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一章 “相地衰征”与“官山海”


1.管仲的改革方略

  管仲拜相之后,与齊桓公談了整整一夜,亮出了他的改革方案,桓公大喜,下決心要把管仲的改革方案推開。對管仲從仇恨到任而不用,從任而不用到金台拜相,完成了他一生中最偉大的業績。他對管仲言听計從,決心要稱雄中原。管仲向桓公提出,為了保證推行改革,五年內不對外發動戰爭,他一口答應;榮辱柱學堯舜,改為誹謗之木,在上面發布政策命令,他也完全同意。有桓公的支持,有鮑叔牙和五杰的協助,管仲的改革得以全面而系統地迅速推開。
  首先,管仲推行內政改革,目標是富國強兵。對舊法,根据齊國的情況,將其合理部分“擇其善者”行于今世,對那些不适合現實情況的,堅決廢除。他借助先王成法的名義,減少舊貴族的反對而造成的阻力,在舊有的口號下,注入新的內容,進行根本性的改革。振興實業,對貧困無財產的國人慈育救助,敬重百姓、貴族,很快實現了國內安定,秩序晏然。他制定政策的理論依据是“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為了取得人民的擁護,就必須使人民的正當要求得到滿足,物質生活得到保證。他制定頒布了一系列法令制度,高懸于榮辱柱上,依法行政,以法度作為衡量善惡是非標准,以賞罰作獎善懲惡的尺度。其次,在政治与軍事方面進行改革,重新划分建立了行政區划。“三其國而五其鄙”,把國都分為六個鄉,工、商各三鄉,不服兵役;士鄉分十五個,由桓公、高傒、國子各管五鄉。國都內的行政區划是五家為軌,十軌為里,四里為連。十連為鄉,分別由軌長、里司、連長、鄉良人(或鄉大夫)管理。全國的行政區划是,三十家為邑,邑有司;十邑為卒,卒有卒帥;十卒為鄉,鄉有鄉帥;三鄉為縣,縣有縣帥;十縣為屬,屬有大夫。朝廷立五大夫,各管一屬。這樣從上到下,建立起統一的官僚机构,以統治全國,各級官吏保治一方。官吏采用選舉制度,凡是人才,由鄉長和屬大夫向上推荐,朝廷重臣進行考評,桓公親自策問,稱為“三選”。地方官吏如果埋沒壓制人才,治以“蔽賢”、“蔽明”罪。行政區划及官僚机构建成后,管仲又推出“四民分業定居”的政策:按照人口的地域和職業結构,使士、農、工、商四民各居其職所,讓講學道藝的士清淨舒适,使工匠在官府做工,使商人在市場經銷,使農民安心种地。”士之子恒為士”,“商之子恒為商”、“農之子恒為農”,各安其業,世任其事,社會秩序自然就安定了。
  同時,管仲大膽把軍政改革与行政改革緊密結合起來,“借內政而寄軍令”,借建立行政机构之机,富兵于民,把全國人民群眾組織起來,納入軍事編制,建立軍政合一的体制。新設的軌、里、連、鄉的行政編制,又是軍事編制。一軌五家,出五名兵士;一里五十家,出五十名兵士;一連二百家,出二百名兵士;一鄉二千戶,出二千名兵士,分別由軌長、里司、連長、鄉良人領導。五鄉一万戶,出一万名兵士,為一軍。全國士鄉共十五個,就是三万戶,出三万名兵士,組成三個軍,三軍分別由桓公、國子、高傒統率。這樣,一套完整的軍事机构建立起來了。管仲認為,有這樣一支三万人的常備軍,可以橫行各諸侯國,無敵于天下。為解決軍備供應,管仲又把“寬刑贖罪”的政策布告在榮辱柱上,不但解決了軍備來源,而且擴大了國家財政來源,也緩和了國內矛盾,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內政改革和軍政改革基本完成后,管仲立即著手進行經濟改革。他決心在最短的時間內,整頓賦稅,發展工商業,通過利民富民求得利國富國,實現富國強兵的目的。主要措施是以“相地衰征”調整農業生產關系,以“官山海”實行鹽鐵專賣,增加國家財源,以邊關開放加強商業流通。
  管仲把發展農業生產作為經濟改革的首要任務,其政策就是“相地衰征”。“相地”,是觀測評估土地,以區分土地的肥瘠好坏;“衰征”是依土地等級征收賦稅。
  管仲充分利用齊國負山帶海的自然環境和重商傳統,采取了維持工商傳統与保證官營經濟主導地位基礎上的局部改革,著重加強對流通領域實行控制,首創鹽鐵專賣,提出“官山海”大計。“官山海”就是“民辦官營”,即由民間生產,由官府統購統銷。為了保證流通,他大膽制定邊關開放政策,號召各國商人到臨淄來作買賣。
  這些政策一項接一項地在榮辱柱上与齊國百姓見面了。管仲信心十足。這些改革措施如果得以實現,那齊國的強盛,桓公的霸主地位就是不可動搖的了。他決心在五年內把這些改革一項項地基本落到實處。當然,改革之路不是一條平坦的路,而是一條充滿風險的路。

