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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遇奸豪趙胜逢凶 施猛勇羅琨仗義


  話說羅琨在鵝頭鎮上飯店投宿,他是走倦了的人,吃了便飯,洗了手腳,打開行李要睡。 才關上門, 正欲上床,猛听得嘈嚷之聲,擁進多少人來,口中叫道:“在那間房里,莫放走了他!”一齊打將進來。羅琨听得此言,吃了一惊道:“莫非是被人看破了,前來拿我的?不要等他擁進來,動手之時不好展勢。”想了一想,忙忙拿了寶劍在手,開了窗子,托的一個飛腳,跳上房檐,閃在天溝里黑暗之處,望下一看時,進來了十五六個人,一個個手拿鐵尺棍杖,點著燈火往后面去了,一時間,只听得后面哭泣之聲。那些人綁了一條大漢、一個婦人,哭哭啼啼的去了。那一眾人去后,只見那店家掌燈進來關門,口里念道:“阿彌陀佛!好端端的又來害人的性命,這是何苦!”店小二關好關門,自去睡了。羅琨方才放心,跳下窗子,上床去睡。口中不言,心中想道:“方才此事,必有原故。要是拿的強盜,開店的就不該歎息,怎么又說‘好端端的又來害人的性命’,是何道理?叫我好不明白。”公子想了一會,也就睡了。

  次日早起,店小二送水來淨面,羅琨問店小二道:“俺有句話要問你:昨日是那個衙門的捕快兵丁,為何這等凶險?進店來就拿了一男一女,連夜去了,是何道理?”店小二搖搖手道:“你們出外的人,不要管別人的閒事,自古道得好:‘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家瓦上霜。’不要管他的閒事。”羅琨听了,越發動疑,便叫:“小二哥,我又不多事,你且說了何妨?”店小二道:“你定要問我,說出來你卻不要動气。我們這運縣鵝頭鎮有一霸,姓黃名叫黃金印,綽號叫做黃老虎,有万頃良田,三樓珠寶。他是當朝沈太師的門生,鎮江米提督的表弟,他倚仗這兩處勢力,結交府縣官員,欺負平民百姓,專一好酒貪花,見財起意,不知占了多少良家婦女、田園房產。強買強賣,依他便罷,如不依他,不是私下處死,就是送官治罪。你道他狠也不狠?”

  羅琨听了此言,心中大怒道:“反了!世上有這等不平的事,真正的可恨!”那店小二見羅琨動了气,笑道:“小客人,我原說過的,你不要動气呀!下文我不說了。”羅琨一把抓住道:“小二哥,你一發說完了,昨日拿去一男一女是誰?為何拿了去的?”

  店小二道:“說起來活長哩!那一男一女,他是夫妻二人:姓趙,名叫趙胜,他妻子孫氏。聞得他夫妻兩個都是好漢,一身的好武藝。只因趙胜生得青面紅須,人都叫他做瘟元帥;他妻于叫做母大虫孫翠娥,他卻生得十分姿色,夫妻二人一路上走馬賣拳,要上云南有事,來到我們店中,就遇見了黃老虎;這黃老虎是個色中的餓鬼,一見了孫氏生得齊整,便叫家去玩雜耍,不想那趙胜在路上受了點涼,就害起病來;這黃老虎有心要算計孫氏,便假意留他二人在家;一連過了半月,早晚間調戲孫氏,孫氏不從,就告訴趙胜。趙胜同黃老虎角口,帶著病,清早起來就到我們店中來養病,告訴了我們一遍,我們正替他憂心,誰知晚上就來捉了去了。小客人,我告訴你,你不可多事,要緊!”羅琨听了,只气得兩太陽昏火,七竅內生煙,便間店小二道:“不知捉他去是怎生發落?”店小二道:“若是送到官,打三十可以放了;若是私刑,只怕害病的人當不起就要送命。”羅琨道:“原來如此利害!”店小二道:“利害的事多哩,不要管他。”放下臉水就去了。

  這羅公子洗了臉,攏發包中,用過早湯,坐在客房想道:“若是俺羅琨無事在身,一定要前去除他的害。怎奈俺自己血海的冤仇還未伸哩,怎能先代別人出力?”想了一想道:“也罷,我且等一等,看風聲如何,再作道理。”等了一會,心中悶起來了,走到飯店門口閒望,只听得遠遠的哼聲不止;回頭一看,只見孫氏大娘扶了趙胜,夫妻兩個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哼聲不止,走回來了。

  公子看趙胜生得身長九尺,面如藍靛,須似朱砂,分明是英雄的模樣。可怜他哼聲不止,走進店門就睡在地下。店小二捧了開水与他吃了,問道:“趙大娘,還是怎樣發落的?”那孫翠娥哭哭啼啼的說道:“小二哥有所不知,誰知黃老虎這個天殺的,他同府縣相好,寫了一紙假券送到縣里,說我們欠他飯銀十兩,又借了他銀子十兩,共欠他二十兩銀子。送到官,說我們是异鄉的拐子,江湖上的光棍,見面就打了四十大板,限二日內還他這二十兩銀子。可怜冤枉殺人,有口難分,如何是好?”說罷,又哭起來了。店小二歎道:“且不要哭,外面風大,扶他進去瞌睡再作道理。 ” 店小二同孫氏扶起趙胜,可怜趙胜兩腿打得鮮血淋淋,一欹一跛的進房去了。

  店小二說道: “ 趙大爺病后之人,又吃了這一場苦,必須將養才好,我們店里是先付了房飯錢才備堂食。”孫翠娥見說這話,眼中流淚道:“可怜我丈夫病了這些時,盤纏俱用盡了,別無法想。只好把我身上這件上蓋衣服,煩你代我賣些銀子來,糊過兩天再作道理。”說罷就將身上一件舊布衫儿脫將下來,交与店小二。

  店小二拿著這件衣衫往外正走,不防羅琨問在天井里听得明白,攔住店小二道:“不要走。諒他這件舊衣衫能值多少?俺這里有一錠銀子,約有三兩,交与你代他使用。店小二道:“客人仗義疏財,難得,難得!”便將銀子交与孫氏道:“好蒙這位客人借一錠銀子与你養病,不用賣衣服了。”那孫氏見說,將羅琨上下一望,見他生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相貌堂堂,身材凜凜,是個正人模樣。忙忙立起身來道:“客官,与你萍水相逢,怎蒙厚賜?這是不敢受的。”羅琨道:“些須小事,何必推辭。只為同病相怜,別無他意,請收了。”孫翠娥見羅琨說話正大光明,只得進房告訴趙胜。趙胜見說,道:“難得如此,這般仗義疏財,你与我收下銀子,請他進來談談,看他是何等之人。”正是:

    平生感義气,不在重黃金。

  那孫氏走出來道:“多謝客官,愚夫有請。”羅琨道:“惊動了。”走到趙胜房中床邊坐下。孫氏遠遠站立,趙胜道:“多蒙恩公的美意,改日相謝。不知恩公高姓大名,貴府何處?”羅琨道:“在下姓章名琨,長安人氏,因往淮安有事,路過此地,聞得趙兄要往云南,不知到云南那一處?”趙胜道:“只因有個舍親,在貴州馬國公標下做個軍官,特去相投。不想路過運城,弄出這場禍來,豈不要半途而廢?”羅琨見他說去投馬國公標下的軍官,正想起哥哥的音信。才要談心,只見店小二報道:“黃大爺家有人來了。”羅琨聞得,往外一閃。只見眾人進了中門,往后就走,叫道:“趙胜在那里?”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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