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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回 張道士治病顯神通 濟和尚唱歌含妙義


  話說張天祿穿了一身簇新的太极圖道袍,頭戴九梁巾,足登無憂履,一手抓了“活神仙張天祿祝尤科”招牌,一手拿著云刷,背上包袱,出了棧房。走到一個大市口,委實熱鬧不過。一些走路的看著這一個老道是一個祝尤科,不知道治病是怎樣治法。有些沒事的以及一些小孩子,便成陣打伙跟著他走。張天祿大喜。看官,你道這道土喜歡的什么事?大凡他們走碼頭的一些九流三教,到了街坊上面,有人烘烘在后面跟著走,這都是興隆气象。最怕他走他的,人走人的,那就沒得意味了。閒話休提。且言張天祿見街上。一些人跟著他走,曉得他們這班人個個信邪,便格外裝腔做勢。走了一箭多路,到了一個城隍廟門口,那門檐下面倒是很干淨的。天祿忽听耳邊道:“此處打個場子倒是很好。”張天祿當下便走下階沿,將招牌向那下首閉著的冷門上一靠,轉身把包袱卸下,打開了,將小菩薩供在當中,筆硯黃紙順在旁邊。向湯圓擔子上討了個火,點著了一股香。又將那几件坏衣服疊得方方的,向上一坐,雙目一閉,手搖云刷。坐定之后,又听老狐在耳邊道:“單坐著,哄不動人來,你嘴里要說呢。我教你,你學著我說啊:
  本道朝山回廟,順路普救世人。學得仙家奧妙,能除百病之根。不用丹丸藥料,專用符水求神。只因貴地初到,貧苦不取分文。作為傳名廣告,試驗方知假真。有病速來祝告,僅限兩個時辰。過午有病不證,請候明日再論。若有立不見效,就請驅逐登程。”
  張天祿說畢,果然無數的人把廟前圍了一個圈子。有的道:“老菩薩,我的筋骨痛醫得好嗎?”有的道:“老仙家,我的大頭風醫得好嗎?”有的擠到里面,把嘴頭打上几下道:“牙齒病可能醫嗎?”有的站在旁邊,把腿子伸了一伸道:“凍瘡腿可能治嗎?”這時道士的生意上了門了。張天祿都應道:“好看,好看,還能立時見效。”當下站起身來,分付道:“諸位有病的,只要跪在菩薩的面前,將眼前做了一件什么作孽的事,低低的在菩薩面前祝過。我這位菩薩,名叫九天玄女仙姑,他最喜人知過必改。所以他老人家看見你自家曉得過失,立時就叫你疾病离身。”說著便畫了一張鬼畫符,在香上吹著了,火焚掉之,又喊道:“有病的快來試驗!”
  一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為跪在廟門口都有些不好意思。內中有一個流氓,他的副面孔最老禮的,身上卻起了一個發背。當下哼哼的托住一只膀臂,擠到里面,向地下一跪,磕了几個頭道:“弟子王禿頭,存心本不情愿做坏事,只因修心就沒有飯吃,求菩薩原諒一點,叫我病好了罷!”他在這里待祝,那老狐暗暗吐真丹,在他背上走了几轉,把瘡毒收盡。到了禱祝過后,他自家并不曉得,還是托住那臂,以為要候他來醫。便說:“老菩薩,就請你先代我治罷。”張天祿道:“你放手看,可疼是不疼了?”那流氓把手一放,果然一些不疼,口里只喊奇怪。又道:“我到底不甚相信,那里好得這樣快呢?”他也不怕冷,隨即把衣服解了一解,放出一只膀臂,用手一摸,忽覺一樣東西,同一片樹葉一樣向下一落。那個流氓慢慢的仔細一看,原來碗大一個瘡疤倒落下來了。那臂上滑滴滴的,只剩了一個瘡瘢。那流氓套著衣服大笑道:“真是活神仙!真是活神仙!是要代他傳名呢。”說罷,往外就走。自此以后,一個個的都要病好,也顧不得怕丑。一班一班,那廟門口石頭台上都跪滿了的。你這樣祝告,他那樣祝告,沒有一個不哼哼的跪求,神气咯咯走掉。有那不過意的,你三百、他五百的香錢也就收了十几串。
  張天祿心中暗道:不知道那個仙長同那個老仆,可要吃飯么?忽听耳邊說道:“好得很,我變個少年人与你一同下館子吃去罷。”張天祿忙收了地攤。還有些老遠來的,已來不及了,只好約他們次日。道士回了寓處,將包袱、布招丟下,走到大門外,但見那短須奴同一后生已在門外候著。三人也不問主仆,到了館子里面,橫七豎八的酒儿菜儿吃了一個盡興。次日早茶過后,又到了城隍廟。那些看病的人山人海,早代他在廟里借了一間殿子,免得在廟外磕頭禮拜的不好看相。那大家小戶,是有病的沒有一個不送來把他看,沒有一個不手到病除。其時了大全的母親重病,听見這個消息,便把他請到家去。不料丁家并無少女幼婦在家,老狐大失所望。祝了一次,敲他三百兩銀子。醫了病,即忙要走。丁家因房屋甚多,也叫知恩報恩,就留他住下。張天祿初不敢允許,忽听老狐道:“我們就住此地,到底容易勾引大戶頭些呢。”因此就在樞密府住下。
  這時張天祿是闊式不過了。及至到了黃家,老狐知道黃禮文犯了八陣圖的殺气,必定不得逃生。無如貪戀著他家同黃猛的這一班少年寡婦,有九個都是紅顏絕色,餓虎饑鷹。老狐心生一計,便用了一粒真丹放在黃禮文口里,代他保住气息。在這里快樂几日,騙他一筆銀子。七日之后,再加一粒真丹,作他加長精神,能起能坐,能言能語。就此討了謝儀出門,然后暗暗將真丹收回,他雖立時斃命,總說不到道士不靈了。老狐同張天祿計議已定,所以教黃猛禁止婢仆擅人東花廳半邊,留道士守壇七日。這都是老狐的圈套,黃猛那知就里。一些飲食都著人送進東廳第一間,讓他們自搬運。老狐這七日,把那黃家九個孀婦通身吸到東廳宣淫。初時這些女子如獲珍寶,那知道這個老狐精的采戰法厲害不過,六日之后,忽見這個房里少娘生著病了,那個房里的少娘不要吃了,而且奇得很,都是仿佛的溪景。一個個的皆臥床不起,面如黃紙。黃猛急得沒法,要想請道上順便代看,卻不敢冒昧進去同他說明。其時九個寡婦只有第六個黃強的妻子,身体本強,還不曾十分寸損。到了第六日,老狐便專同他一人取樂。計算日期,這日已是正月初四了。
  書中且交代一個人:濟顛僧自去年十月初就出外忙寶塔座盤六百四塊那石頭事件,因何到今日還不曾來到襄陽?也叫事有湊巧,濟公將殷十万家的事辦完,自己倒到了湖西營查點磚瓦,預備在楊魁處盤桓几日,就由那邊直奔襄陽。到了湖西,楊魁、陳亮、雷鳴看見師父到來,好不歡喜,連忙將他請到大營里面。曉得他沒有別個,最是狗肉燒酒要緊。忙著听差的辦得丰盤滿盞,請他坐下吃喝。韓毓英等在后帳得了信息,也出來見了一見。哈云飛已經身怀六甲,一個大肚子秤砣精似的也走了出來。濟公見了他,拍手大笑了一陣。哈云飛被他笑的面紅飛赤,便扯了韓毓英往后就走。濟公忽將那毓英喝住道:“慢走,俺和尚同你有話說。”哈云飛丟下毓英往里走,韓毓英复走進前營,見楊魁、陳亮、雷鳴都陪著濟公吃酒,自己痴不痴的站在旁邊,好生沒趣。但濟公把他喊回,卻又一言不發,老把他站在旁邊。楊魁以為濟公拿他取鬧,便說道:“師父衣袖破坏了,要叫你聯一聯。你在此候著他老人家吃完了酒,差使才得到手呢。”濟公听說,便責備楊魁道:“無許亂說。汝妻乃名門之女,處處皆理法。你如當住師友妄出戲言,將后夫妻之道,因一個‘狎’字,便把個‘敬’字遮蓋掉了,則箕帚垢淬,不堪設想。輕則使一生拂逆,重則使家室危疑。以后要代俺謹慎一些才好呢!”
  看官,你道濟公圣僧,從來雖在皇上駕前出言吐語都是以玩帶笑的,因何此時突然發這一篇的侃侃正淪?列公有所不知,楊魁自從哈云飛有娠之后,不免皆另眼一點,其間正庶仿佛有些倒置。韓毓英素守女訓,并無一毫在意。濟公既知道細情,也叫杜漸防微,借此規那楊魁一頓。楊魁知道濟公的話暗暗皆有譏諷,自此以后,卻也加意改悔。次年三月哈氏生了一子,到十月韓氏也生了一子,從此一家和樂。也算是圣僧規諫之功。但圣僧向楊魁說了一气,韓毓英還立在旁邊。濟公道:“你且遠遠的坐一息,俺和尚真有了當不得的大事向你談呢。”韓毓英只得就西面一張椅上坐下,划算道:既有了當不得的大事,他何不同提督去談,因何要把我留在這里?心中真就疑惑不定。再朝濟公一望,只見他一手抓了一塊狗骨頭,上面牽著些筋而肉面的,再也吃他不動。濟公便用這骨頭在台上敲著,放開那“嘛迷吽”的喉嚨唱道:
  
