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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見成效


1.豎貂的伎倆

  易牙殺了自己的儿子做童子羹孝敬齊桓公,齊桓公很動感情,在管仲面前再三夸獎易牙的忠心。管仲也明白桓公的心思,只提了一個條件,就是決不許易牙參与朝政,也不再堅持把他逐出宮去。易牙的御廚地位總算保住了。他恨透了管仲。柯地會盟之后,他到處散布管仲的坏話,恨不得管仲立即下台。特別是他堂弟易容還關在死牢里,過些日子要斬首。他還存有救易容的念頭。与豎貂、開方多次密謀商量,他倆也沒有辦法,一個勁地罵管仲。商量來商量去,最后終于商量出一個辦法:向管仲實施美人計。
  為了進一步取悅桓公,開方想把他的兩位堂妹長衛姬、少衛姬送給桓公。豎貂向桓公一稟報,桓公大喜,還著實夸獎了豎貂和開方一頓。豎貂和開方立即出發到了衛國。長衛姬父母一听說要把女儿嫁給齊桓公,立即表示同意,當下接受了開方和豎貂送來的聘禮。事情順利得簡直出乎豎貂、開方的意料。長衛姬、少衛姬听說要嫁齊桓公,也很高興。豎貂和開方在衛國住不到半個月,兩位美人儿就坐上了去齊國的馬車。開方還特意從他家的侍女中選了一個漂亮的侍女,一起帶回齊國。
  齊桓公一听說衛國二姬已到臨淄,急不可待地傳喚豎貂和開方進宮。
  豎貂和開方進內殿拜見桓公,道:“臣豎貂開方叩見君上。托君上洪福,臣等此行不辱使命,迎娶衛國二姬到來,現在外听宣。”
  桓公高興地說:“快,宣她們進來。”
  長衛姬和少衛姬進殿,拜見桓公:“拜見君上。”
  桓公連忙上前,一手拉起一個:“免禮,平身。”他仔細地看面前這兩位美人儿,只見姐妹二人,肌如瑞雪,臉賽朝霞,粉面桃腮,嬌媚動人,姿質艷麗,國色天香。不同的是,姐姐長衛姬文靜深沉,妹妹少衛姬天真爛漫。把個桓公弄得魂游蕩漾三千里,魄繞山河十万重,恨不得把姐妹二人一口吞下肚去,欲火象熊熊的烈焰一下涌遍全身。要不是豎貂和開方在場,他會立即把這姐妹二人抱到榻上。他拚命抑制住欲望,對開方道:“愛卿如此忠于寡人,寡人定當重賞。”
  開方忙道:“只要君上滿意,臣等不虛此行,這就是君上對臣的最高獎賞。”
  桓公滿面笑容,對侍女道:“將二姬帶去拜見夫人。”
  兩位侍女帶路,二衛姬相隨出殿。
  豎貂欲跟著進后宮,剛邁動腳步,桓公含笑道:“豎貂愛卿,你与開方愛卿辛苦了,回家歇息去吧。”
  豎貂止步,看著桓公。
  桓公對侍衛吩咐道:“取白璧十雙,黃金百斤,賞賜二位愛卿。”
  豎貂和開方謝道:“謝主公。”
  二衛姬隨侍女來到蔡姬寢殿。只見蔡姬在案几旁正讀簡策。她音韻清朗地讀道:“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則易治也,民貧則難治也……”
  宮女上前稟報:“夫人,主公新選的美人長衛姬、少衛姬拜見。”
  蔡姬一惊,抬頭問道:“什么?”
