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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會來得极快,极好。
  就在那場大雪初霽的黎明時分,趙普正要上朝,有人來叩門,要謁見宰相;問他的姓名,搖頭不答,只說見了宰相,自會知道。
  門吏無奈,只好為他通報;趙普是個极深沉的人,便吩咐傳見。
  為了防他是刺客,先作搜檢;身無寸鐵,卻有一個蜡丸,這個蜡丸當面呈了給趙普,他先放著,細細打量了來客,衣著与常人似乎不同,因而不問姓名,先問來歷:“你從哪里來?”
  那人看了看左右。“有机密話說得嗎?”他問,是濃重的蜀中口音。
  這一下等于就泄露了來蹤,趙普便站起身說一句:“跟我來!”
  他把他帶入自己的書房,以客禮相待;隨從獻上了茶,立即退了出去,順手把房門關上,于是來客自陳姓名:“我叫趙彥韜。宰相怕沒有听說過我的名字?”
  “誠然。”
  “我再說一個人,宰相一定知道:王昭遠!”
  這個人,趙普怎能不知?而且盡知其生平——鳳州團練使張暉早有報告:王昭遠是成都人,幼年孤苦,給一個和尚當小廝,生得十分伶俐;由于偶然的机會,他成了孟昶的書僮。那時后蜀的高祖孟知祥,還是前蜀的成都尹,稱帝以后,几個月的功夫便已晏駕;長子孟昶即位,王昭遠還是侍從的身份,但卻有了一個官銜:“卷帘使”。慢慢地,他由打帘子變為替孟昶管茶酒、侍宴之余,常替孟昶出些主意,居然參与政務,日見親信,被委以“知樞密院事”,掌管軍政的重任;再進一步,竟以“山南西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平章國事,宰相之任;李太后大為不滿,但孟昶對他寵信如故——他正是趙普的對手,所以一听趙彥韜提到這個名字,不由得動容了。
  “王昭遠如何?”趙普說了這一句;忽又問道:“足下請先道來意,可是王昭遠遣你來見我的么?”
  “不是。王昭遠只遣我去見北漢主劉鈞。”
  “是何使命?”
  “潛約北漢,自太原發兵南下;蜀中自子午谷出兵響應。”
  趙普大惊,轉念之間,卻又大喜,把那蜡丸托在掌中問道:“想來此中就是孟昶致劉鈞的書信?”
  “正是。”
  “則然足下何以背主?”
  “這不消說得,自然是棄暗投明。”趙彥韜答道:“蜀中百姓,早知天命有歸;想為大宋建功的,不止我一個。”
  “好极了!”趙普起身一揖,把蜡丸放入怀中:“足下的富貴,都在我趙某身上;且請隨我入朝。只是為了隱藏行蹤,今天不得不委屈足下。”
  宰相上朝,儀從渲赫,趙彥韜就當作趙普的貼身隨從。一起進宣德樓右掖門往東,直到中書省下馬。
  中書省之北就是樞密院,位置偏西,通稱“西府”,中書省則稱為“東府”;東西合稱為“二府”,分持文武兩大權柄。趙彥韜背蜀告密,趙普以宰相的身份,原可以單獨處理其事;但告密的內容牽涉到軍事,他覺得讓樞密院去辦,比較妥當,所以到了中書省,把趙彥韜別室安置以后,隨即吩咐堂吏:“到西府去請曹承旨來!”。
  樞密院的正副長官稱為樞密使,樞密副使;但通領院務,繁重的責任卻都落在“樞密承旨”身上——曹承旨指曹彬,字國華,正定靈壽人;在皇帝的故人中,他是最為趙普所佩服的一個。趙普在開國以后,拜相以前,一直是樞密院的長官,与曹彬共事最久,不但深知其為人,而且也深得他的助力;所以這時不知會樞密使李崇矩、副使王仁贍,直接請曹彬來密商。
  于是儀容簡朴,神態恬靜,恂恂然儒者模樣的曹彬,應邀來到宰相治公的“都堂”;見了趙普,從容而恭敬地拜了下去。
  自唐朝以來,宰相的儀制,异常尊貴,文武百官謁見,不分年齡長幼,無不跪拜,宰相只略伸一伸手,虛擬個相扶的姿勢,稱為“禮絕百僚”;趙普對別人也是如此,但對曹彬不同。未待他跪下,就伸手來扶,指著東面的交椅,讓他坐下。
  等堂吏點了茶湯,趙普看著他退出堂外,才把身子向東微傾,放低了聲音說:“國華,怕的要有大征伐了!”
