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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回 宛子城副賊就擒 忠義堂經略勘盜


  話說梁山忠義堂上群盜,各執器械,分頭殺出,与官軍死拚,獨戴宗跟了吳用進內,一直到了吳用臥房。戴宗道:“軍師有何驅策?”吳用一言不答,只是忙忙碌碌,湊集些散碎銀兩,打了一小包,遞与戴宗,便道:“你的神行符隨身有否?”戴宗道:“盡有。”吳用用手一招,急走出房外隙地上,附耳道:“大事去矣。我同你還在這里做些什么?快把神行符來,我帶你尋別路去,否則性命難保了。”戴宗呆了一回,問道:“公明哥哥三日不見,不知何往。”吳用道:“你跟了我去,自會見面。”戴宗無可如何,取出神行符与吳用縛好了,飛也似偷到后關。官軍正在攻打,燕青正在把守,見了吳用、戴宗,急問:“軍師、院長何往?”吳用道:“你在此牢守,我去探看一回形勢就來。”說罷,從關旁僻處縋關而出。正欲走洞,卻叫聲若,原來官軍大隊進來,各處都屯了兵馬,那條趨洞的路,也被官軍占住了。戴宗道:“怎好?”吳用立定了,躊躇一口道:“不妨,且隨我來。”便与戴宗故意慢慢地行走,看望官軍空隙處曲曲灣灣走出。官軍望見他們慢走,誤道他是自己的人,不是逃賊,又因攻關要緊,不來追查。吳用、戴宗一抹地溜出官軍營后,作起法來,飛也似的抹過東山腳下去了。卻不防劉慧娘在東山行台上瞭望,瞥眼看見,便道:“久聞梁山有神行太保戴宗,前面走的必定是他,同走的必定是宋江。”急教劉麟騎匹快馬,飛也似追去,“如追不著,便飛速去報知大營,教康捷即速追拿。”劉麟听罷,提起雙銅,飛也似追去了。
  云龍已与苟桓督率軍士,親冒矢石,力攻后關。燕青見吳用出去,本來疑惑,忽聞得三關已失,急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云龍、苟桓已各率本部人馬殺上關來,歐陽壽通勇猛先登,正遇燕青,力戰數合。燕青心慌意亂,那袖弩也無從發,早被歐陽壽通一鞭打著囟門,腦漿迸裂。官軍潮涌登關,后關已破。云龍、歐陽壽通、唐猛領左隊,苟桓、祝万年、真祥麟領右隊,一齊殺到關中。六將一齊備呼殺賊,逢人便砍,逢馬便搠,一路殺到梁山內寨后門。
  再說陳希真領范成龍從三關內殺到左關,去接應自己的兵馬。范成龍仗著鐵脊矛當先開路,遇有賊人游騎軍馬,立時斬獲。頃刻到了左關,劉廣已身先士卒,破關而入。祝永清、陳麗卿一齊入關,張青、孫二娘死命敵住。陳麗卿一條梨花槍飛花滾雪,戰斗孫二娘。孫二娘究竟力气平常,交鋒不上十余合,麗卿得個破綻,刺中腿跨。孫二娘翻身下馬,眾軍一齊上,捆捉過來。張青正在苦斗祝永清,忽見渾家被擒,一個心慌,吃祝永清擺開畫戟,輕舒猿臂,只一提,脫离雕鞍,生搞過來。背后欒廷玉、欒廷芳、劉麒都殺進關來,正似三只猛虎,狂吼暢殺,登時賊兵掃盡無余,左關已破。劉廣与陳希真合兵一處,殺到梁山內寨東門了。
