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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余听母言,淚如瀑瀉,中心自咎,誠不應逆堂上之命,致老母出此傷心之言,此景奚堪?余皇然少間,遽跪余母膝前,婉慰余母曰:“阿娘恕儿。儿誠不孝,儿罪重矣!后此惟有謹遵慈命。儿固不經事者,但望阿娘見恕耳。”
  余母徐徐收淚,漫聲應曰:“孺子當听吾言為是。古云:
  ‘不信老人言,后悔將何及。’矧吾儿終身大事,老母安得不深思詳察耶?當知娘心無一刻不為儿計也。即爾姊在家時,苟不從吾言,吾亦面加叱責而不姑息。今既歸人,万事吾可不必過問。須知女心固外向,吾又何言?若靜子則不然。彼姝性情嫻穆,且有夙慧,最稱吾怀,爾切勿以傅粉涂脂之流目之可耳。”
  余母尚欲有言,适侍女跪白余母曰:“浴室諸事已備,此時剛十句鐘也。”言畢,即去。
  余母顏色開霽,撫余肩曰:“三郎,娘今當下樓檢點冬衣,十一時方暇。爾去就浴。”
  余此時知已寬慈母之憂,不禁怡然自得。仰視天際游絲,緩緩移去,雨亦遽止,余起易衣下樓就浴。
  余浴畢,登樓面海,兀坐久之,則又云愁海思,襲余而來。當余今日,慨然許彼姝于吾母之時,明知此言一發,后此有無窮憂患,正如此海潮之聲,續續而至,無有盡時。然思若不爾者,又將何以慰吾老母?事至于此,今但焉置吾身?
  只好權順老母之意,容日婉言勸慰余母,或可收回成命。如老母堅不見許,則歷舉隱衷,或卒能諒余為空門中人,未應蓄內。余撫心自問,固非忍人忘彼姝也。繼余又思:日俗真宗,固許帶妻,且于剎中行結婚禮式,一效景教然者。若吾母以此為言,吾又將何言說答余慈母耶?余反复思維,不可自聊,又聞山后凄風號林,余不覺惴惴其栗。因念佛言:“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無我者。”嗟乎!望吾慈母,切勿驅儿作啞羊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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