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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棄守和反攻


  
  陳平故意組成2000名婦孺隊,從東門逃出。項羽判斷劉邦藏于其中,立刻下令包圍攻擊之。果然見到劉邦坐在漢王的座車上迎面而出,并大聲表示:“滎陽糧食已盡,漢王向楚軍投降。”

和談中制造机會

  雖然中原變局和江南動蕩的情勢使項羽陷入不利,但滎陽戰場上的优勢卻讓項羽有個盲點,認為只要攻破滎陽,劉邦的勢力便會被徹底摧毀。
  項羽在4月中旬便親臨滎陽戰場,准備全力猛攻。
  “攻下滎陽,我們便可獲得全面胜利!”
  劉邦也几乎盡其所能地防守滎陽,他將大多數兵力部署在滎陽及前哨站的成皋間,以此一犄角陣式來阻擋楚軍的猛烈進擊。
  但老經驗的范增很快就發現漢營防守陣線上的弱點。
  在滎陽東北方的黃河邊,有個名叫敖倉的城市。
  自古以來,這里便是關中各地運送糧食的庫存站,因為當地有個非常大的谷倉,所以城市便命名為敖倉。
  蕭何從關中轉運來的漢軍糧食都囤積在此處。
  但這里只是個黃土高原上的小土丘,四方雖有足夠的防御工事,但它和滎陽、成皋間卻是個台地,沒有可以駐軍防守的屏障。
  為了糧運的安全,劉邦仍采用一般的市道設施,用土牆來作保護,以防范敵人的突擊搶糧食。
  但對于強勢的敵軍而言,這种兩道的作用十分有限,反而很容易被切斷,所以必須在外圍部署机動性較大的騎兵部隊,以護衛南道本身的安全。
  巨鹿大戰時,秦軍的失敗便在蘇角保護兩道的策略錯誤,以致被英布和項羽南北夾擊攻破。
  因此前道的优點也經常成為致命的缺點。
  就在范增的策划下,項羽故技重施,猛烈地攻擊漢軍在敖倉和滎陽間的市道。
  負責保護市道的是漢軍陣營中机動力最強的灌嬰騎兵部隊。
  灌嬰個性強悍又負責,他親自指揮騎兵隊作24小時的快速巡邏,并且全員整天待命,一有情況便火速馳援。
  情況雖危急,但陳平的反間計卻及時發揮了一點效果。楚軍中傳出不少謠言,說楚將鐘离眛雖然立功甚多,但項羽始終未讓他襲地封王,以致他已為劉邦收買而隨時可能叛楚降漢。
  項羽大為緊張,設法緊縮鐘离眛的兵權,使楚軍的攻擊動力減弱不少。
  陳平認為項羽已有內部困扰,便建議劉邦主動向項羽要求和談。
  雖然范增极力反對,但項羽一方面心虛,一方面也想暫時休息以重行整頓,便答應劉邦的休兵之議。
  雙方于是約定以滎陽為界,以西歸劉邦,以東歸項羽,并擇日洽商撤軍事宜。
  灌嬰也乘机修補市道,作好運糧之准備。
  范增接獲情報后大怒,堅決主張急速進攻滎陽,但項羽以內部整頓尚不穩定為由而拒絕之,雙方在意見上起了嚴重沖突。
   