  再說云天彪率領左軍,親司旗鼓,策眾攻擊右關。段景住不知就里,正欲死命相敵,忽聞得三關已失,賊兵一齊大亂。聞達已從關右云梯攻上,力斬百余人而入。龐毅登關,直抄中段。段景住措手不及,吃龐毅刀背一敲,扑的跌倒在地,眾軍上前活捉過來。風會、哈蘭生已從關左殺上,二人猛勇當先,殺賊無數。天彪、傅玉也領兵殺入,傅玉長槍卷舞,殺賊無數,右關已破。天彪領兵直殺到梁山內寨西門了。
  且說張經略領大兵直攻梁山內寨前門,伯奮、仲熊兩馬當先。正遇盧俊義,挺著朴刀,把住門中。伯奮、仲熊大怒,一齊奔上前去。此時梁山大事已去,盧俊義也明知難活,只是不甘心白死,便挺朴刀直斗伯奮、仲熊。二子一齊大喝道:“賊子到此,還不下馬受縛!”盧俊義也無言回答,挺刀直砍過來。伯奮急用雙錘架住,仲熊已一刀溯入。盧俊義不慌不忙,輪轉刀來,敵住了仲熊。伯奮又一錘打進,盧俊義托地躍馬跳出圈子,展開了朴刀,重复殺進來。伯奮、仲熊一齊迎敵,三馬盤旋,大斗六十余合,不分胜負。張經略、蓋天錫都在后面,看那伯奮、仲熊力戰盧俊義,殺气飛騰,神威酣暢。盧俊義合死忘生,兀自轉戰不衰。
  蓋天錫便對張公道:“經略在此督戰,我不如分兵去襲他寨子去。”張公稱是。蓋天錫便率領金成英、楊騰蛟、韋揚隱、李宗湯、王進,分兵一半,抄擊賊寨。韋揚隱、李宗湯得令,一來為皇家出力,二來為故主報仇,便率眾搶寨,奮呼殺賊。金成英、楊騰蛟、王進也鼓舞銳气,大呼而前。五員上將殺上寨去,寨上僅有蔡福、蔡慶把守,如何敵得。五人奮勇入寨,金成英順送一槍,擲死了蔡福;楊騰蛟斜劈一斧,砍殺了蔡慶。韋揚隱、李宗湯、王進殺賊無數,奪門而入。蓋天錫也馳馬進去了。
  盧俊義已与伯奮、仲熊力戰到一百三十余合,忽見寨子已破,卻不慌亂,只顧死斗。伯奮心焦,想道:“只好誘他一誘。”便展開雙錘,擺出那擎天按地的勢來。盧俊義如何不識得,便將計就計,一刀搠將進來,原想他一錘打下,便閃過去砍他背后。伯奮卻故意不打,托地退回數丈。仲熊眼明手快,便使個旋天轉地勢,一刀覷准盧俊義左肩砍來。盧俊義刀溯個空,急忙掉轉刀來,掃轉左三路,卻好將仲熊的刀架住。伯奮、仲熊立意要擒拿此賊,力戰不舍,盧俊義此時也拚出了性命,三騎馬不住的惡斗。背后鄧宗弼、辛從忠、張應雷、陶震霆已將三關上的游賊,都接提淨盡,押解了朱仝、雷橫及一切群盜,并無數首級,隨后上來。見伯奮、仲熊力戰盧俊義不下,便要一齊上前去幫。張公道:“無須也,看本帥親去擒這賊。”便提鞭策馬,飛出垓心,取出左邊麒麟袋內一張鐵胎樺皮寶雕弓,右手便去飛魚壺中抽出一枝修干雕翎狼牙箭。只看那伯奮、仲熊和盧俊義奔雷駭電廝殺,張公搭箭弦上,暗想:“若要射殺他不難,只是生擒正法為是。”便舉起雕弓,拽開來正似一輪滿月,端的右手如抱嬰儿,左手如托泰山,覷定了盧俊義,撒放過去。弓如霹靂鳴,箭如逸電飛,不偏不倚,正中著盧俊義右肩。盧俊義狂吼一聲,往后便倒。伯奮急忙下馬,奮勇按住,仲熊一同下來協捉。張公大喜,便統大軍殺進寨內。