2.一丘之貉

  豎貂這一年以來總感到不順。不知為什么,似乎冥冥之中總有人給他下絆子。對齊桓公,他一下就看准了,從桓公即位他就是堅決支持的。乾時大戰,他充當先鋒,也是立下戰功的,長勺之戰雖說敗了,可他豎貂也是盡了力的。可到升官的時候總沒有他的份儿。特別是對桓公封的“五杰”不服。他分析來分析去,得出結論是:管仲是他的克星。這一切都是因為得罪了管仲所致。是他到魯國去把管仲押解回來還在路上打了管仲;也是他堅決主張殺管仲,看來管仲對他是恨之入骨了。王子成父,和他年歲相仿,原先一直是平起平坐,可一下子成了大司馬,為什么?還不就是因為在汶陽之田他接應救過管仲;宁越也是,一下子成了大司農。他總覺得大司農應該是他。他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煩惱,更令他惱火的是朝廷中那班大夫,一見管仲成了相國,都象是黃米粘糕似地貼上了。他們都知道豎貂和管仲有過節,都對他遠而敬之。他連個說心里話的人都沒有了。幸虧還有個開方,他對開方雖說還不十分了解,但知道此人來頭不善。要不,憑著堂堂衛國的公子不當,干嘛跑到齊國來伺候人?他在家里,不是摔盆子就是砸碗,搞得老婆孩子戰戰兢兢。他一天到晚,抱著個酒觥喝酒。
  這天傍晚,開方來了。拉著他到酒館喝酒。
  豎貂抬頭一看,只見門頭上高挑的酒幌子上寫著“易牙酒館”字樣。走進酒館,感覺不錯,盡管舖面不大,可到處整齊干淨。
  店主易牙一見開方,忙笑道:“啊呀,開方大哥,多日不見了。”
  開方指著豎貂道:“這是大名鼎鼎的豎貂將軍。”
  易牙忙點頭作揖道:“久聞豎貂將軍大名,如雷灌耳。今日得見,幸甚幸甚!”
  開方指指易牙,向豎貂道:“他名叫易牙,是我的結義兄弟,做得一手好菜,今天請將軍來品嘗品嘗。”轉身對易牙道:“我与豎貂將軍有話說,在前堂不便,在后面安排吧。”
  易牙忙道:“后邊地方雖小,可清靜雅致,豎貂將軍,請吧。”
  開方与豎貂到后面坐定。易牙變戲法儿似的,眨眼功夫便擺上了六個菜。豎貂逐個品嘗,連聲道好:“果然不錯,色香味俱佳,想不到這不起眼的小店里還有如此烹調高手。”
  開方与豎貂大觥喝酒,一連三觥,豎貂的話就多起來,心里的不平事也就往外淌開了。他把桌子一拍,喊道:“不公平,不公平!王子成父,憑什么當大司馬?東郭牙,憑什么當大諫之官!我豎貂將軍在哪里?”
  開方同情地說:“我也覺得不公平,論將軍的功勞,應該弄個大司馬。”
  豎貂又喝一大觥酒,站起來罵道:“該死的管仲,這箭下之鬼,都是他作祟,我与他不共戴天!”
  開方把豎貂按坐在席上:“豎貂將軍,光發火有什么用?罵娘也無濟于事,這事得從長計議,來日方長嘛!”
  豎貂看著開方:“從長計議,那我現在該怎么辦?”
  開方冷笑道:“別看現在管仲大權在手,可太陽不能老在正午,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嘛!”
  豎貂忙道:“你別賣關子,快說!”
  開方道:“齊國姓姜不姓管,齊國是主公的齊國,咱們只要緊緊貼住主公,你准沒虧吃!”
  豎貂點頭,但他不解開方之意。
  開方道:“主公有三個嗜好,一愛女色,二愛打獵,三愛美食。咱們就在這三條上打主意。”
  “對對對!管仲昨日是階下囚,今天是座上賓,說不定明天還是階下囚。可主公是一國之主,你這主意高!”
  “我想了一下,主公對美色勁頭最大,他恨不得把各國美女都弄進后宮,這個美差,由你來干。你不斷到各國搜尋美女充實后宮,一定要當上后宮總管,這后宮總管別看官不高,可權力很大。”
  豎貂的眼放光了,他一口喝了一觥酒,把嘴一抹,“對對對,我就當后宮總管!”
  “主公打獵的事,就由我來干。我保證把主公侍候得舒舒服服。”
  “好!你打獵是把好手,准能干好。”
  “至于主公的美食嘛……”開方看了看端著菜過來的易牙,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非易牙莫屬。”豎貂高興地一拍案子,把酒觥、菜盤子都蹦起老高:“好,這事咱仨包了。”
  開方又強調道:“這可是秘而又秘的大事,除了咱三個人知道,誰也不能說,連老婆孩子也不能露。要是讓管仲知道了,可就麻煩了。這事關系咱們三人的命運。因此,我提議咱們結拜為兄弟,歃血為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知豎貂將軍意下如何?”
  “好!咱們馬上結拜兄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團結一心,共同對付管仲!”豎貂象在黑暗里發現了光明,高興得手舞足蹈。
  易牙提來一只雞,擺上三只碗,碗里斟滿酒,把雞血滴進酒里,開方按照年齡把三人名字寫在黃絹上,三人舉行了隆重的結拜訂盟儀式。