陳平反間,項羽中計

  其實,和談也是陳平的另外一條毒計。
  他這一次的目標是項羽的左右手亞父范增。
  陳平教劉邦派出使者去向范增要求洽商和談及撤軍細節,范增自然無法接受,但他帶著使者去找項羽,并且表示自己不接受私下交往。
  使者依照陳平交代,要求項羽派使者到漢營,以強烈表達自己在和談上的优勢立場。
  項羽和范增不疑有他,便正式派使者到漢營進行強硬交涉。
  負責接待楚國使者的便是陳平。
  陳平故意放出風聲說漢營派使者到范增處,而楚國的使者也是范增派來的,他并要求接待人員以最親切和隆重的禮節接待范增的人員。
  接待人員于是擺出招待最顯要貴賓時的太牢具,气派非凡。
  陳平穿著禮服接見楚國使者,并不斷親切又鄭重地向范增請安,言談中不斷透露自己确認對方是范增使者,還有意無意地輕忽項羽。
  楚使者立刻表明他們是項王的正式代表。
  想不到陳平故意惊訝地表示:
  “哦,你們不是亞父的使者,而是項王的使者嗎?”
  陳平立刻火速离開現場,令接待人員撤下太牢具,然后派出自己的副官去接待使者,并進之以最簡單的菜肴。
  使者深感受辱,自然暗中詳細地向項羽回報這件事情。
  項羽自然非常不高興,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向范增求證,只好自己在心中生悶气,在行動上自然也顯現出對范增的疏遠。
  范增見使者的和談似乎沒有進展,于是要求項羽對劉邦采取行動。
  但項羽心中有鬼,對范增的積极態度乃抱不置可否的冷淡態度。
  敏感的范增很快就察覺項羽態度有异,不過他無法想像項羽會對自己產生怀疑。
  前些日子的鐘离眛事件,已使范增對項羽的猜忌心感到非常地憤怒和不滿。
  當他知道項羽也對自己產生怀疑時,更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老人家气得全身發抖,心想自己這么大年紀,竭盡心力,拚死拚活,為的到底是什么?不過是對楚國的一點使命感而已。然而從項梁到項羽,從巨鹿大戰到滎陽攻防,他的辛苦又得到了什么報酬?
  項羽到底太年輕了。惊人的作戰天才和領導魁力,使他二十八歲即成為全國性的軍政領袖,但是自負和任性,也使項羽無法感受人性間的黑暗面。由此看來,他和范增間的代溝實在太大了。
  基于相同的貴族背景,項羽仍視范增為前輩而給予應有的尊重,甚至尊其為亞父。而范增表面上似乎位高權重,其實項羽一點也無法和他溝通,也無法了解老人家的心意和想法。
  傷心之余,范增決定辭職。他對項羽表示:
  “天下事大致已底定,君王自己一定能成功的,我的年紀太大了,請准許我退休回鄉吧!”
  項羽其實也不想范增离開,但他不知道怎樣來留住范增;何況項羽也認為范增倚老賣老,太不尊重他了。
  因此,項羽并沒有挽留范增,他批准了范增的辭職。這時,項羽的心中感到非常悲憤,他認為大家都不了解他,大家都在背叛他。
  范增并不想离開,但現在又不得不离開。
  他只帶一個仆役,准備先到彭城將自己的東西整理一番,再返回故鄉筑屋隱居。
  但心中的怨恨、痛苦和不滿,使他心火上升,宿疾背疽(癰瘡)惡化,尚未到達彭城便死于半途中。
  史料上并沒有記載,項羽對范增的惡耗反應如何。
  項羽這個人的個性強悍,自我意識濃厚,但其貴族出身卻使他對人彬彬有禮且重視士兵的感覺,反而不喜歡虛偽好斗的將領和臣屬。因此他宁可將自己的感情投諸士兵,也不愿和臣屬們有任何情誼。
  項羽雖頗富領導魅力,但其實他是非常孤單的。
   