  宮女答道:“長衛姬、少衛姬拜見夫人。”
  長衛姬和少衛姬盈盈而入,跪倒在蔡姬面前:“拜見夫人。”
  蔡姬站起來,伸手攙扶起來道:“二位妹妹,請起。”
  長、少衛姬站起來。三人互相注視著。只見長衛姬眼中閃過一絲嫉妒的光芒,而少衛姬脫口惊歎道:“夫人真美呀!”長衛姬一听,回眸瞪了少衛姬一眼,少衛姬赶緊斂口退后半步。
  蔡姬見她二人如此,笑了笑,說道:“兩位妹妹請坐。”
  長衛姬道:“謝夫人。”
  蔡姬道:“君上委托我掌管后宮。兩位妹妹入宮,備位如夫人。”
  長衛姬低眉順目,應道:“謝夫人。”
  少衛姬真摯地說:“賤妾年幼不懂規矩,今后請夫人多加教誨。”
  蔡姬微笑道:“妹妹不必客气。君上乃是有大抱負、大作為的明君,日夜勤勞,勵精圖治,欲克成齊國霸業。兩位妹妹要善事君上,行于正道,切忌侈靡淫戲,荒廢國事。兩位妹妹自幼生長衛國宮廷,家教有方,不必多說。否則,后宮自有法度,決不寬貸。”
  長衛姬忙道:“多謝夫人教誨。”
  少衛姬見蔡姬說話和顏悅色,心里也就不那么緊張了,問道:“夫人,后宮之中,也可以彈琴鼓瑟、歌舞娛樂嗎?”
  蔡姬笑道:“只要不誤國事,自然是允許的。想來妹妹一定精于絲竹,技藝不凡了?”
  少衛姬羞澀地一笑,又轉而問道:“姐姐讀的什么書呀?”
  蔡姬看了案上的簡策一眼,答道:“是管相國新著的《治國》篇。”
  少衛姬好奇地問:“管相國非常了不起,是嗎?”
  蔡姬道:“管相國雄才大略,學識淵博,多謀善斷,真是蓋世奇才。君上欲成霸業,全靠管相國出謀划策。”
  長衛姬從堂兄開方嘴里,對蔡姬已有了几分了解。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以前她總以為天下美女都不如她,今日一見蔡姬,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心中油然而生妒意。她也知道,蔡姬進宮已三年有余,可至今沒有生過孩子。她想,只要我為君上生個儿子,這正位夫人就是我的。她打定主意,听開方堂兄的話,多親近君上,爭取早日生個儿子。
  少衛姬比她姐姐小兩歲,今年才十六歲,她對蔡姬很有好感。蔡姬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性情溫和,不端夫人架子,還懂得那么多大道理,她自愧弗如。她進宮時心里怕得要命,怕桓公,怕夫人。臨來時,母親悄悄告訴她如何侍候丈夫,男女如何云雨,她一听更感到害怕。今日一見桓公,心里便很高興,雖然年齡大了些,可是相貌堂堂,一派大國君主的气度,能嫁這樣一位丈夫,也不枉活一世。后來又見到夫人蔡姬,感到十分親切。她感到滿心喜歡。
  侍女進來,向蔡姬深施一禮道:“夫人,君上傳旨,二位如夫人今晚臨幸。”
  蔡姬雖然開明大度,也感到一股醋味直沖咽喉。她吩咐道:“二位妹妹大喜了,君上今晚就要臨幸你們。”
  長衛姬喜不自胜,她抑制住激動的心情,說:“謝謝夫人。”

2.“美人留下,計帶回去”

  管仲今晚心情特別激動。隰朋得到可靠情報:衛國、曹國、紀國、莒國因為齊桓公在柯地會盟上不僅不怪罪魯侯和曹沫,反而同意歸還汶陽之地,十分欽敬,都要派使者到臨淄來,与齊國訂盟,尊桓公為盟主。這可邦了管仲的大忙,只要此舉成功,那些誹言謗語不攻自破。更令管仲興奮的是事實證明他的戰略思想是正确的。作為一名政治家,看到自己的想法變成了現實,這是最大的喜悅和幸福。四國与齊國定盟,無疑奠定了齊桓公的霸主地位。管仲的改革大計,內外政策也必然會大大減少阻力。相地衰征、官山海大計雖然已通告全國,可阻力很大,特別是朝廷中,以宁越為首的老臣、陽奉陰違,雖然已初步見到成效,可很不理想,他決心把這兩大改革全面推開。他翻開簡策,對相地衰征、官山海大計又認真地研究起來。
  侍仆進門來,輕聲道:“相爺,豎貂大夫求見。”
  管仲一怔,慢慢抬起頭:“豎貂?他來何事?”把手一揮:“不見!”
