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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宁夫人路途脫陷 羅士信黑夜報仇



   詩曰:
    万古知心只老天,英雄堪歎亦堪怜。
    如公少緩須臾死,此虜安能八十年。
    漠漠凝塵空偃月,堂堂遺像在凌煙。
    早知埋骨西湖路,悔不鷗夷理釣船。
  這詩是元時葉靖逸所作,說宋岳忠武王他的一片精忠,為丞相秦檜忌疾,雖有韓世忠、何鑄、趙士褒一干人救他,救不得,卒至身死,以至金人猖獗,無人可制,徒為后人怜惜;若是當日有怜才大臣,曲加保護,留得岳少保,金人可平。故此國家要將相調和,不要妒忌,使他得戮力王事,不然逼迫之极,這人不惟不肯為國家定亂,還要生亂。如今再說張須陀,擢升本郡通守;齊州郡丞,選了一個山西平陽縣,姓周名至,前來到任。一日周郡丞坐堂,有兵部差官投下文書,是拘題秦叔寶家眷的。周郡丞便差了几個差役,金下一張牌去拘題。差役直至鷹揚府中,先見羅士信,呈上紙牌。士信道:“我哥哥苦爭力戰,才得一個些小前程,怎說他是個逆党?這樣可惡,還不走!”差人道:“是老爺吩咐,小人怎敢違抗;就是本主周爺,也不敢造次,實在兵部部文,又是宇文爺題過本,奉旨拘拿的。老爺還要三思。”士信睜著眼道:“叫你去就是了,再講激了老爺性,一人三十大板。”公人見他發怒,只得走了,回覆周郡丞。郡丞沒法,忙叫打轎,往見羅士信。士信出來作了揖,郡丞曉得士信少年粗魯,只得先賠上許多不是道:“适才造次得罪,秦都尉雖分文武,也是同官,怎敢不徇一毫体面;奈是部文,奉了圣旨,把一個逆党為名,題目极大,便是差官守催,小弟便擔當不住,想這事也是庇護不來的,特來請教。”士信道:“下官与秦都尉,是异姓兄弟,他臨行把母妻托与我,我豈有令他出來受人凌辱之理?這也要大人方便。”周郡丞道:“小弟豈有不方便之理,但部文難回。”士信道:“事無大小,只要大人有擔當。就要去,也要關會我那秦都尉,沒有個不拿本人先拿家屬之理。”周郡丞道:“小弟到來,也只為同官面情;莫若重賄差官,安頓了他,先回一角文書去,道秦瓊母親妻子,俱已到官,因抱重病,未便起行,待稍痊可,即同差官押解赴京。這等緩住了,然后一同去京中打關節,可以兩全無害。”
  羅士信是個少年极諳事的,道:“我兄弟從來不要人的錢,那得有錢与人?憑著我在,要他妻子出官,斷不能夠。”郡丞見說不入,只得回衙。當不過差官日夕催逼,郡丞沒奈何,与眾書吏計議。內中有個老猾書吏道:“奉旨拿人,是斷難回覆的;如今羅士信部下,又有兵馬,用強去奪他,也拿不得,除非先算計了羅士信,何愁秦瓊家屬拿不來;況且羅士信与秦瓊同居,自就异姓兄弟,也是他家屬,一發解了他去,永無后患。”郡丞道:“他猛如虎豹,怎拿得住?路上恐有疏虞,怎么處?”老猾書吏道:“老爺又多慮了,只要拿羅士信并他妻母,當堂起解,交与差官,路上縱有所失,是差官与別地方干系了。”郡丞點頭道:“只是如何拿他?”那書吏向郡丞耳邊,說了几句;郡丞大喜,就差那書吏去請羅士信,只說要商量一角回文。羅士信道:“我不管,你家老爺自去回。”那書吏道:“自然周爺出名去回,但周爺道不知此去回得住,回不得住,得羅爺經一經眼,也知周爺不是為人謀而不忠。”羅士信道:“你這個書吏到會講話,你姓什么?”那書吏道:“書辦姓計名成,就住在老爺弄后院子弄里。”
