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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扑天雕火燒万慶寺 小旋風冤困滄州牢


  卻說曇化和尚我相未除,毒心更熾,自去請了金兵到飲馬川,思量即刻踏平山寨,泄了毒气。誰知緊閉寨門,塞斷山路,并不出戰。焦躁了一日,次早,又到山邊,耀武楊威的搦戰,只不見出來。那些皂雕旗大半去村中撈掠資財,奸淫歸女,曇化又拘束不得。
  到下午時分,精神厭倦,正要回營,忽听得一聲炮響,李應、呼延灼、楊林、樊瑞飛下四騎,領著四五百嘍囉,來到陣前。那曇化身軀壯大,騎一匹白馬,手執渾鐵禪杖,有六十多斤重,宛如魯智深轉世,罵道:“你這伙梁山泊殺不盡的殘寇,敢來攪我清淨法門!金朝大兵到此,快下馬受縛!”李應喝道:“殺不盡的禿驢,敢來尋死!”挺槍便刺,曇化輪禪杖來敵。斗三十餘合,不分胜敗。呼延灼忍不住,提雙鞭助戰。那和尚毫無懼怯,又斗了多時。那金兵嗚嗚的吹動笳聲,直沖過來,楊林、樊瑞率嘍囉混戰,互有損傷。天色已晚,各自鳴金收兵。曇化退到十里松。
  李應等回寨,說道:“那禿廝果然驍勇,我同呼將軍兩個剛剛敵著。”朱武道:“曇化武藝高強,只可智取,不可力敵。明日再守一日,不要出戰,只在山上搖旗吶喊,級住了他。另遣一枝兵,從山背后下去,竟攻万慶寺。那寺里必然空虛,先破了他巢穴,再差兩路埋伏。那和尚聞知,必然回兵去救,我這里追去,必獲全胜。”眾頭領盡皆稱善。李應便請呼延灼、徐晟、呼延鈺、楊林去破万慶寺,裴宣、蔡慶、樊瑞、杜興分兩路埋伏,自与朱仝對陣追赶。分撥已定。
  三更時分,呼延灼、裴宣等各引嘍囉下山,楊林引路。裴宣等四人埋伏在寺前二三里之外松林里。呼延灼等領三百嘍囉到寺門,听得大殿上做晨朝功課。眾嘍囉把守門打開,一涌而入。寺里只留得一二十個老弱、裝戒律、強吃齋的禪和子,并些火工道人。逢著便殺,霎時間死橫滿地。楊林就要放火,呼延灼道:“且慢。寺內必有積蓄,搬回山寨,都有用處。”三百多人到庫房、方丈各寮遍處搜尋,若干的陳年好酒、薰腊火肉、魷魚海錯、果品蔬菜、油鹽等物,又有金銀、緞匹、衣服、布帛、銅錫、器皿、米麥豆面,不可胜計。里邊又有一條曲折深巷,黑洞洞的,點了火把照進,有一扇石門。打開看時,內有兩房客室,花竹繽紛,麝蘭氤氳,藏著十來個年少尼姑,二十多個有姿色的婦女。見打進來,都在睡夢里扒起,衣褲都穿不迭,也有尼姑披著女衫的,也有婦女拖了僧鞋的。見眾人哄進,都跪下哀告道:“我們盡是良家,被和尚拐騙來的,晝夜輪流奸宿,要出去不能勾,求老爺饒命!”呼延灼喚出,教鎖在一間空房里。把錦帳繡被玩好之物,一齊取出。嘍囉便炊飯煮肉,打開好酒,盡意的吃,都醉飽了,伏在兩廊,專等和尚回來。