  此時左軍云天彪、傅玉、風會、云龍等將,右軍陳希真、劉廣、祝永清、苟桓等將,都一齊打破了寨子。蓋天錫率金成英、楊騰蛟、韋揚隱、李宗湯、王進,一路殺賊而入。刀如蝟集,箭若蝗飛,官軍喊殺之聲,賊兵號哭之聲,并作一片喧鬧。刀斧叢中,血尸堆里,左右指著一人,對蓋天錫道:“前面那個穿黃金甲的,便是小旋風柴進。”蓋天錫一听得“小旋風柴進”五字,便止住左右,休得亂殺,挺著父親遺留的那口佩刀,驟馬追去,大喝:“柴進過賊,快快下馬受縛!”柴進此時已是三魂出合,七魄离身,再經蓋天錫一喝,早已撞下馬來。蓋天錫親手抓來,擲与眾軍士擱了。裴宣見了,挺著雙劍,驟馬來救。王進早已挺槍攔住,單槍雙劍,合攏便斗。可想裴宣是不是王進的對手,不上三合,王進順手舞槍進去,揀他不致命的左腿上一槍搠著,撅于馬下,眾軍士上前捆捉過來。云天彪統友軍殺入,正遇著蔣敬,持了一束賬簿,意在潛逃。被云龍手起一刀,揮為兩段。眾軍大呼殺賊而入。陳希真統右軍殺入,陳麗卿驟馬當先。皇甫端正抱頭飛逃,猛回頭看見那匹棗騾馬,稱贊道:“好一匹馬!”早吃劉廣一刀砍去,頭顱滾落。眾軍殺入,時維宣和三年七月初六日申刻。殿帥府掌兵太尉、經略大將軍、燕國公張叔夜,統領中左右三營并二十万天兵,殺到梁山泊忠義堂上。
  且說宋太公在上房內,宋清侍立,聞得外面喊殺振天,嚇得魂不附体,遍問左右,均說官軍已殺進寨內,主帥不知何往。太公道:“昨日他們都說我的儿子在前關打仗,此刻不見,莫非有三長兩短了么?”大眾慌忙之中,也沒有半個人理他。太公急叫宋清出去探看。宋清去了一回,面如土色,抱頭鼠竄而來,道:“爹爹,不好了!官軍殺進來了,我哥哥諒來已死。外面殺人如切菜一般,怎生是好?”太公放聲大哭道:“我的江儿呀,我害了你了!那時節,我大不該依你來此。到如今,你死我亡,懊悔不及。”說未了,只听外面喊殺逼近,已到忠義堂下。宋清不住的發抖,口中只叫:“怎好,怎好?”太公情急,拄了拐杖走到后面院子里,大叫一聲道:“天呀,保佑我儿好好的,我今朝代他死了罷!”言畢投井而亡。宋清見父親入井,官兵已到,沒奈何,只得一靈儿相隨著老父去了。
  忠義堂上千軍万馬奔馳而入,張經略已与蓋天錫、云天彪、陳希真同登忠義堂上。張公急問:“盜魁宋江,何人獲著?”只見眾將齊到階下,紛紛獻功,或首級,或俘虜。張公一一查點,內中卻并不見宋江。張公急令眾將軍士,在寨內寨外,分頭細細的搜查。須臾間,只見左軍部下畢應元、孔厚率領部眾押解了三百余名逃賊,并一百二十余顆首級,進來獻功。張公又一一查點了,卻又不見有宋江。賀太平也督領無數將官,押解了無數俘虜、首級進來,張公起身迎入忠義堂。張公問:“獲得宋江否?”賀太平道:“只是小賊,不見渠魁。”當時忠義堂上設立起五公座來,五副公案:正中一位大經略張公坐下,左邊上首賀太平,右邊上首蓋天錫,左邊下首云天彪,右邊下首陳希真。眾將士堂上堂下分班侍立。簇新新旗旆飛揚,明晃晃戈矛排列。張公剛傳現在所有擒獲的一齊上來,左右轟雷也似一聲答應。不一時,只見左右驅著那班賊目,一個個繩穿索縛,推到階下,向忠義堂上跪著。內中盧俊義看到此際,宛然是那年夢中景象,不覺心酸淚落。公孫胜卻形同木偶,不言不語。直待后來希真將那法壇神將發放,收了乾元鏡及諸法器,方能言語,所以此刻勘審不及。經略見賊目已齊,便勘問宋江逃向何方,一一問來,眾盜都供稱三日前已不見宋江,實不知其去向。