  羅士信信認為實,便跨上馬到來。周郡丞欣然接見道:“同僚情分,沒的不為調停的理,只怕事大難回,所以躊躇延捱。如今拚著一官,為二位豪杰,事寬即圓,支得他去,再可商量。”士信道:“全仗大人主張。”計書吏拿過回文來看,說是:秦瓊母妻患病,現今羈候,俟痊起解因由。羅士信道:“我是鹵夫,不懂移文事体,只要回得倒便是。”周郡丞故意指說:“內中有兩字不妥。”叫書吏別寫用印,耽延半日,日已過午,叫請差官与了回文,周郡丞又与他銀子十兩,說是羅爺送的,差官領了。周郡丞就留羅士信午飯,士信再三推辭。周郡丞道:“羅將軍笑我窮官,留不得一飯么?”延至后堂,擺兩桌飯,賓主坐了,開怀暢飲。羅士信也吃了几杯,坐不到半個時辰,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伏倒几上。周郡丞已埋伏隸卒,將羅士信捆了,出堂來對他手下道:“羅士信与秦瓊通同叛逆,奉旨拿解,眾人不得抗違。”手下听得都走散了。士信已拿,府中無主,秦母姑媳孫子秦怀玉,沒人攔阻,俱被拿來,上了鐐肘,給与車儿。羅士信也用鐐肘,卻用陷車,將換過回文,付与差官收了;又差官兵四十名防送,當晚赶出城外宿了。
  五更上路,羅士信漸漸蘇醒,听得耳邊婦人哭泣,自己又展動不得,開眼一看,身在陷車之中。叔寶姑媳并怀玉俱鐐肘,在小車上啼哭。士信見了,怒從心起:“只為我少算,中了賊計,以致他姑媳儿子受苦。”意要掙挫,被他藥酒醉坏,身子還不能動彈,只得權忍耐了。將次辰牌,覺得精神漸已复舊,他吼上一聲,兩肩一掙,將陷車蓋頂將起來;兩手一迸,手栓已斷,腳一蹬,鐵鐐已落;踢碎車欄,拿兩根車柱來打差官。這些防送差官,久知他凶勇,誰人敢來阻擋,一哄的走了。士信打開秦母姑媳怀玉鐐肘,無奈車夫已走,只得自推車子,想道:“身邊并沒一個幫手,倘這廝起兵來追,如何是好?”頭推,一頭想,正沒計較。只見前面林子里,跳出十個來大漢來,急得士信丟了車儿,拔起路旁一株棗樹,將要打去;又見兩個為首的,內中一個說道:“羅將軍不要動手,我是賈潤有。”羅士信是到他家去見過一次,定睛一看,是賈潤甫,便問道:“你把家眷放在那里去了,那有閒工去來看我?”潤南道:“賤眷同王家嫂子,都安頓在瓦崗山寨里了。李玄邃兄曉得此事,必然波及叔寶,故此叫我兩人,星夜下山,到郡打听。豈知不出所料,曉得拿了秦夫人,必然打這里經過,因此同這單主管帶領孩子們,扮作強人等在此劫奪,不意被你先已掙脫此禍。”士信道:“雖然掙脫囚車,打散官兵,我正愁單身,又要顧戀車子,又恐后兵追來,兩難照顧。今幸遇兩位,不怕他了。”單主管道:“我們有馬匹,有兵器,他追來也不懼他!”賈潤甫道:“不妨,往前去數十里,就是豆子坑,那里就有朋友接應了。”
  話未說完,只見郡丞与差官,帶了六七百兵赶來。單主管對賈潤甫道:“你同秦太太、秦夫人、大相公往頭里走,我同羅將軍就上去,殺這些贓官。”把一匹好馬,与羅士信騎了。士信手中挺著槍,站在一個山嘴上,大聲喝道:“我弟兄有何虧負朝廷,卻必竟要設計來解我們上去!我今把你這些貪贓昧良的真強盜,盡情除盡,若留了一個回去,不要算羅某是個漢子。”說了,兩騎馬直沖下來。這些官兵,見羅士信一個尚當不起,又見旁邊又有個長大漢子,似黑煞一般,哪個敢來与他對壘,便帶轉馬頭,逃回去了。單全看了,哈哈大笑道:“可鄰這也叫官兵。”士信到要追上去,單全止住了,策馬轉身。卻說賈潤甫帶了几個嘍羅,保護秦夫人,忙要赶到瓦崗去,只見三岔路口,沖出一隊人來,一個為頭的大喝道:“孩子們,一個個都与我抓了來。”賈潤甫眼快,認得是程知節,故意道:“咄,剪徑賊,你認得我秦叔寶么?”知節笑道:“好蠻子,假冒咱哥名字,來嚇我哩!”輪斧直赶過來。賈潤甫道:“程咬金,這是秦老夫人,叔寶哥哥的家眷行李,你要打劫他的么?”
