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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月輝迷离,光亮得近乎妖异,然而,越是光亮的地方,陰影就越沉黯,一幢東瀛式的宅子外,栽滿了紫藤花,藤架的陰影長長地投映在屋舍上,風一吹來,就見漆花低垂的影子如鬼魅般飄蕩不止。
  “七張羊皮圖?那她几乎已經网羅全部了呀!”略微粗啞的男聲從屋子里惊訝地傳出,嗓調听起來有些怪异。
  女子的聲音揚起淡淡的笑意,极是詭譎,教人不由得立起了寒毛,“不是她,是她父皇,當今的圣上多年來的秘藏,原來那些圖一直被藏在深宮之中,難怪沒有人能找到。”
  “那最后一張羊皮圖呢?連皇帝也找不到嗎?”男子好奇地探問,心想就連天下至尊都做不到的事情,那還會有誰做得到?
  “這才是棘手之處,听說當年前朝滅亡之時,八位將領帶出來的只有七張羊皮圖,這世上,根本沒有人能找到所謂的第八張羊皮,拼湊好的地圖之中,永遠都缺了最關鍵的一角。”女子可惜地喟歎道。
  男子聞言,似乎非常地惊愕,“怎么會這樣‘!不管了,咱們先將七張羊皮圖到手再說吧!”
  “嗯,唯今之計,也只有這樣!”
  隨著女子幽柔的話音消逝在夜風中,紫色的藤花輕輕地款搖搖舞,其中卻有一束藤花奇异地靜止不動,一瞬間,那束扎密的紫花瓣一片片進然飛散開來,綻放最后的絢麗,緩緩地凋零在翻松的土地,有如綠紫色的雪花。
  此刻,一縷黑影眨眼飛逝,那束凋落的藤花仿佛正在宣告著什么,只不過,它靜靜地躺落在黑土上迎著月光,依舊散發著鮮嫩的香气,沒教任何人知道它凋謝的原因。
  自從方蘭生奪得武林盟主之位后,惡人谷似乎不再神秘兮兮,籠罩著邪惡的薄紗,只不過出入的人物還是奇特,有乞藝丐、有書生、有和尚,還有身分尊貴的一國公主。
  正邪貴賤,看似云泥分別,卻在惡人谷間形成一种极微妙的融洽,在他們的心里早就忘記到底是什么事情讓彼此之間養成了妙不可言的默契,只知道他們并不是所謂的好友,卻比任何人都來得感情濃厚。
  綠幽幽的竹林里,一幢雅致的篱屋默立其中,細帘高卷,現出了屋里書滿成林的景象,窗台上擺著一盆泛著幽香的白色蘭花,充滿了不可言喻的冷傲姿態,旁觀著屋中兩個男人的對話。
  “被他們盯上了?”方蘭生坐在書案前,大掌把玩著金色的環鈴,那是個圓形的小金環,纏繞著紅色的細繩,每隔半寸就鑲有一個精致的金鈴,微微地搖晃,就會發出一串清脆的鈴聲。
  “是的,他們已經開始行動,屬下特地前來稟報盟主,不可不防。”身為武林盟主的左護法,霍朔的身手高強。當之無愧。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應了主子一眼。心生疑竇。
  盟主手中的紅繩金鈴,一看就知道是女娃儿的玩意,雖然俏皮可愛,但是玩在男人的手中,未免有失身分。
  方蘭生的眼角余光瞥見了屬下异樣的視線,不禁好笑,沉靜了半晌,他才緩緩問道:“霍朔,江湖上想殺我的人,還是一樣多嗎?”
  “從來沒有一天減少過,現在只怕是更多了。”霍闕老實地回答,不敢有一字半句的隱瞞。
  “是嗎?”方蘭生閒涼地挑起一道眉,不置可否。這天外飛來的對答讓霍湖有如身墜五里霧中,百思不得其解。方蘭生的武功深不可測,有如神鬼一般教人聞之喪膽,在這武林之中,無人能敵,應該是沒有人能教他害怕才對呀!方蘭生斂昨注視著手中的金鈴,雙瞳有如墨潮般深不見底,閃動著黑幽幽的光芒。
  自古以來,坏人就不是個討好的角色,無論他斷事如何公平、不錯殺好人、維持武林的公斷,只要他是。出身于惡人谷,他就永遠都是一個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大魔頭。
  方蘭生邪涼一笑。縱然如此,出身惡人谷的事實,他卻不想改變,更甚至愛煞了這种無拘無束、沒有世俗道德的惡人生涯,沒有親身体驗過這种惡人生活,是不會明了個中的美妙況味!