  “是!”曹彬答應著,雙眼視宰相,靜候進一步的指示。
  趙普把那個蜡丸取出來,交到曹彬手里:“你猜,這東西來自何處?”
  蜡丸向來是作為秘密通信用的,一則為了保密——如果有人剖開窺視,重新火烘封緘,難得恢复原狀;再則便于攜帶,必要時可以塞在人身上最隱秘、最見不得人的地方。這東西曹彬見得多了,略略審視了一下,隨即答道:“來自蜀中。”
  “咦!”趙普惊异了:“何以知之?”
  “他處蜡丸皆是黃蜡;此是白蜡,蜀中所產。”
  “啊!啊!”趙普欣悅地說:“國華,你真是遇事肯留心。不錯,來自蜀中,且先剖開了它再說。”
  蜡丸一剖為二,其中果然是蜀主孟昶致北漢生劉鈞的書札,潛約北漢自太原發兵,渡黃河南下;蜀中自子午谷出兵響應,東出潼關,夾攻汴梁。
  兩人看完了信,趙普笑著問道:“如何?”
  “都說孟昶懦弱,不意有此遠圖。”
  “何嘗是孟昶的主意?只是王昭遠的异想天開。”接著,趙普把趙彥韜黎明求見的經過,約略說了一遍,吩咐曹彬:“你就在這里,細問一問趙彥韜;我先上殿奏事,等問明白了,我再与你一起去面奏官家。”
  于是在“東府”的僻處,曹彬會見了趙彥韜。未曾接談,先打量來客;趙彥韜生得极其濁气,一雙鼠眼,閃爍不定,一望而知,必非善類——是這樣的人,才會干此賣主求榮的勾當;曹彬已知蜡丸書不假。
  他非常不喜歡趙彥韜這個人,但是,為了國家不能不重視這個人。他在想,巴蜀天府之國,而蜀道艱難,四圍隔絕,其中的文物制度,風土人情,不為中原所知;遠的不說,就說這几十年間,甚至連宰相趙普都不知道前蜀王建也有過“乾德”的年號。竟用以為大宋的正朔,弄得貽笑天下。雖然鳳州團練使張暉,對于蜀中的軍情,不時探听了有報告送來,但外界的窺測,究不如土著見聞的确實。照這樣看起來,眼前的這個遠客,關系著實重大;不能不好好結納。
  因此,曹彬便以老友重逢、歡然道故的神態來招待趙彥韜,殷勤地慰問他旅途的辛勞,也為他介紹了汴梁的風物,同時懇切地致達了歡迎的意思。這使得趙彥韜不但松馳了戒備,也減消了奇貨可居的念頭——蜡丸書只是一塊敲門磚;換取富貴要靠他藏在心里的那些話;他本來打算著先要講一講條件,才肯細敘蜀中形勢,這時覺得不必多此一舉。宋主仁厚,原就深知;而曹彬的肫摯,更使他相信大宋朝決不會負他。
  于是,他自己由閒話談入正題。“曹先生,”他問:“蜡丸可曾剖開?”
  “剖開了,剖開了!听說,這是王昭遠的主意?”曹彬以閒談的語气問道:“此人如何?以‘山南西道節度使同平章事’,這就是以宰相鎮蜀中根本的南鄭,想來必是文武全才?”
  “哈哈!”趙彥韜大笑:“如果誰問我,世上何事最荒唐?我就說,王昭适當蜀中的宰相鎮南鄭。”
  “何以呢?”
  “原是個荒唐的人嘛!把那個比作諸葛亮第二,曹先生,你說已經夠荒唐了吧?還不夠!王昭遠自以為要胜過諸葛亮。你看看,這种人還跟他說什么?”
