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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緬甸風云




  昭和十六年(公元一九四一年),世界戰局進入一個決定性階段。
  六月,德軍入侵蘇聯,蘇德戰爭爆發。
  十二月七日,日本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
  同一天,日本飛机全面襲擊西方盟國在南太平洋上的所有軍事基地。僅僅一周,盟軍損失一千架作戰飛机和一百二十艘艦船,喪失了戰爭主動權。
  倫敦,首相官邸。
  “爵士,這難道能算作坏消息嗎?”大胖子邱吉爾從扶手椅上彈起來,激動地朝外交大臣艾登爵士嚷道:“嗨!日本人干了件什么蠢事…………你想想看,往美國牛仔屁股上捅一刀,這會有什么結果?!不管怎么說,我們不會單獨作戰了。”
  十二月八日,英國對日宣戰。
  莫斯科,克里姆林宮。
  當蘇軍作戰部長華西列夫斯基中將匆匆把日本偷襲珍珠港的消息向最高統帥報告時,斯大林同志正在掩蔽地下室昏昏欲睡。
  “什么?!你再給我念一遍!”斯大林突然兩眼放光,好像睡醒的獅子一樣亢奮起來:“好极了,真是好极了!听听,這群黃臉猴子干得真不賴。”
  半個月后,蘇聯最高統帥部秘密從遠東軍區抽調三分之二的兵力,包括三十個步兵師,九百輛坦克和全部作戰飛机投入莫斯科前線。遠東方面只留下部份邊防軍与日本官東軍對峙。
  十二月十七日,英國首相特使,外交大臣艾登飛抵莫斯科,敦促蘇聯立即對日宣戰。這一要求遭到斯大林憤怒拒絕。
  此后,英美首腦多次敦促蘇聯對日宣戰,均遭拒絕。
  《蘇日互不侵犯條約》一直被保持到一九四五年八月八日,即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前一周和美國在廣島投下原子彈當天,才被蘇聯政府宣布單方面廢除。蘇聯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唯一個對日本采取中立立場和保持外交關系的同盟國家。
  對英美盟國來說,太平洋初期無疑意味著一段充滿災難,恥辱和不堪回首的日子。
  戰爭頭一周,日軍占領泰國全境,迫使鑾披汶政府簽訂城下之盟。
  十二月十日,日軍同時在菲律賓和哥打巴魯登陸成功。
  十二日,日軍強渡柔佛海峽,進攻馬來半島和新加坡。
  二十五日,香港淪陷,港督馬克·揚爵士宣布投降。
  此后一個月,馬尼拉、擊隆坡和新加坡相繼失陷。七万美菲守軍放下武器,八万新加坡英軍向三万日本入侵者挂出白旗。美軍總司令麥克·阿瑟將軍倉惶逃出澳大利亞。日軍乘胜南下,攻占爪哇、南蘇門答腊和巴厘巴板。
  縱觀一九四一年及其后的亞洲戰場,我們有充足的理由將這場戰爭區分為兩個互相關聯的局部:一個是亞洲東部幅員寬廣的中國大陸(中國戰場),另一個是南太平洋沿岸疆域遼闊的東南諸國(太平洋戰場)。日軍在太平洋戰爭初期動用總兵力不到二十個師團,約五十万人.而在中國大陸,日軍常年保持的兵力高達五十至七十個師團,總數超過百万人。由于中國戰場曠日持久地牽制了日本陸軍的半數以上的兵力,并且無休無止地消耗日本國內地戰爭資源,因此歷屆日本內閣都把中國抗日軍民的存在視為心腹大患。
