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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現在我一人獨坐,常常想起的就是那天夜里的事,如果當時美云對他們的態度稍微緩和一點的話,也許事情就不會變得那么嚴重,但是反過來想,美云如果對他們和善也就不是美云,因為她是她,才有那件事發生,因為我是我,才會促成這件事的發生,這也許就是一般人所謂的命運吧!
  當時祖善大模大樣進來,也不理睬美云,就對我說:“趙家大小姐,有沒有東西待客,我們餓死啦!”
  我這時已鎮定下來,勉強應道:“咦,來了一批稀客,祖善,你沒有去林家橋上墳嗎?”
  “這個年頭,人還顧不了,哪里還有心思去顧鬼呢?你說是不是,老何?”那個黑黑的左眉上有一個疤的人叫老何。
  “嘿嘿,你大表哥到一鳴叔家里去作了三天春游,正打算回去,听說你玉体欠安,特意約了他們一起來探病,你看,你小娘面子大不大?”
  站在一邊臉色土白的美云忽然說:“你怎么知道定玉不大舒服了?”
  祖善翻翻眼,一時接不上來,然后板了臉說:“什么人要你插嘴的?你以為你不在家里住就可以神气了是不是?跟你說,你到今天為止,還是姓王,還要听我指揮,知不知道?喏,把這兩瓶酒拿去燙一下,准備點下酒的菜來,听見沒有?”
  美云站在原地,連汗毛都沒有動一動。
  祖善下不了台,雪白的臉漲成紫紅,站起來,正要向她動手,馬浪蕩一把拉住了他,嘻笑著臉說:“噯,噯,暖,老弟,你血气未免太旺點,你我來此,是定玉的客人,定玉自會招待我們,美云在此也是客,自然不好喧賓奪主,你說,美云,一鳴叔的話有沒有道理?”
  美云的眼睛始終都停留在我臉上,馬浪蕩的話,她根本沒有听見。
  “你說,定玉,阿叔的話有沒有道理?”他畢竟臉皮老,馬上自己下台。
  我木然說:“你們坐一下,我去煮飯,我們自己也沒有吃。”說著拉了一把美云,“你來幫我忙,好不好?”
  她把我的手指輕輕甩開,像甩開五條可怕的滾動的毛虫似的,但她還是跟我來了。
  剛進廚房,那個叫老何的就來了,手里拿了那兩瓶紹興酒對我說:
  “請你燙一下,”然后就踅腳出來,也不回去,就挺著胸守著廚房邊的一個小門。我心里不禁寒了一下,他們怕美云乘机溜了,倒是提防得緊。我們家一共有三個門,一個二門,就是他們剛進來的,一個通小天井的后門,邊門是美云惟一逃走的机會,那兩個門都要經過他們坐著的地方,邊門一守,美云就走不掉了。我偷看一下美云,她臉色很死沉,可是神情比我還平靜。于是我也勉強鎮靜下來,點了兩盞燈,拿了一盞給他們。
  我把燈放在小圓桌上,祖善抓起我的手,悄聲說:
  “等下吃完飯,你到河埠頭那邊去擋國一,听見沒有?”
  我連忙把手甩掉,壓著聲音說:“你們到底要把她怎么樣?”