  卻說曇化复引金兵到山邊,又不見一人,山頂大吹大擂,搖旗吶喊,不覺怒气填胸。正無可奈何,只見寺里几個和尚,滿面灰塵,汗流浹背,如飛的赶來,喊道:“堂領,不好了!一班強盜把寺打破,常住搶光,大眾都殺了。有一個強盜頭現坐在方丈里,我們几個因在外巡山,逃得性命,赶來報知。”曇化听得,頭頂上失了三魂,腳底下走了六魄,忙叫回兵。山上李應、朱仝見陣腳動了,知道万慶寺已破,統兵遣下,喊道:“禿賊,休走!”緊緊追來。曇化無心應戰,到三叉路口,那隊皂旗金兵不顧和尚,從東去了。曇化一發勢孤,只得奔前。將到寺前,一聲炮響,松林里轉出裴宣、樊瑞、杜興、蔡慶四個好漢,一字擺開,喝道:“快留下驢頭!”曇化并不回言,輪禪杖竟打。后面李應、朱仝已是追到,曇化心慌,拖了禪杖沖去。裴宣等讓他過去,只把這些僧兵真如砍瓜一般。曇化將到寺門,呼延鈺、徐晟雙馬飛出,曇化前后不能抵敵,被徐晟一槍刺著右肋,跌下馬來。眾嘍囉拿來綁了。
  李應到殿上,一同坐下。呼延灼說:“密室內藏著許多尼姑、婦女,并搜出葷酒等物。”押過曇化來,問道:“你既出了家,當慈悲為本,清淨為心,怎么貪淫好殺,何苦与我們作對?這万慶寺是胡太后香火院,受列朝供養,是大宋的土地,是大宋的人民。金兵南來,胜敗未分,你爭先去投順,引兵來攻山寨,是何道理?又暗藏婦女,恣啖酒肉,你也受用得勾了!莫說我們容你不得,就是菩薩金剛,也要努目了!”曇化道:“不必多講,只求速死。”楊林立起,拿刀要砍,李應道:“佛家弟子,不可加之刀刃。有個妙法,送他西歸。”喝令嘍囉把寺中所有之物,盡數搬運上山,放出尼姑、婦女,教他各自認路回家。發放已畢,放起火來,把曇化綁在殿柱上,看看火逼近來。樊瑞道:“你這個和尚,今日圓寂了,可惜沒處尋善智識封龕!我道士竟与你下火。”乃作偈:
  
  曇化曇化,諸善不修,眾惡盡作,朝酣酒肉,高坐蓮台,夜摟婦女,同歸极樂。更好殺人放火,兼會趨炎使作。咦!這回送上三昧神光,掃盡六根齷齪。

  又有名賢作詩歎道:
  
  世間何物最堪憎?蠹國殃民莫若僧。
  粱武舍身朝見滅,漢明作俑禍旋興。
  低眉菩薩慈悲少,努目金剛忿恚增。
  更有一般堪惡處,奸淫陰毒罪難胜。

  卻說眾頭領俱在寺門立馬觀看,霎時間透上万道紅光,焰騰騰火趁風威,如金蛇閃掣,眼見得那曇化荼毗了。李應等馬上加鞭,同回山寨,椎牛餉士,大排筵宴慶賀。
  正在歡暢之際,忽小嘍囉報道:“有一戴院長要見。”李應忙叫請進。戴宗走到,眾頭領階下相迎,見過禮,就請上坐。戴宗道:“小弟已在岳廟里出家,百念皆灰。誰知樞密府奏加原職,再三勉強下山,軍前效用,往來傳遞文書,受盡辛苦。及至回京,辭別還山,童貫又苦苦相留,說已題授本宮提點,候下敕命。不料王黼又開邊釁,納了平州守將張□,金人來責敗盟,郭藥師做了向導,分道南侵,直渡黃河,把東京圍住。那朝臣主和主戰,紛爭不已。幸得兵部侍郎李綱力陳守御,檄河北、河東、關、陝勤王之兵。老种經略相公和姚古、耿南仲之師已屯城下了,差我繼詔各處催促,因此先到大名府。誰道太守劉豫心怀不軌,投順金朝,粘沒喝許他立為中國之主,傾心吐膽,向著北朝。不唯不肯發兵,連各處詔書都焚毀了,將我赶出,還要把我解到金營。我走得快,只是失了詔旨,回京不得,思量到滄州投奔柴大官人。數日前,因浪子宰相李邦彥力主和議,与粘沒喝講定,割了三鎮,再要一百万金子、五百万銀子犒師。先在京城內搜括巨室富商的財物,不勾十分之一,就差使臣到各州縣搜括,若有藏匿不獻者,全家處斬。這個旨意傳到滄州,那太守高源正是高濂的兄弟,因前日破了高唐州,害他滿門良賤。