  僅“珍珠港事件”爆發的民國三十年,侵華日軍就先后發動豫南戰役、贛鄂會戰、中條山大戰和第二次和第三次長沙會戰,均未得逞。
  十二月,日本東條英机在東京電台多次發表對華談話,敦促重慶政府“停火”,“議和”,均遭嚴辭拒絕。
  日軍雖然侵占大半個中國,在軍事上占有較大优勢,卻始終無法達到速戰速決和一舉摧垮重慶政府的戰略目的。
  但日軍在太平洋戰爭的其它地區卻連連得手:
  一九四一年六月,日軍占領法屬印度支那(越南),滇越鐵路被切斷。
  同月,隨著蘇德戰爭爆發,蘇聯象征性的援華運輸逐告中斷。
  十二月,香港陷落。香港通往內地的物質補給被切斷。
  是月,侵泰日軍前出泰緬邊境,對緬甸虎視眈眈……
  太平洋戰爭爆發后,英美盟軍在東南亞的節節敗退不僅助長了日本侵略者的凶焰,而且把中國的大后方暴露無遺。
  由于日軍連續切斷滇越鐵路和香港的補給線,西方援華物資便只能低達仰光,然后經過唯一一條滇緬公路輾轉運到昆明。由于路途漫長,諸多困難,因此到次年一月,援華物資運輸總量便從正常的月三万五千吨劇減到不足六千吨。
  一九四二年一月中旬,日軍攻入長沙。第九戰區炮兵第一旅占据岳麓山陣地,壓制敵人炮火。戰斗最激烈的時候,炮彈告罄。第九戰區長官部電告重慶,軍令部回答:炮彈尚在仰光待運。
  同月,從漢陽遷至重慶的兵工厂因缺少鋼材和原料,被迫停工。國民党政府僅有的十余架運輸机亦因油料缺乏而停飛。
  作戰物資匱乏的危机同樣影響到敵后戰場。延安總部曾電告重慶,沂蒙山根据地遭到敵人“鐵壁合圍”,急需軍火,糧食及被服支援。重慶方面答:因外援受阻,正面戰場亦無法保障供給。今后各抗日根据地須設法就地籌措物資。
  文史資料載:“七七”事變以來,中國抗戰后方所需各种戰略和各种民用物資:汽油、煤油、柴油、橡膠、汽車配件的百分之百,藥品、鋼材、棉紗、白糖、紙張的百分之九十,都須從西方進口。如果日軍切斷滇緬公路,斷絕中國同外部世界的一切聯系,中國國內的各种戰略物資儲存最多只夠維持三個月。難怪當時重慶的外交部長宋子文也不得不惊呼:
  “……倘若日寇進犯緬甸,斷我賴以生存之滇緬路,我后方軍民則無异困守孤城,坐以待斃……”(《中國國民党大事記》)
  十二月,侵泰日軍第十五軍先頭部隊入侵緬甸南部維多利亞角,直接威脅仰光和滇緬公路,而英國人在緬甸的全部兵力總共只有兩個英緬師。鑒于緬甸局勢岌岌可危,鑒于英國殖民者頑固堅持退守印度的利己主義立場,同月下旬,中國蔣介石委員長在重慶主持召開中、英、美軍事聯席會議。會后,蔣介石接見中外記者并發表談話。
  有記者提問:“委員長能否談談戰爭前景?”
  蔣介石答:“日寇乃一區區島國,只要英美諸國認清大局,將戰略中心轉移到亞洲戰場,我可以肯定地告訴大家,最多只需一年時間便可打敗日本。”
  記者:“据我所知,目前形勢對中國不利。万一緬甸不守,請問中國政府有能力應付四面受敵的困難局面嗎?”
  蔣介石:“各位先生我愿意借此机會向大家透露一個消息。鑒于亞洲局勢日趨嚴重,我國民作出決定:不日將出兵緬甸,与日寇決戰。”
  記者:“請問蔣委員長先生,中國出兵有必胜的把握嗎?”
  蔣介石:“日寇雖然气焰囂張,然終究只能逞凶一時。我軍乃堂堂正義之師,与日軍不共戴天,此次入緬作戰系國家存亡之舉,必然奮勇殺敵,置之死地而后生。”
  記者:“請問中國出兵還有其他背景嗎?”