  曹彬也笑了,興味盎然地:“照你這一說,我越發要听听了,這個當代諸葛亮,妙事一定甚多。”
  就在閒談說笑之中,曹彬了解了王昭遠的企圖。蜡丸書之起,起于王昭遠的一個幕僚的建議。這個人叫張廷偉,是山南西道管民政的“判官”;他看透了王昭遠內心的苦悶——以廝養小僮,當宰相之任,不但李太后大表不滿,蜀中朝野上下。亦無不誹薄;他心有所知,卻苦于無法樹立威望,受人敬重。所以張廷偉獻計,潛約北漢,兩路攻宋,這個大功一立,就沒有人看不起他了。
  照張廷偉的說法。北漢為宋的勁敵,宋朝的精銳部隊,大部份集中在黃河南岸各重鎮。如果北漢能自太原發兵南下,渡河直指開封,宋朝為保衛京畿。必調京東、京西的勁車入援,那時蜀軍由南鄭發兵。啟洋縣東面一百六十里處,穿越六百六十里的子午道,直薄長安,宋師不暇西救,則關中三輔之地,可以傳檄而定。
  听到這里,曹彬暗暗心惊!張廷偉的這一策,真是可建奇勳。西蜀雖有天險,但決非坐守之地;能利用蜀中的富厚來爭天下,足以成王成霸,漢高祖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倘或恃險坐守,則險不足恃,必至于亡;諸葛亮最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他不是鞠躬心瘁,病歿五丈,三國紛爭,還不知鹿死誰手?
  現在張廷偉的獻議,蜀軍出子午道直取長安,把關中攔腰斷為兩截,秦、風、階、成四州,形成孤立,蜀軍再另出褒斜道夾擊張暉一軍,則三輔之地,确是可以傳檄而定。那時据潼關重險以窺中原,豈非成了大家的心腹之患?
  這樣轉著念頭,曹彬不由得急急問道:“王昭遠呢?他听了張廷偉的話,怎么樣?”
  “王昭遠高興得了不得——”
  他當然要高興了北漢出力,蜀收其功,世上哪有比這再好的事?王昭遠倒也讀過些書,知道唐朝天寶年間,蜀中進貢荔枝,“一騎紅塵妃子笑”,自涪州取西鄉驛走子午道,三天就可以抵達長安。雖然那是輕騎,有輜重的大軍當然要走得慢些,但至多也不過十天的功夫。
  “嘿!曹先生,你道王昭遠怎么跟我說?他說:趙彥韜啊,等你從太原回來,看我十天拿長安!替諸葛武侯雪恨出气!”
  “怪不得說他自以為胜過諸葛亮。”曹彬笑道:“武侯六出祈山,遺恨而歿,王昭遠十天拿長安,自然比他高明。我看將來錦官城外,少不得也有王昭遠的祠堂。”
  “那不把諸葛亮气死才怪!”
  彼此挪揄著王昭遠,但心情不同,一個是真的看不起王昭遠,一個卻只是湊對方的趣,借此盤問。問來問去,問到趙彥韜自己身上,他的笑容收斂了,低聲實告曹彬,還有兩個同伴在開封。
  “一個叫孫遇,一個叫楊蠲,連我一并是三個人。”趙彥韜說道:“王昭遠叫我們先順路探听這里的兵馬虛實,道路形勢,畫了圖由他們兩個作速送回,我渡河到太原去投書。”
  曹彬暗叫一聲慚愧;蜀中間諜,已混入汴京;如非趙彥韜自首,必受其害。于是正色問道:“這兩個人,此刻在何處?”