  倏忽,他握緊了手中的金鈴,唇邊的笑痕一凝,心思黯沉。
  他還不能伸出手,時候未到。
  時候未到!
  那是一雙水靈靈的美眸,黑白分明,清澈如秋水波光,看不見一絲雜質,長長的限睫微揚,此刻,這一雙美眸正凝著嬌嗔的怒火。
  “我前輩子跟你有仇嗎?蘭哥哥。”花夭噘著紅嫩的小嘴地,惱怒地瞪著方蘭生一派优閒的男性臉龐,細致的眉心輕輕地擰著。
  方蘭生聞聲回頭,有趣地瞧著花夭滿是不甘心的小臉,幽涼地勾起一抹笑容,“從醒來就不見你停過嘴,不累嗎?小夭儿。”
  風微涼,從花田的央心處括起了一陣香徐的气息,悄悄地鑽進了花夭的呼吸之中,淡淡的蘭香,一如她常在万蘭生的衣袍之中所嗅聞的香气,除了好聞之外,還摻了一絲邪魁惑人的陽麝味道。
  蕩漾的漣猗自花夭的心湖深處泛起,一圈圈暈了開來。
  不行!這次她一定要追究到底!
  “不累!”她嬌哼了聲,“你好坏,昨天竟然這樣嚇我!還把我嚇昏了!蘭哥哥,我們前輩子一定是仇人,對不對?”
  他竟害她昏迷了一天一夜,丟臉死了!
  突如其來的一陣沉凝,忽地,方蘭生仰首狂笑,浚魁不羈,過了久久,才止歇成低緩的輕笑聲。“沒錯,我們前輩子一定是仇人、是冤家,夭儿,我的回答你滿意了嗎?”
  听見他的話,一時間,花夭的心窩儿不禁隱隱地疼了起來。抬起水眸望著他溫雅含邪的臉龐,她悶悶地說道:“滿意,我當然滿意。蘭哥哥,你似乎越來越不喜歡夭儿了,以前的你不會這么說的。”
  方蘭生眸光深沉,低緩一笑,道:“今昔比,夭儿,我對你的喜歡的确是比以前少了些,誰教你不再是個白馥圓嫩的小娃儿,不再可愛了,這樣的你很難教我喜歡啊!”
  “蘭哥哥!”她快要被他气哭了。
  照他這种說法,難道長大也是她的錯嗎?她才不要永遠都當他的小妹妹!她要成為他的女人!
  方蘭生冷淡地別過臉龐,不看她盈眶的熱淚,漠然地說道:“把那些尋寶的羊皮圖還給你父皇吧!你才不過是個半生不熟的小娃儿,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逞強。”
  “我又沒有開口要你幫忙!”花夭气得小臉紅白不定。半生不熟?她听了就覺得刺耳。
  “出了事情,還不都是你身邊的人替你解決?”他不客气地冷語回道,不給她留半分情面。
  花夭聞言,嫩紅的小嘴地一扁,淚眼汪汪,抬起精致美麗的小臉,委屈地望著他的背影,卻是一聲不吭。
  “怎么?我說錯了嗎?”万蘭生冷言冷語,依舊不回頭看她一眼,深沉的眸光直勾著花海,仿佛就要望穿一切似地出了神。
  出乎他的意料,身后的人儿沒有被他气跑,反而一古腦儿地扑上了他,抱住他修健的虎腰,將淚濕的小臉理進了他的袍服,在他的背上放聲大哭了起來,仿佛一個無助的小女娃撒著潑。
  “蘭哥哥……你不要討厭夭儿好不好?如果你要夭儿乖,夭儿就听話,我會把羊皮圖還給父皇,不冒險共尋寶。蘭哥哥…求你不要討厭夭儿……不然夭儿的心里會好難過……好難過……”
  方蘭生聞言不禁怔然,他低下頭看見一雙纖細的手臂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際,還微微地顫抖,仿佛在害怕著些什么。
  難道她就真的如此恐懼他會討厭她嗎?方蘭生笑歎,笑她的天真,笑她的傻气。
  “夭儿,別哭了。”他沒教她看見隱泛在唇邊的一抹柔笑。
  “不要!我偏偏要哭,誰教你還沒有說你不會討厭我!你說呀!說你永遠都不會討厭夭儿。”她一雙纖纖小手將他抱得更緊了。
  “我沒有說討厭你啊!夭儿。”他搖頭笑歎,深刻地感覺到她柔軟的身子緊貼在他背后,散發出一股處子的馨香。
  “但是你自己親口說,你不再喜歡我那么多了!”她指控的聲音里含著濃濃的哭音。