3.艷遇

  管仲的改革方案,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擁護和支持,進展比較順利。內政改革和軍政改革由管仲和鮑叔牙親自抓,不到一年時間便告完成。然而,經濟改革進展緩慢,特別是農業改革,“相地衰征”的政策在貫徹過程中阻力很大。他讓大司農宁越匯報情況,宁越擺出了一大堆難題,确定土地好坏標准難定啦,等級不好定啦,山如何征稅,水如何征稅啦,等等。管仲便決定親自到下面走一走,看一看。
  烈日炎炎似火燒,樹上的知了拚命聒噪,管仲帶著几名隨從,出城門往西而行,來到原野上,見到几位老農在樹下乘涼,便也湊過去。有一位老農認識管仲,連忙叩頭:“相國老爺!”他對其他人喊:“這是管相國,管老爺,快叩頭呀!”
  管仲拉起老人道:“免了吧,老人家,今天我管仲是來听你們教誨的。”
  几位老農見管仲笑容滿面很隨便,也就打消了拘謹,和管仲攀談起來。
  管仲問道:“老人家,相地衰征文告你們見到了沒有?”
  老農道:“知道,這可是大好事呀,俺庄戶人家都贊成。
  可俺是干著急,這地怎老分不下來?”
  管仲指指遠處一片郁郁蔥蔥的谷子,問道:“為什么那邊庄稼長得那么好,而這邊不行呢?”
  老農道:“人家地好呀!地下六尺就是水,旱澇都不怕,可俺這地是澇洼地,地下一尺就見水,當然和人家沒法比了。”
  管仲又問:“那是誰家的地?”
  老農道:“伯大老爺的,前几天伯大老爺打這路過,說相地衰征不搞了,俺心里還納悶呢?”
  管仲思索了一會儿,問道:“這伯大老爺是什么人?”老農道:“嗨,人家后台硬著呢,宁大司農是他的親戚。”
  管仲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老人家,請你對大伙儿說,這相地衰征是主公定的大計,任何人都不能反對。你看這樣划分土地行不?旱地六尺見水的,征稅十分之一,地勢越高,稅越少,至四十尺見水的旱地,稅減一半。澇洼地五尺見水征稅十分之一,地勢越洼稅越少,一尺見水的地和水澤一樣,一畝折合五分交稅怎么樣?”
  老農們齊聲道:“相國這法子好啊,這才公平呢?”
  管仲又道:“山林泉澤不能產糧食,可能生產樹木,可捕撈魚蝦,根据情況,從百畝折合一畝好地到五畝折合一畝好地交稅,你們覺得怎么樣?”
  老農高興地說:“好哇,如果真能這樣,俺們可就有盼頭了,干活可就有勁頭了!”
  告別了老農,管仲又到西邊山上轉了轉,察看了山林情況,然后順著烏河考察。邊走邊看邊問邊記,掌握了第一手材料。烈日酷暑,汗水淋漓,衣服都濕透了。
  正走著,迎面遇見几名甲士押著五花大綁的一隊奴隸走過來。
  管仲對甲士道:“停下!”
  甲士認識管仲,忙跪下叩頭:“相國老爺,有何吩咐?”
  管仲指指犯人問道:“你帶他們到哪儿去?”
  甲士答道:“回相爺,這几名犯人都是逃亡的奴隸,提回去處死。”
  管仲一惊:“處死?”
  甲士道:“我家老爺有令,凡逃亡奴隸一律處死。”
  犯人中有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人扑通一聲跪在管仲面前:“相國老爺,請你救救我們吧!”其余犯人也一齊跪倒在地上叩頭:“相爺,救救我們吧!”
  管仲問那絡腮胡子:“你們為什么逃亡?”
  “相爺,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呀!俺們都是打鐵的,辛辛苦苦打了一年鐵,連糠菜都填不包肚子,餓死也是死,逃亡也是死。”絡腮胡子說。
  管仲知道,奴隸是沒有人身自由的,奴隸主可以隨便處死他們,這未免太殘酷了!鐵匠是很寶貴的,這樣殺死太可惜了。便對甲士道:“回去稟報你家老爺,這几名奴隸本相留下了,請你家老爺后天到相府去取贖金。給他們松了綁!”
  甲士不敢怠慢,將犯人一一松綁。
  眾犯人一齊跪下,謝相國不殺之恩。
  管仲問絡腮胡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忙道:“草民鐘离伯,世代打鐵為業。相爺恩德,永世不忘!”
  管仲道:“現在齊國要振興工商業,大量需要鐵匠。”對隨從道:“記下他們的名字,三天后到相府報到,安排你們到作坊繼續打鐵。”
  打發走了鐵匠后,管仲覺得又餓又渴,見河邊不遠處有個酒館,就同隨從一塊進去,隨便要了几個菜,每人一觥酒,吃了起來。酒足飯飽,管仲想洗個澡,便順著小河往上走去。
  小河碧水漣漪清澈見底,楊柳夾岸,濃蔭茂密,好一個清涼避暑的好地方!管仲頓覺爽快,想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地洗個澡。忽然前面河面上飄來一陣柔婉纏綿的歌聲,其聲溫潤如玉,美妙無比。管仲屏住呼吸細听,頓覺心曠神怡,想不到在這荒山野水之處,居然有如此奇妙動人的歌聲。他尋聲往前走去,被一簇密密的垂柳枝擋住了去路。他分開柳條,偷眼望去。
  只見河水中一位少女正在洗澡,赤裸著身子邊撥弄著水邊唱歌,怡然自得。一會儿,又浮水游泳,泳姿优美,宛如一條美人魚。雪白的肌膚,苗條而勻稱的身段,如花似月的容貌,把個管仲看得心動神搖,一股欲火象一團火樣在身上燒了起來。
  去年,管仲夫人去世,給他留下一個儿子管年,父子相依為命,一直沒遇到一個使他動心的女人。今天,在這优美的地方,見到這天仙般的女子,他真想一下子跳下去擁抱她……可他抑制住自己的欲望,暗罵自己沒出息,堂堂一個相國,怎么能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硬硬地把滿腔欲火強壓下去了。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又把面前的柳條撥拉開。
  河中的少女听見了動靜,發現了管仲,急忙將身子藏進水里,怒道:“你個堂堂的男子漢,怎能偷看人家洗澡?”
  管仲分開柳條走出來,笑道:“你好大膽,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洗澡,卻要指責別人偷看,豈有此理!”
  少女道:“你快走開,我要穿衣服。”
  管仲退回几步,轉過身去:“你穿吧,我閉上眼睛不看就是了。”
  少女躡手躡腳走上岸來,匆匆穿好衣服,順手理理云鬢,走到管仲身邊:“喂,你從哪里來的?”
  管仲看著剛剛出浴的少女,体態婀娜,嬌美若仙,眼都有點發直。
  少女被管仲看得害羞,但她很落落大方,并不惊慌:“哎,我問你哩,你從哪里來?來干什么?”
  別看管仲經綸滿腹,有經天緯地之才,可在這少女面前,突然局促不安起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見過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可他從未象見到面前這少女一樣動心,他打心眼里喜歡這個性格開朗的姑娘。
  “我從臨淄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婧,哎,你從臨淄來,可見過那個叫管仲的相國?”
  管仲一听樂了,笑道:“怎么,您想見見這位相國嗎?”
  姑娘認真地說:“听我娘說,管相國是位很了不起的人,他曾射過君上一箭,君上非但沒殺他,還拜他為相。這人可有本事啦,我娘說,齊國強盛就靠相國了。以后會有好日子過。”
  “噢,你這姑娘知道的事還真不少,你家在哪里,我能見見你母親嗎?”姑娘一席話,引起了管仲极大的興趣。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見我娘?”姑娘眨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問。
  “我就是你要見的那個相國管仲呀!”
  “什么?你就是管相國,我不信,我不信。”姑娘惊奇地看著管仲。
  “哈哈哈,那你說我是誰呀?”管仲被姑娘天真無邪的樣子逗樂了。
  正在這時,管仲的兩名隨從滿頭大汗地跑來:“啊呀,相國老爺,您在這儿,叫俺們好找呢!”
  管仲指著姑娘,笑道:“你們來得正好,這位姑娘不相信我就是相國,正審我哩!”
  隨從喝斥姑娘:“你好大膽,敢審相國老爺。”
  姑娘死死盯著管仲的臉,一朵紅云飛上桃腮:“管相爺,民女不認識您,您可別怪我呀!您不是要見我娘嗎?走,我這就帶您去。”
  管仲跟著姑娘穿過一叢密林來到一幢草房前,里間屋傳出卡噠卡噠的織机聲。
  管仲走進屋,來到織机旁。
  “娘,你看誰來了,是管相國管老爺!”姑娘惊喜地喊道。
  姑娘的母親吃了一惊,定睛盯著管仲,突然翻身叩頭道:“相國老爺,大駕光臨,民婦不知,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她拉了女儿一把:“婧儿,你不是老想見相國老爺嗎?還不快給老爺叩頭!”
  管仲一惊,想不到這夫人言辭如此得体,便道:“夫人免禮,我乃不速之客,請不要怪罪。”他走到織机前,一看,眼光突然亮了起來。
  “夫人,你織的是不是靜花綾?”
  “相爺真是好眼力,這是我家祖傳下來的。”
  “啊呀,夫人,你讓我找得好苦呀,我派人到處尋訪靜花綾的織工,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管仲高興地又接著問:“夫人,你家里還有什么人?”
  “我丈夫在長勺戰死了,就我母女倆相依為命,我想把這靜花綾傳給女儿,可她光想讀書,不好好學。”婧母哀歎地說。
  管仲對婧說道:“這靜花綾可是齊國的國寶啊,你怎么不好好學呢?”
  婧母嗔怒地說:“這孩子,都快二十歲的姑娘了,怎么也不肯找婆家。”
  婧撒嬌地說:“我要和娘在一起,伺候娘一輩子!”
  管仲笑道:“好一個孝順女儿。”又對婧母說:“你們母女同我一起回相府好嗎?”
  婧母一惊,不解地看著管仲。
  婧的臉騰一下子紅了,她小聲地對母親說:“剛才我在河里洗澡,被相爺看見了,我這身子就是相爺的了。”
  婧母看看管仲:“相爺,這是真的?”
  管仲連連搖手:“夫人不要誤會,我是要向君上保荐,讓夫人做掌管紡織的百工。”
  “謝謝相爺!”
  管仲見婧母又要叩頭,忙拉住她:“夫人不必多禮,你可要把靜花綾傳下去,為大齊造福啊!”
  婧定定地看著管仲,鼓了鼓勇气說:“相爺如不嫌棄我丑陋,我愿意伺候相爺!”
  婧母渴求的目光看著管仲:“相爺是我母女的救命恩人,就讓小女侍候老爺吧!”
  管仲一听,心里樂開了花:“管仲尚無妻室,如夫人同意,請受管仲一拜,待選定吉日良辰,明媒正娶。”說完,向婧母深深作揖。
  婧母樂得合不攏嘴:“好好好!我女儿有福,我們母女都有福,只要相爺不嫌棄,我女儿就交給你了,一切按相爺的意思辦!”

