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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一百万了。”



  當天晚上,劉曉慶輾轉反側,很難人夢。她跟我商量是不是把這次別人送給她的几十万港市換成人民幣。我當時沒有馬上回答她,因為當時在中國兌換任何外幣都是非法的。而且當時,港市和人民幣的匯率是歷史最低點,才兌換兩毛七分錢。我總覺得港市對人民幣的匯率不會停留在這种水平上,還會上漲,所以我還是覺得應該把它們存起來,不要再兌換了。

  而且。當時中國正是改革開放的開始。有一條經濟規律我還是清楚的,那就是所有經濟變革的社會環境都會帶來貨幣的貶值,通過貨幣的貶值和物价的提高,可以擺脫很多經濟上的危机,這是《資本淪》里的觀點。

  另外,我也覺得,除了在黑市,哪儿也沒有港市換人民幣的業務。那万一,讓人抓到了呢?

  可是,劉曉慶非常固執,她說:“不行,一定要換成人民幣。我不喜歡港市,還是要換成人民幣,
  當時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要把這些錢都換成人民幣,沒有辦法,我鬧不過她,只好找了廣東的一個好朋友辦這件事。當時廣東人很愛做這件事,因為在廣州,無論迸什么東西都希望用港市,人民幣在那.里沒有港市值錢。
  最后,我們還是以兩毛九的价錢把這些港市全部換了出去,但是當時我也明白,以后我們一定會后悔的。
  那是我們返回北京的一個下午,不知為什么,這里也像廣州一樣下了一場太陽雨,雨水把地面上的熱气翻騰了起來,彌漫在空中,有一种淡淡的腥味儿。

  那天,我剛從洗印厂騎自行車赶回家。

  屋里靜极了,不像以往,我剛打開門,劉曉慶已經像鳥一樣飛了過來。

  由于臉上身上一身臭汗,我直奔衛生間洗臉,

  臉還沒有洗完,門就吱嘎一聲開了,劉曉慶正神秘地看著我……
  怎么了?我有些茫然。沒等我把臉擦淨,她伸手把我拉了出去。
  走進我們的臥室。嚷!這一大攤子,我們所有的存折、細軟舖了一床。
  “你在干什么”
  她連忙把我推到床上,讓我按照賬目,一樣一樣地給她念。她把我給她買的那雙短靴的鞋盒蓋拿在手里,里面記了我們這么些年的所有收入的賬目。

  我只好一條一條地給她念,她認真仔細地加減著,從海外的存款到舖了滿床的現金,還有我們在本地銀行里的存款,當我們把賬對完了,我還是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劉曉慶著了看鞋盒子,又看了看我,對我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把那些港市都換成人民幣嗎”
  我搖了搖頭。
  她一下子把手里的鞋盒于放到我面前,“你看,這是什么尸
  那上面只有一些數字,我仍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突然把筆扔在鞋盒子上,用手鉤住我的頭,大聲地喊。“我……們……現……在……有……一……百……万……了。”
  原來如此,她那么匆忙地把手里的港市都換成人民幣,原來是為了實現她那偉大的夢。

  一百万!

  記得“文化大革命”過后不久,我看過一部西方的電影,叫知万英鎊,是派克演的。沒想到這個百万竟成為許多人判斷富翁的標准。

  當時我也很高興。不是有一句老話,叫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雖然我不是那种貪圖小利的人,但是,劉曉慶的情緒也深深地感染了我。
  這里面,有許多錢是我們辛辛苦苦地攢下的,是我們早出晚歸、風餐露宿,一分一分地攢下的。我已經知道我們有錢了,只是沒有想到竟然這么快就攢下了一百万。我故意咳嗽著”伸了伸脖子,拿起那個鞋盒。
  外面的斜陽正好透過窗于照在我手中的鞋盒于上,我仔細地空看著。真的!沒錯!加起來有一百万了!

  我仍舊不相信地回頭看了看身邊的劉曉慶,她朝我挑了挑眉毛,做了個鬼臉。
  一筆……兩筆……三筆……
  沒等我第二次再抬頭,劉曉慶已經得意地把我拽到了床上。我們兩個在現金里滾動著,在落日的余輝里滾動著,嘴里發出朗朗的笑聲。

  我不會忘記這一大,我想劉曉慶也是忘不了的,只不過她不敢承認罷了。

  那個時候,她的父母還沒有搬到北京來,我們的第一部戲《無情的情人》的后期工作還沒有做完。

  本來,我在那個鞋盒子上寫下了日期,准備留作紀念。可是后來在打官司的時候,被法官拿去了,存入了檔案。我本想在寫書的時候,把它拿回來,但是,拿回來又有什么用呢?我也并不想再用這個去證明家里的財產了。

  其實,錢并不是好東西。

  也許許多人不同意我的這种看法,但是我仍然會堅持。假設我們從那個時候打住,只要這一百万就夠了,我想,我們也許會白頭偕老。
  有很多人是只能做患難夫妻的,我和劉曉慶就是如此。

  在大家一點點創業的時候,在大家一分分積累的時候,在大家犧牲了自己的許多愿望,為了對方和自己在忍耐的時候,在孤獨寂寞的時候。才會有我們。
  很可惜,我們在一九八五年就有了一百万!如果這筆錢是在十年以后才攢到,很可能,我的第二次婚變就永遠不會出現了。

  也可能,我們現在還在那里互相幫襯著過著那种不顯山不露水的生活。當我們白發蒼蒼的時候,才積累了足夠多的財富。也可能因為一時的不如意,我們也會產生离開對方的想法,但是。事過境遷,我們已經走人了人生的后半段,大家的心怀、初衷和目的也可能早就改變了。

  不過,我也并不遺憾,因為我一直相信那句話:是你的,早晚都會是你的;不是你的,永遠都不是你的。
  在那一百万中,我占的份額太少了,里面真的沒有我多少錢。
  可是,不知為什么當時我也會那樣的樂。也許是因為劉曉慶總說:“咱們家的所有的錢,每一分都有你的一半/

  雖然我并不貪財,但是我太誠實了,我相信了她,因此也一自覺得那偉大的一百万里有我的一半,其實,哪是那么回事儿啊!你的錢自然是你的,別人的錢自然是別人的,即使是同床的夫妻,也避免不了走上法庭的那一天。
  人就是這樣一种自私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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