柴進撞著冤家對頭,高源要与高濂報仇,湊著奉旨的大題目,要他三千兩金子、一万兩銀子,哪里得來?這樣亂世,太祖皇帝的誓書,哪里還講得起!拿到州里,三日一比,連家眷同監禁了。我到牢中去看他,再三致囑眾弟兄救取性命,故特到此。”李應道:“柴大官人義气最重,征方腊回來,雖不會面,書信長是往來。既然有難,豈可不救!煩眾兄弟莫辭勞苦,到滄州走一遭。”就點一千兵,同呼延灼、楊林、呼延鈺、戴宗、徐晟進發,囑托朱仝、樊瑞等道:“倘金兵來与曇化复仇,只宜堅守,不可出戰。緩急之間,戴院長往來通信。”戴宗道:“前日,高濂有妖法,宋公明使我去請公孫先生,受盡跋涉。今高源若作妖法,喜公孫先生現在,不勞再請了。”李應道:“戴院長作起神行法,先到滄州,通個信与他,使他安心耐守,我等兵馬在路,還有几日方到。”戴宗依允,作法先去了。
  那高源是狡詐之徒,极有惡才,手段最辣;也曉得飲馬川好漢是柴進舊相識,恐怕來攻城,先把城垣修筑,柵木堅牢,城里城外編著保甲法,盤詰奸細;城門出入,盡用小票照驗,甚是嚴緊。探得飲馬川果然有人馬到來,拽起吊橋,城門閘定,傳令統制團練等官,領兵各守汛地,又點民兵登城,堆垛石塊灰瓶等物,晝夜提防。
  卻說李應等兵馬到了城下,戴宗來見道:“城內水泄不通,并不容人出入,進去不得。”李應周圍看了一遭道:“城池雖小,卻是堅固,急切難攻。且遠遠圍住,再作算計。”卻說高源全身披挂,親自巡察,分付官兵:“不許出戰,只是堅壁清野,待這干賊寇糧盡力弛,方可追他。”李應等一連三日,無計可施。
  那高源坐下州街,傳進兩院節級、牢子,分付道:“柴進這廝慣會結連山寇,謀為不軌。向年使黑旋風李逵打死殷直閣,我那大太爺也把他監禁在牢里,只是下手不早,反被他通著梁山泊賊寇引兵到來,攻破高唐州,全家受害。今是奉旨搜括金銀,并非公報私仇,又約飲馬川餘党來侵犯,這是背道朝廷,罪在不赦了。我想那些賊寇不過徇舊日情面,故來搭救。你們今夜將柴進盆吊死了,明早把尸首拋出城外,他們見柴進死了,難道真有甚么生死交情?自然敗興而回,我自用計擒他。速速下手,不可遲誤!天明立等回話。”節級、牢子領了鈞旨下廳。
  那兩院節級姓吉,名孚,為人仁恕,雖在公門,肯行方便。心里沉吟道:“那柴大官人是個金枝玉葉,仗義疏財,真是好男子。州官將奉旨為名,明是要報私仇。今夜要害他性命,如何下得!眼見天下大亂,這州官的冰山也將次倒了。何不救了他,卻是一樁的老大陰騭!”以口問心,算計定了,就穩往小牢子,說道:“相公鈞旨,要盆吊柴進,且未可行事。他身邊有的是銀子,待我再去哄些出來,与你們用度。直待五鼓下手。”眾牢子盡皆歡喜。吉孚到牢里,對柴進道:“大官人,你知喜信么?”柴進道:“我在牢里,知甚么喜信?”吉孚道:“飲馬川貴相識已領兵到城下,攻打三日了。”柴進听見,喜動顏色,便問道:“胜負若何?”吉孚道:“州里相公倒有主意,只是高壘深溝的緊守,并不出戰。”柴進道:“若是這等,攻打也無益。”吉孚道:“還有一個喜信,不好說得。”柴進只道有甚解救,急問:“怎么不好說得?”吉孚道:“方才領相公鈞旨,道前年在高唐州留你性命,不早下手,致被梁山泊攻破,殺哥哥全家。