  蔣介石答:“日軍若吞并緬甸,必然大舉入侵印度,進軍中東。緬甸不保,印度也危在旦夕。因此國軍入緬,其目的不僅保障滇緬交通線,更為保障盟軍統一戰線之大業。”
  第二天,蔣介石談話被突出地刊登在《中央日報》及國內各大報的頭版位置上。
  緬甸之戰立刻成為影響中國和亞洲局勢發展的新熱點。


  中國政府出兵緬甸的消息立刻震動了西方世界。
  對中國人的惊人之舉,世界輿論反響不一。
  《泰晤士報》評論員寫道:“中國人決心重返緬甸的行為表明,昔日白种人在亞洲的統治權威已經破碎了……”
  英國戰略評論家R·D·費恩先生:“……中國人的決定不僅表明他們的軍事潛力,更表現他們對于戰爭的信心。我正是從這一點中看出未來亞洲不容樂觀的演變格局。”
  澳洲《星報》:“中國人之所以敢于進行如此大規模遠征,是因為他們感到美國參戰,胜利終于有了保證……”
  美聯社評論:“蔣介石委員長……決心要在大聯盟中扮演大國角色,并在世界戰略中進一步确立中國的大國地位……”
  ……
  英國政府敏感地作出反應。
  十二月十四日,英國駐華大使卡爾代表英國政府表示:“一旦緬甸形勢吃緊,愿以中國政府共同加強緬甸防務。”
  在大英帝國的版圖上,緬甸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印緬省,它在戰爭中的意義僅僅在于對印度构成一道外圍屏障。對艱苦抗戰的中國人來說,緬甸之役卻勢在必奪。緬甸是中國通往外部世界的唯一通道,它的存在直接關系到抗戰大后方的安危。可是問題的复雜性恰恰在于,英國人雖然自顧不暇,卻不愿中國盟友插手緬甸事務。
  英國人這种缺乏誠意的老牌殖民帝國的頑固態度注定使會談從一開始就罩上互相敵視的陰影。
  蔣委員長在重慶黃山別墅會見并宴請英國客人。他滿臉微笑,身著戎裝,步出會廳歡迎貴賓到來。中國第一夫人宋美齡親自為丈夫充任外交翻譯。蔣委員長顯然對即將開始的中英會談持樂觀態度,因為大敵當前,英國人到處吃敗仗,所以他指望從這個獨眼英國紳士那里得到退回哄搶物資的确實保證,并就緬甸共同防務達成原則協議。
  不料會談開始,英方代表韋維爾搶先宣讀了一份態度強硬的備忘錄。備忘錄要求中國方面將“圍集在仰光港的租借物資部分地轉入緬甸防務”,并規定中國軍隊入緬人數“不超過一個團”。
  委員長挨了當頭一棒。第一輪會談陷入僵局。
  客人一出門,委員長臉色立刻變得鐵青。宋美齡安慰道:“大令,同英國人打交道是不容易的,好在我的手里還有一張美國牌。”
  委員長終于恨恨咆哮:“娘希匹!這些洋人,都是帝國主義,沒有一個好東西。”
  中英分歧引起白宮极大的不安。
  羅斯福總統對英國人的短視和自私很惱火。中國人參戰不僅對亞洲戰局至關重要,對在歐洲焦頭爛額的盟國也很重要。只要拉著中國人在亞洲堅持抗戰,英美就可集中力量對付德國。不要忘了,人是戰爭最寶貴的資源,而中國有的是人。
  羅斯福決心說服英國人放下殖民者的架子,同中國人共同抗戰。為了協調英中軍隊的關系,美國派出一位將軍到中國任參謀長。
  用美國的武器和物資武裝中國人,由亞洲人解決亞洲人的問題,美國和英國就可以全力去對付歐洲戰場了。
  不久,著名的“阿卡迪亞”會議在華盛頓結束。會議簽署并發表《聯合國家宣言》,确立了以歐洲而不是亞洲為中心的戰略方針。
  中國委員長沒有被邀請出席會議。但是會議決定將緬甸、泰國和法屬印度支那(越南)從盟軍東南亞戰區中划出來,与中國戰區合并,稱“中、緬、印戰區”,由蔣委員長出任最高總司令。
  中國人意外地獲得了本世紀以來第一塊屬于自己領土外的勢力范圍。


  公元一九四二年二月的一天,在美國南部海岸陽光明媚的邁阿密空軍基地,一個身高五英尺九英寸的瘦削的美國將軍登上一架銀白色水上飛机。他也許還沒有來得及從這樣一個令人眩暈的事實中清醒過來,几天前他還是一名美國的集團軍總司令,而現在卻要离開這片熟悉的土地,到一個遙遠的東方國家擔任參謀長職務。他也許永遠無法明白這是怎樣一种命運安排,但是他的使命卻注定要使他同那個國家古老而曲折的歷史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將軍的名字叫約瑟夫·W·史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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