4.“官山海”大計

  管仲就任相國不久,就為齊桓公除掉了一塊心病。自他即位以來,齊國就大旱,南部的大片山田顆粒無收,平原地帶的收成也減了七、八成。老百姓逃离齊國的越來越多,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情況,齊國上下,人心惶惶。桓公交給管仲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千方百計地解決糧食問題,度過這難關。管仲提出了向大海要糧食的主張,當上相國的第七天,親自組織上千名農夫,到海邊煮鹽,又組織上千輛馬車,把鹽運到中原各國。于是,各國的糧食便源源不斷地流進了齊國。這一招儿太靈了,百姓嘗到了甜頭,于是迅速形成了一支煮鹽大軍。之后,管仲又把鐵匠組織起來,把好鐵用來制造矛、戈、戟、劍等,裝備軍隊。質量差的鐵制成各种工具,運到各國,也賺回了大批糧食和錢財。管仲還把紡織絲綢管起來。榮辱柱上,一個接一個的法令頒布出來,僅几個月的功夫,老百姓的吃飯問題便解決了,逃亡的人也回到了家園。這一切,桓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對管仲更加篤信不疑。對管仲制定的各項改革方案,桓公耳朵里一天到晚滿滿的,有說好的,有說不好的。特別是宁越,已對他說過好几次了。對相地衰征,宁越有看法,說管仲違背了古法,破坏了周王室的規定;對煮鹽換糧,他說這是不務正業;對派客商到各國作買賣,他說這樣做會危害齊國的安全,等等等等。這老頭儿是個死強牛脾气,一旦認了死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他是三朝老臣,又是當朝的大司農,說輕了不管用,說重了他就和桓公吵,桓公總是勸他,多看看事實,少發點牢騷,要支持相國的改革。
  今天,他用了整整一天,仔仔細細地看過了管仲的“官山海”方案,深深地被管仲那嚴密的論證,令人信服的分析和大膽求新的思想所折服,禁不住以手擊案,連聲叫好。
  蔡姬被桓公的情緒感染,笑道:“君上如此高興,一定又是管相國有了好的治國方略?”
  “來來來,夫人你听,”桓公大聲念道:“鹽是人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臣算了一筆帳,以五口之家,一對夫婦三個孩子計算,月食鹽15.66齊升,合5.81市斤,全年食鹽69.72市斤。把全國人按人口分男女長幼等級,采取按戶授鹽的供給辦法,在鹽价上加稅,每升加价兩錢,一釜得錢兩百,一鐘得錢兩千,千鐘得錢二百万。万乘之國人口千万,每日貨千鐘,得錢二百万,每月可得六千万。而征人頭稅,可征的成年男子僅占全國人口總數的十分之一,每人月征三十錢,全國每月可征人頭稅30万。實行鹽專賣,不征老人孩子的人頭稅,已可得相當于兩個万乘之國人頭稅征收總數的六千万。這樣做,表面上不曾征稅,就不會激化矛盾,為國家積累了大量財富。鐵也同鹽一樣,讓開礦者將鐵原料按重量交給官府三成作為實物稅,鐵的制成品由官府統購統銷,計其利潤,官民三七分成,這三成作為專賣稅。鐵器銷售也同鹽一樣,附加一定的稅額打入銷售价格,如把每根針加价一錢,一把剪刀加价六錢,一把鐵鍤加价十錢等等,所有務農做工的人,只要使用鐵器,就要向國家納稅。……”
  蔡姬擊掌歡呼道:“啊呀,這辦法太高明了,比交納強制稅強多了,雖沒有課稅之名,但每個人都不能擺脫納稅,而且情愿。太好了!”
  桓公得意地看著蔡姬,笑道:“管相國高明,夫人聰明。你這一語道破了官山海的天机,哈哈……”
  蔡姬道:“听說管相國出巡,帶回一個姑娘來。”
  桓公笑道:“不是帶回來,是名媒正娶,那姑娘叫婧。相國不單娶了一個姑娘,還把他丈母娘一起帶了回來,這婦女可不簡單,祖傳織靜花綾,寡人已封她‘百工’之職,讓她來管紡織絲綢。”
  蔡姬樂了:“管相國也該娶個夫人了。這婧姑娘可真福气,長得一定十分漂亮。”
  桓公戲謔地答道:“相國夫人嬌嫩得一掐就出水。不過漂亮嗎,比夫人還差得遠呢,哈哈哈……”
  蔡姬嫵媚地一笑道:“承蒙君上夸獎,不過,君上已經看了整整半天了,到了用晚膳的時候了。”
  桓公仔細地放下奏折,一拍肚子道:“要不是夫人提醒,寡人還真忘了這回事儿了呢,好,吃飯去。”
  晚飯已在桌上擺好,蔡姬捧起犧尊,為桓公斟酒。桓公端起酒爵,一飲而盡,拿起筷子夾起菜就往口里送,吃了一口,他“嗯”了一聲,再吃一口,連聲道:“好,好,這道菜怎么這么鮮美,來,夫人嘗嘗。”
  蔡姬品嘗一口,贊道;“味道果然鮮美。請主公盡情享用。”
  又為桓公斟酒布菜。
  桓公舉爵一飲而盡,問身旁侍女:“這菜是何人所做?”
  侍女回道:“啟稟君上,這道菜乃是豎貂大夫敬獻的。”
  桓公高興地說:“豎貂大夫在哪里?傳他進來。”
  侍女走出殿外,喊道:“君上有旨,宣豎貂大夫進見。”
  豎貂進門,跪拜道:“微臣豎貂拜見君上。”
  桓公道:“平身。此菜是何人烹制?”
  豎貂一听,正中下怀,忙道:“回稟君上,做菜之人名叫易牙,知五味,善烹調,世代祖傳,手藝精湛,舉世無雙。”
  桓公問:“這個易牙在哪儿,寡人要見他。”
  豎貂答道:“易牙獻佳肴還未出宮,臣去把他領來拜見君上。”說完轉身大步流星地出門,一會儿便領著易牙走進殿門。
  易牙雙膝跪倒,叩頭道:“草民易牙叩見君上。”
  桓公看看易牙,只見他三十多歲,中等身材,平民打扮,兩只小眼睛閃著亮光,透出精明干練。問道:“易牙,這道菜是你做的嗎?”
  “是,草民所做,不知合不合君上口味?”
  “唔,不錯,味道十分鮮美。這道菜是怎么做的?平身回話。”
  易牙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說:“回君上,這道菜叫淄鱉烏鱔。是用淄河的甲魚、烏河的鱔魚清炖而成。”
  桓公點點頭道:“易牙,你還有什么拿手好菜?”
  易牙數來寶似地答道:“清炖牛筋噴噴香,要配吳國風味酸辣湯,紅燒鯉魚味鮮美,叉燒羊肉拌甜漿,清蒸雞,黃燜鴨,煮天鵝,不要忘記加酸漿,紅燒淄鱉鮮美甲天下,烏河鱔魚湯祖傳有秘方……”
  桓公一听大喜,揮手止住易牙道:“好,寡人封你為下大夫,掌管宮中膳食。”
  易牙“扑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連叩了三個響頭:“謝君上。”