  “我們都住相國寺東門大街錄事巷,崔万紅家。”趙彥韜又說,“我出來得早,他們還睡著;此刻不知道怎么了。”
  唐朝勾欄院中的規矩,以妓女主持酒令,稱為“觥錄事”;所以錄事巷顧名思義,可知是妓院集中的地區。曹彬心想,這大雪天气,孫遇和楊蠲,哪里去刺探兵馬虛實、道路形勢?自然是在崔万紅,圍爐飲酒,不必急于掩捕。轉念一想,不妙!趙彥韜黎明出門,至今不歸;也許孫、楊二人,做賊的心虛,悄悄逃走,那就費手腳了。
  要抓他們也方便得很,派一名樞密院的幕職官,到開封府知會專管地方盜賊的“賊曹參軍”,去錄事巷手到擒來。但曹彬不愿意這么做;采取了一個极其溫和親切的辦法。
  “足下遠來,千里幸會;我略具杯盤,為足下接風。”曹彬想了一下又說:“此地舊家門外。有家酒樓,字號‘南仁和’,頗有佳釀,不妨一試。”
  在這一席接談之中,趙彥韜大有“一見如故”之感,隨即欣然應諾。曹彬便告個罪,离了那里,逕到都堂。趙普常朝已回,正在等他的消息;接得報告,十分欣慰。他告訴曹彬,趙彥韜投效一節,已先奏聞皇帝;等把孫遇、楊蠲找到,皇帝或會召見,面詢蜀中詳情,看來如自己所預料的,一場大征伐恐不可免!
  听得這番話,曹彬越發謹慎將事;退出都堂又赶回“西府”,謁見長官,略陳其事。然后部署了一番,才陪著趙彥韜到了南仁和酒樓。
  樞密院的執事官員,已先一步在那里定了座,是最后面臨汴河的一間閣子,隱秘而寬敞,此時重帷深垂,生起一個白銅大炭盆,滿室如春,酒香四溢,真是消寒的好去處。
  四名濃妝的妓女服侍著行過了兩巡酒,都悄悄地退了出去。這是預先受了叮囑的,要等他們回避了,曹彬才好說話。
  他改了稱呼,叫一聲:“趙兄!”
  “不敢當,不敢當。”
  “‘四海之內皆弟兄’,有什么不敢當?”曹彬緊接著又說:“趙兄,朋友越多越好,可能把孫、楊兩位也請來一敘?”這個建議來得突兀,但細想一想,亦非意外。趙彥韜很欣賞曹彬這樣做法,連連點頭。“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既然如此,我著人進來,請趙兄吩咐。”
  “要得!”
  曹彬便拍一拍手,進來一個酒保,垂手問道:“客官要什么?”
  “你可知道錄事巷崔万紅家?”趙彥韜問說。
  “怎的不知?”
  “好!煩你到那里去一趟,尋著劍州來的兩位藥材行商,一個姓周,一個姓吳;只說我請他們到這里來吃酒,——我姓朱,是他們一起來的。那兩位若問,還有誰在座?你只說就我一個人好了。”
  “是了,我就去。”
  這個酒保原是樞密院的小吏喬妝的,出了南仁和,騎一匹快馬到了錄事巷;崔万紅家前后早已安上了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那“酒保”把馬韁丟了給他們,走進崔万紅家來問訊。
  “可有劍州來的周、吳兩位藥材客人?”
  “有啊!”鴇儿問道:“你是哪里來的?尋這兩位客人何事?你說了,我叫人去通報。”
  正在東廂烤火的孫遇和楊蠲,已經听見了外面的聲音;彼此對望了一眼,都有怀疑之色,如何會有人知道這假姓与假身份?
  “我是南仁和的酒保。”是窗外的聲音:“他們同來的一位客人,著我來請他們兩位去吃酒。”
  楊蠲釋然了,起身要出來答話;孫遇把他一拉,使了個眼色,楊蠲便讓他去出面。
  等鴇儿遣個使女進來一說,孫遇掀開門審,先把來人打量了一下,方始開口:“那個遣你來的?”
  听得是濃重的蜀音,“酒保”便知找著正主儿了,很快地答道:“一位姓朱的客人。”
  “姓朱?”孫遇故意偏著頭,裝出一時想不起的樣子,“是怎等一個相貌?”
