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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飛燕姐妹的漢宮韻事


  古今來不少美人,問他瘦燕肥環,几個紅顏成薄幸?
  天地間盡多韻事,對此名箋旨酒,半江明月放酣歌。
  “瘦燕肥環”,瘦燕就指趙飛燕。趙飛燕和她的孿生妹妹趙合德生在江南水鄉姑蘇。趙飛燕原名宜主,只因窈窕秀美,憑欄臨風,有翩然欲飛之概,鄰里多以“飛燕”譽之。久而久之,人們漸漸忘記了她的本名,而把她叫做趙飛燕。她妹妹趙合德風姿迥异,生得体態丰腴,玉肌滑膚,美艷嫵媚与趙飛燕不相上下。
  追根究底,趙氏姐妹在血緣上与皇家劉氏多少還有點關系。她們的母親是江都王的女,嫁給中尉趙曼,暗中与舍人馮万金私通而生下二女,將她們丟在郊外,居然三天不死,以為命大福大,才又抱回撫養。
  由于趙曼死得早,趙氏姐妹早年也備嘗艱辛,母女三人從姑蘇一直流落到京師長安。住在城郊的陋室之中,靠著纖纖雙手,替人作女紅為生。趙母在貧病交加中撒手人寰后,趙氏姐妹便倚托在同里的趙翁家中,成為趙翁的義女,過一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漢代自高祖開國以后,歷經惠、文、景、武四帝,文治武功,卓有績效,但從昭、宣開始,霍光秉政,到元帝時,外戚王氏開始獨攬朝綱,漢成帝十九歲繼位,大權旁落,落得個清閒自在,深宮內院,日日醇酒美人;而長安市上各處的侯王爵府中,也都弦歌不輟,通宵達旦;即便是市井小民,也習慣于奢華浪漫的生活,帝京的繁華,到處是斗雞走馬,選色征歌的景象。
  趙翁當時年近花甲,膝下猶虛。如今平白撿到一對豆蔻年華的少女,樂不可支。他就像個“經紀人”似的,知道以趙氏姐妹美艷的姿貌,再稍稍加以琢磨、培植,不愁沒有脫穎而出的机會。于是在她們身上不惜工本投資,加意教養,趙氏姐妹聰穎慧黠,居然也像模像樣地學會了不少大家閨秀的風范。
  不久,趙氏姐妹便被有錢有勢的富平侯張放羅致府中,充任歌舞姬,開始賣笑生涯。
  漢成帝与富平侯張放,年紀相若,情趣相投,原本就是极為要好的朋友。雖然在公開場合要顧到君臣之禮,然而在尋歡作樂時,卻放浪形骸,彼此了無拘泥。張放時常應召陪漢成帝在宮中宴樂,自然也不時慫恿漢成帝微服出游,以領略宮廷之外的長安風月。
  漢成帝終于按捺不住,在一個春寒料峭的夜晚,輕車簡從駕臨富平侯府。張放盡出府中歌女舞姬輪番上陣,輕歌妙舞,使得漢成帝眼花撩亂,目醉神迷,不禁慨然歎道:“誰料侯府風月更甚皇家!”
