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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徐天化憤气罵昏君 周選侍草詔釋罪犯


  話說一眾官員出了午門,見濟公仍然變做一個窮和尚,鑽到人眾之中,忽然不見,莫不惊訝太息。大眾隨即坐轎的坐轎,上馬的上馬,各自回轉府第。寇楨自然就去拷問蘇同,暫且按下不提。
  單言慈宁宮這次宴會,內中惱了一位國舅,此人姓徐名天化,就是太后的嫡親兄弟,現為兵馬都招討職。所生三子,長子名森,次子名鑫,弓馬熟諳,均有万夫不當之勇,皆受殿前指揮之職。三子名焱,他与弟兄不同,看見兩個哥哥談到武藝,他就把兩個指頭將耳朵塞起,所以到得二十多歲,真個手無縛雞之力。但有一件奇處,其人詭計多端,就是他的親爺,都有些怕他,現今官居通政司參議。這日宮中宴會,早有人傳報了徐天化。徐天化見得不曾召他赴宴,就气得暴跳如雷,喚過徐森、徐鑫說道:“現今這個昏君,很看不起我娘舅來。今日國大病好了,大眾宴會,他連信也沒給我一個。老夫實在气悶不過,我儿赶緊叫人備馬,你們就隨我闖進宮去,作為看國太的病,單看這個昏君,拿什么言辭對我。”徐森、徐鑫也十分嘔气,當時就喚家人備馬,父子三個,更了衣服,才要起身,但見徐焱急忙忙的奔來,開口道:“請問父親同二位哥哥,意將何往?”天化道:“我儿來得正好,正要同你斟酌。”但見徐天化咬著牙齒,气沖沖的,就把慈宁宮宴會的話,說了一遍。徐焱听畢,冷笑了一聲說道:“人言少年人以血气用事,不料我的爺偌大的年紀,怎么也是這樣?這宴會不宴會,有多大了得?好歹兵馬的權,皆在我們手里;難得他做出這种彰明較著看不起外家的事來,那時借此在國太前作個說頭,還好做出些惊天動地的大事,豈不甚好!此番你們三人就是赶進宮去,難道他皇帝還是向你陪禮不成?我看你老人家這個樣子,好像打退堂鼓了,倒越過越糊涂了。”徐天化被徐焱收拾得頓口無言,反說道:“我儿言之有理。”徐森、徐鑫也就把一團高興,如同遇到一盆冷水從頭上澆到腳下一般。各皆說些閒話,又關會家人不必備馬,暫且按下不提。
  且言寇楨赴宴后,出了午門,回了刑部衙門,問道:“适才有四名侍衛,押到宮監一名,發來本衙門審問,此時可曾押到?”家人道:“已押到了。”寇公就分付伺候坐堂。不上一刻,司案、司刑各官暨書吏差役均已齊到,寇公便坐了大堂,各官參堂已畢,但見值日差官,帶了四名護勇,將蘇同押到堂下。蘇同忙走上一步,跪下說道:“罪人蘇同,叩見刑部大人,愿大人明鏡高懸,分辨皂白。”說著,又磕了一個頭。寇公道:“你做散職太監,做了几日的?”蘇同听說,就裝著要哭的聲腔說道:“稟大人,也是冤枉,被這濟公和尚害的。咱家同張祿好好儿當總管,就因那日在慈宁宮,濟公和尚拍手狂笑,咱同張祿就奏他惊駕,他由此記著咱們的仇。次日他在万歲爺前說咱兩個誤了參粥的差使,所以降了散職太監。要問咱倆個儿當散職,也不過只當了大半日子。”寇公听畢,暗想道:怪到濟公說他的黃綾被受了刀傷,大約他記你們的仇,你們也就記了他的仇了。但是這把刀,必定要送到太子青宮里面,不解是何用意。想罷,又問道:“蘇同,你不過當了半日散職太監,怎么就把腰牌落掉的呢?你曉得這面腰牌,是落在何處的嗎?是什么時候落掉的嗎?”蘇同道:“時候記不甚清,也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到是夜分才曉得的。當時便同張祿言明,張祿他勸我重請一面便了,所以也不曾尋找。”寇公又問道:“張祿他既同你一齊降了散職,還是在一個頭目下听差,還是在兩個頭目下听差?”蘇同道:“張祿在洒掃王頭目下听差,咱們在柴炭錢頭目下听差。”寇公又問道:“柴炭厂同洒掃厂相离多遠呢?”蘇同道:“大約有半里多路。”
