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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裸体鏡頭



  回來以后。我們又馬不停蹄地投入到后期拍攝中…

  記得有這樣一場戲,多吉桑和父親相認之后,父親讓他發誓為自己的母親報仇,怕他違背自己的誓言,就起用了藏族的一個古老的刑罰,讓他披牛皮盟誓。
  拍這場戲的時候,為了劇情的需要,為了渲染一种超乎正常意識的庄重,要求男演員裸体這可能是中國電影界在“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個裸体鏡頭了。

  當初我是從兩個方面考慮的:一是想出新,想探索那些從來沒有人探索過的禁區;另外,我也想用這种超越厂現代人的所謂的禁忌的形式,未把人們帶到一种由老向又神秘的祭奠气氛中。我們從來沒有經歷過古代的祭把場面,但是,古代祭把的那种庄嚴和神秘的感覺常常令后人震撼,我電希望能夠創造出這樣的境界。

  總想干一些別人沒于過的事情。也可能正是因為這种稟性,使我的處女作難逃被槍斃的厄運。
  另外.我們還探索了一個長久以來一直被划為禁地的少數民昨影片
  這樣,我門不僅在鏡頭形式上犯了錯誤,在題材選擇匕也犯了錯誤。而且這种錯誤在以后的閂子甲還害我很深

  當時扮演多吉桑的演員有些不好意思,我非常粗暴地對待了他。跟他談到了演員的自我,談到了對角色和藝術的熱愛。揚言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絲毫沒有照顧到那個剛剛從電影學院畢業的青年演員的正常心理。所以,在我裝模作樣地清場之后,就拍下了這個鏡頭。

  即使經過了我的說教或者是批評,那個演員仍然沒有擺脫那种難堪的感覺,始終沒能進入到那個我所想像的神秘境界中最后,這個鏡頭還是用,一個全景來完成的…
  當影片放映的時候,我的設想几乎沒有被大家發現,本來牛皮上面的血已經把演員的身体沾成了一個血葫蘆,而照下的裸体又是一個全景,所以觀眾根本沒有意識到。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特意和我作對,在很多年之后,我又拍了一部電影,就是《慰安婦七十四分隊》。開拍的時候,我并不知道上面的領導對這种作品是持否定態度的,總覺得這是:。一部衡量藝術家勇气的戲“,把這樣的題材掌握得很好,拍成一部具有愛國主義意義的影片,真實地計人們從窺視的心理中升華出一种偉大的愛同上義熱情是非常困難的,們是我愿意嘗試下,
  當時我和我的朋友們傾囊而出,籌划了這樣一,部影片。把這些中國、朝鮮、日本的慰安婦在戰爭期間備受日本士兵凌辱而又奮起反抗的故事搬上銀幕…

  我感覺這個題材的觀眾面會很寬,但是也很容易陷入一种不嚴肅的趨勢中,在這方面,我們絞盡腦汁,努力使它成為一部不是宣揚色情和暴力,而是宣揚堅強的反抗精神的作品,同時也想替那些在第二次世弄大戰中破口軍羈押的飼女們喊几聲冤屈,鳴一鳴不平
  當時,我們就是這樣想的。
  當我們在海南攝氏五十多度的高溫下艱苦地工作的時候。我用這樣的話語來鼓舞我的同伴們,我說,“我們在為中華民族做一件好事,中華民族的后代子孫一寵會感激我們的。
  我們就是帶著這樣一种近似于宗教虔誠的心情來拍攝這部影片的。可以說,影片是非常嚴肅的,根本沒有那些不健康的東西而且,我不僅為了這部影片傾囊而出,也親身經歷了一個棵体鏡頭。

  在拍攝我的這個鏡頭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一下子理解了我在几年前拍攝《無情的情人》的時候,那個男演員所產生的心理活動。
  當時戲里有這樣一個情節:正在日本侵略者殘酷地躁蹭各國婦女的時候,突然,游擊隊開始進攻了。到處是槍聲和爆炸聲,日軍疲憊地、丑態百出地從四處跑出來。剛才還是那樣地不可一世,一下子就被游擊隊的炮火打得顧頭不顧□了。為了真實反映這种混亂的場面,需要在慌亂跑動的日軍中間,有兩個赤身裸体的人,這樣會對影片的真實性起到…個很好的渲染作用。
  中國電影中往往對于女性的裸体很敏感,而似乎對于男性的裸体就不那么敏感了。

  可是,由准來演這几個裸体的群眾呢?

