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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回 看皇駕妖生落水 爭絕產同族生風


  話說皇太子見濟公把徹賜千佛衣呈在御座,說周太監所欲不遂,將御賜佛衣撕破。皇太子勃然大怒,著了御前的兩名小太監,把周監擒至御前。皇太子也不追問原由,便將千佛衣破處檢開,向周監道:“朕問你,這衣袖可是你撕的嗎?”周監碰了一個頭道:“奴仆該死!但是出于無心,并不曾想什么宮費。”濟公在旁哈哈大笑道:“你這時自然不想宮費了,虧你心也不黑,不過想了二千兩,你趁早的認了罷。如再支吾,俺和尚向例不留情,便一五一十的統統代你數得明明白白。那你這一個吃飯的家伙,就有些保不住了。”周監此時听得清楚,曉得這個和尚他沒一句話說不出來,深怕再牽涉出金御史,那便連退步也沒有。當下抖拌的又碰了一個頭,就想含糊些且把個罪認下來,然后再想生義。恰巧皇太子見濟公滔滔的這一說,周太監屁也不曾放一個,足見理屈詞窮。這時周太監碰了一個頭,才想開口,太子拍案罵道:“狗奴,你還有甚話說?不論有心無心,這衣服總是你撕的了,大約賴不著第二個人的。朕此時也不暇理論。”隨即又喚過兩名太監道:“你們代朕把這廝且交了刑部,候明日朝旨發落。”說罷,便命起駕回宮。悟真連忙傳集十大執事,躬送御駕起身。
  這時那廟門外面,真個人山人海,男男女女攜儿抱子的,真個熱鬧不過。偏偏起駕的時候,突然那大炮“通”的一聲。當地有一個財主家名叫殷十万,本人無后,近房只有一個堂弟殷二,所生一子才兩歲,名叫大保儿。三日前般十万病故,就把這個孩子承嗣過來,頂了這家產。一些本家,足有几十戶都是拱拱不服。這時大成廟這樣熱鬧,殷十万家也住在西湖邊上,去廟不遠。帶大保儿這個乳媽姓洪,也是個宦家的婦人,因爭奪地皮,同張邦昌家一件官事,打得地塌土平,窮的不能過活。這位洪奶奶便央人荐到殷十万家做個奶媽,專帶這個嗣子。恰巧大成廟門口御駕起鑾,看的人自然是多得很的了,洪奶媽也抱了大保儿擠在湖口來看,那知突然炮聲“通”的一響,洪奶媽一惊,把大保儿向下一滾,通的落下了湖。湖口小船听說殷十万家落了一個孩子下湖,那個不想賞號,七手八腳雖將大保撈起,那喉下已絕了气。
  殷二得了這信,夫婦都嚇得魂不附体。不但死掉了一個儿子,可算大保儿一死,各房本家立時就要來議嗣。十數万一筆家當,就請他站在旁邊。隨即將大保抱回,擔鍋撤水,一些方法都想盡了,再也救他不轉。殷十万的一個正室,生性殘忍不過,直即就要把這個洪奶媽置之死地,償這個大保儿的命。這個洪奶媽也覺得對人家不起,不但不想逃生,反轉三番五次尋死覓活。倒是殷二夫婦仁義不過,口口聲聲死活有數,只怪自家命薄。
  不料外面的消息,真個靈便得很,不到一個時辰,那几十戶本家,車儿轎儿的,都到著位了。那班輩大的呢,便主持代殷十万另外立嗣;那班輩小的呢,便鬧了同大保儿立后。殷二夫婦并洪奶娘三個,丁字式就圍住個大保儿,不住嘴的哭,足足鬧了一夜,也不許大保儿收尸。內中有個坏骨頭名叫段長貴,其實他到是出過五服的了。他暗暗同族長聯絡起來,允了族長五千謝儀,主持立他的長子為殷十万之后。其餘本家,每人二百銀子畫字禮。統統說定,便買了一口小棺材,做了几件衣服,來代大保儿收尸。