  侍仆答應一聲“是”轉身向外走去。
  管仲轉而一想,又改變了主意。他連忙叫住侍仆,道:“請他進來吧。”
  侍仆答應一聲,出去了。不一會,豎貂出現在門口,深施一禮,口中關切地說:“天這么晚了,相國還在為國事操勞?”管仲冷淡地問:“豎貂大夫夜晚來見,是君上有急事嗎?”
  豎貂道:“不是。”
  管仲又問:“那么,豎貂大夫是有事找我嗎?”
  豎貂獻媚地道:“相國為了大齊鞠躬盡瘁,大齊有今日之強盛,都是相國的功勞。”
  管仲皺了皺眉,說道:“豎貂大夫此言差矣,我管仲乃一國之相,不過輔佐君上而已。”
  豎貂忙道:“對,對,大齊有如此明君賢相,實在難得。”管仲冷笑一聲:“豎貂大夫今晚就為說這几句話而來嗎?”豎貂環顧左右無人,小聲道:“在下到衛國為君上迎娶長、少衛姬,也給相國選了一位,真是傾國傾城,國色天香啊!”
  管仲一愣:“有這等事?怎不帶進來?”
  豎貂陪著笑臉說:“相國稍待,立刻就來。”起身出門。
  管仲也站起來,注視著書房門口。不久,豎貂帶著衛女沿門外甬道走過來。衛女一出現在門口,管仲的眼睛就盯住了:真是貌若天仙,美妙無雙啊!只見那衛女盈盈下拜,口中道:“小女子叩見相爺。”
  管仲連聲夸贊道:“好,好,請起。”
  豎貂湊到管仲跟前,笑嘻嘻地問:“相國,還滿意不?”
  管仲笑了笑,說道:“那就謝謝豎貂大夫,人我收下。”
  豎貂緊跟著小聲問道:“相國,易容是易牙的兄弟,念在易牙侍奉君上有功,是否可以從寬發落?”
  管仲明白了,原來如此!他不由笑了:“好說,好說,看在豎貂大夫面上,處決易容時,賞他個全尸就是了。”繼而對內室喊道:“夫人。”
  婧從內室盈盈而出:“相爺有什么吩咐?”
  管仲指著衛女道:“承蒙豎貂大夫美意,給我送來了位美人,以作為從寬發落易容的條件。我已答應處決易容時賞他個全尸。你將衛女帶進去問一問,她若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留下就派人送她回家。”
  婧微笑著答應道:“是。”引著衛女進入內室。
  管仲對豎貂道:“豎貂大夫,還有何事?”
  豎貂臉色十分難看,勉強從牙縫里擠出句話:“謝相國的關照,告辭!”
  管仲毫不客气地一伸手:“不送。”
  豎貂轉身出門,恨得咬牙切齒。
  婧從內室里走出來,笑著說:“妾問過了,衛女愿意侍候相爺。”
  管仲笑著問道:“那夫人呢?意下如何?”
  婧嬌嗔地說:“只要相爺高興。不過,妾以為豎貂此舉,恐怕是美人之計吧。”
  管仲听了,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婧不解地望著管仲。
  管仲得意地說道:“美人之計算得了什么?美人,咱留下;計,讓豎貂帶回去!”

3.四國請盟

  隰朋的情報是准确的。沒過几天,衛國、曹國、莒國、紀國的使者帶著四國國君的書信,不約而同地來到了臨淄。隰朋高興得眉飛色舞,急忙進宮向桓公稟報。
  齊桓公正在批閱簡牘。
  隰朋進殿,行過大禮,道:“啟稟君上,衛、曹、紀、莒四國使者各受其國君之命前來請北杏不會盟之罪,并請求与齊國訂盟。”
  齊桓公一听,出乎意料之外,不胜惊喜,急忙立起身來問道:“果真如此?”
