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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點說明


  《蕩寇志》七十回,末附“結子”一回。
  作者仇視以宋江為首的梁山泊農民起義的思想与金圣歎相一致,所以他緊接金圣歎腰斬過的七十回本《水滸傳》,從七十一回寫起,杜撰出一大篇宋江等如何“被張叔夜擒拿正法”的故事,自名其書為《蕩寇志》。作者死后,此書的初刻本卻改署書名為《結水滸傳》,這大概是刻書者為了要利用《水滸傳》原來的社會影響,以廣招徠,誘人購讀的緣故。
  《蕩寇志》的作者名俞万春(一七九四——一八四九年),字仲華,號忽來道人。清浙江山陰(今紹興)人。出身于一個地方官吏的家庭,一生并沒有正式任官,科舉功名也不過是個“諸生”(秀才)。他在青壯年時代,卻曾經長期追隨其父在廣東的任所,親身參与了對人民武裝反抗的鎮壓行動。《蕩寇志》的寫作,是作者自覺地站在維護封建統治的反動立場上,蓄意對人民群眾進行思想上的鎮壓,來与暴力鎮壓相配合的。作者為此苦心孤詣,慘淡經營,不遺余力。据他的家屬宣稱,此書草創于道光六年(一八二六),寫成于道光二十七年(一八四七),中間凡“三易其稿”,首尾歷二十二年。
  作者死之次年,爆發了洪秀全領導的太平軍農民大起義。与此同時,南京的清政府官員們就開始醞釀刻印《蕩寇志》,以維系搖搖欲墜的“世道人心”。咸丰三年(一八五三),太平軍攻下南京,清政府官員們逃至蘇州,竟把《蕩寇志》版片也帶去,就在蘇州大量印行。接著,廣州的“當道諸公”,也“急以袖珍板刻播是書于鄉邑間,以資功懲”。稍后,咸丰七年又另有一個重刻本。咸丰十年(一八六○),太平軍忠王李秀成攻下蘇州,把《蕩寇志》當作反革命的宣傳品,予以毀版。太平天國起義失敗后,同治十年(一八七一),《蕩寇志》又有了大字覆刻本。
  封建統治階級歷來鄙視稗官小說,甚至曰為“惑世誣民”的“异端”,千方百計地加以禁遏,而《蕩寇志》這部純屬杜撰的稗官小說,卻博得許多“當道諸公”的青睞,交口贊譽,視為維系“世道人心”的寶物,用來進行反動宣傳,以抵制革命思想在群眾中的傳播,卻又并不奇怪。《蕩寇志》全書圍繞著一個中心主題,即所謂“但明國紀寫天麻”。書中連篇累贅地肉麻地歌頌封建朝廷,惡毒地污蔑詛咒起義陣營。封建統治者以為既可以欺騙群眾,又可以恐嚇群眾。
  封建社會的現實生活中,到處是“為富不仁”“官逼民反”的階級壓迫的事實,到了《蕩寇志》里階級壓迫的事一概沒有了,仿佛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魚肉小民的土豪惡霸,他們全都成了施賑放糧救難拯災的“救世主”和保護群眾生命財產不受“強盜”侵犯的“大英雄”了。貪官污吏,作者不能盡諱,卻异想天開地編造出蔡京、童貫等“奸賊”与宋江等起義者相互勾結串通的故事情節,其險惡的用意是要把社會輿論對貪官污吏、權奸國賊的痛恨,也轉嫁到被“逼上梁山”的起義者身上去。
  《蕩寇志》赤裸裸地宣揚了封建專制主義的“國紀”:凡在一個王朝的統治下“食毛踐土”的小百姓,就絕對不得反對朝廷、違抗官府、触犯地主豪紳,只准逆來順受,苟且偷生。它又為統治陣營內部受到排擠侵害的中下級成員,樹立了陳希真、劉廣、苟桓那樣一些“榜樣”:無論受到當道“權奸”的何等欺凌迫害,蒙冤受屈,都不該改變“初衷”,投靠起義陣營;相反,而是要去積极屠殺起義者,用他們的頭顱來換取皇上的信用,用他們的鮮血來洗刷不得君命而冒犯了“奸臣”“貪官”的“犯上”污垢。這樣,就終究會得到朝廷的諒解和皇上的天恩,功成名進,富貴榮華,傳子傳孫,甚至成仙得道,超升天界。