金蟬脫殼,滎陽棄守

  范增去世后,項羽將一肚子悶气出向劉邦身上;不但拒絕進一步和談,還每天自率前鋒部隊突擊敖倉到滎陽的甬道。灌嬰雖全力反扑,但損傷十分慘重,運糧的工作于是逐漸陷入癱瘓狀態。
  滎陽守軍過分眾多,若缺乏糧食,士卒們立刻會潰不成軍。
  張良主張放棄滎陽,退入關中后再謀重舉大業之事。
  但如此眾多軍團一起撤退,是件非常危險的工作,若項羽乘机追擊,漢軍可能會再重演彭城大戰時的潰散情形。
  陳平乃建議劉邦先撤退,并且讓項羽知道此事,便可減輕滎陽的壓力,亦能借此机會重行部署大軍,以調整兵力過分集中滎陽所造成的糧食嚴重匱乏。
  但如何讓項羽知道劉邦已經撤軍,又不致有被追擊的危險?
  在劉邦的將領中,有一個長得很像劉邦——高大雄偉,一副美髯須——他的名字叫作紀信。
  劉邦沒有權力叫紀信作替死鬼。
  張良的道學修養使他不想隨便犧牲任何人。
  陳平則沒有這個包袱,于是他直接找紀信商量,要求紀信犧牲自己,以拯救劉邦及滎陽守軍。
  紀信很慷慨地答應作劉邦的“影武者”。
  他親自來到劉邦帳營,對劉邦說:
  “事急矣!請讓我假扮您欺誑楚軍吧!大王可伺机脫离這里!”
  當夜陳平故意組成二千名婦孺隊,企圖從東門逃出。項羽判斷劉邦會藏于其中,立刻下令由四面八方包圍攻擊之。果然見到劉邦坐在漢王的座車上迎面而出,并且大聲表示:
  “滎陽糧食已盡,漢王向楚軍投降。”
  楚軍大呼万歲,全集結到東門外,爭相觀賞劉邦的投降。由于紀信的長相极像劉邦,加上他又穿著漢王的裝扮,因此楚國將領不疑有他,便進行搜身和軟禁,等待項羽前來接受投降。這樣耽擱了很長一段時間,使漢軍有足夠的空檔由西門火速撤走。
  為安全計,首先由真正的劉邦領數十騎火速撤向成皋,准備進入關中休養生息。
  接著大部分滎陽守軍分批向成皋撤退,并准備和英布的守軍會合。
  滎陽城中僅留下韓王信、魏王豹、劉邦同鄉的大將周苛和樅公等人,率領部分軍團准備堅守。
  項羽聞報也火速赶往前線,并在滎陽城外的臨時陣地准備接待劉邦。
  看到紀信著漢王服飾出現在眼前時,項羽知道受騙了。他厲聲問道:
  “漢王在什么地方?”
  紀信冷靜笑道:
  “已安全逃出去了!”
  項羽不禁大怒,下令在滎陽城外火燒紀信。
  由于不知劉邦行蹤,楚軍仍以包圍態度緊緊盯住滎陽。
  在城牆上的周苛判斷楚軍不會放棄滎陽,他擔心楚軍攻擊時滎陽內部若有人反叛,將造成重大禍害,因此向樅公商議:
  “我等奉命守城,不論胜敗如何都應盡全力而為之,但魏豹卻讓我感到非常不安。他一向傾心項王,如今因戰敗不得不向我軍投降,現在楚軍緊緊將我們圍住,万一他利用這种情勢煽動城內叛變,將會釀成大禍的。”
  樅公也覺得有道理,便立刻和韓王信商量,派人暗中殺害了魏豹。
   