  “你等下就知道了。”馬浪蕩淫惡地笑了笑。
  我回廚房,和美云默默地預備著晚餐,那存在我和她之間的沉寂像一道鋼鐵做成的牆,龐大的黑暗向我威脅著。聰慧的她,一定知道了我和他們是通同一气的,狡猾的我,也知道她不會原諒我的。但因為她是她,她不肯說破。也因為我是我,我沒有勇气抓住這個悔過的机會,設法幫她逃脫,存在于我和她之間的經過無數災難的一絲感情,這一下都被這道鐵牆切斷了,我們完全是陌生人,不是友人,更不是仇人,仇人間都會有感情的,而我們之間,是一點一滴的感情都沒有了的。
  我和他們坐在一起吃,老何在廚房里吃,美云坐在灶前像一尊塑在條凳上的泥人,不言不動,灶里的微火映著她蒼白的臉,涂一層嫩紅:托出她的鮮艷來,而她的眼睛,則如冰雪天里,在結冰的河面上嵌著的兩個黑球,毫無生气。我走出廚房,給他們添飯加酒,都禁不住要對她凝視半天,她的神情森嚴不可侵犯,我的心被對她的怜憫与對自己的鄙棄充塞著,吃了半天,手里的飯碗,仍是滿滿的一碗。
  祖善和馬浪蕩猜拳吆喝,吃得十分興高采烈,一直把酒壺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才把筷子丟在桌上,往后一仰,張嘴打起飽嗝來,祖善臉通紅,眼里水汪汪的七分像女人似的細聲笑著,馬浪蕩的額上青筋暴漲,鼻孔張得很大,從里面冒出一股股酒气,兩眼眯成一條縫,比平常丑惡十分。我實在忍不住,只好說:
  “你們到底准備把她怎么樣呢?”我眼睛看著祖善。
  “喂,軍師,拿出你的錦羹妙計吧,我這個急性小娘的表妹等不及了。”
  “哈哈!”他邪惡地朝我笑笑,慢悠悠的在他短衫口袋里掏出一張小紙,擲到我的面前來,上面歪斜著寫著兩個字:“圓房”!
  我的心突然的跳起來,“什么?”
  “我和美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定玉,這一點想你必定知道,還承你當時的幫忙哩,新婚之夜,因為那個小丫頭狡猾,讓她逃掉了,害得我這几個月來,嗯……嗯,祖善,有句話怎么說?”
  “宿不成眠?”
  “對了,宿不成眠,夢寐難忘,哈哈,所以今天特為趁這個机會來和她完成這件好事。”
  “祖善!”我抖抖的站了起來。“你不是說過,你們不對她怎么樣嗎?”
  “咦,是不怎么樣啊,不但不怎么樣,還要給她吃甜頭呢!嘻嘻!嘻嘻!”馬浪蕩得意忘形,架了二郎腿,眯著眼對我說。
  我且不理他,眼睛看住了祖善:“祖善,你答應過我的,美云是國一的人。”
  “是啊!沒有人說不是啊!”祖善說,“美云丫頭和別人圓十次房,那個小子也不會曉得她有什么兩樣啊!她不是照樣是他的人嗎?”說著大笑起來,馬浪蕩還拍著屁股笑得口水順著嘴角流。
  我看得簡直要惡心,但沒有東西下咽,也嘔不出什么來,勉強忍了怒,對祖善說:“我不知道你們居然有這种下流的計划,這件事我是無法幫忙的!你如果不把她當姐姐,她到底還是我的表姊。”
  “啊喲,她把你的寶貝國一搶過去時,有沒有當你是她的表妹啊?”
  “她并沒有搶國一,是我們自己分手的。”也許這一輩子,我才說了這么一句真話,還是因為當時情急順口就講出來了,要是多想一下,也許就不會如此坦白。
  “這才是打腫嘴巴充胖子呢,明明是自己比不上人家生得俊,叫人家把到嘴的肉硬生生的挖去,卻偏要說自己不要吃那塊肉的,嘿,要是我,就非把那塊肉搶回來不可,看看誰的本事大。好啦,現在我們幫你忙,給你出气來啦,你反過來還要衛護她,那不是比人家情愿做烏龜的男人還不如嗎?”馬浪蕩愈說愈得意,愈說聲音愈粗大,“你說,你說,阿叔講的話有沒有道理?”