  “只不過是喜歡少了點,又不代表我討厭你。”他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淡涼地回應,喟出一聲几不可聞的輕歎。
  “不行,蘭哥哥要像以前一樣喜歡夭儿,不准少,一絲一毫都不准你少了?”她埋著頭哭,淚珠儿掉得更凶了。
  “很難,夭儿,我們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再也不可能了,你明白嗎?”方蘭生的話中含著深意,只不過教花夭听不出來。
  “我不明白!”花夭纖細的雙肩輕顫,小臉儿埋在地寬闊的背上,大聲地哭喊著,“我不管,就算蘭哥哥愛上了哪個女人,你都會一樣地疼愛夭儿的,是不是?我不管你怎么說,我就是要在心里這樣以為,就是要這么想!蘭哥哥喜歡夭儿,絕對不會放下夭儿不管的!”
  方蘭生聞言,卻是詭异地笑了,昂藏的身軀一動也不動,任由她抱著他低泣,一聲聲,傷心不絕。
  女娃儿細細的哭泣聲,飄散在風中,若有似無,听在男人的耳里,就如投進深湖里的小石子,僅只在表面起了淡淡的漣漪。
  然而,在漣漪之下,卻是一片誰也摸不透的幽黯深沉。
  八馬胡同是一倏极古老的窄巷,里頭住了許多奇怪的人物,有大俠、有怪盜,還有一生為人滌衣的老嫗,生老病死,來來去去,每天有人走著進胡同里、躺著讓人扛出去,多了几個臉孔陌生的人,對八馬胡同里的百姓而言,已經不是新鮮事,見怪不怪。
  就是算准了這一點,她們才決定暫居此地,按兵不動。
  一名身著藏青色布衣的女子神色恬靜地走進胡同,她的手臂上挂著一只提盒,身上飄散著一絲方從佛寺中帶出來的檀香味,恬靜的臉蛋看起來白淨清秀。溫婉可人,看起來教人打從心眼見底感到舒服。
  她走進胡同底,伸手推開一扇古老的水門,身影俐落地閃進門去,隨手掩上斑駁的門板,隔絕了外頭的世界。
  “惜娃,你終于回來了!”
  從屋子里迎出一個藍衣女子,臉上也是溫恬的笑容,只不過教人惊奇的是,她們的臉容無比地相仿,如同一個模子刻印出來似的,一時之間,教人分辨不清她們兩人,不知究竟是真是幻。
  “姐姐,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今晚就离開這里。”青衣女子走進屋子里,將手里的提盒擱在桌上,才回首瞧著跟隨進來的藍衣女子。
  “你打听到那個人的下落了?”戀娃巧笑盈盈,比起惜娃,她看起來較平易近人,柔弱一些。
  只有惜娃知道,比自己提早出生半個時辰的雙生姐姐戀娃,不如表面上看起來柔弱無能,相反的,她的果斷与行動力都是她望塵莫及的,只不過她平常總是含笑若水,看起來不具任何威脅性。
  “嗯。”借娃點頭道:“如果我們今晚出發,后天晚上應該可以抵達惡人谷,找到我們想要的那個人。”
  “很好。”戀娃的語气柔柔的,不帶一絲波紋,掀開布廉走進內室,倚坐床畔拿出布巾收拾行囊。
  惜娃在小廳中靜默了半晌,沖動地奔進內室,突然問道:“姐姐,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
  突然,她的話被戀娃生硬地打斷,似乎不愿再多提此事。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惜娃,爹娘不會害我們的,爹的醫術如此精湛,听他的話准不會錯的。惜娃,當初爹娘都不能肯定我們生下來會是什么模樣,會不會遭到天譴,讓我們成了怪樣子?我們体內流的是這樣的血……我不會冒險的,絕對不會。”戀娃抬起水眸,柔順的神情中捧著一絲剛強。
  “可是——”
  “不要再說了,惜娃,今晚咱們就要赶路,你累了半天,去歇會儿吧!”戀娃打斷妹妹的話,繼續低頭動手收拾著兩人的細軟。
  惜娃欲言又止,無奈地望了姐姐一眼,歎了口气,才轉身走向一張小坑椅,脫下了布底鞋,盤腿坐了上去。