  殷二夫妻因自己沒有一點交代,遂向族長道:“我的儿子雖死,究竟我是近房,他立的嗣,將后也該同我兼桃。我夫婦的養膳也該有個議論。”殷長貴听說,也不等旅長開口,卷起袖子上前就是一個嘴頭,罵道:“好一些不要臉的!當先你的儿子承嗣,是你的福气,我只好在旁邊望一眼;如今我的儿子承嗣,是我的福气。我還有一句不知進退的話,如今死的已死了,活的還要圖個吉利。你老二怎樣來,怎樣去。快些眼亮些,把帶來的一點破家破伙的理一理,跟了棺材請便。這叫做新官到任,舊官請出,一了百清。嗣后如再進這個門,說什么拿這樣取那樣的,我言明在先,那是不能應承的!”可怜殷二被殷長貴這個嘴頭,又听了這一番的狠話,夫妻兩個只得抱頭大哭。加之一個族長及那些不要臉的本家,要赶著把大保儿收括掉了,那銀子才得到手。就此你也幫住理棺材,他也幫住穿衣裳,恨不得立時把大保儿送到亂墳葬埋去,才是快躁。但那殷十万的正室,雖然殘忍,其人卻有一點見識。看著殷長貴進門的這樣溪景,直即是一股均吞,心中也有點不服。也就趁大保儿收尸的時候,自己該要把個什么樣的養膳議明。當下又你這樣說,他那樣說的,一直鬧到午牌向后,還是沒得明白。
  恰巧濟公圣僧自昨日皇太子、太淑妃起駕之后,便照會工頭在井中取出六百四根樁木,先將地下打樁,四根木樁中間夾一個灌沙樁,工頭自然照理。一宿無話。次日巳牌向后,來了兩名太監,复行送了一領新制的佛衣,說周監本定罪監禁三年,逐出宮外,后來走了多少手眼,辦的是逐出宮外,永不敘用。悟真當下謝了圣思,送太監出外。濟公倒覺替宮里又去掉一個坏人,心中好不歡喜。一人走到廟外,預備到湖西營楊魁、雷鳴、陳亮處玩耍几日,并看看磚瓦的工程。那知沿著湖堤走了不曾有一箭多路,但見一家門口圍了無數的人,里面吵得不亦樂乎。看官,你道這里面相吵的是一回什么事?原來殷十万的正室向殷長貴要養腊的交代,殷長貴就拍起令牌來叫他交家。可算惡的遇著很的,吵得不了不休。這時濟公遠遠走來,把神光一按,說道:“這事俺一定要管的。”就此兩只手把看的人分了一分,推得七沖八跌,將一片芭蕉葉子扇得不住手的直往里走。但此時濟公這西湖邊一帶人家卻都認得他了,殷十万的正室一見他走進了門,心中触起一事,曉得他有起死回生之術,不覺滿心大喜,也不同長貴會吵,雙膝便望濟公面前一跪。
  這時大保儿已經放了棺材里面,就差蓋蓋封釘。濟公見殷十万的正妻跪在面前,故意的問道:“你要怎么?”正室哭訴道:“婦人有一嗣子,因昨日在你老和尚廟前看那小皇帝起駕,不料被炮一惊,帶去的奶娘手一松,將他滾在湖里喪了性命。難得你老人家到來,無論怎樣,總要求你老人家救一救呢!”這時那正室跪在濟公面前哭訴,殷二夫婦及洪奶媽并那殷長貴眾本家等,這些人本不是西湖邊上的,卻一個都認不得濟公。見正室向和尚跪求禮拜,心中十分奇怪。內中有些站閒認得濟公的,便說出濟公,又加了無數的無稽之談,把個濟公說得同菩薩有一無二似的。殷二便把妻子一拉,也都跪在濟公面前,求他救活大保。獨獨長貴同族長本家等听見這話,暗暗愁眉不展。意中想道:如將大保儿救活,這個的絕產也得不到了,那個五千銀子的后手,也沒處想了,還有二百銀子一個的柱子也沒處分了。
