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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寇幀拷案定非刑 濟公取供用陰審


  話說寇公見紅繡鞋將蘇同拷死過去,胸前面上,用井水處處噴激,許久不見蘇醒,心中好生作急。又在堂上候了多時,再分付近前查點,但見那人回稟道:“啟大人,這人是沒得還轉了,手足已漸漸發冷了。”寇公這一嚇,在堂上就同雷打痴了一般。暗道:“這事怎么了呢?惟有明早上朝听皇上按律議罪,除此別無良法了。”遂說道:“蘇同身死,与你們行刑的無礙,你們不必駭怕。本部堂明早上朝,當殿請罪便了。但是尸身你們要謹慎看好,還要請旨派人驗看。”說畢,打鼓退堂。
  寇公行至后面,剛要坐下,只見執帖的家人,飛步前來稟報道:“外面有位和尚,他說是名叫濟顛,要見大人,有要事商議。”寇公一听,滿心歡喜,忙開正門迎接。寇公舉步遠遠望見濟公走到蘇同面前,拍手的笑個不住。寇公連忙迎上,執了濟公的手,一同入內,濟公便隨意的坐下。寇公曉得他的脾气,也不同他謙禮,就叫過一個家人,附耳道:“你代我如此如此。”不上一刻,但見那家人托出一盤鮮紅的咸狗肉,又送出一壇和尚頭的紹興酒。濟公搭眼一看,把一雙眼睛簡直笑得睜不開似的,嘴里說道:“快拿只酒碗來是了,余者一無所要。”但見那家人隨即取了一只飯碗,順便就帶了一雙筷子。那知濟公見了這雙筷子,就同無名的火冒起一般,拿過來咬著牙齒,向家人手里竭力的一送,說了一聲:“多事!”复又彎下腰來,將頭上帽子除下,在酒壇泥頭上驗了一驗,又把帽子戴起說道:“這酒是好的,敢是徐振興的了!”寇公道:“圣僧請飲這酒,屋里還多呢!”濟公道:“妙极妙极!”說著,便用腳胡亂的把酒壇口上的泥頭蹬了個光淨,然后把紙封口又用手扯去,自己又端過一張几子來,將酒壇擱起,這才坐下,一碗一碗的喝著,那狗肉便手上抓著,嘴里咬著,阿哩阿哆向寇公道:“俺曉得你不會吃酒,不同你謙禮了。”寇公道:“圣僧請用,恕在下坐此相陪罷了。”濟公就此自斟自飲,絕不提起來此所為何事。
  一直到得日落西山,濟公忽然對寇楨說道:“大人訊蘇同這案,究竟怎樣了?”寇公道:“真正拷死了,沒一字口供。”濟公道:“這便好了,死的口供比活的好問得多呢!”寇公道:“圣僧体得取笑,在下才疏學淺,還要求圣僧指教指教才好。”濟公抬頭朝外面望了一會,對寇公道:“你代我分付一句,叫他們堂上堂下的人一個都不要走,馬上要訊蘇同的口供呢。”寇公遵命,傳出話來。又過了一會子,恰好外面已漆黑似的,濟公又分付將堂下鐵爐風箱一應物件打掃干淨。著他們堂上堂下,站個齊齊整整,把頭門關了。寇公不解何故,但曉得圣僧很有法力,只得如法炮制。濟公又朝外邊望了一望,曉得到了時刻了,隨即站起身來,說道:“寇大人你帶一支筆一張紙,同我去錄口供罷。”只見濟公走到大堂上面,兩邊吹了一口气.忽然堂上堂下的人,皆變做牛鬼蛇神似的。自己往上面一坐,寇公把圣僧一看,但見濟公滿面卷發,白眼突外的,好似一位閻羅天子。堂上兩支風燭,也變做綠瑩瑩的鬼火一般。忽听濟公喊道:“來人!”下面走上一人,虎頭豹目,左手持一把鐵蒺藜,右手拖一條鐵鏈,站在堂前听命。濟公便從腰間掏出兩顆小丸藥,暗暗對寇公說道:“你拿去塞在蘇同鼻孔里,你就去屏后錄供罷。”
  寇公便著人在屏后點了一盞不明不暗的燈,又拿了筆硯紙張悄悄的走到蘇同尸前,把丸藥送到鼻孔里面,自己抽步走入屏后,就在啊門漏縫里偷看外面。忽听堂上又說道:“帶蘇同上來!”就見那拿蒺藜的小鬼頭跑下,不上一刻,一手拖著鐵鏈,就把蘇同帶到堂上。濟公問道:“蘇同你來了么?你在陽世刑罰已受盡了,你也沒有什么罪過了。但是同你一起犯法的張祿,他現今也不問你死活,他在皇宮里快樂無窮。這人心術太坏,你替我把他怎樣同你謀刺濟公圣僧,怎樣把刀送到青宮里面,一一說來,便好銷了案,早早放你投一個大富大貴的胎。要是你不說明,那張祿不能帶到,你必定要在枉死城等他。這個苦,我想你是吃不來的了。”說著,就問旁邊公曹道:“查一查張祿陽壽還有几年?”但見一位老者,慈眉善目,白須過胸,頭戴公曹直翅帽,將手中簿子打開一看,說道:“早哩,早哩,他還有三紀陽壽呢!”