  我一下軟癱下來,并不是被他說服了,而是忽然恍悟,對他們說道理或求情,等于對牛彈琴,現在惟一的辦法就是幫美云逃脫,而惟一可以幫她逃脫的辦法就是找外面的人來。
  “是不是?阿叔的話沒有錯吧,好,好,小娘,快去把美云叫來,快去,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不能浪費時間的。”
  我呆呆的站了起來,也不看他們,就徑直去廚房,老何已吃完飯,挺著胸站在后門口抽煙,我進了廚房,走到爐前,附著美云耳朵悄然說:
  “你姑且去敷衍他們一下,美云,我想辦法到外面去找救兵,真的,我向你發誓不叫他們捉弄你。”
  她臉上的表情是死的,眼珠是釘住的,她看我的時候不是眼珠轉過來,而是整個頭扭過來,朝著我,但是她的眼珠并沒有移到我臉上,而盯在我身后的柴堆上。
  “你听見了沒有?美云,你要相信我,我會幫你忙,把他們打發走的。真的,你去和他們敷衍一下,不要太死板了,盡管和他們敷衍拖時間,我好到外面找人,你听懂了嗎?”
  她忽然活過來了,眼珠在我臉上身上溜了几下,然后她說了一句使我當時惊訝,事后領悟的話。
  “定玉,何苦呢?你這是何苦呢……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她的表情,她的語气,像一個八九十歲對世事看透看淡了的老年人,那种冷然的,對什么都不在乎的音調,听了使我全身發寒,使我不由自主地向她靠過去,好像藉以得到一點溫暖似的。
  她牽起我的手說,“走吧,他們不是在等嗎?”
  我跟著她出來,淚滴在她手背上,她的手跳了一下,她的腳步停了一下,想說話,沒有說,卻把我的手松開了。
  “啊,美云呵,你把我想得好苦呵!”馬浪蕩見了她,馬上扑過來,被酒燃著了的情欲燒紅了他的臉。“你這個勾魂的小娘,你竟然忍心叫我等這么久,來,來,來,我杯子里還有點酒,我和你干了這合歡酒,哈,合歡酒。”說著就拿起杯子往她臉上送。
  美云面不改色,把酒杯接過來,就往他臉上摔去。
  “咦,咦,怎么還是這副腔調?真是,你一鳴叔對你愈是柔情蜜意,你這小娘愈是不識抬舉,不過,話說在前頭,這次你可是逃不掉的呵!嘻嘻,來吧,我們喝一杯,然后……”他把酒杯接住,放在桌上,再拿起祖善面前的杯子。
  我趁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美云身上,就慢慢的往客堂移,想從后門溜出去,把住在弄堂后面的皮匠師父老龐叫來,不想祖善眼尖,看見了,我還沒有退到門后,他猛然叫了起來。
  “喂,定玉,定玉,你想到哪里去?你要知道,一鳴叔也許醉了,你的老表哥卻是清醒得很哩!”
  我停下腳步,气得發抖。
  馬浪蕩也停止了調戲,大著嗓子叫道:“老何,來,來,現在不用守后門了,你來跟定玉小姐到河埠頭去守住那個粗胚,万一他來了,定玉會擋架的,如果她不擋,我對你講過的,你只管使用那家伙好了。”
  老何把他那管手槍在他大手里翻了個身,朝我晃晃,然后對我咧咧嘴,邪惡地干笑了一聲。
  “要好好守住定玉小姐呀,”馬浪蕩說,“她讀了很多書,主意多得很。定玉,對你說,子彈是沒有眼睛的,還是少轉念頭。你的表姊,有你阿叔在這里照顧,保我會把她照顧得心花怒放,你走好了……”
  猛不防,啪的一聲,美云打了他一個大嘴巴,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一股神力,居然把他打得連退三步,跌坐在洋灰地上,她自己就一反身,死命往二門跑,我也急中生智,開了后門撒腿就跑,因為是熟門熟路,一下子就到弄堂口,要是我立刻就跑去找老龐,事情就會完全兩樣,但是當時我怕美云不熟悉門徑跑不掉,所以我出了弄堂,轉身往二門那面跑,以為可以撞見她,帶著她躲起來。誰知還沒有到二門,老何從黑里鑽出來,一把將我揪住,連拖帶夾的就把我帶進二門,進了二門,一眼就看見美云,她的一頭濃黑長發被揪在馬浪蕩手里,上身的衣服已被撕剝得精光,露出她細嫩的皮膚及胸前兩個小巧渾圓的乳房。祖善站在一邊,正用雞毛撣子在抽著她的背,馬浪蕩空著的一只手,卻在邪惡地逗弄著美云淡紅的乳頭。美云的臉,因為頭發被揪著的關系,繃得緊緊的,眼梢眉梢都往上吊,臉色慘白,看了有點怕人,嘴角流出一道細細的血水,沿著她白嫩的頸子往下流,流在她兩乳之間,大概是她因為要忍痛,把嘴唇咬破了。
  我猛的掙開了老何的手腕,向他們扑過去,死命的奪去祖善手里的撣子,狂叫道:“你瘋了嗎?”