5.鹽場風波

  烈日當空。
  大路上,一輛運貨馬篷車飛快地行駛著。
  馭手揚鞭策馬,不時把鞭子甩得劈啪直響,技巧嫻熟。侍衛坐在車右,神志威猛。
  車篷內坐著管仲。他身著麻布長衫,商人打扮。婧女扮男裝,扮作侍仆坐在管仲身旁,手執團扇,不斷為管仲打扇。
  婧問道:“相爺,咱們真要去大海?”
  管仲看著愛妻,笑道:“去大海就是去大海,咱們到渠展鹽場去,那里的鹽堆積如山,是大齊的主要鹽場。”
  “鮑大哥在渠展嗎?”婧關切地問。
  “唔”,管仲應了一聲,眼睛移向車外。鮑叔牙到鹽場視察已經半個月多了,音訊全無,他心中怎不牽挂。這一段時間,在鹽場的專賣有點失控,財政收入明顯減少。据了解是鹽民逃亡,導致減產。鹽民為何逃亡?這個謎,一直未得到滿意的答复。本來管仲就想到鹽場去看看,可鮑叔牙說他燕爾新婚,朝廷的事又忙得分不開身,由他去鹽場了解情況,管仲答應了。不知為什么,鮑叔牙一走,管仲心里老是不安,預感到要發生什么事情,他從第十天上就盼著鮑叔牙回來,可至今沓無音訊。他沉不住气了,征得桓公同意,便帶上貼身護衛,匆匆上路了。
  婧見管仲有心事,也不敢冒然打斷他的思路,她定定地看著管仲,一聲不吭。同管仲結婚這兩個月來,她感到自己太幸運了。管仲是她心目中的偶像。盡管比自己年紀大近一倍,可他相貌堂堂,是個真正的男子漢。特別是他那無窮的智慧,使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暗下決心,要做一個合格的相國夫人,要配得上他。她拼命讀管仲寫的簡策,不懂就問,見識大有長進。她從小就喜歡讀書,天下大事知道得不少,現在更發憤了。她与管仲的結合,更使她相信夫妻的緣份。按說她十六歲就該嫁人,可她發誓,找不到意中人,就一輩子不嫁。那天也怪,她在河中洗澡,一見管仲就覺得他不平常。又因為管仲看見她的胴体,她就非嫁他不可。本來她想當個小妾也心甘情愿,誰想竟明媒正娶,當了相國夫人。母親也一下子當上了“百工”。結婚那天,好不熱鬧,滿朝文武百官沒有不來賀喜的,連國君也來了。婧從來沒見過這么熱鬧的場面,心里裝了個蜜罐子,臉象綻開的一朵春桃花。等鬧洞房的人走了,管仲与她在花燭前共吃烤小羊時,她只顧笑迷迷地看著丈夫,只吃了一小口,用巹漱過口后,与丈夫上床。那一刻她太幸福了。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丈夫很体貼她,一點也不粗暴,使她感受到了做一個女人的最大快樂。
  “夫人在想什么?”管仲見婧眼看窗外,想得出神,問道。
  婧笑道:“相爺,你猜?”
  管仲看著她那如桃似月的臉,微笑著說:“夫人一定是想咱們的洞房之夜。”
  “啊呀,相爺,莫非你的眼能看穿我的心?”婧惊喜地說。
  “要是連夫人的心思都看不透,怎么看透千万百姓的心,又怎能管好這么大一個國家?”管仲頗為自負地說。
  婧依偎到管仲怀里,撒嬌地把耳朵俯在管仲的胸上,“妾也能猜到相爺在想什么。”
  管仲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噢,那你說說看?”
  婧把頭抬起來,說:“大齊有漁鹽之利,本應財源茂盛,國庫充足。可最近漁鹽之利甚少,究竟是何緣故,相爺要查個水落石出。對嗎?”
  管仲忍不住笑了,輕輕拍了一下婧的頭:“好個聰明的夫人,你也快能當相國了。”
  婧調皮地說:“賤妾能服侍相爺就是万幸了,妾要跟隨相爺一輩子,雖不同生,但求同死。”
  管仲剛要說什么,只見前面一輛豪華馬車橫沖直撞而來。
  侍衛怒聲道:“嘿,你不要命了!”
  豪華馬車上的馭手轉回頭來,与侍衛怒目對視。
  侍衛拔出短劍要下車,被管仲制止:“別理他,赶路要緊。”
  侍衛收劍進鞘,馬車繼續前進。
  天已傍晚。管仲的馬車駛進一家驛店院內。侍衛跳下來,站在車廂一側。婧跳下車,轉身接扶管仲下車。
  店伙計走上前來:“客人要住店?”
  侍衛道:“店家,可有上房?”
  店伙計看看管仲,道:“上房已客滿。”
  管仲看著婧道:“既然沒有上房,要兩間客房也行。”
  此時一位商人打扮的人站在客房門口,仔細端詳著管仲。
  婧跑過去,喊道:“舅舅,你也在這里?”
  舅舅惊訝地:“咦,你怎么來了?”他朝管仲看了一眼,小聲地:“婧儿,那位可是……”
  “那是我家主人齊仁。”婧說罷,又附到舅舅耳邊說:“相爺微服巡鹽,不許說他的身份。”又跑到管仲身邊說:“老爺,那是我舅舅。”
  管仲走上來拱手施禮道:“幸會,幸會!”
  舅舅一見管仲,喊一聲:“恩人!”就要跪拜,管仲急忙拉住:“咱們到屋里說話。”
  走進客房,舅舅對婧道:“婧儿,相爺是我再生父母,來,咱們向相爺叩頭!”
  婧拉住舅舅,看著管仲笑道:“舅舅,你不知道,相爺今天也得喊你舅舅了!”
  舅舅大惊,看看管仲,再看看婧。
  婧撒嬌地說:“舅舅,你到哪儿去了?我娘到處找不著你。孩儿的終身大事,你也不到場祝賀祝賀。”
  舅舅把腦門一拍,樂得咧開大口直笑:“嘿嘿,這是緣份,嘿嘿,這是天意……”
  管仲笑問:“舅父大人可是干販鹽生意的?”
  舅舅答道:“正是,自從相爺救命之后,小人就做起了販鹽生意,到楚國才回來。”
  婧忍不住笑道:“什么大人小人的,你是我舅舅呀!”
  管仲又問道:“販鹽利潤如何?”
  舅舅道:“販鹽本來獲利甚丰。可現時不行了,利大頭被鹽霸奪去,商人深受其害。”他歎了口气,繼續道:“以前販鹽,直接從鹽民手里收購就行了。朝廷的官海大計頒布以后,就只能從官鹽場批鹽,可把商人害苦了。”
  管仲忙問道:“商人直接從官鹽場買,免得一戶戶收購,不是更方便嗎?”
  “方便是方便,可鹽場淨搗鬼,在秤上作手腳。大秤收,小秤出,低价收,高价賣。錢全讓他們奪去了。”舅舅訴苦道。
  管仲點點頭:“唔,原來如此!”
  這時,院內傳來惡聲惡气的喊聲:“店家,住店的有不三不四的人嗎?”
  店伙計的聲音:“沒有,都是來販鹽的。”
  “不行,我得親自查查!”隨著聲音,“光”地一聲門被推開,對管仲等人吼道:“你們都是販鹽的嗎?”
  管仲沒理睬他。
  舅舅答道:“是販鹽的。”
  惡漢道:“這里的規距你們要知道,只許到易老爺的鹽場去裝運,不准到處亂跑,如有違反,沒有你們的好果子吃!”又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們要是不熟,可以找我,有你們的好處。”說罷,大搖大擺而去。
  舅舅气憤地說:“這班狗東西,如狼似虎,專門搜刮商人,好多商人都不敢到齊國來作買賣了。”
  管仲點點頭,沉思起來。