  參加協拍的部隊小戰士堅決地搖著頭,于是,大家都眼睜睜地看著我。怎么辦?

  我也沒辦法,但是我知道這樣做是對的,我再也講不出什么宏論厂,看了看那几個跟我几年,一起在影視圈奮斗的好兄弟。時他們說:“我不強迫你們,這么多年來,我們風風雨雨,一直在一起工作,我希望你們跟我一樣,但是。即使你們不這樣的話,我也不怨你們。
  說完以后,我的腦子真的成了一片空白。

  當時,在拍攝現場,网了許多圍觀的群眾,他們雖然不知道有几個光屁股的男人要從這里跑過去,但光是這种拍攝氛圍對他們來講就很新鮮了,因此他們精神集中地觀察著發生在現場的每一件事情。

  我開始脫衣服了。那滋味真難受,時間真的凝固了。

  背心從身上脫下了,我還穿著一條短褲,回過頭,看了看我那几個好朋友,他們仍然沒有動,靜靜地看著我。
  我知道,他們也很為難,從情義上,他們會跟我跑,可是,他們有自己的愛人,有自己的孩子,將來怎么跟她們交代呢、他們和我不一樣,那個時候,我已經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光棍漢了我的儿子還小,我也不想讓他看這部片子。

  這個時候,什么也別想了,我狠狠心,回頭沖八一厂的煙火師傅問:“准備得怎么樣?”
  “導演,你放心”煙火師傅很干脆地說:“你要求的位置,順序我都記住了,沒有問。

  再轉向攝影,“攝影怎么樣。

  格爾圖看著我,本想說兩句什么,們是又咽厂回去,也付我點了點頭:“導演,你放心吧!沒有問題”

  其實,我那時多希望人家有問題啊那樣的話,我還可以停一會。可是,大家都回答得那么干脆,既然都沒有問題,那么這個問題就是我了。
  好吧,我為了電影事業干了這么多年,當它真正需要我的時候,我怎么又葉公好龍了?沒關系,和那些不知名,甚至都不知死在什么地方的先人們比,我這又算得了什么?

  一股正气從心底油然而生,我又回頭看了看副導演,他們在那邊已經開始脫背心了我向全組大聲宣布:“全体注意,預備,開始!

  我怎么也想不起來脫衣服的一剎那想的是什么了,只記得群眾演員開始跑,炸彈開始爆炸,地上的汽油桶飛上天,机槍咯咯地響著,到處是戰火硝煙我光著身子跑了進去,在里面四處亂竄,千里拿著一把指揮刀。我的朋友們也赤身裸体地沖了進來,到處是一片狼藉…
  當我穿過混亂的人群,跑到鏡頭那邊的房子背后停下來的時候,一下子,所有的羞澀、自尊、難堪都涌了上來,我猛地蹲下去,用兩只手護住下腹。我身后的兩個好朋友也學著我的樣子。埋頭蹲了下來。
  炸彈也響完了,人也跑了,鏡頭也該停了,我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气,抬頭一看,發現恰恰是我認為可以躲避的房厂里,我們組所有的女孩子部站在那里”回避”呢!
  同伴們呼喊著把衣服送過來。
  我的手在打抖,臉在發紅,渾身在發燒,那時候,我真的想哭……
  可是,与此同時,又有一种自豪感升上心頭。
  我的這种舉動證明了我對我所鐘愛的藝術是多么地虔誠,證明了我對它付出的是多么地多,也使我更加堅信厂我對它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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