  祖善將我一把推開說:“你少來管閒事!這個賤小娘,雞毛撣子吃慣了的,你看她,連哼都不哼一聲,今天我倒要看看她能硬到什么時候!”說著,拾起撣子狠狠的往她身上抽去,美云像死了似的,臉上的皮肉絲毫沒有移動,只是下唇皮又被咬破了一塊,又涌出一道鮮血來。
  “你是不是人啊?!”我發狂似的撞到他身上去,把他撞開。“你還有點人性沒有?她雖然不是大姨生的,到底是和你共一個父親呵,你難道……”
  馬浪蕩把那只在玩弄美云乳頭的手放下來,向站在二門邊的老何擺了一下說:“你送定玉小姐到河埠頭去吧,時間不早了。祖善,你也算了,把她打得稀爛,你阿叔也要倒胃口了,交給我,我來讓她吃點甜頭,包她乖乖的自己脫得精光,定玉,你的繡房呢?是哪一間?”
  我死命鑽進他和美云之間的空隙里,向他求道:“你打她一頓好了,不要做那件事,我求求你。”他板著臉,鼻子里冒出一股酒气,一把將我推開,我又沖過去,大聲說,“我不許你侮辱她,這是我的家,我不許你做那种事……”
  “咦,咦,咦,這不是笑話嗎?先還不是你自己答應成全我這件好事的?怎么現在又假惺惺裝起好人來啦?倒看你不出,小小年紀這樣刁滑,想兩面討好嗎?說老實話,要不是前次你出的主意把她搶走,你阿叔對她的興頭還沒有這樣大呢!怎么,現在你又要變什么花樣了?哼,你阿叔可不是隨便由你指使的,乖乖的去守著你那寶貝表哥吧!不然,把我惹出火來,你阿叔的拳頭可不認得你姓趙姓李的!”
  我還未回答,美云忽然開口了,“定玉,是這樣的嗎?前次的事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掉過頭,看她,那不是美云的臉,而是一張比僵尸還要可怕,還要死沉十倍的面孔,突然,我的理性完全失去了,我沖過去抱住她,身子往下溜,跪縮在她的腳邊,“美云,美云,你原諒我,你原諒我!”
  她不來碰我,也不躲開,只僵立著。我哭了一陣,抬頭去看她,她眼睛在我臉上搜索了半天,狂笑起來,笑得她兩個乳房魅惑地輕抖著,引得站在一邊的馬浪蕩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他一把將我推開,狂暴的將美云攔腰一夾,就一卷風似的往客堂走去,我追過去,老何從后面把我拖住,我瘋狂地掙扎著,嘴里叫,“馬浪蕩,馬浪蕩,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喂,趙家大姑娘,識相點走吧。”老何說,就把我拖走了。祖善把兩腿架在圓桌面上,抽他的煙,看他的戲,露著一臉得意的笑。
  河邊很涼,但是我一身像著了火似的燃燒著,恨不得能跳入河里涼一涼,但跳河的勇气我沒有,即使有,那個老何也不會輕易的讓我死的,他們還要用我一次呢!