  論場面富平侯府自然難与皇家媲美,但在風情尺度上,就遠遠地超過了宮花拘謹的模式。大約是一种新鮮的感覺,也許是歌女舞姬臨席侑酒而不拘形跡,總之,使得漢成帝有些飄飄然了。
  等到趙飛燕出場時,歌聲嬌脆,舞姿輕盈,若空谷鶯鳴,似仙子凌波;再看她纖眉如畫,秀發如云,尤其是一對流星般的眸子,含情脈脈地回身一瞥,閃爍出無限誘人的風情与醉人的媚力,頓使漢成帝如痴如呆。
  畢竟是身為大漢皇帝,豈可為一個平民女子而失態,立即端正身板,漫不經意地詢問趙飛燕的背景情況。富平侯張放自然是心知肚明,過了几天便依照當時的宮廷禮法,把趙飛燕送進宮去。暫時以待詔宮女身份,侍候許皇后起居,便使漢成帝有更多的机會,接近這個出色的美女。
  漢成帝當然了解張放的苦心安排,于是有事沒事,三天兩頭前往許皇后宮中蹓達,頻頻注視立在皇后身后的趙飛燕。久之,皇后看出了皇帝丈夫的心意,不得不主動地故示賢淑与大方,叫趙飛燕入侍皇帝。
  芙蓉帳里,帝澤如春。翡翠衾中,妾情似水。嬌喘吁吁,若不胜情,醉眼惺松,勾人魂魄。漢成帝如獲至寶,喜极而狂,徹夜顛鸞倒鳳,不覺東方既白,立馬封趙飛燕為婕妤。
  趙飛燕能歌善舞,通音律,曉詩書,妖嬈媚艷,是一個天生的人間尤物。初時封為婕妤,后宮議論紛紛,都認為只不過是個慣于蠱惑的貨色,難登大雅之堂。而趙飛燕一味地謹言慎行,對皇后很恭謹地執婢子禮,從而消除了皇后的戒心,待之如姐妹;又刻意低聲下气地与宮中粉黛結好,也逐漸松馳了后宮佳麗對她的敵意。
  既蒙皇上寵幸,還得委屈求全,趙飛燕的心中自然不是滋味。為了打破形單勢孤的局面,于是有計划地在枕邊進言,終于在她進宮半年之后,趙合德也被引進宮來,受到漢成帝的寵幸。
  趙合德入宮數日,也被封為捷妤,兩姐妹輪流承歡侍宴。不但后宮鶯鶯燕燕被拋諸九霄云外,就連原先寵愛有加的許皇后与班捷妤,也被冷落一旁。于是兩人為了利害而結合在一起,与趙氏姐妹展開一場白熱化的爭寵斗爭。
  几番交手之后,趙氏姐妹已穩操胜算,許皇后被收回后印,廢處昭台宮,班婕妤也激流勇退,匿居長信宮中侍奉皇太后去了。
  情敵既去,趙氏姐妹志得意滿,除了竭盡所能,使出混身解數討好皇帝之外,再就是一步一步有計划地進行奪權固位的步驟。迨至永始元年,也就是趙飛燕入宮兩年之后,終于被冊立為皇后。趙合德也被封為昭儀,兩人并得寵幸,權傾后宮。這种地位的得來是非常艱難的,因為總攬了朝綱的王太后以趙飛燕出身微賤,對立后之議曾加阻撓。漢成帝排万難而前進,為了搪塞母后,也為了防杜天下悠悠之口,乃封收養趙氏姐妹的趙翁為成陽侯,趙翁終于得到回報。雖然如此,朝堂上仍然嘖有煩言。
  趙飛燕姐妹用來達到她們目的的,當然是女人的資本。
  趙飛燕初次与漢成帝燕好時,為了掩飾她曾經与富平侯張放有過肌膚之親,故意選擇月事來潮的當儿,裝出一副不解“人事”,又若不胜情的模樣。以致使漢成帝大感新鮮,發狂似地在凝脂般的香肩上狠咬几口,齒痕竟至經月不褪。更妙的是趙飛燕的体血沾污了御袍,她要為他浣洗,成帝怔怔地望著那些血跡,說是要留作永久紀念,可怜也可笑的漢成帝竟然把“此血”當成了“彼血”,可見趙飛燕偽裝的手段是如何高明。
  趙飛燕冊封為皇后以后,移居建筑豪華的東宮,漢成帝特地賜給她一把古琴。每當月自風清之夜,趙飛燕撫琴而歌,宮苑一片宁謐,只有皇后的琴韻歌聲回蕩在花叢林梢。漢成帝每每為之塵慮頓消。心想:兩人倘若置身水上舟中,自當別有一番風味。即想即說即做,立刻命人在太液池中起瀛洲台,作千人舟。
  台竣舟成之時,恰好是金風滌暑,玉露生涼的季節。漢成帝与趙飛燕雙雙登上瀛洲台,遙見帝京繁華,俯視宮苑景物,笑傲云霓,興寄煙霞,心中為之大樂。
  從台上下來泛舟太液池中,相對飲酒談心,酒興來時,趙飛燕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高歌《歸風送遠》之曲,漢成帝以玉管擊節,侍郎馮無方吹笙相和。舟在湖中,忽然一陣風來,趙飛燕衣袂隨風飄舞,大有御風而去之勢。漢成帝一時情急,連忙命馮無方拉住皇后裙角,只听得“吱啦]一聲,薄如蟬翼的裙幅已被扯下一片。趙飛燕趁勢跌入漢成帝怀中撒嬌:“要不是你命人拉住我,我豈不成了仙女了嘛!”自此以后,宮中佳麗都將裙后留一缺口以為時髦,名為“留仙裙”,走動起來,一雙玉腿隱約可見。人們都以為是趙飛燕為了吸引皇帝視線的巧妙构思,又那里知道是無意之間被扯破的呢?直至今日婦女的裙后開叉,仍然是漢宮服飾流傳下來的規格与習慣!