6.十万火急

  管仲一行,來到海邊。
  婧是第一次見大海,只見無邊無際,蔚藍一片,海天一色,點點漁帆与群群海鷗共舞,層層波浪,似千軍万馬奔騰。海邊金黃色的沙灘,象一匹巨大的黃綢。婧坐在沙灘上,盡情地呼吸那清新,帶有咸味的海風,心曠神怡。
  海邊上,搭起一片片用荊條編成的篱笆院落,鹽民就住在里邊。
  管仲走進一家院落,只見院子里一溜放著十几個大瓦盆,盆里都盛滿了鹽水。他走近一看,水面大都結痂沉鹽了,旁邊有七、八籃子鹽土,兩把小竹掃帚,還散亂地放著些草席、瓦罐、盆、勺等淋鹵用具。簡易的土房中,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和一個四十多歲滿臉絡腮胡子的人正在喝酒。菜肴是煮得透紅的大蝦和大蟹子,他們見管仲進來,忙站起身來,惊奇的目光集中到管仲身上。
  那個絡腮胡子問道:“先生可是來買鹽的?”
  管仲點點頭:“正是。”
  五十多歲的人忙道:“先生買鹽可到鹽場去。”
  管仲坐在席上,拿起一只大螃蟹吃起來,邊吃邊說:“好鮮啊!”
  兩位鹽民也在席上坐下。
  管仲問道:“你們煮鹽的買賣好嗎?”
  絡腮胡子大聲道:“好個屌!俺一包鹽足足二百斤,可到鹽場那里一過秤,只有一百二十斤。他秤上有鬼!”
  老者忙道:“小聲點,當心惹禍!”
  絡腮胡子吼道:“反正這碗飯吃不下去了,怕他個屌!”
  管仲道:“鹽霸這么坑害你們,你們為什么不上官府告他?”
  老者壓低聲音:“听說,這鹽場的易鹽司在朝廷里有人,你上哪里告?”頓了頓,小聲勸道:“這易鹽司可厲害著呢,前些日子劉老漢把鹽偷偷地賣給一位姓馬的鹽商,經果姓馬的鹽商被扔進海里喂了魚,劉老漢也被打成重傷,至今還躺著呢!客官,你少管閒事。十天前來了個客官,也到處問這問那的,不知怎么得罪了易鹽司,他把主仆二人抓起來了。”
  管仲一惊,忙問道:“那客官什么長相?”
  老者道:“看上去比你年長,個頭比你矮,他說他是鹽商,可俺看不大象,說話挺有學問的。”
  管仲神經頓時緊張起來,難道是鮑叔牙?這些鹽霸如此窮凶极惡,如果鮑叔牙落到他們手里,可別有什么危險。
  正這時,那個昨晚查店的惡奴一步闖了進來,指著管仲喊道:“老子昨晚就看你不地道。不讓你們亂跑,你偏要亂跑。走,跟我走一趟!”
  管仲走出窩棚,對侍衛使了個眼色,對惡奴問道:“去哪儿?”
  惡奴吼道:“去見易老爺!”
  管仲不屑一顧地看了惡奴一眼:“哪個易老爺?”
  惡奴上前一把抓住管仲:“你不認識易老爺?叫你認識認識,前几天有兩個人也說不認識易老爺,已經抓起來了,走,乖乖跟我走!”
  侍衛縱身揮拳,將惡奴打翻在地,把他雙手反剪,用力一按,那惡奴疼得直叫娘。
  管仲問道:“前几天你們抓的那兩個人姓什么?叫什么?快說!”
  惡奴道:“听說叫鮑叔牙,可不是我抓的。”
  管仲大惊,忙又問道:“現在何處?”
  惡奴答道:“關在易老爺的黑牢里。”
  管仲叫侍衛將惡奴綁起來,交給窩棚里的長者:“老人家,我是相國管仲,請你們把這個坏蛋看好,千万別讓他跑了!”
  二人一听是相國,連忙叩頭:“小民有眼不識泰山,相爺恕罪!”
  管仲把二人扶起來,說:“應該謝謝你們。”
  絡腮胡子激動地說:“相爺來了,俺鹽民就有盼頭了,相爺,一定得狠狠治治這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坏种。相爺放心,俺一定把這個坏蛋看好!”
  管仲對侍衛甲道:“立即持相府令牌,調一鄉之兵,戰車三十乘,火速到驛店見我!”
  侍衛甲:“是!”飛奔而去。
  婧興沖沖從海邊跑過來,手里拿兩只大海螺,一看這個場面,連忙把海螺扔掉。
  管仲對婧道:“赶快上車!”

7.鮑叔牙遇難

  鮑叔牙确實被鹽霸易容關進了死牢。
  易容是什么人?他是易牙的弟弟。這個人自幼就是個地痞,不干正事。易牙進宮后,千方百計安排他到鹽場來當了鹽司。這海邊鹽場雖然偏僻、荒涼,可山高皇帝遠,在這里他就是太上皇,而且這個鹽司肥得很,可以大把大把地撈錢。他打著官府的旗號,把秤改造成鬼秤,盤剝鹽民和鹽商。還弄了十個美女供他玩樂,整日里花天酒地,醉生夢死。誰要是触犯了他,輕者打個半死,重者扔進大海。十天前,惡奴報告說鮑叔牙在鹽民中間活動,他不大相信,鮑叔牙乃堂堂亞相,跑到海邊來干什么?便派人把鮑叔牙主仆二人抓了來。一問,果然是鮑叔牙,他便慌了手腳,放了不行,鮑叔牙可不是等閒之輩,是桓公的師傅,又是管仲的至友,他到鹽場來了解了那么多情況,放了他自己決不會有好果子吃,輕者丟了烏紗帽,弄不好連命也保不住。他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鮑叔牙,反正他是微服私訪,把他扔進大海喂魚,把所有的知情人統統干掉,神不知鬼不覺。可他又怕万一走漏了風聲,那后果就大了,有可能滿門抄斬,誅滅九族。為此,他派了他的叔伯兄弟易全火速到臨淄請示易牙。易全走了以后,他如熱鍋上的螞蟻,惶惶不可終日,坐也不安,臥也不宁,酒也不香,飯也不甜,眼巴巴盼望著易全赶快回來。就這樣一直眼巴巴等了七、八天,易全終于回來了,他把易全拉進密室。
  “大哥怎么說,你快說!”易容迫不及待地問。
  “大哥讓我告訴二哥,鮑叔牙是自己不小心掉到海里淹死的,手腳一定要做得干淨,不能留任何把柄。”易全說完端起酒爵,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又說:“大哥說,鮑叔牙是管仲的臂膀,專門和大哥作對,机不可失,要快下手!”
  易容臉上露出殺机,將案一拍:“好,今晚就下手,你把鮑叔牙帶到這里來。”
  一會儿,易全把鮑叔牙和侍從帶進來。鮑叔牙身著鹽商服,反綁雙手,來到密室中,大義凜然。
  易容奸笑道:“我再最后問你一遍,你是真鮑叔牙,還是假的?”
  鮑叔牙冷笑一聲,鄙夷地說:“憑你還不配問我!”
  侍從高聲道:“鮑亞相是君上的師傅,管相國的兄長,你敢動亞相一根汗毛,叫你滿門滅絕。”
  易容冷笑一聲問侍從:“你說他是鮑叔牙,那我問你,鮑叔牙乃朝廷重臣,來這里干什么?”
  侍從道:“鮑亞相是奉君上和管相國之命,下來体察民情。”
  易容轉身對鮑叔牙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鮑叔牙怒目而視,昂首不語。
  易容凶相畢露地說:“看來還是假的,好啦,讓他們二位到大海里去体察体察魚情吧!”他對易全說:“你親自去辦!”
  又附在易全耳邊嘀咕了几句。
  易全与二名惡奴把鮑叔牙和侍衛裝進麻袋。
  鮑叔牙仰天長歎:“可怜我鮑叔牙叱吒風云半生,今天不明不白地死在小人手里。易容小子,主公和管相國決不會饒恕你們的!”
  易容笑道:“哈哈,你到底承認了不是!鮑叔牙,你放著高官不當,跑到海邊亂竄,失足掉進海里淹死,跟我易容可沒有什么相干!”

