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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回



                我知道
                凡是美麗的
                總不肯 也
                不會
                為誰停留

                  ——畫展

  只要知道朋友里有誰是住在北投的,我就會自然地對他有了好感,而且,總不忘記告訴他:
  “我娘家以前也在新北投。”
  其實,那個舊家早已轉賣給別人了,可是在我心里,我一直是住在那里的。每次夢里家人團聚的時候,也總是在那個長春路的山坡上,院子里總是開滿了杜鵑和紅山茶。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因為很多不能忘記的事都是在那里發生,從那里開始的。
  就好象我常愛講給朋友听的那件事一樣:有一個春天的下午,天气那么好,在屋子里的我禁不住引吭高歌,一首接一首地唱了起來。透過落地窗的玻璃,看見德姐在杜鵑花叢里走過來又走過去,她長長的黑發在腦后流了起來,露出一段柔白的頸項,從繽紛的花叢里轉過來的臉龐上竟然帶著一种很神密的笑意。
  被這樣一幅畫面吸引住的我,歌也忘了唱了,就站在窗前呆呆地看著微笑的對我走過來的姐姐。
  姐姐走進來了,臉還是紅紅的,她說:
  “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要呆在院子里嗎?”
  “看花?晒太陽?”我試著回答她。姐姐搖頭,然后,那种神密的笑意又浮了上來:
  “我呆在院子里,是為了要告訴別人,在屋子里唱歌的那個人不是我!”
  接下來的,當然是一陣不甘受辱的惊呼,然后就是一場追逐和嘻笑。當我們兩個人終于都累得跑不動了的時候,我就順勢在草地上躺了下來。在笑聲和喘息聲里,我還記得那很藍的天空上,有好多朵飛得好快的云彩。
  而那樣單純和平凡的日子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呢?一直認為是應該的,并且不足為奇的相聚,怎么忽然之間竟然變得珍貴和不易再得了呢?
  今夜,在多雨的石門鄉間,杜鵑花在草坪上一叢又一叢地盛開著。打開姐姐新錄制的唱片的封套,輕輕地把唱片放在轉盤上,靜夜里,姐姐深沉又柔潤的女中喜听來特別美麗。十几、二十年的努力使她終于能夠實現了她年少時的愿望,成為一個國際知名的聲樂家。可是,我卻常常會想起了我們山坡上的那個開滿了花的院子,和天上的那些云彩,白白柔柔的,卻飛得好快。
  不肯回來的,大概也不只是那些云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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