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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回 小淫婦稱主國女君 俏才郎變連毛和尚


  話說趙知縣同錢師爺說過,走進上房,預備把那六千石行票來交錢師爺去發米,那知再也查點不出,心中好生詫异。又把銀子一看,也都沒得,心中想道:一定是圣僧另有別的辦法了。不明不白的,只得走到前面,笑嘻嘻的向濟公問道:“圣僧,那六張米票、四十錠元寶,那里圣僧已取了去嗎?”濟公見說,大笑道:“你這人可也奇怪,俺和尚那里是保家的嗎?”趙知縣見他真不真假不假的形像,心中十分著急,只見門差由外面跑來說道:“稟老爺,适才有一禿頭奴送來一封信,家人見是老爺的名諱,不敢不收。”說著,便把一封信從袖中拿出。趙知縣接信到手,但見信面寫的是“投玉山縣正堂趙大老爺官印大京親展”。趙知縣驗了封口,并無偷拆情弊,隨將那信拆開,只有一個小小的紙條,上寫道“銀米已到大營,勿念”八個大字,另外又有一個耳封附在里面,但見上又寫道“請交錢師爺收閱”。趙知縣曉得這信本是濟公鬧笑,但他同錢星仲并無往來,突然給信把他,又是什么用意?若說解糧一事,他來條明明說是已到大營,可想是用不著他了。就此盤算了一會,便將錢星仲那信又拆開來看道:
  
  俺這六千擔米,忙了多少日期?三軍待他活命,敵人賴此解圍。不料遇了你這一個錢串子,熟米要變做糙糧,足升要改做八扣。俺和尚倒是代你忙了,哈哈一笑。

  趙知縣看完,曉得這錢星仲的私心被濟公識破,忽又想道:他圣僧既在此吃酒,何不當面說明,何必多煩紙筆?那知再朝桌上一望,濟公倒不知那處去了,因將這信把錢師爺親自去看,但見錢星仲面紅耳赤。趙知縣當下就辭了他的館,這也不須細表。
  且言張欽差自打發差官到玉山縣投文之后,心中還是懸懸,深愁濟公他生性安閒不住,將葉家案件辦完,又要另到他處去尋事做,兀自放心不下。只見那管糧官匆匆的又進帳說道:“稟大帥,今天營中口糧僅彀前中兩營,后營無糧給發,請大帥作主。”張欽差一听,直急得無法可施,半晌回答不出,但听后營人聲嘈雜,這個道:“管糧官那處去了?”那人道:“他不發糧,我們大家便啖他的肉!”張欽差听后營這樣說法,更覺心慌,忽然想道:我听說秦高他們帶來的這一支二百名義兵,捆載來的這筆糧米足敷三年之食,何不先向他少借二三日之糧,再看計較。主意已定,正要同菊文龍商議,忽听前營吵吵的一派吆吆喝喝的聲腔,牛忠精神抖抖的,大踏步走上大帳說道:“稟大帥,現有老西河順大昌糧食行送來糧米六千石,已有五百石送到前營,請問大帥囤積何處?”此時張欽差歡喜得不知怎樣是好,暗道:一草一木部有前因,安得無故的有人千百米送來?莫非做的是夢!便向牛忠問道:“牛先鋒,你這話可是真的嗎?”牛忠道:“軍中何敢戲言!”張欽差道:“既是真的,可曾問他是那處解來的?糧官是什么人?解糧的公文在什么處所?”牛忠道:“末將已查點過了,据挑夫說,既無公文,又無解官,是一個邋遢和尚叫送得來的。”張欽差一听,這才明白,隨即分付帳上那管糧官,著他設法屯卸。話才說了,只見濟公手上抓了一頂帽子,气喘气喘的走上帳來,說道:“欽差大人別來還好?俺和尚被你累煞了,也被你恨煞了。”張欽差暗道:這人可還了得!我不過心里恨他一恨,他就曉得了。當下連忙跑下帳來,迎請濟公進帳坐下,便喊廚下備酒。
  濟公笑道:“米已送來了嗎?俺還募化了一筆累贅,索性交代你罷。”隨即便從怀里左一錠右一錠,掏出四十錠元寶,堆了一桌。張欽差道:“圣僧這一向在什么地方?這若干的銀兩米谷那處來呢?”濟公大笑道:“你不曉得俺和尚是個強盜嗎?”說罷又笑了一陣。其時廚下已將酒菜送到,張公便坐下陪他吃酒。濟公這才把葉少文家的家難略說了一遍,又將葉王氏怎樣愿助軍糧,怎樣取回趙知縣的贓銀,張欽差還未听到終場,不覺气沖牛斗,大罵道:“狗官狗官!”站起身來拔了一支令箭,喊了中軍道:“你代本帥到玉山縣,將這贓官趙大京拿來,就軍前正法;單看秦丞相怎樣問我張允明要人!”濟公見說,連忙止住道:“且慢且慢!還有下言呢。”當下又將用返善丹已將趙知縣治好了,如今卻變做一個好官說了一陣。張鐵差道:“這樣看來,卻便宜他了。”跟手便將大令調回,重新坐下吃酒。此時一眾英雄皆上前請安,獨韓夫人、哈夫人、菊文龍三人,一見濟公的面,心中卻有一肚心事。因他才來又不好意思開口,濟公便將三人看了一看,笑道:“如今大事將定,二人還有半月的難星。你們不必憂慮,養養精神,預備破金光寨便了。”三人見說,曉得他話無虛言,便歡天喜地走出,張欽差、濟公二人自然還是吃他的酒了。
