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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藍盔部隊”在柬埔寨

作者:洪山


  金邊,遍地“UN”

  “UN”——即UNITED NATIONS(聯合國)的縮寫。
  從飛机弦窗俯瞰,机場邊一座座野戰庫房,涂滿白漆,標著黑色的大寫字母“UN”;一排排集裝箱也涂滿白漆,標著黑色的大寫“UN”。
  穿過停机坪,一架架漆滿白漆標著黑色“UN”的直升机、運輸机停滿軍用机場,空勤、地勤人員爬上爬下,緊張地忙碌著。
  馳入市區,一輛輛涂著白漆標著黑色“UN”的卡車、載重車、越野吉普車,來回穿梭,繁忙奔波。
  一切鋼鐵裝備都全身涂滿白漆標寫著黑色的“UN”,构成了一個黑白分明的世界。
  自從持續6年、卷入60多個國家20億人口、死亡6000万人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后,50個國家聚在一起簽署了聯合國憲章——
  “我們參加聯合國的各國人民決心使我們的后代不再受戰爭的蹂躪”。
  一支隨時組建用以制止戰爭的特殊部隊誕生了。這支部隊到達沖突地區后的第一個特殊行動,不是像一般軍隊要偽裝自己的裝備和陣地,而是作為中立者讓盡可能多的人在盡可能遠的地方就能看到自己:車輛,直升机,掩体,營地,盡可能涂成白色寫上黑色“UN”,陣地上的聯合國旗夜間還將用燈光照明,盡可能地醒目。這就是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
  金邊的街道上,來自不同的國家、具有不同膚色的軍人們,仿佛在進行著各國軍服的大博覽。
  不過,這些世界各地派遣而至的軍人們,都頭戴統一的藍色貝雷帽,佩帶統一的地球加橄欖藍色聯合國臂章。
  又构成了一個象征和平的藍色世界。
  聯合國成立的第8年,中東爆發蘇伊士運河危机。當時的聯合國秘書長哈馬舍爾德派出10個國家的6000名士兵赶往危机地區,充當敵對雙方之間的活動緩沖區,去遏制戰爭。由于史無前例,各國部隊沒有統一著裝,只是在戴鋼盔上都匆匆忙忙地涂上与聯合國旗一樣的藍顏色。“藍盔部隊”從此誕生了。
  現在,金邊也有這樣一支遏制戰爭的“藍盔部隊”。他們,給柬埔寨帶來了一股維持和平的“奧林匹克風”。

  出兵!一項重大決策作出來

  1992年春節前夕,中國人正忙著貼對聯,挂燈籠,購年貨,歡度傳統節日,來迎接再次涌動的改革開放大潮。
  在地球另一邊,聯合國傳來的信息,又使中國軍隊統帥部的軍官們緊張而激動起來。他們意識到,這將促成中國軍隊的一次開放之舉。
  2月初,聯合國秘書長的軍事顧問找到中國駐聯合國的軍官“吹風”:加利秘書長准備向安理會提交一份報告,建議向柬埔寨派出過渡時期的臨時權力机构和維持和平部隊,經与有關國家協商,已商定法國派一個步兵營,泰國派一個工兵營……
  “希望中國派遣一個至少300人的工兵大隊,擔負修筑公路、橋梁、擴修机場的承建工程,無排雷任務。”如中國政府同意出兵,“工兵分隊四月中旬之前派出,以爭取雨季之前展開工作。”
  這個“希望”,雖僅僅300人,只占中國300万軍隊的万分之一,但卻是對中國改革開放政策的考驗,是對中國這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承擔國際義務能力的考驗。
  請示,從地球西半部快速傳到東半部。論證,在中國軍隊統帥部里,一個部門一個部門的緊張進行。
  出兵!從參与咨詢的統帥部參謀到作出決策的中央軍委主席,誰都沒有半點遲疑。
  一項重大決策,赶在加利秘書長向安理會提交報告的前一天作出了。這無疑是對秘書長工作的支持,是對聯合國維持和平義務的承擔。