  經略正要用刑,劉麟從前關進來,稟稱:“小將見二賊從東山下飛奔而去,必是宋江、戴宗。小將急追過東山,看其蹤跡,實向東平府一路逃去。小將追不上,即忙回轉來。因后關道路不通,又未知大軍已破賊巢,故不回后關,卻從泊外繞轉來,以此來遲。”張公听了,便急叫康捷向東平府追去。康捷領了令箭,飛速去了。張公便教將盧俊義、公孫胜、柴進、朱仝、雷橫、裴宣、樊瑞、張青、孫二娘、段景住,共十人,一概拘入陷車。
  張公正待退座,只見劉廣捉了兩名賊目解上來。詰問名姓,乃是蕭讓、金大堅。左右稟稱:“這兩個人,一個會描仿筆跡,一個會假雕印信。”張公道:“既如此,且就把兩賊勘問一遭。”只見陳希真道:“此刻不但宋江逃逸,即吳用亦尚未獲。据劉麟稟稱,眼見逃賊只得兩人,或就是宋江同吳用,均未可知。此事必須再行勘訊。”云天彪道:“久聞賊人有天降石碣一件妖事,大有可疑。今此蕭讓、金大堅二賊,既一系善寫,一系善刻,這樁妖事,定于二賊身上有些交涉,也須勘問。”張公稱是。
  此時天色已晚,堂上堂下,點起無數火把蜡燭來,提蕭讓、金大堅上來勘審。先問宋江逃向何處,蕭金二人供稱不知。再三推問,實不知情。張公便叫:“抬過那石碣來。”蓋天錫看那二人听到這句話,面色頓然改變。蓋天錫早已心中瞧科。只見那塊石碣抬到面前,張公与賀蓋等四人一齊觀看。賀太平道:“此非古跡,确是新鐫。”張公道:“不但此也,上面‘忠義雙全,替天行道’八字,果系天言,豈有如此荒謬絕倫?”便喝叫將石碣抬在二賊面前,厲聲問道:“此石碣從何而來?從實招供,免用刑法。”蕭金二人肐搭搭的將那番虛皇壇設醮,宋江祈晴感應,是夜天上開眼,射落一團火光,變為石碣的話說了。
  蓋天錫便喝叫左右用刑,蕭金二人叫起撞天屈來。蓋天錫對張公道:“這班賊骨頭,不打如何肯招!”張公便喝左右動手。兩旁轉過數名兵卒,將二人一索捆翻,各打了一百訊棍,早已皮開肉綻,血流滿地。蕭讓熬刑不過,只得從實供道:“這石碣上字是小人寫的,因楷書恐人識得破綻,所以改寫古篆。又特訪得那道士何元通善識蝌蚪,所以特寫蝌蚪古篆,又特邀他設醮,以便認識。至于那年天上認真開眼,認真有火光翻落,万國共睹,卻不解其何故。”金大堅也將怎樣賽鐫石褐的話說了,又道:“這是宋江想与盧俊義爭位,故与吳用、公孫胜議得此法,特將盧俊義名字鐫在第二。此碣自盧俊義一到山泊之后,就已鐫定。彼時張清、董平等尚還未到,原想就部下頭目中選出几個,以滿一百八人之數。后同張清等到來,卻好天罡數內余第十五、十六兩行未鐫,因將張清、董平鐫入。所以董平在五虎將之列,名次卻在十五,頓与關胜、林沖、秦明、呼延灼离開,實為鐫刻已定,難以改易故也。”