  隰朋答道:“四國使者正在館驛侍命。”
  齊桓公樂得合不攏嘴,吩咐道:“傳旨,寡人要親自會見四國使者!”
  侍者應聲出殿傳旨。
  桓公一臉喜色,問隰朋道:“愛卿,四國使者為何不謀而合,前來訂盟?”
  隰朋道:“臣听使者們說,君上柯地之舉,震惊了各國諸侯,對君上口服心服,有口皆碑,盛贊君上言行一致,有泱泱大國之風,故愿服從君上調遣,前來訂盟。”
  桓公一怔,想了想,面有愧色,說:“這兩個月寡人反复想過,相國所作所為是對的。相國頂著流言蜚語,還孜孜不倦為國操勞。寡人一時沒想通,未能為相國排憂解困,寡人有愧于相國呀!”
  隰朋也很動情地說:“相國站得高,看得遠,深謀遠慮,臣等望塵莫及。”
  桓公自語道:“是啊,相國之謀,百無一失。”
  侍衛進殿稟報:“啟稟君上,四國使者到。”
  桓公振奮精神,道:“有請四國使者。”
  四國使者進殿,跪拜施禮:
  “衛國使者拜見盟主。”
  “曹國使者拜見盟主。”
  “紀國使者拜見盟主。”
  “莒國使者拜見盟主。”
  齊桓公臉上綻放出多日以來最舒心的微笑。盟主,這是兩個多么光輝的字,這是他夢寐以求的稱謂呀!

4.拜管仲為“仲父”

  与四國訂盟之后,齊桓公三日沒有上朝。他在反省,為什么他會對管仲產生誤解,以致使管仲受了那么多委屈。管仲自當相國以來,嘔心瀝血,兢兢業業推行改革大計。几年時間,齊國從一片混亂迅速大治,國庫大大充盈了,百姓安居樂業,國家內政理順了。“三其國而伍其鄙”已見成效。農業推行“相地而衰征”的政策,過去那种“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田甫田,維莠桀桀”的嚴重凋敝局面一去不复返了。管仲的“本末并重”,即在發展農業的基礎上,發展工商業的官山海大計也取得了明顯的成果。漁鹽、冶鐵、紡織也發展很快,各國客商云集臨淄,大大加強了齊國的財力,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可為什么竟為柯地之盟時曹沫的無禮、被迫退還魯國汶陽之地而對管仲產生了成見呢?成見的產生并不單是心疼那塊地,主要的是覺得自己丟了面子。現在回想起來,他真后悔,不要說管仲退地的意見是正确的,即使是錯誤的,也不能因此就動搖了對管仲的信任。幸虧管仲心胸開闊,如果他撂了挑子,那后果,不堪設想!四國來使請求加盟,一下子使他成了真正的中原霸主,這与一塊小小的汶陽之田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他下定決心,今后不管遇到什么情況,都不能動搖對管仲的信賴。官山海大計,相地衰征大計,邊關開放大計等等管仲的一系列改革大計還沒有徹底完成,他要竭盡全力把改革推向前進。透過柯地會盟及其帶來的效果,桓公真正認識到了管仲推行霸業的本質。這么一回想,反省,桓公感到心里亮堂了,渾身輕松了。他做出了一項重大的、關系到齊國命運的決定。
  第二天早朝,文武群臣涌進大殿列班,管仲立于班首。
  齊桓公在兩名侍衛簇擁下,走進大殿。
  群臣跪倒,齊聲喊道:“叩見主公。”
  桓公一揮手道:“平身。”
  桓公的目光,將群臣掃了一遍,最后落于管仲身上。他消瘦多了,精神憔悴多了,但那雙目光還是那么神采奕奕。一股內疚的情感涌上心頭:相國,委屈你了,寡人真對不起你呀!他平定了一下情緒,朗聲說道:“柯地之盟,退還汶陽之田,相國力排眾議,使大齊昭大信于天下。如今從盟者日益增多,大齊霸業初成。相國獻計,以王道而霸天下,這是齊國霸業的根本大計,齊國上下,要一体遵行。自今日起,寡人拜相國為仲父,凡有國家大事,全部听從仲父定奪。自今日起,齊國上下臣民,一律不准直呼仲父之名,如有言行誹謗,傷及仲父者,從嚴治罪,決不寬恕!”