屢敗屢戰,劉邦纏斗項羽

  在成皋略作休息,并重新整編滎陽撤出的部隊后,劉邦便和張良、陳平等重要幕僚人員先行返回關中。
  連續兩次被迫棄守,劉邦不禁對自己的作戰能力有點气餒,但鎮守和經營關中地區的蕭何卻毫無怨言。他只是將編組好的生力軍和糧襪全交給劉邦,讓劉邦自己去決定是否要卷土重來,出關和項羽再度一決生死。
  劉邦心中無限感激,他決心讓自己表現得更好。
  他和張良等商議,希望更有計划地來進行爭奪天下的楚漢大對抗,因此他將張良等人留在關中進行思考、規划,自己則率領漢軍重行出關。
  參謀轅生向劉邦建議:
  “漢軍長年和楚軍在滎陽相對抗,漢軍由于補給困難,常陷入斷糧之窘境。因此陛下不宜再往滎陽去冒險,希望這次我們可以出武關、入宛城,項王見此也勢必引軍南下,這樣子滎陽和成皋間的守軍便得以休息。陛下再令韓信安撫河北趙地并聯合燕、齊軍隊,由北方威脅牽制楚軍,陛下便可再入滎陽和楚軍正面對抗了。
  “楚軍由于所需防備的戰線增多,力量分散,經由長期休養的漢軍力量必大增,如此擊敗楚軍便不會那么困難了。”
  劉邦覺得有道理,便依照轅生之建議由武關出軍,并部署于宛城和葉城之間,和成皋的英布大軍遙相呼應。
  項羽听到劉邦在宛城駐守,立刻率主力軍南下,企圖擊潰劉邦。但劉邦堅壁清野,不与接触,項羽也無可奈何。
  依張良規划,劉邦在出關后應立刻和在梁地打游擊的“大盜軍團”彭越相聯系。
  彭城潰敗后,張良便建議劉邦結交英布和彭越,以牽制項羽勢力的擴張。
  英布原為項羽陣營,經隨何說服反叛楚軍后,和漢軍聯手部署于成皋間,成為劉邦重要的盟友。
  彭越在彭城大戰前便曾和劉邦聯盟,但他卻未參加彭城大戰,因此所率領的軍團未曾受到傷害。
  劉邦撤至滎陽時,彭越也放棄他在梁地占領的城池,引軍北上到黃河北岸打游擊。
  楚漢在滎陽對抗時,彭越常帶兵南下突擊楚軍糧道,讓項羽非常頭痛。
  盜賊出身的彭越最討厭項羽這种講气派的貴族,因此無形中會對劉邦的“江湖大哥大”作風較為傾心。
  于是項羽特派大將薛公到梁地北部剿討彭越,彭越也乘劉邦出兵宛城、項羽主力軍南下之机會,主動攻擊在下邳城的薛公和項聲軍團。
  薛公自然不肯示弱,出城迎戰。
  但彭越經驗老到,制造金處疑軍,讓薛公不得不分隊防備之。彭越隨即再正确抓到薛公的主力軍所在,集結數倍軍力一舉而擊破之,結果薛公戰死,項聲則僥幸逃出以奔告項羽。
  在項羽強大的壓力下,英布放棄了成皋而和劉邦會軍于宛城。
  接獲下邳緊急軍情后,項羽令終公守成皋,自己立刻率軍東向攻擊彭越,以免危及大本營彭城。
  劉邦立刻北上猛攻成皋,終公罷兵棄城而出,劉邦大軍遂人成皋,再度和周苛的滎陽守軍互為犄角。
  六月,項羽大軍回防下邳城。彭越听到楚軍主力東返,立刻下令向北撤退,項羽又扑了一次空。
  滎陽前線回報劉邦已返回成皋,項羽擔心再度陷入拉鋸戰,乃火速引軍攻擊滎陽。
  周苛等雖全力防守,但楚軍人數眾多,滎陽不久便被攻陷了,樅公戰死,周苛及韓王信被捕。
  項羽親自對周苛表示:
  “著成為我方將領,我會以你為上將軍,封三万戶。”
  周苛卻大聲罵道:
  “楚軍不會是漢軍之敵手的!項王難道還看不出您的力量已日漸薄弱了,總有一天楚軍會向漢軍投降的。”
  項羽大怒,當場烹殺了周苛。
  韓王信身為諸侯,項羽不敢輕易殺害之,便下令暫為拘禁。
   