忽听堂上又對蘇同道:“你听見罷,你如把供供明,頃刻就可把他抓來銷案,放你投生。若有一字虛浮,你便就要在枉死城,受三十六年的苦,等他陽壽既盡,才得結案。你不是自尋苦吃嗎?”蘇同听畢,跪上半步說道:“小人愿供了,但求爺爺早早放小人投胎去罷。但是不要再投在太監胎里,一世的不男不女,實在難過。”堂上道:“那是自然。”蘇同就此遂把怎樣記了濟公的仇,怎樣同張祿在假石山畔談散職的苦楚,怎樣起意要刺殺濟公,怎樣同到御膳間拿切面刀,怎樣跑到淥猗亭刺殺濟公不成,將木段、黃綾被切了兩段,回頭又怎樣同張祿商議,將刀送到青宮,作害徐老儿徐升,路過船廳,又怎樣遇到周選侍,帶同入宮保奏,從頭至尾,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堂上又問道:“你的腰牌,究屬是何處失落的呢?”蘇同道:“是在淥猗亭刺殺濟公時失落的。”統統供畢,濟公因喚過一人低低說道:“你代我如此如此。”但見那人渾身雪白,腰里束了一條草繩,手拿一根哭喪棒,頭上戴了一頂“一見大發”的帽子,跑到屏后。恰好寇公的供詞已經錄好,抬頭見得來人吃了一惊。那人便把供詞拿去,走到蘇同前,又上堂取了一支筆,叫蘇同畫了個押,复又用筆在不同二指上一頓涂,在押下又印了一個羅記,取回交到堂上。
  諸事已畢,但覺得一陣大風,反轉把公案上風燭刮得旺亮了。又听屏門一響,來了一位大官,再行定睛細看,兩旁的人都換做陽世的差官,當中閻王也不見了。那位大官便向公座上坐下,拍案問道:“蘇同,你認識本部堂嗎?”蘇同抬頭一看,恰是要命的寇公,說道:“寇大人,咱們已死了,難道你還追到陰司里拷供不成?”寇公哈哈大笑,說道:“本部堂不必再拷你了,你的供已供過了。”在堂上拿著供單遠遠的指著說:“這個押在陰供的,不是你的嗎?”蘇同一听,方知中計。搶步上堂,就想來搶供單,卻被差役拿下。寇公分付押下退堂,且待提到張祿銷案不提。
  卻說寇公跑到后面,看見濟公還是在那里吃酒,忙進前說道:“圣僧妙法,令人敬服。”濟公道:“這些小事,就同你們讀書寫一個說話帖子差不多。但是還有一篇大文章在后首呢!”寇公不解何意,也就含糊答應了一聲。那知這句話中,就暗含著八月十六日殺皇上,冊立五賢王一段事情在里面,寇公怎得知道,所以只得含糊答應。又听濟公道:“外面時候已經不早了,大人就請上朝會罷。但你走到中途,若遇見一個人躲入巷內,你須著人把他捉來,這就是張祿。”你道張祿因何半夜就走到外面?只因被皇上取回懿旨之后,知道事情終要破案,在宮中過了几日,刻刻如坐針氈。這日正當臨朝,張祿便悄悄由宮中逃出,就想遠走高飛。那知已被濟公算定,就關會寇公上朝時,一路之上,隨處留神。寇公便切記在心,帶了四名親隨,出了刑部衙門,一直走去。剛离午門不遠,見前面有一黑影子,搭眼看見,那影子便翻身從旁首巷內將要逃走,寇公忙喚家人上前緝獲。轉眼之間,見兩名家人,拖著一人前來,定睛一看,真正是個張祿。便著了三名家人,將他押回衙門,自己只帶著一名家人進朝。到得朝房,時候尚早,就同大眾談了一些閒話。
  忽听外面傳說道:“圣上已坐了朝了。”紛紛遂皆進朝。但見頭一個就是金仁鼎奏報大成廟木料瓦磚之賬及開工日期,皇上看過,返歸班中。跟后就是兵馬都招討徐天化,奏八月十六太后万歲,請降詔飭五賢王進宮恭祝刀壽。皇上也便准奏,徐天化亦退入班中。第三起便是寇幀審蘇同一案,并將口供呈上。皇了看了一遍,說道:“原來如此!怪道听說圣僧黃綾被上有刀傷呢。”又說道:“該監應得何罪,就憑賢卿議行,不必再覆奏了。”寇楨說了一聲“遵旨”,隨即把路中緝獲張祿奏了一遍。皇上大笑道:“這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就統統著賢卿議辦罷!”寇楨也就退班。當時散朝,寇尚書回了衙門,查點濟公,家人道:“一早已走了,臨時丟下一個紙條來說,交代大人,不可誤事。”寇公接來一看,滿肚疑惑。不知紙條上所寫何言,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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