  話分兩頭,且說狄小霞自听狄元紹在地道里被石頭壓死,不覺大吃一嚇,連忙傳了御林隊打起燈球,跟同報信的這個隊兵進了地道。將近石梯,前面有一人哼,仔細一看,原來一個人翁仲石人倒在腳口,兩個御林兵腦漿流出,躺在旁邊,一御林兵腿子打斷了,在那里帶哼帶喊。狄小霞便叫御隊將三人一齊拖出,卻看不見狄元紹死在何處,狄小霞忙問報信的隊兵道:“寨主呢?”隊兵道:“國妹不看見石人背后有一幅衣角嗎?一定在石人背下了。”耿小霞又叫御兵將翁仲抬過,果然同那小兵打在一起,變成沒頭沒腳的兩個肉餅,地下兩灘鮮血。狄小霞触動舊情,也紛紛的落了几點珠淚,隨即回了大帳,一面分付代狄元紹辦理喪事,一面自立名號,為大狄國元命女主。行文通知屬下的各山各寨,心里便想加封劉香妙王爵,以補狄元紹之位,忽然想道:且慢,我看這人一臉的晦气色,沒有這個福分,我何不如此如此!主意已定,便分付內宮各執役道:“朕今日初正大位,著將极樂宮改為元命宮,大張燈彩,限一晝夜就要收拾停當,不可有誤。”一聲令下,里面八匠俱全,真個照限把元命宮陳設得煥然一新,隨即進大帳回奏。
  狄小霞就命擺駕進元命宮,到了宮中,看了一看,心中大喜,便喚過兩個伶俐的宮人,低低的附耳說了几句。兩宮人會意,走出到了石牢門口,向那管牢的說道:“女王有命,同宋將楊魁說話,快些領我去走一走。”那管牢的見是秋小霞面前得寵的宮人,那敢怠慢,隨即領到里面一間,統統都是方礬石砌的,只有碗大一個空洞透气。管牢的開了石門,將兩個宮人放入,就只開門的時候,只覺里面一陣沙灰,管牢的同兩個宮人忙將眼睛閉了一閉,走進里面,管牢的仍將石門關好。宮人向四面仔細看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伙子捆住了腳,睡在地下,旁邊坐了一個二十多歲的英雄,朱唇粉臉,龍目虎眉,果然一表非俗,知道這一定是楊魁。
  二人走到面前還未開口,只見楊魁哈哈的笑了一陣,迎起深深一揖道:“有勞兩位大姐,小生有禮了。”兩人道:“豈敢豈敢!但將軍受困在此,不知還想見天日嗎?”楊魁道:“俺倒悶煞了,那里還情愿受罪嗎!”兩人笑道:“我們倒有個主意放你出外,只怕你到了外面想回來營,那我們擔當不起了。”楊魁道:“兩位姐姐如實在怕俺逃走,俺倒有個主意,就此你們認俺做個干儿子,俺認你們做一個干媽媽,將后不是媽媽舍不得离儿子,儿子舍不得离媽媽,一定就可以不走嗎?”宮女見說,便不約而同的向他呸了兩口。楊魁大笑道:“頑不得,頑不得,還不曾見了實据,倒拿出媽媽的規矩了。”兩人見他很會鬧趣,也便笑聲“吃吃”的又說道:“休說笑話,言歸正傳。不瞞將軍說,我們是女主狄小霞遣得來的,如今狄元紹已死,他正了狄王之位,實因將軍人才出眾,要相同將軍配為夫妻,共享富貴。”楊魁故意的道:“使不得,使不得!假若劉香妙同邵竹攙起手前來捉奸,那俺楊魁不是還是沒有命嗎?”二宮人道:“可笑將軍你的膽忒也太小了,凡事皆有狄小霞做主,他們還敢怎樣嗎?”楊魁道:“是真的嗎?果是真的,俺便向你磕三個頭,賭上一毒咒;你若哄俺,也要賭一個太平咒。”二人笑道:“我不要賭咒,你暫時同我們走,就暫時享不盡的富貴。但你這樣油嘴打話叫人不大除疑,你委實倒要發個誓,我們才放心呢。”楊魁道:“俺發誓,俺發誓。”隨即雙腳向下一跪,說道:“皇天在上,弟子在下,假若狄小霞放俺出外,俺如三心兩意,想回宋營,就叫俺罰在世上做十八的和尚,一世都娶不成婆子。”說罷,便忙急急的舉腳,又說道:“俺們赶快一道走罷!”不料他忙狠了,腿被捆著卻然忘掉,身一站起要想發腳,“扑通”的便是一跤。兩人大笑道:“你忒也太心急了!就便話已議定,還要候我們向女主討了赦旨,方能代你松刑,那里這樣便走得掉嗎?”