單身奪韓信軍,劉邦將將自本事

  攻破滎陽后,項羽的主力部隊火速向成皋的劉邦守軍施加壓力。
  劉邦于是要求趙地的韓信增援兵力,韓信雖答應,卻遲遲未派出援軍。
  項羽大軍已到達成皋附近,劉邦判斷無力防守,唯恐重蹈滎陽大敗之覆轍,乃囑咐英布情況危急時可以放棄成皋,率軍退回宛城。
  他自己則和夏侯嬰率少數侍衛軍出成皋玉門而北渡黃河,親自去向韓信調軍。
  由于英布率漢軍主力仍駐守成皋,項羽并未發現劉邦已渡河進入趙地,因此也未派兵追擊。
  劉邦當夜宿于修武傳舍,有意不惊動韓信。
  隔日凌晨天未亮時,劉邦便和夏侯嬰快馬駛近韓信駐營,自稱為漢王使者,急馳進入韓信大本營。
  韓信和趙王張耳均猶在睡夢中。
  劉邦向值夜將官顯露身分后,就到韓信臥房內奪其將印,井當場召令軍團各將領開會。
  張耳和韓信惊醒過來,听說劉邦已到大本營,大惊,也立刻整裝前來晉見。
  劉邦順利地奪得韓信統領下的趙地漢軍指揮權。
  韓信和張耳實在搞不清楚劉邦為何親自到這個地方來,只好乖乖地听他指揮。
  難道是由于不及派出援軍,劉邦對他倆不再信任,所以親自前來罷奪自己的軍權嗎?
  但劉邦仍命張耳駐守趙地,又拜韓信為趙國相國并統領部分兵力,指示他即刻准備東征齊地。因為只要齊地納入漢軍陣營,劉邦便可由東、北、西三方面夾擊楚軍,讓項羽陷入困境。
  這段時期,英布也成功地讓駐守成皋的漢軍逐步安全撤出,項羽再度奪得成皋。
  劉邦也立刻派軍南下駐守于鞏縣,再与英布等人會合,重行部署防線以阻止項羽繼續向西擴張勢力。
  7月,臨江王共敖去世,項羽在江南的最后一個忠實盟友喪失了。
   
劉邦的反攻策略

  劉邦編組大多數韓信的主力部隊后,再度引軍南下,駐軍于小修武,准備渡河會同英布主力,和項羽面對面地決戰。
  此時郎中鄭忠勸諫劉邦勿与楚軍決戰,而應高壘深塹以待項羽,再聯合友軍(彭越及成皋漢軍主力)從各方面侵扰楚軍并斷其糧給,那么項羽久必自敗。
  劉邦听從其計,乃派遣劉賈和盧綰將步兵2万人及騎兵數百,渡過白馬津后進入楚地,与彭越的游擊隊合力襲擊楚軍糧道,造成項羽主力部隊補給糧食的嚴重困難。
  項羽也派出副將率軍追擊劉賈等,但劉賈堅壁守城不与戰,楚軍一點辦法也沒有。彭越的游擊部隊至此已順利控有彭城和滎陽間楚國重要的補給線。
  彭越在得到劉邦增援后,聲勢大振,連下梁地17個城池,包括軍事重鎮睢陽、外黃等都落人其掌握中。
  9月,項羽在成皋附近的軍團,補給上陷入了嚴重困境,項羽不得不准備回師。他將前線交給楚軍大司馬曹咎,并囑咐道:
  “謹慎地守住成皋前線防地,就算漢王前來挑戰也絕不可出戰,只要擋住漢軍之東進即可。15天內,我一定可以平定梁地,再度和將軍會合的。”
  項羽的主力部隊火速返回梁地,并立刻對彭越軍展開攻擊。彭越為确保軍隊實力,仍不愿和項羽打硬戰,于是下令所有部隊棄城返回黃河岸,包括陳留、外黃、睢城等均再度回到項羽的掌握中。
  劉邦對滎陽和成皋的軍事布局頻遭項羽輕易擊破一事,深感頭痛,甚至打算放棄這里的防線而改屯于鞏縣一帶,以与楚軍相對抗。
  酈食其也由關中再度到達前線,他對劉邦表示:
  “臣听說‘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凡為王者以民為天,而民則以食為天。敖倉自古以來便是糧食轉運站,据傳其間儲存有大量糧襪。
  “楚軍攻陷滎陽后卻認為他們的糧食補給路線在東方,因而不愿堅守敖倉,只將重軍安排在成皋以阻擋我軍,這無疑是上天對我們特殊的資助啊!
  “如果我們不去奪回這塊地方,反而放棄上天給我們的恩寵,臣認為這是非常錯誤的策略。
  “而且楚漢雙雄對峙,已陷入相持不決的膠著狀態,因而導致海內動蕩不安。于是農民耕种誤時,婦女也不再紡織,天下人之心浮動不安。像這樣的時期,保有糧襪是最重要的工作啊!
  “希望陛下仍應盡心整頓兵力,努力收复滎陽并再度擁有敖倉。若陛下能据守成皋之險,杜絕太行之道,以防諸侯西向,拒兵于蜚狐山口,堅守白馬津渡口,將楚軍限制于梁楚之地,便可向其他諸侯顯示我方已取得絕對优勢,這樣天下人便知道應向哪方靠攏比較有利了。”
  酈食其的策略在于顯示漢軍戰略上的优勢,以彌補其戰術方面的一再失敗。
  楚漢相爭之際,項羽雖憑借作戰天才而屢戰屢胜,但在戰略方面卻讓劉邦掌有漢中、關中,韓信又已攻略魏、代。趙之地,江南大本營的九江王英布叛离,衡山王、臨江王保持中立。項羽自己正陷入滎陽、成皋之戰局,補給線又屢為彭越的游擊戰攻破,不得不東西來回疲于奔命。他將戰場局限于自己統有的梁地,在自己家里和敵人打仗,自然是愈來愈不利,而明顯地露出敗象來。
  一般人大都會著眼于實際戰場上的胜負,而忽略了這兩年中劉邦已取得絕對优勢的事實。酈食其的建議便在將此一事實明白顯露,使天下諸侯能下定決心叛楚向漢,以求徹底解決雙雄對峙、陷入僵局的困境。
   
