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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回 見母后太子還朝 念老臣狄公病故



  卻說廬陵王到了京中,狄公命裘万里將大營扎在城外,与元行沖、安全藏三人來至黃門官處,請他赶速奏知武后,說太子回朝,午門候旨。黃門官何敢怠慢,卻巧武后在偏殿理事,當即奏明。武則天听說是太子前來,雖是淫惡不堪的人,到了此時不無天性或發,隨命入宮見駕。黃門官出來,將三人領至宮內。廬陵王見了武后,連忙俯伏金階,淚流不止,說:“臣儿久离膝下,寢食不安,定省久疏,罪躬難赦,只以奉命遠貶,未敢自便來京。今獲還朝,得瞻母后,求圣上寬思赦罪,曲鑒下情。”奏畢,哭聲不止。武則天見了這樣情形,明知他是負屈,又不好自己認過,只得說道:“孤家由今返昔,往事不追。汝既由狄卿家保奏還朝,且安心居住東宮,以盡子職,孤家自有定奪。”廬陵王听了此言,只得謝恩侍立。狄公与元行沖、金安藏三人复命請安,將各事奏畢,然后齊聲說道:“目今太子回朝,圣心安慰。但奸賊不除,何以令天下誠服?設非臣等保奏,誤听讒言,以假作真。适中奸計。那時江山有失,骨肉猜疑,是誰之咎?許敬宗、武三思等人,若不依罪處治,恐日后小人誣奏,尤甚于前。臣等冒死陳詞,叩求陛下宸斷。”武則天此時為三人啟奏得名正理順,心下雖想袒護,也不好啟齒,當即傳旨:“命元行沖為刑部尚書,許敬宗立即拿問,与武承嗣等到案訊質,复奏施行。”三人當時謝恩出來。自是太子居住東宮。

  且說武承嗣与許敬宗自命高發往怀慶去后,每日心惊膽裂,但想將此事辦成便可無事。這日正在家中候信,忽听京都城外有號炮聲音,吃了一惊,忙道:“這是畿輔之地,那里有這軍械響聲。”赶著命人出去查問。那人才出了大門,只見滿街百姓不分老幼,無不歡天喜地,互相說道:“這冤屈可伸了。若不是這三人忠心為國,將李飛雄擒住,廬陵王此時也不能還朝。現在前隊已抵城外扎營,頃刻工夫車駕便要入宮,我們且在此等候,好在兩邊跪接。”當時紛紛扰扰,忙擺香案,以備跪接。那人听說如此,心下仍不相信,遠遠的見有一匹馬來,一個差官飛奔過去。眾百姓攔阻馬頭,問道:“你可由城外而來?廬陵王可進城么?”差官道:“你們讓開,后面隨即到了。”那人知是實情,赶著分開眾人,沒命的跑回家內,气喘吁吁,向著武承嗣道:“不好了,廬陵王已經入朝了。方才那個炮聲,乃是狄仁杰大隊扎營。想必高發弟兄未能成功,這事如何是好?惟恐狄仁杰等人不肯罷休,究尋起來獲罪非輕。”武承嗣听了此言,登時大叫一聲道:“狄仁杰,我与你何恨何仇,將我這錦秀江山得而复去。罷了罷了,今生不能奈何与你,來生狹路相逢同他算帳。”說罷,自知難以活命,一人走進書房,仰藥而死。當時武承業見了此事,也知獲罪不起,隨帶了許多金銀細軟,由后門帶領家眷,逃往他方。惟有武三思不肯逃走,心下想:“這武后究是我姑母,即便追出實情,一切推到他兩人身上,諒武后也要看娘家分上,不肯追求。”

  正鬧之間,外面已喧嚷進來,說巡撫衙門許多差官衙役,將前后門把守,說刑部現在放了元大人,許敬宗為李飛雄事革職歸案審辦。現在狄大人与元大人已經奉旨將許敬宗拿下,頃刻便來捉拿他弟兄。武三思听了此言,也不慌忙,一人坐在廳前等候。稍頃,元、狄兩人到了里面,先將旨意說明,便要命他同赴刑部。三思道:“二位大人既奉旨前來,下官亦何敢逆旨。但此事下官實是不知,乃舍弟与許敬宗同謀。現已畏罪身死,且圣上只命二位大人審問,并未查封家產,舍弟身死,不能听他尸骸暴露,不用棺盛殮之理。權請寬一日,將此事辦畢,定然投案待質。若恐下官逃逸,請派人在此防守便了。”元行沖見他如此言語,明知武后斷不至將他治死,此時見武承嗣已經自盡,大事無慮,落得做點人情,向著狄公說道:“武承嗣乃是要犯,既是畏罪服毒,且奏知圣上,請旨定奪。”當時兩人依然回轉刑部。這里武三思一面命人置辦棺木等件,自己一面入宮。見了武后,哭奏一番,說:“前事皆武承嗣所為,現在已經身死。承業恐其波及,复又逃逸。武氏香煙,只剩自己一人,如圣上俯念娘家之后,明日早朝赶速傳旨開赦。不然前后皆是一死,便碰死在這宮中。”說罷,大哭不止。此時武后回想從前,悔之已晚,當時也只得准奏,命他回去收殮承嗣。