  她托起雙掌,運气凝神,閉上了雙眸,再也不理紅塵煩事。
  戀娃此時才抬起清秀的臉蛋,唇邊綻出一抹溫徐的笑容,望著妹妹逐漸平靜的神色,低呼了口气。
  她們所說的那個人,究竟會是怎生模樣?一時間。戀娃不由得想出了神,淡然的心湖泛起了一絲好奇游儲。
  花夭靈動的絕美容顏,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顏色深刻瑰麗,教人一看就忘不掉,深深地接刻在心里。
  從小,她就像是尊精致無瑕的玉娃娃,讓許多人捧在手心上可疼,養成了她嬌俏靈動的气質,唇眉之間總是有著一抹使人迷魂炫目的妖妍气息,有些許任性,是一個恣意妄為的女娃儿。
  或許,并不是所有人都吃她那一套撒野的功夫,至少方蘭生似乎就越來越疏离她,冷淡以待,對她不聞不問,甚至于他的离谷之行,都不告訴她一聲,讓她竟是從公孫禍的中得知的。
  “蘭哥哥走了?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一點儿都不知道!”花夭靈眸圓睜,淚花儿已經在眼眶里打轉了。
  “我還以為蘭小子會自己告訴你一聲…夭娃娃,或許他只是忘了,今天一早他可能見你睡得正熟,心里疼惜,就不吵你了。”公孫禍柱為一世惡人,竟然在花夭的面前手忙腳亂,被她瞪得心慌慌的。
  “騙人!”花夭微微哽咽道:“蘭哥哥是什么時候決定出谷的?公孫爺爺,你老實告訴我,好不好”
  “兩天前……不見,是昨天晚上武林別館的長老派人來報,說是泉州的青蓮教与小刀會之間起了亂子……夭娃娃,蘭小子總歸是一位武林頭頭,總是要出面去處理一下,說不定兩三天后就回來了呀!”公孫禍被花夭盯得冷汗直流,白活了那么多年,他很少見過如花夭那一雙妖美靈動的眸子,能夠直勾勾地望透人心,教人打心底發毛起來。
  花夭泛然一笑,心窩儿又悶悶地痛下,“公孫爺爺,你說謊,明明是兩天前的事情,你硬是要將它說成昨天,語气未免太過心虛。”
  “夭娃娃——”
  “果然沒錯,蘭哥哥不再喜歡夭儿那么多了,昨晚白姨娘才說夭儿多心了,還希望我赶快成為惡人谷的媳婦儿,現在只怕是不可能了。”花夭用纖嫩的小手蒙住了自己的淚顏,討厭自己成了個愛哭鬼、淚人儿。
  但,仿佛被蘭哥哥遺棄的凄然,不斷地從她心窩儿深處冒出,如酸水一樣,直嗆得她淚珠儿直落!
  他說,很難再喜歡她那么多了,那是他親口說的!只因為她已經長大,不再圓潤可愛、不再惹人疼了!所以他不再喜歡她了。
  突然之間,她情愿自己永遠都不要長大,如此一來,她可以盡情地向他撒嬌。
  還記得十歲那年,她還要耍賴,硬是窩在他的床上,与他和衣同榻了一夜,他一聲不吭,用他剛強的臂膀溫柔地抱著她睡。
  “蘭小子敢不娶你?他就是找死!夭娃娃,你放心,就算是押著拜堂,我也要讓蘭小于把你娶進門。”公孫禍惡狠狠地保證道。
  花夭聞言,淡凝了公孫禍一眼,不由自主地皺起眉心,眸光黯然。
  不情愿的新郎,她宁可不要!她在心底告訴自己,這一次,蘭哥哥或許真的是忘了告訴她,他只是忘了而已。
  他不是故意不讓她知道,不是——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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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愛浪漫一生 尋愛掃描,ellie 校對,館林見晴, bebe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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