  听了桓公這番話,管仲心里象大海涌起了滔天波瀾。他沒想到桓公會給他這么高貴的地位,這么大的權力。前些日子他心里的委屈、不平,頓時化作了云煙,多么英明的國君啊!他怎么也控制不住激動、喜悅的感情,淚水滾了下來,他急忙用袖子抹去,朝桓公跪倒,大聲道:“謝主公。”
  桓公忙道:“仲父請起。自今日起,仲父見了寡人,不許跪拜頓首。”
  管仲起身,長作一揖道:“臣謝主公。”
  隰朋出班,欣喜地朝管仲作了一揖,道:“拜見仲父!”
  眾臣也一齊向管仲施禮道:“拜仲父!”
  管仲連忙還禮道:“不敢!不敢!”
  桓公笑著對管仲道:“仲父,你的官山海大計寡人已看過,今日向群臣講一講啊。”
  管仲道:“所謂‘官山海’大計,就是由國君設官立府,將山之銅鐵、海之漁鹽,以及國君所用之金、玉、幣、帛、皮革、珠寶等類,統一掌管,其利在國,其便在民。為此,擬設金府、玉府、帛府、內府、外府、鹽府等,統稱輕重九府,由相府代國君掌管。同時,要大開邊關,廣招天下客商,与諸侯國互通有無。主公如以為可,即請頒旨實行。”
  桓公面向群臣問道:“适才仲父所奏設立輕重九府,官山海,開放邊關,此乃國家大計,眾位大夫意下如何?”
  宁越出班奏道:“管相國,不,仲父所奏三條大計,老臣竊以為不可。”
  管仲惊詫地看著宁越。
  桓公看了宁越一眼,道:“大司農有話請講。”
  宁越道:“治國之道,以農為本。仲父置農本于不顧,卻要直接掌管輕重九府,把工商財貨作為第一要義,此乃舍本逐末也。”
  大臣們在交頭接耳。
  宁越侃侃而談:“自周室定鼎以來,天子設輕重九府,近世已逐漸廢置。齊國乃天子下屬諸侯之國,竟然設立九府,此乃非份越軌、目無天子之舉,相國精通史冊,深明大義,竟然提出如此主張,老臣以為有失為臣之道。”
  豎貂听了討好地向宁越直點頭,翹拇指。而隰朋、東郭牙等几位大臣微微搖頭。
  宁越越說越激動:“第三,開放邊關,更不可施。邊關一開,天下客商云集齊國,難免各國奸細混入,我齊國的一舉一動,盡為諸侯所知,如何稱霸天下!”
  桓公目視管仲。管仲泰然自若,成竹在胸,道:“大司農之言差矣!本相國上任,首事農本,設士農之鄉十五,已大見成效。倉廩較前充實,百姓家中有糧,有目共睹。下一步還要實行農田新政,這怎能是舍本!”
  桓公不由地點了點頭。
  管仲繼續說道:“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富民之道,在于工商。百業興則百姓富,百姓富則國力強,國力強則霸業成,這怎么是逐末!如今朝廷要費用,百官要俸祿,与諸侯親善要財帛。工商不興,錢從哪里來?!誠然,輕重九府是周天子所設,但天子設輕重九府,不在于禮儀,而在于利國利民。如今王室衰微,諸侯离心,一匡天下之責,落到我大齊肩上,設輕重九府乃齊國霸業所需,怎能說成是越規非份之舉!”
  桓公頻頻點頭,管仲受到了肯定,語調更加鏗鏘激昂:“商人可通天下之利,既能販走我齊國的鹽、鐵,也可運來我大齊所需的財貨。富國利民,莫過于商。縱然混入几個奸細,又奈我何?況且,他國的人尚可在齊國為官,來齊國經商,又有何不可!”