  他站在路當中說,“馬老板關照過的,等你表哥一來,你就對他說美云被歹人搶走了,往那邊跑的。”他指指到石高塘去的那個方向,“叫他赶快去追。”
  “他不信,你怎么辦?”
  “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趙家姑娘你要曉得,他如果不去追,我只好請他吃一顆藥丸了,”他拍拍硬繃繃的口袋,“你總舍不得吧?”
  我還未回答,他刷的一聲,躥過來,蹲在我身旁的草叢里說,“有個人來了,快迎過去,看看是不是,如果是,照我的話做,不然,”他拉過我的手去触一下那管冰涼的手槍,“請你吃生活!”
  他還未走近,我就知道是國一,像一陣風似的,我跑到他身邊,扑在他怀里,大聲慟哭起來。“國一,國一,把我抱緊一點!”
  他差一點被我撞倒了,等他站定了,見是我,忙問,“定玉,什么事?出了什么事了?美云呢?”
  我只顧號哭著,把身子緊貼著他。
  “怎么回事?”他雙手輕輕一推,惶急地問,“美云呢?”
  我還是哭。
  他開始搖撼我,“你說呵,美云出了什么事啦?”
  我還是哭。
  他用力把我的上身搖著,“你怎么搞的,啞了嗎?美云呢?”
  我還是哭。
  他狂暴地搖撼著我,想把我全身骨頭抖散似的,气沖沖地說,“怎么啦,你這個蠢丫頭,我問你美云在哪里?”
  我停了哭,作了最后的決定,“她被馬浪蕩他們……”但是為了美云,我還是有點不忍心。
  “被他們怎么樣,快說呀,你這死人!”
  “死人”兩字像最后一針似的,縫住了我對他的好感,我停止了哭,冷靜地說,“搶走了,從那邊走的。”
  話猶未完,他一松手,把我一甩,就往石高塘那條路奔去,我跌坐在石地板上,也不覺痛。老何從草堆里鑽了出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土說,“不錯,做得不錯。讓我來跟他一陣,万一他發現受了騙折回來,我可以對付他,讓馬老板多享一下福。”說著嘻嘻一笑,就揚長走了。
  他剛走,我一躍而起,往家里跑,料到祖善必定在大門口望風,就繞了一個大圈子從邊門進去,直沖客堂,客堂里悄然無人,就轉到后間客房,也是空的,從后間穿過走廊進我自己房里,還是沒有人。只有美云被反綁在她的床上,赤裸裸的,她的衣褲堆在地上。
  她沒有死。我連跑帶跌的到廚房拿了菜刀,把繩子割斷了,把她扶起來,將衣褲遞給她,她跨下床來,我才看見白被單上有一灘干了的血,我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她好像沒有看見沒有听見似的,只顧穿她的衣服。
  “國一來過了?”她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好像在問一件与她無關的事。
  “美云……美云,我沒有辦法呀!老何用手槍迫著我說謊,美云,你要原諒我一點,我以后再不上他們的當了,這次請你原諒我算了,不然,我是沒有辦法活下去的。”
  她怪异地笑了笑,輕輕的說,“還有以后嗎?還會有以后嗎?我當然原諒你,定玉,可怜的,上了當的定玉,不過我原諒不原諒你,你都會活下去的。國一,他信了你?”
  我點點頭,淚水像潮水似的洶涌出來,要是他沒有那么凶暴,我不會騙他的,我想。
  她輕輕的、极輕的歎了一聲。“不要哭了,定玉,請你到廚房替我弄點溫水來,好不好,我身上好髒。”
  我拿了臉盆,淚眼模糊的出了房門,到廚房去燒水。心里比較寬慰了一點,她好像并沒有太傷心,太痛苦,也許慢慢的,她可以將整個丑事忘光,而國一當然也會原諒她的,還會娶她的,那么我良心上也可以覺得好受一點,我以后要對她更好一點,以便補償這次的事。
  等水燒熱了,端進房去,她不在。
  第二天,她的尸体浮在河上,由老龐和另一個幫工撈起來,送回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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