  趙合德雖然比不上乃姐的蠱惑手段,但是她丰滿的身軀,狀若含苞待放的蓓蕾;酷似粉裝玉琢,著体便酥,恰好形成了對漢成帝另外一層強烈的補償心理。在与趙飛燕日日夜夜纏綿得昏天黑地時,情不自禁地就會想到趙合德,總覺他心中的遺憾只能從另外一個角度,得到充分的滿足。還是在趙合德与漢成帝度過第一個不眠之夜后,漢成帝就在歡暢無比,欲仙欲死中,把趙合德叫做“溫柔鄉。”說“我當終老是鄉,不愿效武帝之求白云鄉了。”這話有如讖語,后來果然應證,讀者留神,就會找到答案。
  比較起來,趙合德的寢宮無論是气派,格局与設備都無法与東宮相提并論。甚至還有一些陳舊与寒愴的感覺,簡直是糟蹋了趙合德的美貌,于是漢成帝下旨要為趙昭儀建一座美侖美奐的宮殿。
  据說趙合德一身肌膚如賽上酥,按照今天的說法是屬于油性的皮膚,必然經常沐浴,才能保持通体舒泰。自從漢成帝一次無意間從門窗隙縫中窺見了趙合德洗澡后,就成為他一种新鮮的刺激:從趙合德寬褪羅衣,玉骨冰肌,蘭湯瀲灩,到自我欣賞,顧影自怜,關窗鎖戶,輕醮細拭,一幕幕活色生香的旖旎畫面,有景像、有動作、有表情、更有聲音,是漢成帝的經驗里從來沒有汲取過的。從而更激發他許多激越的聯想。所謂:
  寬褪羅衣玉色鮮,蘭湯莫遣濕雙蓮;
  那能不稱檀奴意,自撫凝脂亦可怜。
  玉骨生涼粉汗輕,冰綃拂拭雪肌明;
  鎖窗嚴密無窺處,時听香羅醮水聲。

  所以這次為趙合德修宮殿,漢成帝特地關照用藍田玉鑲嵌了一個大浴缸,注入豆蔻之湯,更顯水光瀲灩。另外再用白玉、黃金、配以翠玉、明珠做成一張特大的合歡床,懸挂著粉紅紗帳,帳頂裝飾万年之蛤所產的夜明珠,發出璀燦的光輝,照耀得長夜如晝。
  自此,趙合德浴罷,一身輕敷露華之粉,通体皆香,鑽入合歡床上,与早就等在那里的漢成帝歡合。漢成帝于今才真正体會出個中的滋味,几乎有一种不忍褻讀的意念,有時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無休無止地擁抱著、揉捏著。
  趙合德沐浴,确實勾人心魄,有詞為證:
  水清如鏡,偷得佳人一個影,反覆回旋,飛舞盤中体欲仙。
  几何著色,妙在嬌憨元气力,紅沾羅衫,一樹挑花露半含。
  蘭湯初整,未識檀郎可睡醒,為怕偷看,不敢輕將裙帶寬。
  還移蓮步,低喚小環來守戶,如若來時,咳一聲儿使我知。
  果然潛到,咳嗽聲中微帶笑,已在眼前,揭破窗几偷眼看。
  忙將裙系,未曾由他窺妙處,一縷水紗,遮處何曾真個遮。

  趙合德知道了自己入浴的過程,竟能如此地使皇帝神魂顛倒,于是便將計就計地不予揭穿。更運用欲擒故縱的手法,盡量舖排無限的媟艷風光,甚至連浴罷的情態,也加以刻意的美化,以捕捉漢成帝的注意力:
  蘭湯晚涼,鸞釵半妝,紅巾賦雪吹香,擘蓮房睹雙。
  羅紈素璫,水壺玉床,月移花影西廂,數流螢過牆。

  趙合德入浴時的美態,緊緊地扣緊了漢成帝的心弦。趙飛燕听到了風聲,也如法炮制地想要吸引她的皇帝丈夫。然則“西施捧心,”愈顯其楚楚可人的美態,“東施效顰”則丑態畢露,不堪入目。須知趙飛燕体態輕盈,适合翩翩起舞而有飄飄欲仙之感;而趙合德体腴飽滿,最宜斜歌橫陳。姐妹各有所長,豈可反其道而行之。史料上多有記載,趙飛燕入浴的場面使得漢成帝倒盡了胃口,自己不但不檢討事情的緣由,硬要說她的皇帝丈夫不解風情,又有什么用呢?