  多時不唱不開心,俺學那《西游記》上唱一個唐僧去取經。好好一塊肉,足足有半斤,他弄成個肉連骨,骨連筋,三個二個牙齒帶累著官司打不清。鳴鳴鳴,鳴鳴鳴、肉連骨,骨連筋,骨肉相連最關心。共的祖,合的親,同胞之誼本非輕。設送了那一班磚頭怪、瓦礫精,關起門來當點心。鳴鳴鳴,鳴鳴鳴!

  濟公唱著,那楊魁、陳亮、雷鳴見他裝做那种孫行者的形像,不覺引得個哄堂大笑。但濟公嘴里唱著,兩只眼睛不住的望著韓毓英。毓英好生疑惑,暗道:我想圣僧這人,時時是鬧笑話,時時是辦頂天立地大事。他今日突然來到此地,斷非是來盤桓;而且他特意把我留下,又對我唱什么骨肉骨肉的。咳,我知道了。听前日我的毓賢弟說,要到廣陵甘棠鎮,有一筆田已經五年不去收租,他想特意去收這筆租谷。仔細想來,莫非毓賢弟在外面鬧出什么事來嗎?想到此處,忽見外面一個傳事的小校飛奔的跑進來說道:“稟大人,外面蘄王府老家人韓壽到來,云稱特為求見大人同夫人,有大事面稟。”來校說完,楊魁還未開口,韓毓英跺腳道:“不好了!你們快代我把韓壽傳進來。”小校答應一聲,隨即出外。
  就這韓壽一來,又惹得濟公走遍天下,尋找韓毓賢。便把八卦石一事,擱到次年正月,才到黃相府拷老狐,救黃禮文。所有一切的事期,以及韓毓賢、花月英害相思,濟公治病聯婚,并補敘江西取木那一段故事,都因固于篇幅,不及備載。只好九續傳內再接敘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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