  寇公听到此處,把公堂一拍,罵聲:“狗奴!你從實招了罷!你的案情,已統統破露了。你同張祿既相离半里多路,怎么你到夜分覺得失落腰牌,還同張祿說呢?顯系你們二人夜間在外邊辦的好事。你快把怎樣到御膳間拿刀,怎樣送到青宮,還是一個人做的事?還是同張祿合做的事,存心要刺殺何人?從速招來!若有半字虛浮,本部堂定即著人抬過大刑,就要你的狗命!”蘇同听畢,心里一想,暗道:這位寇大人堂斷,是很利害呢!對他說話,到要存些神呢。又跪上半步說道:“這因還有下情,總因張祿是同咱們在一起當總管過慣了的,這日晚間,他把差使忙畢,就到咱們這里來閒談。到得時候遲了,他便宿在咱們這里,所以咱們睡覺的時候,查點腰牌沒有,就對他講了的。”寇公听畢,哈哈一笑:“你這狗奴,你也太欺人了,難道你們宮監的規矩,本部堂不明白嗎?還有個洒掃厂里的太監,寄宿在柴炭厂里的道理呢?晚間頭目難道不點名嗎?”寇公說畢,分付抬大刑過來。只見司刑的官走上堂來,請了刑簽,便帶了兩名差役,走到旁邊,取過一副頭號夾棍,兩人就把蘇同按倒,脫去足靴,上了夾棍,兩旁把皮條一扎,蘇同大叫一聲,登時暈去。行刑的忙取了涼水,向面門噴去,但覺悠悠的又蘇醒過來,嘴里直喊道:“冤枉!”寇公大怒,分付加緊。如是者三次,蘇同還是不招,寇公只得權且退堂,分付把蘇同押下不提。
  且說張祿自從蘇同拿問之后,心里又愁又怕,暗說道:非把蘇同設法救回,自己才得沒事。左思右想,實在無法,忽然的想了一條門路,說道:張祿你怎么突然痴了,好好的門路,你不去想法,更待何時?心里想著,拿著一個拂塵,在外宮拭除寶座上的灰塵。恰巧周選侍從旁邊經過,張祿連忙迎去,叫聲:“周姐儿,請停貴步儿些,咱家還有一事求姐儿作個道理呢!”周選侍作色道:“張哥儿,你不必說了,咱們這兩日不大順遂,昨天因這禿驢的傳旨,老大碰了一個釘子。咱從此不管人家的事,是不問的了。”張祿听說,就裝著垂淚道:“咱的姐儿,這件事非同小可,眼見得一個蘇家同伙儿的,就冤枉得沒有命儿了。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級浮屠。’這件事,總要望咱的姐儿著一著力呢。”周選侍想了一想,說道:“難道還是為蘇同那事嗎?現今是怎樣說法了?”張祿道:“昨日听說刑部寇大人,現已上了他三夾棍,但是還不曾招供呢。咱的周姐儿,倘蒙開恩,看同伙的面情,代他設法,就請早點儿罷。”說畢,故意的用手就去掠眼淚。周選侍見這情形,只得說了句:“我知道了,碰他的造化罷。”說著,便轉身進了內宮。
  剛剛太后傳張祿說話,嘴里喊差了,喊了個蘇同。周選侍趁便道:“國太不必喊蘇同了,此時蘇同不曉得是死是活的呢。”太后一听,忙問道:“到底青宮這把刀,同蘇同可有點影子?”周選侍道:“有甚影子,不過這和尚頭一次進宮,拍手大笑的,蘇同、張祿奏他惊駕,他便記了這點仇,無非有心作害罷了。況且這個蘇同,在宮中走了多年,要算极乖巧的。他同青宮太子,又是河水不沒井水,他要行刺太子干啥事呢?”太后道:“既這樣說法,你到万歲前傳我的懿旨,叫他赦了蘇同。”周選侍忙說道:“太后這樣辦法,但怕万歲爺不見得遵命。要把別個皇儿奉到母親懿旨,自然不敢違旨;但是這位万歲爺,他有他的一定見識,莫說關合著內宮行刺的大事,就是些須小事,他遵過几回命的?”太后听得周選侍這番言詞,不覺歎了一口气說道:“千不怪,万不怪,是我當日差了一著了。”周選侍遂接口道:“國大的話不舛,就是今日五賢王進宮朝見,覺得那种平心气和的樣子,較万歲爺大不相同呢。”太后听畢,又歎了一口气,复問道:“万歲爺既不听我的話,難道這蘇同就听他冤枉不成?”周選侍道:“奴婢倒有一個主意,就請國大下一道懿旨,直到刑部寇幀,著他無論有供無供,即將蘇同釋放。這樣辦法,覺得靈便得多呢。到得万歲爺曉得,蘇同已經赦回,就不怕還有變動了。”太后道:“這樣說法,你就代我草一道懿旨,就著張祿下到刑部。你就赶緊辦罷。”周選侍當時就退到自己下院,拿筆便做了一道懿旨,走至太后前用了玉寶。登時喚過張祿,如此如彼一說,太后又分付了几句。此時張祿心里好不自在,急忙忙拿著懿旨,直奔宮外。那知才到宮門,不覺大吃一惊,就不知所為何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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