  次日早朝,也就赦旨,說武承嗣雖犯大罪,死有余辜,姑念服毒而亡,著免戮尸示眾。武承業在逃,沿途地方訪拿解辦。三思未与其謀,加恩免議。狄公听了此奏,知是奸臣不能誅絕干淨,深以為恨。所幸廬陵王入京,奸焰已熄,目前想可無慮。當下退朝出來,隨同元行沖到刑部,升堂將許敬宗審訊。敬宗知是抵賴不去,只得將前后備事直供一遍。隨即錄了口供,次日奏明朝廷,奉旨斬首。狄、元出朝,隨將許敬宗綁赴市曹,所有在京各官,以及地方百姓,受過凌辱之人,無不齊赴法場,看他臨刑。到了午時三刻,人犯已到,陰陽官報了時辰,劊役舉起一刀,身首异處。百姓見他頭已落地,無不拍掌叫快。許多人擁繞上來,你撕皮,他割肉,未有半個時辰,將尸骸弄得七零八落的,隨后自有家屬前來收殮。

  且說狄公与元行沖監斬之后,入朝复命,武后封他為梁國公,同平章事,入閣拜相。所有元行沖、安金藏等人,皆論功行賞。李飛雄故念自己投城,誤听奸計,著免其斬首,帶罪立功。眾臣次日上朝謝恩。從此那班奸臣皆畏狄公威望,不敢再施詭計。廬陵王居住東宮,每日侍奉武后,曲盡孝思。

  誰知樂极悲來,狄公自入京以來,削奸除佞,整理朝綱,全無半刻閒暇,加以年歲高大,精力衰頹,以至積勤成疾。這年正交七十一歲,武后見他年邁,一日問道:“卿家百年歸后,朕欲得一佳士為相,朝廷文武,可命誰人?”狄公道:“文武醞藉,有蘇味道、李嶠兩人。若欲取卓犖奇林,則有荊州司馬張柬之。此人雖老,真宰相村也,臣死之后,以他繼之,斷無遺誤。”武后見了如此保奏,次日便遷為洛州司馬。那知狄公保奏之后,未有數日,便身体不爽。到了夜間三更,忽然無疾而逝。在朝各官得了此信,無不哭聲震地,感念不忘。五鼓上朝,奏明武后,武后也是哭泣道:“狄卿家死后,朝堂空矣。朝廷大事,有誰能決?天奪吾國老,何太早耶!”隨傳旨戶部尚書,發銀万兩,命廬陵王親去叩奠,謚誥封為梁文惠公,御賜祭奠。回籍之日,沿途地方妥為照料。然后傳旨命張柬之為相。

  誰料那班奸臣,見狄公已死,心下無所畏懼,故態复萌,复思奸詐。張昌宗、張易之兩人,愈复肆無忌憚。平日狐媚武則天,所有朝廷大臣,閣部宰相,一連數日皆不得見武后之面,廬陵王雖居東宮,依然為這般人把持挾制。張柬之一日歎道:“我受狄公知遇,由刺史荐升宰相,位高祿重,不能清理朝政,致將万里江山送与小人之手,他日身死地下,何顏去見狄公?”一人思想了一會,隨命人將袁恕已、崔元暐、桓彥范等人請來,在密室商議。袁恕已道:“听說武后連日抱病,不能臨朝,因此二張居中用事。設有不測,國事甚危,如何是好?”張柬之道:“欲除奸臣,必思妙計。現在羽林衛左將軍李多祚,此人頗有忠心,每在朝房,凡遇奸賊前來,他便側目而視。若能与他定謀,除去國賊,則廬陵王便無后慮。”眾人齊聲道好,說:“此人我等皆知,事不宜遲,可令人就此去請。”當下張柬之出來,命人取了名帖,請李將軍立刻過來,有要事相商。

  此時李多祚,正因連日武后抱病,朝政紛紜,一人悶悶在家,長吁短歎,想不出一個善策可以將張昌宗兩人除去,忽然家人來稟說:“張柬之命人請你會議事。”不禁心下一惊,复又暗喜道:“我与他雖職分文武,他這宰相乃是欲仁杰保舉。此時請我,莫非有什么妙計?”當時回報,立刻過來。家人去后,隨即乘轎來至張柬之相府。柬之先命袁恕已等人退避,一人穿了盛服在后書房接見。兩人行禮已畢,敘了寒暄。張柬之見他面帶憂容,乃道:“目今圣明在上,太子還朝,老將軍重慶升平,可為人臣的快事,何故心中不樂,面帶憂容?莫非國官職未遷,以致抱憾么?”李多祚見問,知道試探他的口气,乃道:“老夫年已衰邁,還想什么遷官加爵。但能如大人所言重慶升平,雖死而無怨。若以華身而論,除國事未能報效,其余也算得富貴兩全了。”張柬之見他說了此言,也是同一心病,趁机便將除賊的話与他相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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