  眾大夫都不由看了開方一眼。隰朋出班奏道:“臣以為仲父之言有功于國,有利于民,應該實行。”
  王子成父也出班道:“水至清則無魚,即使混進個把奸細,奈何我大齊十万雄兵!仲父所奏乃振興齊國大計,君上應恩准,立即施行!”
  宁越气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他怒視了隰朋、王子成父一眼,掉過身來,蹣蹣跚跚地,竟然不辭而去。
  管仲看看宁越漸漸遠去的背景,又回頭看著齊桓公。
  桓公一擊案几,奮然而起:“寡人同意仲父所獻官山海之計,開設輕重九府,掌管鹽、鐵、金、玉、珠寶、貨幣,由仲父代寡人掌管。邊關立即開放!毋庸再議,退朝!”

5.宁越怒斥豎貂

  宁越回到家中,心緒煩亂。他沒有想到桓公會把管仲抬到如此高的地位。看來,桓公是效法西周文王封姜尚為“太公望”的故事。對于管仲,他認為是個有本事的人,是桓公的好助手。這几年在管仲的治理下,齊國的面貌确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齊國的地位在各諸侯國中越來越突出,齊桓公的威望也越來越高。可是,對管仲提出的以“相地衰征”為中心的農業改革他不贊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管仲要破這個規矩,他看出了管仲的野心,是打著尊周天子的旗號,實際上要取代周天子。作為分管農業的三朝老臣,他決不能對此听之任之。可他不想直接与管仲、齊桓公對抗,便采取陽奉陰違的策略。對管仲提出的“官山海”之計,他更不贊成,認為管仲盡在出風頭。現在,官山海具体方案出來了,如果朝議通過,他再反對也沒有用了。
  如此舍本取末,齊國的前途十分危險,國將不國。他再也忍不住了,在朝堂上放了一炮。本來他以為大部分大臣會支持他的觀點,可竟然出現了一邊倒的局面。他倒上酒,悶悶地喝起來。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宁越仍舊手端酒爵,長吁短歎。
  侍仆進來,點上蜡燭道:“老爺,豎貂將軍來了。”
  宁越眼睛一亮,以為桓公態度轉變了,忙道:“快快有請。”
  一見豎貂進來,坐下,宁越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是不是君上召見?”
  豎貂搖搖頭,詭秘地一笑道:“好久沒与大司農聊聊了,今晚特來拜望。”邊說邊從怀里掏出白璧一雙,放在案几上。
  宁越不解地問道:“豎貂將軍,這是何意?”
  豎貂道:“大司農乃我大齊棟梁之臣,從僖公到襄公,已是三朝元老。在下十分敬重大司農,區區一雙玉璧,不成敬意,聊表寸心而已。”
  宁越搖搖手:“豎貂將軍請收回玉璧,無功不受祿呀。”
  豎貂陪著笑臉道:“大司農對齊國,功蓋過天,婦孺皆知。眼下齊國有難,君上被管仲迷惑,亂政當道,大齊的前途,全靠大司農了。”
  宁越警惕地看著豎貂。
  豎貂繼續說:“當年,周武王死后,由年僅十三歲的周成王即位,管叔、蔡叔造反,要是沒有周公旦挺身而出,力挽狂瀾,殺了管叔,周王天下必將毀于一旦。現時的齊國,与當年周成王即位時,何其相似!”
  宁越明白了豎貂的來意。他知道豎貂与管仲一直不和,但他對豎貂一直看法不好,認為這是一個小人。豎貂見宁越听得認真,便更直接了當地說開了:“管仲本應死在榮辱柱上,可君上被鮑叔牙蒙蔽,不但沒有殺他,反讓他當了相國。他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目中對上無視列祖列宗之法規,對下無視群臣的意見,連你這樣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也不放在眼里。一意孤行,什么相地衰征,什么設輕重九府,什么關山海,又什么邊關開放,長此以往,大齊國將不國啊。”
  宁越冷笑著問道:“豎貂將軍的意思是……”
  豎貂往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咱們聯起手來,把管仲從君上身邊赶走,我們愿意團結在大司農周圍……”
  宁越感到頭上給扣了屎盆子一般,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啪”地一聲拍案而起,厲聲質問:“你們是誰?易牙嗎?開方嗎?一群蠅營狗苟的小人!我正告你們,宁越是堂堂正正的漢子,決不与小人為伍!”