今夜分付牢子,把你盆吊死了,拋尸城外,飲馬川兵馬自然退去。”柴進听了,嚇得魂飛魄散,一字也說不出,淚如泉涌。吉孚道:“哭也無益。你身邊有銀子拿出來,我与你調度。”柴進道:“還有一百多兩,盡數送你。我死之后,煩你保全我的家眷罷,我在九泉也得瞑目。”吉孚道:“奉旨搜括金銀,若隱藏不納,全家處斬,哪里保全得來!若是我有了銀子,也保全不得自己。”柴進道:“不消說了,只累你買口棺木盛殮我罷。”就取出大包銀子遞過,吉孚道:“這不難。”接了銀子,竟出監門,到使臣房里,那些小牢子還坐著等。吉孚把二十兩分給眾人,又將二兩置辦三牲福物:“祭了青面圣者,吃了敬福酒,然后動手。”眾牢子得了銀子,俱喜攢攢去分了。
  到三更時分,將牲醴香紙祭賽青面圣者。吉孚喚柴進道:“你也來拜拜,要圣者引出,免得魂沉獄底。”柴進道:“死在頃刻,拜之何益!”只不動身,眼睜睜看吉孚同眾牢子盡意的吃。吉孚拿一分福物,一壺酒,對柴進道:“你也受用些,做個飽鬼。不是我不救,奈上命差遣,概不由己。你叫我買棺木盛殮,明日把尸首拋出城外,貴相識不忍,自然好結果你的,不必挂心。”柴進見吉孚這等說,冤苦填塞,如万箭攢心,哪里吃得下,連哭也哭不出了,如死人一般,呆呆等著。吉孚側耳听樵樓已打四鼓,提鈴喝號,巡視獄官已過,對小牢子道:“此時好下手!”喝道:“剝下衣服,扁扎起來!”眾牢子七手八腳,拿麻繩的,取套索的,正要套上脖項,吉孚道:“且慢,晚上又領相公鈞旨,道臨時用刑可再到衙內,還有甚么言語分付。你們且看守在這里,不可睡著,我去稟复一聲就來。”提燈籠出監門而去。柴進此時倒無別念,惟打點嘗這上路滋味。
  不一時,吉孚叫開獄門。柴進听得,魂已輕輕飛舉半空。只見吉孚手內執著一根火簽,急急走來說道:“這相公好不鶻突賬!又要帶柴進到內行去,另有發落。你們且伺候著,恐怕也要叫進內衙。把獄門鎖好,還有許多重犯,恐怕走失。”即將柴進綁縛解開,穿上衣服,提了燈籠,牽了柴進,竟出獄門,往一小巷偏走。到府門口,叫守門的開了門,說道:“奉相公鈞旨,押這犯人到一處安放。”守門人役見是兩院節級,囚犯是他執掌,不去詰問。出了府門,從大街上走,將來到一小巷,見火把照耀得通紅,一二十個兵丁,都是營中出來巡哨的。馬上騎著一個將官,吉孚看時,卻見孫統制城上巡察過來。孫統制喝道:“甚么人?此時還夜行!拿下鎖了,帶進營去。”吉孚不慌不忙,跪下稟道:“小的是本州兩院節級吉孚,奉太爺火簽,捕得一名奸細,押到死囚牢里去。現有火簽在此。”孫統制見有火簽,又是節級,分付道:“去罷。”吉孚和柴進反慢慢的走。見孫統制去得遠了,方急進小巷。
  又轉過兩個彎,到一人家門首,輕輕把門彈了一聲,就有人開門出來。放吉孚、柴進走進,重把門拴好了。引到后半間屋里,點著燈火,吉孚把柴進項上青索子解下,說道:“大官人,此時恭喜了!”柴進不知所以,不好回答。吉孚道:“我敬你是個好漢子,用計來救你。恐怕小牢子作梗,故把銀子穩住他們,領你到這個所在。這個人是鄆城縣里出身,叫做唐牛儿,向托著盤賣糟姜過活的,常常得宋公明周濟。宋公明殺了閻婆惜,虔婆騙到縣前買棺木,扭住叫喊起來,唐牛儿向前解救,宋公明便走脫了。他頂替罪名,刺配到滄州,罪是滿了,沒有盤費,回去不得。