賀太平又問道:“那董平、張清本位,原擬鐫刻那個?”蕭讓道:“一個擬刻孫立,一個未定。至于地煞數內多有未定,所以龔旺、丁得孫盡有空缺可填。就是蔡福、蔡慶、郁保四、王定六等,也都是臨時填上去的。此一事,惟有宋江、吳用、公孫胜及小人等知悉,余人都不曉得。”張公大笑道:“妖言惑眾,一至于此。”陳希真道:“你二人同做此詭密大事,那宋江、吳用逃走之處,豈有不曉得之理?”二人都叫:“實不知道。”經略喝打,蕭讓、金大堅磕頭求饒。左右不由分說,拖下去一頓拷打,二人登時斃命。
  云天彪道:“這石碣是妖盜來源,速宜碎之。”張公道:“便叫那位將軍為我一擊而碎。”只見左軍隊里閃出一員大將,正是哈蘭生,提起獨足銅人,猛力向前,砰然一擊,那塊石褐應手而碎。左右搬了出去,拋入河中。張公道:“宋江逃處,看那二人打死不招,必是宋江瞞著群盜私行先達了。且俟康捷回來,再定計議。料渠魁指日可獲,一面先行報捷。”眾皆稱是。當時會議了報捷奏本,九聲炮響,張公率領賀太平等拜本,差官責奏上馬,飛速往東京去了。
  張公等俱退了堂,時已黎明,各進茶點畢,忽報康捷到。瞥見康捷如飛而來,兩脅下夾了兩人,上前道:“末將擒得兩賊在此。”手指一個道:“這是戴宗。”又指那個道:“這是吳用,不是宋江。”經略笑向天彪、希真道:“這果是吳用、戴宗否?”二人同聲稱是。經略便吩咐一齊禁押了。
  原來康捷出后關,直向東平路上追去,逢著村坊小市,便向人問訊道:見有如此如此服色的二人過去否?鄉人或言不見,或有几處說看見的,也是模糊影響,似是而非的話。更兼康捷相貌古怪,遇著几個膽子小的,不待他開口,早已跌跌撞撞抱頭鼠竄而走,因此無從查究。康捷只得飛速前行,向一路關隘盤問,也無影響。走到傍晚,約行了四百余里,又趁著月光下走了八十余里,月色漸落,心中想道:“黑夜追尋,料想難得。不如權且安歇,待到天明,再作區處。”便趁那月光未減,又走了二十余里,遇著一所小小市鎮,見有一爿飯店,正在上排門,里面燈光明亮。康捷走上前去,正要開口借問,那店小二狂叫一聲,嚇得跌倒在地。康捷忙叫:“休慌。我是經略麾下康將軍,公干過此,到你店里歇宿。”店小二聞听,方才定了神,爬起來,請康捷進內坐地。店小二問了茶飯,當即安排上來。康捷一面吃,一面暗想道:“問服色枉是無處尋覓,況且我過了几重關隘,無處撈摸,一定是那廝改換了服色了,不如間走得快的,定有下落。”想到此際,便向店小二問聲道:“你們今日見有走路极快的兩個人,經過這里么?”店小二答言不見。康捷道:“你听鄰合有人說起么?”店小二道:“不听見說起。”康捷也不再問,吃完了飯,對店小二道:“我黎明便要動身,先會了房飯錢。”店主應了,忙去著疊一張床舖。
