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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月香吃醋鬧鯉魚 魏璧爭風打肉鱉


  話說陸書同著月香、翠云、翠琴回至進五樓,仍在那里迷戀。朝歡暮樂,已非一日。韌到進玉樓的時候,見那大腳婦人張媽生得風流俊俏,便有心要同張媽落交,常時同他說說戲謔趣話。后來囪代月香梳妝,又恐月香吃醋,未能如愿。張媽見陸書輕年美品,銀錢揮霍,但凡陸書与他說戲話,也是恐怕月香,惟以眉目傳情,不敢十分逗搭。這背地里也不知向陸書要了多少銀錢衣飾。陸書是他放的差,無一不應。他兩人算是心交,因人礙眼,未得下手。
  這一日,陸書正同月香在房中斗趣頑笑,樓下翠云房里來了一起生窖,喊月香下樓。月香向陸書道;“又不知來了甚么野种,大呼大叫。你且稍坐一刻,讓我下樓,三言五句打發他們滾蛋,再來陪你。”月香將陸書安慰定了,方才轉身下樓酬應去了。隨后張媽拿著自銅水煙袋,到月香房里裝煙与陸書吃;陸書正坐在月香床邊,見張媽走近身來,將水煙袋苗子遞在他的口里,樓上并無別人,陸書一時豪興,就將張媽拉了与他并肩在床邊坐下,向張媽道:“伙計,你把我的病都想出來了。今日天緣湊巧,卻好此刻他在樓下,我同你偷個嘴,任憑你要甚么,我總依你。”說著就向張媽對了一個呂字,張媽赶忙閃讓,便要立起身來,早被陸書鐐住,水煙袋撩在樓板上。張媽道:“你只圖口里說得快活,倘若他走上樓來撞見了,叫我這個臉放在那里!”陸書道:“他才下樓去,有好一刻才上來呢。你做點好事罷,就伏在張媽身上,用手來扯張媽的緄褲。不意月香悄悄的鑷著足步上了樓來,站在房門外,听見他兩人這些語句,忍不住心頭怒起,揭開門帘走到房里,超近床前,將陸書耳朵揪住哭道:“你這下作東西!你既要同他相好,我又不曾阻攔著你,你們那里不好做混帳事,偏偏要遭塌我的床舖!忙喊王媽來,代我將舖蓋俠些拿去漿洗,我不能蓋別人哇鳥打鳥的髒被。”張媽見月香跑進房來,苹忙將陸書一推,掙脫了身子,跑下樓去了。王媽進房,將床面前那根水煙袋拾起,放在桌上。月香抓住陸書,碰頭撒潑,哭鬧不休。翠琴到房里來勸解,月香不依。蕭老媽媽子听見樓上吵鬧,赶忙上來將月香勸到對過翠琴房里。月香還是哭著喊著,罵張媽下賤,勾他的客等許多蠢話。張媽在樓下听見月香哭罵不休,也就惱羞成怒,遂在樓下喊道:“我在樓上裝水煙,陸老爺同我說了句頑話,將我拉了坐在床邊,你就硬說我們有事,你也不必假正經了,你同剃頭的偷關門,我們總明白,不肯說破了你罷了。我們在人家做底下人,’聲名要緊,你如今將我的名說坏了,別處難尋生意。再者我家丈夫是個蠻牛,倘若听見我在揚州有甚風聲,我的命就沒有了。如今你既把我的臉撕破了,我也不要命了,還怕你這紅相公償不起我的命呢!”說著也就碰頭陋腦,尋刀覓剪。嚇得蕭老媽媽子、翠云園翠琴并男女班子,樓上勸到樓下,月香、張媽媽兩人,愈吵愈凶。陸書趁著蕭老媽媽子將月香拉到翠琴房內,他就悄悄的欲想走下樓去,又被月香听見腳步聲響,汕出房來,將陸書抓住,哭道:“你往那里走,你圖開心,取樂漂腦子。如今他鬧起來了,你就想走,好脫干淨身子,累我一人受气。如今死也要死在一處!”又將陸書拉到房里吵鬧。