  說話時,秦母已到。羅士信与單主管,听得手下人說前面有賊,正赶來廝殺。知節已到秦母跟前,与眾相見,向秦母問起緣由,潤甫一一說知。知節道:“伯母且到小侄寨中,与家母一敘,小侄不似前日貧窮,盡供奉得伯母起;任你官兵,也不敢來抓尋。”因此眾人都跟程知節來到寨中,与尤員外拜見了秦母与張氏,羅士信、秦怀玉与眾也敘過了禮。程知節請伯母到后寨去,与家母相見。秦母對羅士信道:“我們在這里了,不知你哥哥在軍前,可知我們消息,作何狀貌,叫人放心不下。”說了淚下。程知節喊道:“伯母放心,待小區今夜統領几百個孩子們,去劫了大哥到寨,完了一樁事了,怕什么軍前軍后。”賈潤甫道:“秦大哥与張通守,管領六七千兵馬在那里;你若去胡做,不惟無益,反累秦大哥的事敗。”羅士信道:“還是我去走遭。”賈潤甫道:“也不妥。”單全道:“待我去如何?”賈潤南道:“你去果好,只是秦大爺不認得你,不相信。”單全道:“說那里話?當年秦大爺患恙,在我家庄上,住了年余,怎說不認得?”程知節問道:“這是誰?”潤甫道:“這是單二哥家有才干的主管,今隨單二哥住在山寨里。聞說到是個忠義的漢子。”程知節道:“好,是一個單員外家的主管!”秦母道:“既是這位主管,肯到軍前去遞信与吾儿,极好的了,待我去寫几個字,并取些盤川來,煩你速去走道。”程知節忙止住道:“好叫人笑死,伯母在這里,是小侄的事了,為何要伯母破起鈔來?”叫小嘍羅取出一大錠銀子,對單全道:“十兩銀子,你將就拿去盤費了罷。”單全道:“盤川我身邊盡有,不煩太太与程爺費心。太太寫了信,我就此起身了。”秦母寫了一封書与單全收了,即進后寨去与程母相見。
  且不說單全到軍前去報信,卻說羅士信与程知節、賈潤甫、秦怀玉吃了更余接風酒,歸房安寢,心中想道:“我士信從不曾受人磨滅的,那里說起被這個贓狗与那個書辦奴才,設計捆縛我在囚車內,這一夜半日,又累我哥哥的老母弱媳出乖露丑。常言道: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羅士信若不殺兩個狗男女,何以立于天地間?”怨恨了一回,將五更時,忙扒起來,扮作打差模樣,裝束好了,去廄中相了一匹好馬,騎到寨門。守寨門的小嘍羅問道:“爺往那里去?”士信道:“你寨主叫我去公干走遭。”說了,加鞭赶了十余里,已至齊州城外,揀一個小飯店下了,就飽餐一頓,對主人家道:“你把我牲口喂飽好了,我進城去下一角文書;倘然來不及,我就住在城內朋友家了。”店小二應道:“爺自請便,牲口我們自會看管。”
  士信走進城去,天色已黑了,到了土地廟里坐一回,捱到定更時分,悄悄走到鷹揚府署后門來,只見兩條官封橫在上面,士信看了,愈加怒气滿胸。剛進街口,見一人手里拿著瓦酒瓶走出來,士信迎著問道:“借問一聲,那個計書辦家住在何處?”那人答道:“著底頭門首有井,這一家便是。”士信走到他們首,望內不見人聲,只得把指頭彈上兩彈。里頭問道:“是誰?”士信道:“我是來會計相公話的。”里頭答道:“不在家,剛走出門,要到廟里去會同席沈相公的話去了。”士信見說,撤轉身來,又到土地廟前來,只見一人倒著頭,自言自語的走。士信定睛一看,見是計書辦,忙站定了腳,在廟門內打著江西鄉談,叫:“計相公,這里來!”