  “情惑”之為物十分奇特,來無影去無蹤,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卻能強烈地感受到它的存在。當它以排山倒海之勢來臨時,直逼得人喘不過气來;但是當它悄悄地溜走時,又會使人百無聊賴到了极點。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漢成帝的情惑快速地從趙飛燕怀中撤出,轉移到了趙合德的身上。從此宮槐秋落,孤雁哀鳴,青燈映壁,衾寒枕冷,趙飛燕冷冷清清地飽嘗孤獨的寂寞的苦澀的滋味。
  她不甘心芳華虛度,更不愿就此結束了她絢爛的生活方式,于是開始誘使心腹太監,把一些年青力壯的美男子,暗地里引進宮來。初時還躲躲閃閃,一方面為了享受青春,另方面也期望借以生育一男半女,日后承繼皇家香煙,好永保富貴尊榮。
  一個人做了坏事,就像是隱入泥淖一般,愈陷愈深而不能自拔。日子久了,原先的罪惡感反而逐漸沖淡,而愈益變本加厲,終于肆無忌憚。
  長久以來,漢成帝不曾踏進東宮一步,趙飛燕竟明目張膽地与其所歡飲酒作樂,甚至白晝宣淫。趙合德曾經聲淚俱下地勸告姐姐,無奈趙飛燕已經走火入魔,那里听得進去,仍然日复一日地胡鬧下去。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是包不住火的,再厚的牆也會透風”。俗諺說得一點不錯,終于有一天鬧出亂子來了。那天,漢成帝前往中宮王太后處請安,并陪侍母后午膳,飯后有些疲累,就近想到東宮歇息片刻。午后人寂,宮女們正在廊下打盹。皇帝駕臨,趙飛燕倉皇出迎,但見云鬢偏墜,發絲散亂,衣衫不整,滿臉春情。漢成帝以為她是午睡方濃而被惊醒,并未十分在意,突然寢宮內有一聲郁悶的男子咳嗽聲傳出,剎那間便明白了一切,拂袖而起,一聲不響地憤然离去。
  雖然朝廷大權都在舅舅手中,然而處理后妃間的事情,漢成帝仍然具有無上的權威。此刻綠云壓頂,士可忍孰不可忍,何況貴為天子,竟不能禁制自己的妻子紅杏出牆,還有什么面目治理万民。于是一言不發,滿臉嚴霜來到昭陽宮。聰明伶俐,心細如發的趙合德,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急忙跪在地下自責道:“臣妾孤寒,無強近之愛,一旦得備后庭驅使之列,不意獨承幸御,立于眾人之上,恃寵邀愛,眾謗來集,加以不識忌諱,冒触威怒,臣妾愿賜速死,以寬圣怀。”說罷淚流滿面,叩頭不已。
  面對這個梨花帶雨的美人儿,漢成帝心中的怒火已被她的汪汪淚水澆息了一半。然而仍然忿忿不平地說:“不管你的事,只是你姐姐鬧得太不成活,我一定要殺了她,方泄我心頭之恨。”
  一听到“殺”字出口,趙合德心中一惊,但是很快地冷靜下來,故作鎮靜地緩緩譬解。首先說明她們姐妹的情感深厚,姐姐若死,妹妹義不獨生。再說明自己得以忝列后宮,侍奉皇上,完全是靠姐姐的引荐,最后說到為了皇家的威嚴与聲譽,豈可大事張揚。姐姐固然是罪有應得,如果累及皇上的圣德就太不划算了。漢成帝認為趙合德言之成理,于是答應對趙飛燕的事不再追究,但卻派人夜搜東宮,捉住了几名美俊壯碩的男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斬首了事。從此恨透了趙飛燕,不再踏進東宮一步。