  康捷和衣而睡,一覺醒來,恰好黎明,抽身便起。店小二道:“官人稍坐,就有熱水了,淨了面,吃盞茶走罷。”康捷道:“無須了。”背上包袱,插了令箭,拔步出了店門。走了數步,覺得口有些燥,便走轉來,到了店門口,便道:“吃口熱茶也好。”店小二應遵:“就有了。”康捷進內,放了包袱,复出門外空地小便。小便未了,望見西邊兩個人如飛而來,眨眨眼已過了店門。康捷大疑道:“這兩個人服色不是,為何走得這般快,卻又落在我后頭?体管他,且追上去。”便极了褲子,也不轉店中,迅速赶去。只見二人前面速走,康捷大叫道:“宋公明慢行,有話相談!”二人同回頭一看,一個青面獠牙的追來。就是常人,也當兩腳飛跑,何況腳下有神行甲馬,便射箭也似的去了。康捷赶上几步,早已追過二人,前面轉身攔住,道:“二位慢行,張經略有話面談,特請二位轉去。”內中后走的一個開口道:“各走各路,什么張經略李經略,你不要認錯了人。”康捷道:“我不認錯,但是行路快的,便要同我轉去。”言畢,便將二人一手一個揪住,厲聲道:“我奉渝嚴拿宋江,不容稍緩。”那前走的人道:“將軍不要囉皂,我們二人并無宋江在內。”康捷道:“你二人姓甚名誰?如果是梁山散頭目,不是宋江,我便放你。”二人慌急已极,前走的道:“我叫戴宗。”吳用見戴宗叫出真名姓來,忙接口道:“我叫張三,宋江在后面便來。將軍如要拿他,在此稍等就到。”康捷哈哈大笑道:“与其等他,不如同你轉去尋尋罷。”兩人那里肯走,惱得康捷性起,一手一個夾在脅下。飛轉身走到客店門內,將二人放下,取了包袱,對店主道:“我昨夜問走路快的,就是這兩個。今已捉得,不停留了,改日再會罷。”言畢,夾了兩人飛也似走了。一路上康捷問戴宗道:“你這同伙到底是誰?”戴宗道:“他叫李四。”康捷笑道:“他說張三,你說李四,究竟是誰?若不實說,立取你命。”說罷,將臂膊一緊,戴宗夾得痛极,便狂叫道:“阿呀呀,他是吳用,他是吳用。”康捷方才松手,便飛也似回大營來。
  賀太平見宋江未獲,便道:“渠魁漏网,怎樣辦理?”張公道:“且將賊党名數查核一番,看還有几個漏网。”便將授得之梁山忠義堂、招賢堂兩本名簿,并向陳云二處吊提歷年戰陣冊子,并傳上現捉的小賊兵,齊到忠義堂訊問查核。
  先將招賢堂名目查來,計查:冷艷山賊目四名:鄺金龍、沙摩海、鄧云、諸大娘,均被陳麗卿斬訖。清真山賊目六名:馬元、皇甫雄業已歸誠,周興為哈蘭生斬訖,王伯超為風會斬訖,來永儿為歐陽壽通斬訖,赫連進明為沙志仁斬訖。青云山賊目四名:狄雷為欒廷玉、王天霸斬訖,狄云中傷身故,姚順為欒廷芳斬訖,崔豪為陳麗卿斬訖。鹽山賊目四名:施威為鄧宗弼擒獲,解送京師正法,楊烈為辛從忠斬訖,惟鄧天保、王大壽現存鹽山。蛇角岭賊目三名:秦會、張大能現存蛇角岭,万俟大年為辛從忠斬訖。虎翼山賊目三名:趙富、王飛豹現存虎翼山,趙貴為鄧宗弼亂箭射死。紫蓋山賊目三名:火万城為祝万年斬訖,王良為祝永清斬訖,白瓦爾罕業已歸誠,現經身故。梁山本寨散賊目四名:范天喜逃亡自盡,呼延綽業已歸誠,戴全為傅玉、云龍斬訖,張魁在鄆城縣逃亡自盡。統計招賢堂賊目,除歸誠、斬戮、自盡、病故外,淨存鄧天保、王大壽、秦會、張大能、趙富、王飛豹六名,現占鹽山、虎翼山、蛇角岭等處。