那計書辦在黑暗中里一看,只道就是那兵部里差官,便道:“可是熊大爺?”士信道:“正是。”計書辦忙向前走來,士信一把題進廟內。計書辦仔細一看,見是羅士信,魂都嚇散,滿身戰栗,蹲將下來。士信把一足踹住他胸膛,拔出明晃晃的刀來。計書辦哀求道:“不干小人之事,饒我狗命罷!”士信道:“賊奴噤聲,你快快實說,你家這個狗官,可在街內?”計書辦道:“剛才市完了事,退堂進去了。”士信恐怕搭了工夫,忙把刀向他頸下一撩,一顆頭顱,滾在塵埃。士信剝他身上衣服,把頭包在里頭,放在神柜下。曉得廟間壁就是府署,將身一聳,跨在牆上,恰好有一棵柳樹靠近,將手搭住,把身子挂將下去,原來就是前日周郡丞留飯醉倒所在;摸將進去,見內門已閉,喜得照壁后有梯一張,取來靠在牆上,輕輕扑入庭中。周郡丞因地方扰亂,沒有帶家眷來,止帶得兩三個家僮,都在廚房里。士信向窗欞里一張,只見周郡丞點上畫燭一枝,桌上排列著許多成錠銀子,在那里歸并了,把筆來封記,好送回家去。士信把兩扇窗欞忽地一開,周郡丞只道有賊,把全身護在桌上,遮著銀子,正要喊出有賊;士信手中執著利刃,把他一把頭發,題將起來道:“贓狗,你認得我么?”此時周郡丞,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顧跪在地上磕頭。士信舉刀一下割下頭來,向床上取一條被來包好了,拴在腰間;把桌上銀子盡取來,塞在胸前;見有筆硯在案,取來寫于板壁上道:
    前宵陷身,今夜殺人。冤仇相報,方快我心。
  寫完擲筆,依舊越牆而出。到土地廟神柜下,取了計書辦的首級,一并包好,出廟門赶到城門口。此時將交五更,城門未開,轉走上城,向女牆邊跳下來,一徑到店門首,揀個幽僻所在,藏過了兩個人頭,卻來敲門。店小二開門出來說道:“爺來得好早,難道城門開了?”士信道:“我們要去投遞緊急公文的,怕他們不開,牲口可曾与我喂好?”小二道:“爺吩咐,喂得飽飽的。”士信身邊取出四五錢一塊銀子來,對小二道:“賞了你,快把牲口牽出來。”小二把馬牽出,士信跨上雕鞍,慢慢走了几步,听見小二關門進去了,跨下馬,轉去取了人頭包,轉來上了一轡頭,赶了四五十里,肚中也饑了;只見一個村落里,有個老儿在門口,賣熱火酒熟雞子。士信跳下了馬來,叫老几斟一杯來。士信問道:“你這一村,為何這等荒涼?”老儿道:“民困力役,田園荒蕪,那得不窮苦荒涼。”士信想:“我身邊有這些銀子,是贓狗詐害百姓的,都是民脂民膏。他指望拿回家去与妻孥受用,豈知被我拿來,我要他做什么帶到山寨里去?”因問道:“你們這一村有多少人家?”老儿道:“不多,止有十來家。男子漢都去做工了,丟下妻儿老小,好難存活。”士信道:“老人家,你去都喚他們來,我羅老爺給賞他些盤川。”
  老儿見說,忙去喚這些婦女來,可怜個個衣不蔽体,餓得鳩形鵠面,士信道:“你們共有几家?”老儿道:“共是十一家。”士信把怀中的銀子取出來,約莫輕重做了十一堆,盡是雪花紋銀,對眾婦女道:“你們各家,取一堆去,將就度比等男子回來。”這些婦女老儿,欣喜不胜,盡扒在地上一拜謝了,然后上前收領銀子。老儿道:“本欲治一飯,款待老爺,少見眾人之情;只是各家顆粒沒有,止有些饃饃雞子,不嫌褻瀆,待老漢取出來,請老爺用些了去。”士信見說便道:“這個使得。”老儿如飛去掇了一碗雞子,一碗饃饃出來。不一時,十一家都是饃饃、雞子、蒜泥、火酒,擺了十來碗,你一杯,我一盞相勸。士信覺得心中爽快,飽餐一頓,把手一拱,跨上馬如飛的去了。