  當下兩個宮人出了石牢,走進元命宮,向狄小霞說知就里。狄小霞大喜,隨就燈前草了一道赦詔,仍著這兩宮女青往。到了石牢,傳諭獄官,隨即代楊魁將腳下的藥水鏈放開。兩個宮女又把楊魁望了一望,說道:“你這短衣找扎,走進宮里不甚像樣,還要代你打扮打扮才好。”楊魁道:“不勞二位煩神,俺這衣裳有變化的。”當下把夜行衣脫下,翻過來抖了一抖,披上身去,卻變做一件魚鱗銀光金蟒甲,又把那英雄巾翻了一翻,卻變做銀翅滾蟒沖天盔。二個宮女再把他一望,真個是少年英雄,仿佛那三國上的呂布,便帶著他向石牢外面就走。才一舉腳,突然菊猛一把抓住一個宮女,大哭道:“你們做事也要公道一些才好,俺們一道儿被捉的,怎能放一個留一個?作為俺拗骨頭樣子生得不体面,狄小霞不合式,你們兩個姐也可以帶了去應一應急,比那三更半夜活守寡總好得多呢!”一面說著,一面便牽住那宮女一件銀紅團花官衣,他也不論齷齪,就半那眼屎鼻涕揩上前去。那宮女真個急了,拚命的一把扯開,頭也不掉,陪了楊魁出了石牢。
  不上一刻,已到了元命宮,一宮女看著楊魁,一宮女便進里通報。楊魁朝里一望,果然收拾得是畫落天宮,再朝東首狄王宮一望,那一派雪亮的燈彩,真是忙喪的忙喪,叫喜的叫喜。就這白眼的時刻,忽然宮里又一個老年宮人說道:“女主有命,傳楊將軍進。”楊魁走進第三重殿上,只覺一陣香風,連骨頭都被他吹松了勁,就此環珮叮當,步出狄小霞,頭戴平天珠冠,身穿滾龍黃袍,玉帶圍腰,云肩霞帔,果然三日草頭王,也有二分福相。楊魁忙縮住了腳,但見狄小霞出外,便向當中一張九獅圖的金圈椅上坐下。楊魁裝做用手向上拱了兩拱,狄小霞連忙賜坐在旁。狄小霞這時把楊魁一看,覺得比那日捆在下面的形像大不相同,恨不得將他吞下肚去,方得稱心。這時外面已在一更向后,隨即就命宮人內宮擺酒。
  狄小霞便攙了楊魁的手,走進內宮,宮人忙不住開了酒席,二人對面坐下。楊魁將那內宮一望,當中一張雕牙的大床,上面嵌了五彩寶石,光華奪目,挂了一頂金繡雙龍的大紅幢帳,里面一應擺設,真是目所未睹,言之不盡。狄小霞三杯已后,便露出那种妖騷的丑像,直向楊魁怀里倒人,那一雙手,就同不知摸他那處是好。楊魁他始終吃他的酒,就同沒這件事一樣。直到三更將近,楊魁足足吃了有十數斤酒,忽然站起說道:“我倒要睡了。”說著,便解去盔甲,脫下快靴,他一些都不吃嫩,放下帳門,倒身就睡。狄小霞一見,只覺得意馬心猿,支持不住,胡亂的卸了宮妝,忙命宮人撤宴。走近床沿,先將外幕幔親手放下,執了蓮炬走至幔里,坐在雕花沉香小机上,將睡鞋換好,站起去消錦帳,滿意今夕郎才女貌,大遂生平。那知才把帳門一消,忽見一個齷里齷齪的連毛和尚端坐中間,看見狄小霞,便哈哈哈的大笑道:“乖乖,你來你來!”就用手上那芭蕉葉子向他招招的。狄小霞大吃一嚇,登時栽倒。不知這和尚何處得來,狄小霞性命怎樣,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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