  在我國的小說史上,《蕩寇志》可算是反動文學的代表作之一。對后世的讀者,它也不失為一种頗為難得的反面材料。通過《蕩寇志》里的人物形象、故事情節,人們將具体地了解到頑固地堅持封建專制主義立場的地主豪紳們,在面對人民的武裝斗爭風暴時的心理狀態,他們的幻想和主觀愿望。在藝術作品的思想性与真實性的關系上,它對我們也有反面的借鑒作用,無視廣大被壓迫人民求解放的愿望,怀著与社會前進方向相背离的陳腐的政治觀、倫理觀,是不可能不歪曲社會的本質真實的。藝術的生命力在于高度概括地反映社會真實,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蕩寇志》雖然舞文弄墨,在表現技巧和細節真實上很下了些功夫,總的藝術效果卻既不真又不美,乖張暴戾,矯揉造作,与廣大群眾的審美感格格不入。
  《蕩寇志》對我們還有一點相當有意義的啟發。《水滸》的故事已流傳了好几百年,到了封建社會奄奄一息行將就木之時,竟還能迫使封建專制主義的衛道者移尊就教,用模仿《水滸》的筆法來撰寫反對《水滸》精神的稗官小說,把《水滸》故事在人民群眾中的流傳,看作洪水猛獸,皇皇然不可終日。這一事實本身,豈非就是對《水滸》具有鼓舞群眾起來反抗封建專制主義的社會效果的有力證明嗎?《水滸》的偉大的歷史進步意義,是被長期的社會實踐所确定了的。
  《蕩寇志》的政治思想极端反動,可時代不同了,我們今天不但無須效法太平軍用毀版的辦法來對待它,還可以客觀地有分別地承認它的某些可取之處,某些長處。例如:書中寫陳希真父女受高太尉迫害,棄家出亡,路過風云庄等片斷,反動的政治說教沒有壓倒患難相恤的真情實感,便覺文情交至,頗能動人。書中塑造了陳麗卿、劉慧娘這兩個女性形象,一武一文,也頗有個性特征。作者知道一點我國古代的科技知識,又在廣東耳聞目接過一些西方的工藝成果,小說在傳統的斗武藝、斗法術之外,又穿插進斗器械、斗技術,也算得別開生面。從行文布局、造語設景的寫作技巧方面看,許多地方可以看出作者的精心匠意,确實有如魯迅先生說的“在糾纏舊作之同類小說中,蓋差為佼佼者矣”。
  現在排印的這個校點本,是以咸丰三年的初刻本為底本,參校了同治十年的重刻本和民國三年上海天寶書局的石印本,各本差异甚微。初刻本中存在的一些錯字誤刻,我們參照另外兩种版本改正,間亦有各本皆誤而徑加改正的,因其灼然可知,又無甚關系,就不作校記了。有三點須要特地說明一下:
  一、書中進清朝皇帝之諱甚嚴,如:康熙帝名玄燁,凡“玄武”、“玄黃”、“玄妙”之“玄”,皆作“元”;道光帝名是宁,不僅“宁可”改作“凝可”,且將梁山英雄金槍手徐宁改名為“徐凝”。關羽被清廷敕封為“忠義神武關圣大帝”,作者竟認為“強盜”就不配姓“關”,將梁山英雄大刀關胜改姓為“冠”。這些,我們不想一味泥舊,都改正過來了。
  二、原書有范辛來、邵祖恩二人的大量夾批、夾注和回評。二人原是作者生前同好,評語批注等其實是彼此商量著作的,作為一种資料,有助于察見作者的命意。然而為其文字太繁,無聊吹噓者亦多,排版既已困難,紙張也須珍惜,只得全部割棄。
  三、所有序跋均移置書末,咸丰三年初刻本序跋為附錄一,同治十年重刻本所增之序跋為附錄二。本書開端緊接金圣歎偽作的“惊惡夢”而起,而金圣歎批改本《水滸》今頗希見,因將“惊惡夢”一節文宇摘出,排作附錄三。
                  戴鴻森
                  一九八○年十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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