我見他有義气,常看顧他做些小營運。我要救你,無處安頓,想到這里,先与他說知等候。”柴進听了,如死去還魂的一般,扑地便拜道:“再生之德,實難補報!”吉孚扶起道:“還有商量。我也出身不得了,幸無妻小,沒有牽挂。你的家眷還在監里,怎的救解?你寫起封書來把唐牛儿擲到城下,叫他退兵。少不得開門放樵采,使勇士扮做百姓雜進城內,复引兵攻打,有了內應,方可破得。”柴進大喜道:“我的恩哥,你怎不先通知一聲,免得這般嚇破肝膽!”吉孚道:“若先說了,你心上不慌,就做不出這般悲苦臉來。那些牢子久慣成精,看出破綻,豈不誤了大事!我所以無半個字的口松,扁扎起來,到万分危急,方好脫身。大街幸遇孫統制,還好掩飾,若州官自來巡察,我兩個性命休矣!”唐牛儿燙出一大壺熱酒,一只熟雞,柴進道:“監里教我吃酒,如何咽得下!這回要吃了。”吃罷,手顫顫的修了封書付与唐牛儿,辛苦了一夜,且在炕上暫息不題。
  且說高源天明就坐早行,喚吉孚將柴進尸首呈驗。小牢子稟道:“昨夜三更扁札了,正要動手,吉孚稱相公還要帶進內行回話,帶出監門去了。”高源大怒,喚守門人役,喝道:“為何放了柴進出去?”門役稟道:“三更時分,見吉孚手持火簽,說相公叫帶這犯人到一處去。小的見囚犯是他掌管,又有火簽,故此放出了門。”高源道:“眼見得這廝買放了。現今城門閉著,怕他飛上天去!”把牢子、門役各加重責,喚該司速傳曉諭各坊舖小甲,沿門搜捕,若擒得者,官給賞錢一千貫;窩匿者,按軍法斬首。霎時間,滿城傳遍,沸騰起來。沿門逐戶,庵觀寺院,三瓦兩舍,廢廨東廁,翻轉地皮。搜檢已遍,哪里有些影響?
  再說唐牛儿上城守垛,乘旁人眼空,把石塊包了這封書拋下,親看見一個好漢撿去。輪次回家吃飯,大開了門,盛一碗小米粥堆一箸鹽菜在上面,戧著門欞上吃,對著鄰舍道:“連日閉了城門,出去營運不得,身邊一文錢也沒有,剩得這些小米胡亂熬碗粥吃。再過兩日,就要餓死了。若拿得柴進時,領一千貫賞錢,盡勾發跡哩。”巷口鄰舍道:“唐大官,你上城時,該坊小甲到這巷里搜尋,見你鎖著門,我們取笑道:‘敢是反鎖在這屋里?’小甲也笑道:‘這丟小房子藏隱不得,諒他也沒有這膽!’”唐牛儿道:“列位不放心,請進來看看,省得日后敗露出來,連累各家。”一個道:“我是說笑話,你便認起真來。”一個道:“便進去看看,嗔道瞧了他嫂子!”真勾探頭一望,后半間黑洞洞,一個破炕上面有几件破衣服,堆著亂柴草,笑道:“炕上窩藏的是‘柴’,不是‘進’。我家里柴毛也沒有!我的大嫂老大怨悵。真是再關兩日,板凳儿就要晦气了。你一身一口,倒有得堆著哩!”正說間,听得巷口人說道:“賊兵都退了,好了!”正是:烽煙暫息人安枕,金鼓重鳴血滿城。不知畢竟如何結果,且听下回分解。
  
  极奇、极險、极快文字,如弛快馬,峻板收韁,如張飽帆,江心回舵。讀者至更無可轉身處,几几乎有死之心,無生之气。何況身履其地者!宋遺民自評:通篇精神,周匝章是,不減前傳,真叫苦自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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