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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京掌故作家雖不在少數,然而真正能夠對北京的風土人情如數家珍、勾起讀者無窮興味的文章并不多。三四十年代,影響較大的京華掌故作家有金受申、張次溪兩先生,當時春明文壇有“京華掌故首金、張”的說法,指的就是這二位。再往后,除了鄧云鄉等少數几位老先生留下几部有影響的著作,這方面稱得上大家的,恐怕已屬空谷足音了。 內地讀者也許不知,在台灣,尚有一位專述舊京風物的作家———唐魯孫。唐魯孫是旗人,于是有人戲稱他為“旗人里的奇人”———說他“奇”一點儿不假,主要体現在三方面:一是他自幼生長在北平,對舊京民俗掌故,有深刻的体認和研究,但生性含蓄、深藏不露,只是在退休后才開始撰寫這類文章,竟一發不可收;二是离開大陸數十年,卻能憑早年印象對舊京歷史風物深道其詳,其作品涉獵范圍之廣、數量之丰,令人對他超人的觀察力和記憶力惊歎不已;三是文筆雅馴生動,娓娓清談而能妙趣橫生,難怪其作品每次結集出版,都引得人們競相購買,細細品讀,海外華人,對“唐魯孫”這個名字,用“婦孺皆知”這四個字形容是并不夸張的。 唐魯孫筆下的舊京掌故,上自朝章禮儀、內宮逸聞,下至九流三教、花鳥虫魚,几乎無所不談。難得的是,雖然內容包羅万象,但對所談事物的來龍去脈,大都細述無遺,且涉筆成趣,令人對他談論的事物生出無限神往。如他談老北京的皮貨,先將皮貨的种類介紹個底儿掉,像什么“小毛”、“大毛”、“彎毛”、“直毛”———但這只是籠統說,細數,又可分羊、狗、貓、貉、狼、熊、豹、虎、鼠、狐、猞猁、貂、獺等各种動物毛皮,再細分,又介紹每种動物毛皮的不同种類和制品,比方說“狐”,就有“玄狐”、“青狐”、“白狐”、“火狐”、“沙狐”、“草狐”等不同种類和“狐頭”、“狐腿”、“狐腋”、“狐脊子”、“狐嗉子”等各种名堂的狐皮制品,單是這些,就足以令人眼花繚亂了,但作者還將各种毛皮的產地、狩獵方式、穿戴的方法規矩以及相關的典故趣事穿插其間,洋洋洒洒、妙趣橫生,二三千字的一篇文章,足以讓你目眩神迷、歎為觀止了。 好的掌故文章,光有學問見識是不夠的,還需文彩才情与之相得益彰,才能讓人回味無窮,在這方面,唐魯孫的文章應是范本。如他記什剎海老謝的荷葉雞一段: 什剎海經玉泉沆溉,淺水芙渠所產蓮藕固然是鮮嫩脆爽,尤其是荷錢翠蓋,浮泛清流,蘊香啜露,別具芳蕤。他(老謝)把亭亭綠葉,趁朝暾未升采了下來用云茯苓代替米粉來蒸荷葉茯苓雞,腴而不膩,香遠益清,的确是暑天佐餐的佳品。受申兄每每在飲啜之余,帶几包回家,外面再用鮮菜包起來,在晚間著文時候,打開荷葉包當冷盤下酒,有助文思复飽饞吻。 隨意摘錄一段,可以管窺作者清麗典雅之文風。相形而下,我們不少作家的文筆,就顯得朴茂有余、風雅不足了。 最近參觀新落成的中國現代文學館,在台灣作家林海音的藏書中見到不少唐魯孫的文集,數了數,竟有十一种之多———不知這是不是唐魯孫作品的全部?林海音是《城南舊事》的作者,也是一位自幼生長在北京、對北京怀有深情的台灣作家,因此,她的藏書中有這么多唐魯孫的著作,就不難理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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