  糊涂的漢成帝以為就此可保無事,但是天下美俊壯碩的男子多的是,殺了一批,不久趙飛燕便又找來叫批。甚至白晝掩窗行事,淫聲浪語溢于戶外,宮庭之中,盡人皆知;朝堂之上,也竊竊私議,只有漢成帝被蒙在鼓里。光祿大夫劉向看到趙皇后如此穢亂,實在忍無可忍,但又不便明白指出,只好費了許多功夫,引經据典,搜羅昔時賢后貞婦,興國保家之事,寫成了一冊《列女傳》。呈獻漢成帝作為諷勸,力斥孽嬖為亂亡之征兆,以盼望朝廷有所警悟。漢成帝嗟歎至三,頻頻予以嘉勉,但就是不講實質性的話,也終究未因此做出實際的行動,但是劉向的《列女傳》卻因而流傳下來。
  趙飛燕正處在生理的旺盛期,縱欲已到了瘋狂与變態的程度。漢成帝已將她置諸腦后,然而趙合德卻放心不下,整日膽顫心惊。為了挽救姐姐,她聲淚俱下地進行了一次懇談。她憶及幼時的家貧,三餐不繼,如何与鄰家少女一起做草鞋,如何把草鞋賣掉換回大米,如何路遇大風雨,如何無柴可燒,在饑寒交迫下,夜長不能寐,相擁而泣。談到今天的富貴,是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現在你竟自毀如此,倘若再犯了過錯,成帝再怒,事情就會不可挽救!那時身首异處,豈不貽笑天下。今天,妹妹還能救姐姐,但實在是沒有把握,倘若妹妹死啦,姐姐還依靠誰呢?
  一席話說得聲情并茂,姐妹兩人忍不住抱頭痛哭。聲音啞了,淚也干了,仍然要面對現實。大錯已經鑄成,如何才能挽回,趙飛燕說道:“愧悔無及,奈何!奈何!皇上愛汝一身,惟望妹妹援我,就像過去我推荐妹妹一樣。”
  趙飛燕与趙合德姐妹二人,孿生同胞,自幼相依為命,及長投身富平侯府,而后雙雙入宮受寵,彼此互相援助,与皇帝結成了一個情感的“鐵三角”。貴盛無比的許皇后与才情富華的班婕妤,都相繼被她們擊倒,在情感的道路上真個是所向無敵,當者披靡。無奈趙飛燕胡作非為,已弄成不可收拾的局面,“自作孽,不可活”,這又能怪得了誰呢?
  雖然如此,為了姐妹之情,更為了免死狐悲的孤單態勢,趙合德明知覆水難收,但是她必須打起精神,憑恃自己的美貌与智慧,加上圣眷正隆這一最大的优勢,一次又一次地想盡了各种可行的辦法,以期彌補皇上与姐姐之間的裂縫。
  出于男人天生的自尊和排他性,盛怒之下漢成帝產生過要殺了趙飛燕的想法。但比起那些飛揚跋扈的權臣与居心叵測的外戚,在漢成帝的內心里覺得趙飛燕的乖异心理是微不足道的。一段時間后,他慢慢地想起趙飛燕也曾是自己心愛過的女人,因此一絲怜憫的情意,油然在漢成帝心中升起。恰好遇到趙飛燕二十四歲生日,東宮里有一個慶祝儀式,在趙合德的連哄帶騙下,漢成帝終于暫時忘記前嫌,來到東宮。
  酒過三巡,趙飛燕忽然悲從中來,漢成帝非常訝异,問道:“又有什么委屈嗎?”意思是說我已經不究既往,還有什么好怨怒的呢?