  再將忠義堂名目查核,計查賊目一百單八名:盧俊義為張伯奮、張仲熊協擒;吳用為康捷擒獲;公孫胜為陳希真擒獲;關胜中傅玉飛錘,回寨病故;林沖与王進戰后身故;秦明為顏樹德斬訖;呼延灼為辛從忠斬訖;花榮為陳麗卿射死;柴進為蓋天錫擒獲;李應為云天彪斬訖;朱仝為鄧宗弼擒獲;魯智深中傷,瘋狂身故;武松在秦封山打仗,力盡自斃;董平為金成英、韋揚隱斬訖;張清為陶震霆斬訖;楊志為李成斬訖;徐宁為任森斬訖;索超為云龍亂箭射死;戴宗為康捷擒獲;劉唐為畢應元、孔厚、龐毅擒獲;李逵為唐猛、召忻、高粱協擒;史進為哈蘭生擒獲;穆洪為召忻、高粱協擒;雷橫為張應雷擒獲;李俊為真祥麟、范成龍、唐猛協擒;阮小二、小五、小七為云天彪將住擒獲;張橫、張順為苟桓擒獲;楊雄為真大義亂箭射死;石秀為真大義斬訖;解珍為欒廷芳斬訖;解寶為祝万年斬訖;燕青為歐陽壽通斬訖;朱武為云龍擒獲;黃信為陳麗卿擒獲;孫立為欒廷玉斬訖;宣贊為哈蘭生擒獲;郝思文為沙志仁、冕以信協擒;韓滔為傅玉斬訖;彭□為畢應元射死;單廷珪、魏定國均為聞達擒獲;蕭讓為劉廣擒獲杖斃;裴宣為王進擒獲;歐鵬為欒廷玉、欒廷芳協擒;鄧飛為欒廷玉斬訖;燕順為李宗場擒獲;楊林為欒廷玉斬訖;凌振在鄆城縣炮炸自斃。蔣敬為云龍斬訖;呂方為云龍擒獲,解赴都省正法;郭盛為陳麗卿擒獲,解赴都省正法;安道全患病身故;皇甫端為劉廣斬論;王英、扈三娘均為陳麗卿斬訖;鮑旭為劉麟擒獲;樊瑞為陳希真擒獲;孔明為歐陽壽通斬訖;孔亮為陳麗卿斬訖;項充為劉麒斬訖;李衰為真祥麟斬訖;金大堅為劉廣擒獲杖斃;馬麟為欒廷芳斬訖;童威為韋揚隱斬訖;童猛為李宗湯斬訖;盂康為傅玉斬訖;侯健為聞達斬訖;陳達為風會斬訖;楊春為云天彪斬訖;鄭天壽死山泊頭關閘下;陶宗旺為聞達斬訖;宋清投井自盡;樂和為王天霸斬訖;龔旺、丁得孫均為陳麗卿斬訖;穆春為沙志仁、冕以信斬訖;曹正為李成斬訖;宋万為哈芸生射死;杜遷為冕以信斬訖;薛永為哈蘭生斬訖;施恩為龐毅斬訖;李忠為李成擒獲;周通為云龍斬訖;湯隆為王進斬訖;杜興為范成龍斬訖;鄒淵、鄒潤中飛虎寨地雷死;朱貴為傅玉擒獲;朱富為王進斬訖;蔡福為金成英斬訖;蔡慶為楊騰蛟斬訖;李立為任森擒獲;李云為鄧宗弼斬訖;焦挺為金成英擒獲,解赴都省正法;石勇在鄆城縣就擒;孫新為陳麗卿、真樣麟斬訖;顧大嫂為陳麗卿斬訖;張青為祝永清擒獲;孫二娘為陳麗卿擒獲;王定六、郁保四均為楊騰蛟斬訖;白胜為孔厚拿獲,死沂州府獄中;時遷為康捷擒獲,解赴京師正法;段景住為龐毅擒獲。通計忠義堂賊目,或斬戮,或擒獲,或病故,得一百單七名,惟有盜魁宋江一名在逃未獲。
  張公便向云陳二人道:“元惡渠魁,豈容漏网,公等剿捕有年,可知其出沒否?”云陳二人不慌不忙,說出一番話來。有分教:万里江山,從此江山成永固;一生忠義,居然忠義了殘生。不知云陳二人說出什么話來,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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