  就在這個時候,殷長貴同族長串了一串,隨即那些本家就把濟公面前圍了一個圈子。又有几個本家走到那保儿棺材旁邊,搬起棺材蓋來,就要代他上蓋。洪奶媽一手捺住棺材口上,不許大眾上蓋。那個渾帳族長,袖子抹抹的走來拖開奶娘的手,說道:“你們手腳快些!”一聲下蓋,一聲就下釘。大眾委實快躁不過,才把棺材蓋上,叮叮當當的就釘上前去。那知不到三斧,直听族長就地十八滾似的大喊道:“你們快些把棺蓋放開,我沒得命了!”大眾仔細一看,原來老族長一只手壓在那棺材蓋下面,偏偏還就在下釘的地方。這一條釘巧巧由棺蓋透過,就把老族長的手掌錐通,又到了棺材牆上。可怜這三斧,把一只手同棺材合了家,連絡到一起去了。大眾一看,赶快把棺蓋撬開,讓族長收回了手。最是開蓋的時候,那條釘一動一動的,老族長真個是疼得是死去活來。大眾只得又將棺材放開,抽了旅長的手。但見那手心上一個方方的洞,一直穿過手背上面,鮮血直滴。
  就這一個輾轉,殷十万的正妾同殷二夫婦已將濟公領了,來到大保的棺材面前。殷長貴一看,真個急了,叉手道:“和尚老爺,你請到廟里念倒頭經去。一家有一主,一廟有一神,我姓殷的家務,同你們不相干涉。”說著把嘴向本家歪了一歪,大眾搶了棺材蓋,又想去蓋棺。那知人太多了,不過一個小棺材蓋,初時你也搶手,他也搶手,過后你以為他用力,他以為你用力,失手將棺材蓋“通”的墩下。巧巧把上手站的一順七個人,就同清河下閘一般,將七個人的腳面一順的就是一砸,只听你也喊痛,他也叫痛。濟公在旁邊拍手大笑道:“有趣,有趣!這幸虧是一具小棺材,假若是大棺材,這一個老虫扑了,不知砸死几個人。”殷長貴看這光景,心中好不作躁。又把一眾本家招呼了一聲,說道:“有人搶手把棺材蓋好,不由分說抬了就走者,我情愿二百銀子之外,再加五百銀子一個!”長貴一聲才完,真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果然內中有三個,一名殷大鵬,一名殷小鵬,一名殷三鵬,本是嫡兄弟三個,在江口專管挑腳的事件,可算是腳頭手下的大伙計。三人都是悄長大漢,手上皆有五六百斤的梢力。三人听長貴這句話,好不歡喜,暗暗打了一個暗哨,大鵬便搶步進前,把濟公同棺材隔斷;小鵬便照應殷二及女眷等,免致搶手奪腳;三鵬仗住自己力气頂大,走了過去,搶了棺材蓋,雙手把棺材就同挾送禮的拜盒一樣,挾了望外就走。嘴里喊道:“你們真費事,我是便當的很。究竟葬在什么處所,你們來領一領路啊!”
  段長貴見說,好不歡喜。還有一些本家也都追來,歡喜道:“我們都來送喪!”這時小鵬、大鵬赶到說道:“家中也要去一兩個人才好。”長貴說:“有我的儿子在家,還有老族長,可算一個真命帝主,一個開國元勳。死人棺材已送到這里,那怕還有變動嗎?”就此哄哄的一陣的,同著把大保儿的棺材挾著送到一個亂墳葬里。而且巧得很,卻有一個墳頭才把棺材遷走,剛好一個空擴。大鵬三人就把棺材胡亂的向里一送,四面用土一蓋,弟兄三個在上面又用腳一蹬踏。笑說道:“這樣做墳的法子,委實是因為本家,外人五百銀子是做不到的。”說完,由長貴起,便笑成一股煙的。以為此番回頭,一定是安心适意的,得家產的得家產,分份頭的分份頭了。正是常人計策雖然巧,佛氏玄机格外奇。欲知殷長貴回來,是否得著段十万的家產,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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