  豎貂心里一惊,兩眼迷惑地盯著宁越,似乎不認識他似的。
  宁越越說越激憤:“管仲是好漢,是硬漢,有膽有識,他的政策是錯了,我堅決反對,只要他翻然醒悟,仍不失為一國之相。豎貂將軍,我勸你少打相國的主意,別拿雞蛋去碰石頭!”
  豎貂站起來,不解地看著宁越。
  宁越气得手直哆嗦,一指門外,吼道:“豎貂將軍,請吧!”
  豎貂哼了一聲,朝門外走去。
  宁越抓起案上的玉璧扔出門去。
  室內,空空蕩蕩,風吹殘燭。宁越越想越气,他似乎受了奇恥大辱,一腳將蜡燭踢翻。
  室內一片漆黑。
  “哈哈哈……”黑暗中,突然爆發出宁越發狂的凄慘的笑聲。

6.智服魯國

  昨天夜里,管仲睡了一個好覺。早晨起來,他走出門去,只見一輪紅日從東邊噴薄而出。天是那樣藍,空气是那樣清爽。
  婧在院子里踢毽子。几名侍女陪踢。
  婧身輕如燕,技巧嫻熟。正踢、反踢、跳起來踢……彩色的毽子時而飛上空中,飄飄蕩蕩;時而落在她腳面上,穩穩當當。
  侍女們手拿健子看婧踢,彼此交頭接耳贊美婧的美姿,眼中流露出羡慕之情。
  管仲被婧优美的姿態吸引,駐足而立,饒有興趣地觀賞。
  婧看見了管仲,將毽子踢向一名侍女,來到管仲面前,笑靨如花:“相爺起來了。”
  管仲笑道:“踢得好,再來。”
  婧搖頭道:“不踢了,妾累了,請相爺用早飯。”
  管仲開玩笑:“夫人踢得真好看,妙极了!”
  婧嬌美地一笑。
  二人走進室內。
  管仲指指案上擺著一扎扎的簡冊、帛書道:“這些書,夫人讀了多少了?”
  婧笑道:“沒讀多少,真難讀,累得頭都疼了。”
  管仲認真地說道:“要耐著性子,多讀一些。”
  婧嬌媚地一笑:“要不就配不上相爺了,是么?”
  管仲微笑著,深情款款地望著婧。
  侍女在一邊笑了,道:“夫人讀書可用功了,又是背又是唱。”
  管仲問:“夫人喜歡讀哪些書?”
  婧想了想道:“妾最喜歡史官們采集的那些詩,又好懂,又好記。相爺寫的書,妾看不大懂。”
  管仲笑一笑,說道:“慢慢就懂了。那都是安邦治國之策,要多讀些。”
  管仲情緒高昂,看著婧那信服的表情,心里覺得十分高興。他忽然想起侍女曾說過夫人的詩唱得真美,于是興致勃勃地說:“夫人,唱一首詩歌听听,我來彈琴。”走到琴架前,扭頭看著婧:“唱哪一首?”
  婧嬌聲道:“妾最喜歡《靜女》。”
  管仲問:“是不是《邶風·靜女》?”