  【陳文德說評】

  老子(道德經·第三十九章):“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宁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万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蹶。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谷,此非以賤為本邪?非歟?故至譽至譽,不欲琭琭為玉,略略如石。”
  道是天地万物生成的總原理,故稱為一。自古以來,天因合乎于道而清明,地因合乎于道而宁靜,神因得乎道而靈顯,谷因得乎道而充盈,万物因得乎道而化生,治理人事的侯王也因得乎道而天下正。
  天若不得乎清明,一切將分裂。地若不得乎宁靜,可能爆發災禍。神若無靈顯,恐怕將要喪失神性。谷若不得充盈,恐將枯竭。万物若不能生生不息,則一切將會滅絕。王侯不得天下正,不保守高貴情操,天下可能陷于大亂。
  以道之自然,貴必須以賤作為根本,高必須以下作為基礎,因此侯王們必須以“孤”、“寡”、“不谷”自稱,便是以賤下為高貴之基礎,表示不忘謙下之本。
  是以最好的美譽,是沒有美譽。以“真實”為主,而不求虛有的華美,不要像美玉一樣地璀璨而為人尊崇,而要像堅石一樣黯淡而為人賤視。
  一切都合乎道,不用特別造作,使天地万物趨向于自然。
  楚國貴族出身的項羽,原本對這种老庄道學應頗有体認才是,但由于其本身條件特別好,年紀又太輕,反而讓他的所作所為顯得造作而不自然。
  最嚴重的是他的自負和驕傲,造成其個性上的固執和不安。對項羽而言,周圍的友伴沒有一個有他一般的能力,于是事事都要他煩心,沒有人作得比他更好,每樣事情到最后都不得不由自己出馬。因此,從一開始他便疲于奔命,沒有一位伙伴能獲得他完全的信任。
  項羽不愿封賞有功之人,因為在潛意識中他認為大家都在依靠他,真正有功的只有他一個人。
  這樣的想法,的确也一再出現在真實世界上,大家都變得愈來愈不可靠。英布的叛變使他在諸侯中不再有可靠的盟友,最后連自己陣營也出了問題;不但大將鐘离眛失去信任,連有亞父之稱的范增也不得不背他而去。
  相反地,劉邦如同一個大垃圾桶,什么人物他都欣然接受。原本的弱勢及條件不佳,讓他更渴求盟友的幫忙。他不滿繁文縟節和虛有的气派,一切以實利為根本,反而較合乎自然之道。他讓伙伴和部屬們自己去發揮,力量在穩定中自然成長,主戰場上雖一再敗北,但實力卻生生不息,反而逐漸擁有了絕對的优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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