8.“天不滅管鮑之交”

  管仲焦急地站在驛站門口。
  一隊戰車和三百名士兵疾馳到店門前,第一輛戰車上跳下一名戎裝大夫,跑到管仲面前,雙手施禮道:“北屬大夫田烈參見相國!”
  管仲命令道:“本相命你立即攻取易容住宅,不准放走一人,抵抗者就地誅殺,易容一定要活捉!”
  田大夫:“遵命!”他跳上戰車,大吼一聲:“跟我來!”
  管仲親自帶著十乘戰車,急馳至易容住室后邊的山崖上。
  山崖有二十余丈高,山崖下邊就是波濤洶涌的大海。
  管仲帶人赶到山崖上,只見兩名惡奴正從車上抬下兩只麻袋。
  鮑叔牙的侍從在麻袋里高喊:“無法無天的賊徒,膽敢害鮑亞相!管相國,你在哪里?”
  易全惡狠狠地一揮手:“把他們扔下去!”
  兩名惡奴抬起裝鮑叔牙的麻袋,來到崖邊,剛要往下扔,只听“崩”的一聲響,一名惡奴應聲倒下。另一名惡奴還沒弄清怎么一回事儿,一支利箭飛來,正中惡奴的后心窩。
  易全大惊,回頭一看,只見管仲正彎弓向他瞄准,忙跪地求饒:“好漢饒命!”
  侍衛上前將易全捆起來。
  管仲忙把麻袋解開,為鮑叔牙松綁:“鮑叔兄,你受苦了!”
  鮑叔牙見是管仲,猛地抱住他,熱淚奔流:“夷吾弟,我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呢!”
  管仲擦一把淚道:“天不滅管鮑之交!”

9.嚴懲鹽霸

  管仲之所以料事如神,是因為他親自進行了調查研究。他發出調查命令后,便駕車在海邊偵察了一番,特別對易容的住地四周看了個仔細。根据那位老者提供的情況,他斷定易容住宅后邊到山崖是一片樹林,沒有人煙,崖下水深浪急,是個害人的理想場所。鮑叔牙被抓還是十天前,這么大的事儿易容不可能不向易牙報告,從海邊到臨淄,往返最快也需要八到九天的時間,他到海邊巡查,雖然是微服暗訪,也難免走漏風聲,万一易容察覺,提前下手……想到這里,他頓時緊張起來。他估計易容如果殺鮑叔牙,只能是秘密進行。因此,他派北屬大夫帶兵攻易容住所,活抓易容,他親自帶人來到這懸崖上來。情況完全證實了他的判斷。
  北屬大夫將易容及一班惡奴全部活捉前來向管仲交差。管仲和鮑叔牙商量,決定在鹽場召開一個宣判大會,揭露鹽霸的不法行徑以穩定鹽民情緒,保護鹽商利益,使鹽業政策深入人心,來促使煮鹽事業的發展。
  一場奇特的審判大會在鹽場開場了。
  管仲、鮑叔牙端坐在案前,神情自若,穩如泰山。
  周圍是數千名鹽民和鹽商。
  鮑叔牙站起來,厲聲道:“將罪犯拉出來!”
  兩名軍士抬著一杆大秤走進會場,把秤放在秤架上。
  人們惊奇地看著管仲和鮑叔牙,二位相爺莫非要審秤?
  鮑叔牙指著秤,厲聲道:“罪秤!你罪惡深重,你為非作歹,敲骨吸髓,你喝干了鹽民的汗,吸盡了鹽民的血!有多少鹽民兄弟被你害得走投無路,家破人亡!你知罪嗎?”
  人們憤恨地看著這杆大秤。
  鮑叔牙;“鹽民兄弟們,你們最辛苦!修鹽池、引海水、晒鹽、煮鹽,一雙赤腳整天泡在鹽水里,每一粒鹽都是你們的汗水,可你們卻饑無食,寒無衣,為什么?”
  鹽民甲:“都叫黑心的鹽霸霸占去了!”
  鮑叔牙:“鹽民兄弟們,你們知道鹽霸是怎樣坑害你們的嗎?”
  眾人疑惑地看看鮑叔牙,又看看管仲。
  鮑叔牙:“現在,我給大家解開這個謎。來人!”
  二名軍士抬進一包鹽,挂到秤架上。
  鮑叔牙走到秤前:“這是二百斤鹽。”他把秤杆往下一壓,挂上秤砣:“你們來看,這是多少?”
  鹽民甲跑到秤前,仔細看秤星,惊呼道:“啊,才一百二十斤!”
  鹽民們抽了一口冷气。一老漢道:“我說怪呢,在家里稱好了的鹽,一到鹽霸的秤上就少了一半。”
  鮑叔牙把秤杆往上一抬,將秤砣壓在二百五十斤秤星處:“你們再來看,這二百斤鹽現在變成了多少?”
  婧的舅舅跑上去一看,惊叫道:“二百五十斤!這一包鹽就坑俺五十斤,怪不得俺一年到頭販鹽掙不著錢呢!”
  人們恨得咬牙切齒,怒吼道:“砸了它!”
  鮑叔牙怒喝一聲:“將這罪秤剖心破腹示眾!”
  兩名軍士抬起秤,狠命朝石頭上摔去。“卡喳”一聲,秤杆斷了,流出了水銀。秤杆里邊是空心的,中間有一道長槽,近秤尾處還挖著一個雞蛋大的坑。
  人們騷動起來。老者向管仲、鮑叔牙跪下道:“相爺神明,為俺鹽民作主!”
  眾人也一齊跪下,喊道:“謝相爺!”
  管仲忙起身將老漢扶起,大聲道:“大家請起!”
  眾人起身。
  管仲道:“鹽民兄弟們,國君關心咱們鹽民,特派我和鮑太傅前來察看。”
  眾人:“謝君上!”
  管仲:“現在,鹽霸除了,他們的陰謀揭穿了。為了防止出現新鹽霸,我們要加強漁鹽管理,保證公平交易。今后,你們再發現有人搗鬼,要及時報官,一定嚴辦,決不輕饒!”
  眾人:“君上英明!相爺英明!”
  管仲又對眾鹽商道:“鹽商兄弟們,你們為大齊的漁鹽生產出了大力,奔波流通,我代君上感謝你們。大齊的漁鹽,要通過你們,賣到中原各國,你們辛苦了!”
  眾商人:“大齊有明君賢相,我們放心了!”