  這難不倒來人,他把趙彥韜的形相衣著,形容了一遍。
  “喔!喔!”孫遇恍然有所悟似地:“原是萍水相逢的一個朋友,你先去,我們隨后就來。”
  說到“我們”,便知另一個正主儿也在。只要是在這里,便插翅也難飛;“酒保”答應一聲,掉頭就走,出了崔家,在隱僻的人家檐下,低聲告訴埋伏著的人:“兩個都在。其中一個鬼得很,此刻必是在商量;須防他們滑腳。”
  他猜得一點不錯,孫遇跟楊蠲正低聲在商量,要不要赴趙彥韜之約?
  “先問問再說。南仁和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要得!”孫遇點點頭,叫進鴇儿來問。
  一問,确有南仁和這家酒樓,肴饌平常,窖藏官酒,卻是汴京第一。這無可疑了,趙彥韜最好杯中物;而且這大雪天气,酒樓人少,想是要趁此机會。好作密談。這個約不能不赴。
  于是喚老鴇雇來兩乘肩輿,坐了到舊宋門外。雪寒風大,棉帘子遮得密密地。這兩個人坐在肩輿里,哪知道前后都有人在“護送”。
  一到南仁和,恰好在門口遇著那“酒保”;他鞠躬如也地引著他們直到后進。孫遇特別精細,又問了句:“可還有別的客人?”
  “就那朱客官一個人吃悶酒。”說著話,已走到了地方,“酒保”高唱一聲:“客到!”
  花枝招展的一名妓女,掀開門帘,孫遇一見便知坏了!明明有個主客在座,偏說只“朱客官”一個人,其中必定有詐。
  兩人面面相覷,進退兩難;趙彥韜卻已滿面春風地迎了出來,一手一個,拉著他們的手,大聲說道:“來,來!我引見一位好朋友。”
  有閒人在,曹彬不肯讓他揭破身份,赶緊向趙彥韜拋個眼色,离座一揖:“敝姓曹。請坐!請坐!”
  孫遇和楊蠲游疑不定,又不知如何答話?只隨著他們撮弄。等坐定了,妓女盡皆退去,曹彬便來敬酒,眼睛卻望著趙彥韜。
  “兩公道這位何人?”他笑嘻嘻地說。“大宋朝樞密院曹承旨。”
  兩人一听,臉色大變;曹彬急忙先安慰他們:“兩公千万寬心,曹某決無惡意。”
  “我實說了吧!”趙彥韜開門見山地揭穿了謎底:“自出蜀那一日起,我就已決心歸順大宋。宋主仁厚,天下歸心,識時務者為俊杰!兩公請想。我們蜀中主公,用了王昭遠這樣的人,不是自速其亡?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我是決心在這里的了;兩公如何,自己拿主張。剛才曹承旨已經跟我說過,決不難為你們,如果還想回去,派人送到鳳州邊境。只怕大宋倒是仁厚寬大,那個‘諸葛亮’反饒不過你們。”
  一番話說得孫遇和楊蠲,目瞪口呆,半晌作不得聲,心里七上八下,看不透自己的吉凶禍福。
  曹彬卻是早已把他們的身家性命,都顧慮到了,“兩公自然有難處,我能体會。”他徐徐說道,“想來是顧忌寶眷在蜀,恐遭不利?”
  “正是如此。”楊蠲坦率相答,“七旬老母在堂,未免割舍不下。”
  “某有一策,可保無虞。只看兩公可信得過我?”
  這話不易回答,孫遇很謹慎地答了一句:“請先說說看。”
  曹彬說了他的計策,便自這一刻起,把他們三個藏在极隱秘的地方;卻由大理寺發一道訟牒,說拿獲蜀諜三名,審問屬實,并不肯歸降,依“盜賊律”中“謀反大逆”的條款處死。再由樞密院以敕令下達邊境節度使,務須留意關禁,嚴防間諜,就引這三名蜀諜,作個事例。另外再派人到漢中、成都去宣揚其事,要把他們三個人說得效忠主,至死不屈。這一來,不但他們在蜀的眷口,可保安全;說不定表揚忠義,還有优厚的恤典。
  保護歸人,用心如此深厚,設想如此綿密,孫遇和楊蠲,心誠悅服,感激涕零;兩人同時离席,一揖到地,异口同聲地說:“唯公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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