  那外場花打鼓見月香、張媽兩人總不依勸說,料想這事家里人說不了結,赶至強大家,卻好賈銘、吳珍、袁猷、魏璧四人齊在那里。花打鼓向四人告知,賈銘們听了,一齊到了進玉樓。才進月香房里,陸書看見他們來了,連忙起身招呼,邀請人坐。眾人看見月香秋總散了,.頭發披在半邊,眼睛哭腫,淚痕滿面,倒在床上嗚嗚咽咽的啼哭;又听得張媽在樓下吵鬧。賈銘們故作不知,向月香道:“陸弟媳,為甚么事不睬我們了?想必是我們常時來取厭了。”月香連忙在床上拗起身來道:“賈老爺,你這話我細娃子就耽受不起了。适才与他陶了兩句气,四位老爺來了,我細娃子未曾請叫得及,望四位老爺恕罪。”賈銘道:“那個來怪你,就是要怪你,也要看陸兄弟分上。你兩個人團甚么事頑惱了斗嘴?告訴我們,代你兩人評評理。”月香并不言語,陸書也不嘖聲。賈銘們追問至再,翠云道:“陸姐夫、月姐姐不肯說,我來告訴你們。方才月姐不在房里,陸姐夫与張媽在房里說頑話,被月姐姐撞見,罵了張媽几句,張媽急了,要尋死覓活,正在這里吵鬧。老爺們來得正好,代他們調處清白,省得瞎扛瞎吵。賈銘笑道:“陸弟媳吃點醬油罷了,又吃甚么醋呢!那個貓儿不吃腥,看我們分上不必說甚么了。”
  正說之間,蕭老媽媽于走上樓來,悄悄將賈銘們四人請到樓下翠云房里道;“四位老爺,令友陸老爺一時豪興,弄出這种事來,月相公的話又過于叫張媽過不過去,如今張媽要尋死拼命,我老媽媽于鵲儿頭上沒多大的腦子,要拜托四位老爺代他們說情結了。”賈銘們將張媽喊到房里,好盲勸說,張媽不依,說之至再,張媽道:“四位老爺,我這里生意,已被他將我的臉撕破了,我也不能再在此地,叫他還我一個好好的生意。他既說我同陸老爺有事,我也說不得了,叫他把筆銀子与我,算遮羞禮。不然听憑他官了私休,我總候著就是了。”賈銘道:“凡事要依人勸,人是舊的好,衣服是新的好。我們代你把話說清白了,將就些還在這里罷。”張媽執意不肯,吳珍道:“張奶奶,既是實意不肯在這里,事又湊巧,強大家尤奶奶在他家三四年了,從未告假回家去過,乎空的不知怎樣有了身孕,要回去生養,辭了生意。如今我們將你荐到強大家去,包管一說便成。另外叫陸老爺瞞著月相公送你几兩銀子,看我們分上不必說甚么了。”与賈銘們商議,允了張媽十兩銀子,張媽方才依允。
  賈銘們复又上樓,到了月香房里,吩咐擺酒代陸書、月香和事。陸書道;“在這里何能要弟兄們作東。”謙之至再,仍是陸書的主人。擺酒來,席間翠琴有心想勾搭魏璧,彈著琵琶,唱了几個米湯小曲。魏璧亦有意愛他,兩人調謔,魏璧已有了几分醉意。席散之后,翠琴要留魏璧在那里住宿。魏璧因与賈銘們同來,恐怕他們到強大家告訴巧云,不能在此,要一同進城,向翠琴道:“既承你愛厚,你我心照,改一日我一人來罷。”翠琴才讓他同著賈銘們一同進城去了。
  這里月香雖是賈銘們勸了許多言語,心中怒猶未息,上了床來,陸書被他揪著、咬著、恨著、罵著、掐著、气著、哭著、說著百般刁話、蠻話,陸書是各种恭推,也不知賭了多少咒,發了多少誓,枕席間用了多少工夫,才將月香哄佐了,暫且不表。
  再說賈銘們四人到了強大家內。在桂林房里坐下,風林、雙林、巧云听見他們來了,總來到房里問道::你們可曾吃過晚飯?”賈銘就將在進玉樓因為甚事做撈停,陸書留吃晚飯,這一夕話告訴眾人,听了笑不住口。吳珍將強大喊到房里,公荐張媽做生意,強大答應退出房外去了。三子到房里問道:“老爺們,今日可回去了?”魏璧躺在桂林床上先說道:“我今日醉了,不回去了。”賈銘們道:“既是魏兄弟不回去,我們總在這里陪你就是了。”三子退出房外,巧云俏悄向魏璧道:“在這里躺躺,我房里有個熟客,許久未來,今日才來的。等我打發他走了,請你到房里去坐。”魏璧道:“你快些時他滾罷,我少老爺要困覺了。”巧云道:“我曉得,暫違三位姐夫了。”說著走出房外。
  那巧云房里這個人,姓宓名圣謨,年紀二十余歲,生得頭大臉大,一臉大麻子,身材又胖又矮。人團他個子生得胖矮,說話又有些肉气,排行第一,都喊他宓大臉,又送他一個混名,叫做肉龜。父親在日,鹽務生意,掙有許多田地房產,遺下許多借券。宓圣謨并無生業,只靠著房錢、租子以及人欠的債務過日子。曾在這里与巧云相好,巧云得過他許多銀錢衣飾,因出外索債,許久未來,今日到了這里,在巧云房里坐了好一刻工夫。巧云意欲留他住宿,又怕魏璧到此要住,所以并未留他。宓圣謨今日蓄意是來与巧云敘舊,拿准了到了這里,巧云必要留他。