  婧點點頭。管仲彈起琴,琴聲悠然。婧伴著旋律起舞,唱道:
  “文靜的少女多么美麗,
  她等候我在僻靜的城隅。
  藏啊,躲啊找不見,
  我撓頭徘徊真焦急。
  文靜的少女啊多情又動人,
  她送我一支紅笛。
  紅笛閃閃發光呀,
  叫人愛呀叫人喜。
  她從野外采來一束鮮花,
  真是漂亮得出奇。
  并非鮮花有多美麗,
  只因為它是美人的贈禮。”
  管仲与婧一個彈琴,一個歌舞,配合默契。正玩得高興,侍女進來,低聲稟報:“相爺,隰朋大夫求見,在前堂等候。”
  琴聲戛然而止。管仲起身走出內室。
  婧忽然想到:“啊呀,相爺還沒吃飯呢!”剛要開口喊住管仲,看到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又咽了下去。
  管仲与隰朋在上房席地而坐。隰朋笑道:“仲父,好消息!
  魯侯又派人來借糧了。”
  管仲也笑道:“魯國老找咱們麻煩,這下老實了。”
  隰朋佩服地說:“仲父神机妙算,那魯侯哪是對手!”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自從柯地之盟后,魯庄公安穩了一陣子。可齊魯積怨太深,經常搞點磨擦,桓公就与管仲商討對付魯國的辦法。管仲出了一個主意。魯國百姓從來以織綈為業,綈是一种厚而滑的綢子。管仲讓桓公帶頭穿綈做的衣服,令左右大臣也都要穿。齊國百姓也都紛紛效法。一時,綈服遍及齊國。管仲下令齊國百姓不准織綈。于是,綈的价格猛增。魯國百姓一看織綈有利可圖,都放棄農活織起綈來。家家紡机響,戶戶織綈忙。
  管仲又貼出告示:魯國商人給齊國販來一千匹綈,得三百斤黃金;販來一万匹,得三千斤黃金。
  魯侯高興了,織綈發大財了。即使不向百姓征稅,財政上單靠織綈就很充裕了,于是下令全國織綈。人人忙著織綈,田地荒蕪了,魯綈源源不斷流進齊國。
  轉眼就是一年。管仲突然命令封閉關卡,不讓魯國的綈進齊國;同時又讓桓公和大臣們改穿帛料衣服。于是,齊國上下帛料又大興,無人再穿綈料衣服了。這一下,可苦了魯國。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兩季庄稼沒有收成,魯國的綈堆成了山,百姓們頓時陷入了饑餓之中,紛紛逃离魯國,投奔齊國。魯庄公發現中了管仲的計謀,急忙令百姓停止織綈,可是已經晚了。他只好到齊國購糧,但管仲把糧价一提再提,把個魯庄公搞得焦頭爛額,只好向齊國求救了,老老實實地听從齊桓公調遣。
  隰朋講完之后,管仲眼里閃動著狡黠的目光,哈哈大笑。
  隰朋道:“還有一事,要向仲父稟報。大司農宁越下令封鎖邊關,不讓各國商人入境。”
  “什么?有這等事?”管仲惊异地問。
  “商人們已提出抗議,說齊國不講信用。”隰朋憂心忡忡地說。
  管仲怒不可遏,又是這個宁越!他已成了改革的絆腳石,看來非搬掉不可了。
  他立即草簽了一道命令,交給隰朋道:“你馬上赶赴關卡,向客商宣布:招天下客商,是國君制定頒發的國策,任何人無權變更。要向客商們賠禮道歉,同時向他們宣布:凡到齊國來的客商,一律實行优惠。凡單車經商者,客商食宿免費供給;兩車者,加供馬匹草料;三車以上者,還有美女伺候。”
  隰朋一惊:“怎么,還有美女伺候?”
  管仲笑道:“我已与君上商量好了,這次后宮清理出的五百名美女,不再分給大臣們了。建一座妓院,供客商們消遣。反正客商們有錢,整年長途跋涉,又不能帶女眷,在臨淄住不下。要讓他們進得來,留得下,才能做大買賣。這件事君上已經同意。”
  隰朋指著管仲笑道:“好你個仲父,真想到客商們的心里去了!我向客商們一宣布,准把他們樂死!”
  管仲道:“樂死好哇!咱們要千方百計,把客商們腰里的錢留下,越多越好,還不快去!”
  隰朋笑著一拱手:“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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