10.易牙烹子

  易牙從齊王宮回到家里,一頭扎到睡榻上,長一聲短一聲地歎起气來。
  五歲的儿子易虎跑到榻前,抱著易牙的手:“爹爹,吃飯啦!”
  易牙煩燥地一揮手,把儿子推了個仰巴叉:“去去去!”
  易虎委屈地從地上爬起來,淚眼汪汪,可怜兮兮地看著爹爹。
  易虎娘走上前來,伸手摸摸易牙的前額,輕聲細气地問:“怎么啦?他爹,身子不舒坦?”
  易牙長歎一聲。
  易虎娘又關切地問道:“是朝廷上遇到不順心的事儿?”
  易牙吼道:“少在我身邊窮嘟嚕,一邊子去!”
  易虎娘低眉順眼,陪著笑臉又道:“不管咋著,得先吃飯呀!”
  “吃飯?赶明日咱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
  易牙朝妻子吼道。
  易牙确實遇上了大麻煩,是他的弟弟易容給他惹的亂子。本來,易容在海邊當鹽霸,橫行霸道,大秤進小秤出,魚肉鹽民,不斷有人告他的狀,可有易牙在齊桓公身旁,小小不然的也就算了。易牙的烹調技術在齊國那是沒說的,桓公又特別愛美食,把易牙當做掌上明珠。別看是個廚子,可朝廷上那些大夫們,見了易牙都刮目相看。那易容自以為靠山硬,越來越肆無忌憚。易牙本來想除掉鮑叔牙,砍去管仲的左膀右臂,為他往上爬搬掉絆腳石。可誰料到易容辦事這么不利索,管仲不但救了鮑叔牙,而且識破了易容往秤杆里灌水銀的把戲,當場劈了秤,把易容一伙捉了起來,被賓須無定了死罪,已關進了死牢。管仲向桓公報告了此事,桓公大發雷霆。易容死定了,好在他一人做事一人當,死活不連累哥哥。可管仲著實可惡,非要追究易容的后台,向桓公提議,非將易牙逐出宮廷不可。這管仲,權力大得很,桓公也無可奈何。今天晚飯時,桓公派人告訴易牙從明日起再不准入宮。易牙苦苦哀求,最后,桓公答應他明天再做最后一天飯,后天一定离宮。
  對易牙來說,這可真是晴天霹靂。別看他是個廚子,可心野得很,他做夢也想取代管仲當相國。他不止一次地和豎貂、開方計議,三十年后与管仲見高低。管仲再能,也有老的時候,太陽不能老晌午。不料,這一下子砸了鍋。只有明天一天了,還有可能挽回嗎?怎么才能使桓公收回成命呢?他知道,桓公也不是等閒之輩,況且這齊國姓姜不姓管,只要桓公決心留下他,管仲也無可奈何。他也明白,桓公之所以寵愛他,就是看中他的一手高級烹調技術。所以,要想讓桓公改變主意,只有在飯菜上做文章了。
  易牙翻來复去地思索著,不覺已是半夜時分了。他走到院子里,來回踱著走。惶惶如熱鍋上的螞蟻。明天這頓飯做什么花樣儿呢?說實在的,他渾身的解數都已用盡,再也想不出什么新鮮招數了。這時,他耳邊又響起了豎貂的話:“易牙老弟,明天這頓飯可是生死攸關呀!這頓飯要讓君上一品嘗,就能看出你的忠心,回心轉意才行。”是呀,什么飯菜能達到這种效果呢?
  雞叫頭遍了。
  易牙急得團團亂轉。盡管夜風很涼,可他還是急了一身汗。忽然,他想起前些日子与桓公一起外出打獵,那天,桓公射中了一頭黃羊,易牙把黃羊烤得外酥里嫩,桓公吃得很香,笑著對他說:“愛卿,你手藝果然不凡,看來,這人間美味除了人肉寡人沒嘗過,什么都吃遍了吧!”想到這里,易牙眼睛一亮。人肉!對,人肉是可以吃的。可這人肉,到哪里去取呢?
  易牙府內侍女仆從一大群,是殺男的好,還是女的好?他又一想,如果隨便殺一個人做成人肉羹獻給桓公,桓公能不能看出他的忠心?他搖搖頭。要是把自己的親人殺了,那桓公肯定會受感動。親人只有老婆和儿子易虎,這兩個誰輕誰重呢?老婆殺了還可以再娶一個,儿子可就不一定再能生出來。儿子比老婆重,易牙抽出短劍,決定殺老婆。他轉念又一想,既然儿子比老婆重,那么是殺老婆還是殺儿子更能表現他對君王的忠心呢?當然是殺儿子。
  雞叫二遍了。
  易牙把牙一咬,下了決心。他走進儿子的住室,只見殘燭將盡,燭花一跳一跳的。儿子睡得正香呢。他似乎在做美夢,紅紅的臉蛋上洋溢著天真無邪的笑容。易牙看著儿子,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他就這么一個儿子,而且易虎聰明過人,胸有大志,是他的心肝寶貝,他怎么忍心殺自己的儿子?
  可如果不殺,明天就得滾蛋。他的相國夢,他的榮華富貴,就化為煙云。這些,比儿子更重要。他心里罵自己,易牙呀易牙,這是什么時候了,你還這么婆婆媽媽的儿女情長?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再說,可以多娶几個老婆,多生几個儿子嘛!于是,他舉起了短劍……
  易虎在睡夢中突然咯咯地笑出聲來:“爹爹,我長大了當相國!”易牙的劍又無力地垂了下來。是啊,野獸尚有舐犢之情,難道我易牙還不如一只野獸?万一殺了儿子,桓公仍不買我的帳,我不是遺恨終生嗎?而且定會落個千秋罵名。
  雞叫三遍了。
  易牙終于下了決心。他的前途就在此一舉。不如野獸也罷,千秋罵名也罷,他豁出去了!他左手用衣服捂住易虎的嘴,右手舉起短劍,一閉眼,將劍刺進儿子的胸膛……
  易牙看看睡榻上的血,再看看手中帶血的劍,只覺得眼前金花亂舞,天旋地轉,“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中午,易牙將一陶罐人肉羹雙手呈在桓公面前。
  桓公嘗了一口,稱贊道:“好香好鮮的肉湯啊!”一連又喝了几口,道:“愛卿,你這是用什么做的,怎么寡人從未嘗過?”
  易牙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扑通跪在桓公面前:“君上……”
  桓公一惊,看了豎貂一眼。
  豎貂忙道:“君上,易牙為了讓君上嘗遍人間百味,將他的儿子殺了,做成童子羹敬獻君上。君上,易牙的一片忠心,蒼天可鑒呀!”
  桓公大吃一惊,問易牙:“這可是真的?”
  易牙點頭:“為了君上,易牙剖腹剜心也心甘情愿!”桓公大為感動,走上前扶起易牙:“愛卿對寡人如此忠心,實在難得,實在難得呀!”
  豎貂歎了口气,說:“君上,可惜易牙明天就要……”
  易牙复又跪在桓公面前:“君上,讓小人留下吧?只要能伺候君上,怎么處罰小人都行。”
  桓公道:“好吧,愛卿,寡人答應你,留下吧。寡人不能沒有你啊!”
  豎貂:“那相國那里……”
  桓公笑道:“寡人主意已定。這點面子,相國會給的。”
  豎貂忙向易牙道:“還不快向君上謝恩!”
  易牙又一連叩了三個頭。


  ------------------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