那知到了這里,坐了半晌,巧云聲總未嘖;且又到別的房里去了。好大一刻工夫,將他一人坐在房里,心中就有些不自在了。今見巧云進房,坐在椅上不言不語,宓圣謨忍耐不住,就將三子喊到房里道:“三子,我今日在這里住呢!”三子道:“宓老爺,今日不湊巧,巧相公有了鑲了。”宓圣謨听了,越加生气道:“他既然有了鑲,為何不早說,將我擱到此刻,叫我如何回去呢?”三子道:“宓老爺,你這話說錯了。你老爺到這里,并未說著要住的話,巧相公何能平空告訴你說是有鑲呢?若說是坐到這時候,是你老爺自己未走,我們何能催你老爺走呢?”宓圣謨道;“不管是那個留的鑲,總要代我回的了,我老爺今日要住呢!”三子道:“這不講理的話,我小的不會說。凡事有個先來后到,你老爺許久不來挑姚我家,今日不必打鬧儿了。”宓圣謨道:“我若是不挑你家,我到不留鑲了。如今我要留鑲,你又拿這些話搪塞我,還是怕我不与錢你家是怎樣?你查查帳,我在你家佐了那么些鑲,連半文開發總不欠你家的。今日故意要支我走路,如今我偏不走,看你家是個甚么三頭六臂的人、敢在這里住,我就算他是個好漢了。不伏气,叫他們這里來同老爺斗口气,斗得過我,我就讓他在這里住了!”三子再三俯就,宓圣漠越說越气,大喊大叫的吵鬧起來。
  魏璧固有了几分醉意,躺在桂林床上。吳珍因要過癮,就同賈銘到鳳林房里吃煙去了,桂林也同他三人同行,袁猷是被雙林拉到他房里談心。魏璧獨自躺在桂林床上,此時更深人靜。魏璧听得巧云房里有人喊叫,句句話總關礙著他,酒后生怒,將長衣脫去,跑到巧云房里,見有一人坐在那里,口里南腔北調扛吵。魏璧出其不意,奔到宓圣謨面前,將衣領揪住,望下一摔。宓圣漠未防備,被魏璧攢在房內地板上。魏璧就勢騎在宓圣謨身上,揮拳就打,宓圣謨仍在罵不絕口,三子赶忙抱住魏璧手腕,跪在旁邊哀求。賈銘、吳珍、袁猷听見此信,一齊跪到巧云房里,問魏璧因為何事?魏璧道:“哥哥們不必問,幫我打這瞎眼王八羔予。”賈銘將宓圣謨一望,并不認識,遂向魏肇道:“兄弟,你請息怒,權且將他放起來,我弟兄們在此,不怕他飛到那里去。三人抬不動一個理字,放他起來,讓他自己說,如不在理,我們一齊動手就是了。”吳珍將魏璧的手掰開,拉了站起身來。宓圣謨被三子拉起,口里還嚷嚷咕咕道:“好呀,好呀!”賈銘將他拉了坐下,問他姓名,宓圣漠道:“我姓宓叫圣漠。”賈銘道:“足下因甚事同敝友口角?”宓圣謨含糊不語。三子道:“宓老爺要留巧相公的鑲,小的回他有人留了,宓老爺就在房里亂罵,被魏少老爺听見了,到了房里不知怎樣將宓老爺碰倒了。”賈銘們道:“宓哥哥,非是我們庇護魏兄弟,這么談起就是你的不是了。凡事總有先來后到,就是你先留了,我們魏兄弟后到要留,你也不能讓他。總是在頑笑場中,沒有甚么气斗,若不是你出口傷人,我們魏兄弟何能造次動手?自古道:“相罵沒好言,相打沒好拳。”算是魏兄弟年輕魯莽,看我們分上,拉了罷!”賈銘、吳珍、袁猷向宓圣謨作了一個揖,宓圣謨還了一揖,心中原想同魏璧較量,因見他們人眾,孤掌難鳴,沒奈何忍气吞聲,立起身來,出了強大家大門。回家气了一夜,次日欲想約人到強大家去挽魏璧、巧云,同他們打場官事,再為打听魏璧是鹽務候補的少年,自揣勢力不及,悶在心里,气成一場大病,險些喪命,發誓再不到頑笑地方去了。幸虧挨了魏璧几拳,卻保佐密圣漠的家財。后文略過不提。
  賈銘、吳珍、袁猷將宓圣謨勸走,各自歸房安歇。次日叫陸書把了十兩銀子与張媽,將行李拿到強大家里做生意。過了數日,賈銘過小生日,吳珍、袁繳、魏璧商議在強大家公分慶壽,因這兩日未曾會見陸書,袁猷寫信來約陸書。不知到与不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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