  趙飛燕裝模作樣地跪下來,痛心疾首地道:“妾過去在許皇后身邊的時候,陛下駕臨,妾站在皇后身后,陛下總是頻頻地注視我。皇后知道陛下的意思,叫妾特地來侍奉皇上。想不到竟承更衣之幸,体血還污了御服,妾欲為陛下洗去,陛下不肯,說要留作紀念。不數日,就被封為捷妤,又被封為皇后,當時陛下的齒痕還在妾的頸頸之間,今日思之,不覺感泣。”
  這一段說詞,是事前設計好的,無非是想以舊日的感情,來打動皇帝的心,收到重拾舊歡的效果。果然,漢成帝念及舊日恩愛之情,不禁為之惻然,大有不胜今昔之感!趙合德眼看苦心設計的溫柔陷防,已經牢牢地套住皇帝,于是借故先行离去,這一夕漢成帝与趙飛燕開怀暢飲,直至夜闌人靜,雙雙攜手進入內寢。雖然趙飛燕使出混身解數,竭力迎合与討好,無奈情感已有裂痕,漢成帝終感不是滋味。
  這事的結果出乎意料,令趙合德大吃一惊。趙飛燕看透了皇帝的心思,心想:這也許是最后一次獲得寵幸了。于是瞞著妹妹,私自作主,在一個月后逕假裝怀孕,并上表成帝,希望以此來大大改變目前對自己不利的態勢。
  漢成帝自從十九歲嗣位以來,時光荏苒,悠忽間已經年逾不惑,還無子嗣。如今听說皇后有了身孕,著實大為興奮,喜孜孜地批了一道圣旨,對趙飛燕表達了無限愛怜之意,叫她好好保重。
  一項騙局在宮中進行,被收買的太醫在宮中進進出出,煞有其事。后本打算在民間找一個嬰儿進行偷天換日的勾當,可宮禁森嚴,談何容易。眼看十月臨盆之期已到,東宮上下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實在無法再搪塞下去,才不得不由太醫上奏,說是“圣嗣不育,一生下來便夭折了。”
  漢成帝日夕盼望的喜訊成了泡影,失望之余也懶得再去東宮,他受到的打擊太多了。趙合德最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對姐姐的這一行為十分忿怒,十分惊懼。因為不知什么原因,趙氏姐妹雖一直蒙皇上寵幸,就是沒有怀孕,因此就十分擔心別的宮妃怀孕奪寵。所以只要后宮中有人怀孕,就千方百計毒害,以至長安市上都出現了童謠:
  “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木門瑲琅根,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
  這事使成帝斷絕了皇嗣。這事一旦拆穿,必定死后無葬身之地。趙飛燕的騙局就极有可能使這事拆穿。趙合德狠狠地罵姐姐,使得趙飛燕懍然而惊,懊悔交加,從此收斂形跡,進行一种自我流放式的幽居生活,不再招蜂引蝶,也不再念戀榮華富貴了。
  趙飛燕自動地撤出情感的鐵三角,形成了漢成帝与趙合德一對一的局面,昭陽宮中相愛相怜,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漢成帝內心是痛苦的,他本有親政的能力,卻無法動搖已經形成的王氏外威勢力。先是元帝皇后王政君的兄長王鳳以“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的名義輔政,王鳳死后又由他的弟弟王音自代,這時成帝已經三十,在位十一年。另外還有“五侯”,平阿侯王潭、成都侯王商、紅陽侯王立、曲陽侯王根、高平侯王逢,飛揚跋扈,不可一世。所謂: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
  日暮漢宮傳蜡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可見其聲勢之隆。另外王太后還有一位早死的兄長王曼不曾封侯。他的儿子王莽矯揉造作,沽名釣譽,將自己偽裝成勤身博學,謙躬下士,居然也浪得虛名。漢成帝在太后暗示下又糊里糊涂封他為新都侯,种下他日后篡奪漢室江山的禍根。
  事實上,趙飛燕姐妹在宮中胡作非為,王氏權臣未嘗不知道,只是故意睜只眼閉只眼,讓她們加速劉氏政權的滅亡。
  成帝內心太苦,權力又奪不回來,就縱情聲色來掩蓋自己內心的悲哀。漢成帝國荒淫無度,身体狀況日見不濟。趙合德正值女性的鼎盛時期,需索卻益加強烈,因此不得不以春藥來刺激皇上的欲念,終于釀成了可怕的后果。
  漢成帝綏和二年春天,在一個暖洋洋的春夜里,因為歡娛過度,一度昏迷。等到早晨起身著衣,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兩手一松,龍袍落地,一頭栽倒在地,竟然停止了呼吸。
  成帝駕崩,死得离奇,死得突然,連傳喚太醫的時間都沒有,自然引起許多怀疑及揣測。王太后諭令王莽會同丞相、御史查究皇帝起居發病狀況,趙合德方寸大亂,羞愧不已,飲藥自殺,算是保全了最后一點尊嚴。趙飛燕被打入冷宮,寂寞而終。
  從某种意義講,趙飛燕姐妹不自覺地擔當了外戚王氏奪劉漢政權的工具。就她兩人而言,入宮見妒,不得不采取自保的措施,屬于人之常情,終其一生,并未干預朝政,也未讒害忠良。只有毒殺有孕宮妃,斷絕皇嗣,才是她們不可饒恕的罪過。成帝死后,只好由侄子繼位,外戚王莽在公元8年奪劉漢政權,改國號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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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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