  卻說程知節那日早起,見羅士信去了,忙去報知秦老夫人,只道他不肯在山寨里住,私自去了。惟秦夫人信得他真,說:“士信是個忠直的漢子,再不肯背棄了我們去的。”時士信在馬上,又跑了許多路,往后一看,卻不見了兩顆首級。原來兩顆頭顱,系在鞍□上,因跑得急了,松了結儿,撩將下來。士信見沒有兩顆首級,帶轉馬來,慢慢的尋看。尋了里許,只見山坳里閃出一隊人馬來,頭里載著十來車糧草,四五十四騎駿馬,兩三個頭目,個個包巾扎袖,長刀闊斧的大漢子。士信曉得是一起強人,只得將馬帶在一邊。那邊馬上几個人,只顧把羅士信上下細看。羅士信睜著眼,也看他們。末后一個頭目,把羅士信仔細一認,即收住馬問道:“你是什么人?”羅士信大著膽,亦問道:“你是什么人來問我?”那人笑道:“你好像齊州秦大哥家羅士信。”士信道:“我便是羅士信。”那人忙下馬,上前說道:“我是連明。”士信道:“你可就是到我府中來,要叫我哥哥報知賈潤甫,使他逃走的?”連明道:“然也。”士信見說,方下馬來,与他見禮。
  原來這一起,是徐懋功叫他們往潞州府里去借糧轉來的。時眾豪杰都下馬來,与羅士信敘禮。連明道:“賈潤甫家眷,弟已接入瓦崗寨中,但不知秦大哥處事体如何?”士信把秦老夫人被逮始末,粗粗述了一遍。單雄信道:“既是秦伯母在程家兄弟處,我等該去問安走道。”邴元真道:“既是在這里,少不得相見有期;如今我們路上又要照管糧草,孩子們又多,不如請羅大哥到瓦崗去与徐、李二兄商議解救秦兄,方為万全;但不知羅兄又欲往何處去?”羅士信道:“弟回豆子坑去,因馬上失了一件東西。”單雄信問:“是何物?”士信道:“是兩顆首級。”翟讓道:“何人的?”羅士信就把黑夜尋仇,殺死兩人,至后將銀賞賜荒村百姓,又述了一遍。翟讓大叫道:“吾兄真快人,務必要請到敝寨敘義的了。”士信道:“本該同諸兄長到尊寨一拜,弟恐秦伯母不見了小弟,放心不下;宁可小弟到程哥山寨里去回覆了伯母,那時再來相會未遲。”單雄信道:“既如此說,兄見伯母時,代弟稟聲,說單通到瓦崗去料理了,就到程兄弟寨中來問候。”羅士信應道:“是,曉得。”拱一拱手,大家上馬,分路去了。
  且不說羅士信回豆子坑,再說翟讓眾人往瓦崗進發,行未里許,只听得前面小嘍羅報道:“草路上有一包里,內有首級兩顆,未知可是羅爺遺下的?單雄信道:“取來看。”小嘍羅取到面前,只見血淋淋兩個人頭。翟讓道:“差人送還他才是。”單雄信道:“這個不必。那兩個人,也是為了我們兄弟的事,只道奉公守法,何知財命兩盡;若再把他首級踐踏,于心太覺殘忍。孩子們取盛豆料的木桶,把兩個首級,放在里頭,挖一大坑埋下,掩上泥土。”然后策馬回寨去了。正是:
    處心各有見,殘忍總非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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