  讓士兵心中都裝進一個世界

  北京燕山腳下,有一支裝備精良的工兵部隊。
  當《柬埔寨沖突全面政治解決協定》在巴黎簽署的消息傳遍全世界時,盡管有20個國家的外交官出席儀式,聲勢之大,決心之堅,也沒有在這支工兵部隊引起特別的震動。
  他們并非閉目塞听,不理天下事,而是把目光盯在“沙漠風暴”剛剛平息的中東海灣,把議論的話題集中在科威特廢墟的排雷与重建上。
  他們正在應急訓練:探雷,排雷。
  正當他們憧憬著走出國門一展中國軍人風采的時候,一項同樣是維護人類和平的神圣使命悄然向他們降臨。不過,將要遠足的地方,不是富饒的海灣之濱,而是貧窮的熱帶叢林地。
  1992年3月13日,這支工兵部隊突然接到命令:中國政府決定派兵赴柬參加聯合國維持和平、重建柬埔寨的行動,立刻以一個工兵營為基礎,組建一支400人的中國工程兵大隊。
  高軍,一個有工程兵部隊、机關、院校經歷的政治工作者,出任副大隊長。他受直覺与經驗的驅使,立刻收集各种有關文件、資料——從聯合國文件到總參外事局資料——對年輕的軍官和士兵進行ABC的灌輸。
  ——柬埔寨有多大?
  18万平方公里,相當于我國的湖北省。
  ——柬埔寨有哪些風俗?
  比如服裝:柬埔寨气候炎熱、人民衣服單薄。鄉村男子熱季一般不穿上衣,下衣穿短褲,女子穿紗籠,現在穿褲子的人越來越多。
  比如禮節:雙手合十禮是最普通的禮節。平輩行禮,合十的指尖舉到胸前,向官員行禮舉到鼻尖,向長輩行禮舉到眼眉。
  ——柬埔寨有哪四派?
  “西哈努克民族主義軍”,總司令兼總參謀長是西哈努克親王的第二個儿子諾羅敦·拉那列。
  “高棉人民民族解放陣線”,主席是宋雙。
  “民主柬埔寨”,又稱“紅色高棉”,主席是喬森潘。“柬埔寨人民革命党”,即現在的金邊政權,領導人是洪森。
  ——怎樣對待柬埔寨四派?
  四派都是朋友。
  ——聯合國為什么要向柬埔寨派維持和平部隊?
  根据柬四方1991年10月在巴黎簽署的和平協定,從該協定生效后6個月到1993年柬埔寨實行大選之前,由聯合國在柬過渡時期權力机构管理柬埔寨,監督協定的實施。
  ——我們到了柬埔寨听誰指揮?
  聯合國。具体地說,是聯合國駐柬埔寨臨時權力机构軍事司令部。
  ……
  形勢教育,外事教育,思想教育,政治教育,閱讀“巴黎協定”,閱讀《聯合國手冊》,閱讀《出兵國政府指南》……高軍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請上級領導,請外事干部,向不是外交官的工程兵大隊官兵灌輸國際政治的新知識、新概念,給每一個官兵的心中都裝進一個世界。
  工兵營調遣人員、補充物資、應急訓練,在迎接和平使命的興奮中忙碌。
  一位將軍拿著聯合國頒發的《出兵國政府指南》來到工兵營,問戰士鄒新忠:“你們到柬埔寨以后,服從誰的領導?”
  “無條件服從聯合國駐柬權力机构的領導。”
  將軍很滿意。他又突然問:“40多年,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曾先后有378名官兵傷亡,你對此是怎么想的?”
  “能參加這樣的行動,是我的幸運。我要牢記祖國和人民的重托,充分展現我軍正義之師、文明之師的良好形象,不怕流血犧牲、堅決完成任務。”他回答得非常標准,臉上露出一种很久的愿望終于實現的神色。
  士兵們到底是年輕气盛,血气方剛。他們向往著走出國門,走向世界,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出兵國指南》無秘密

  這支工程兵部隊几乎人人都在研究《出兵國政府指南》。
  1991年12月,聯合國總部在紐約制定頒發了一本無秘密等級的《柬埔寨過渡時期聯合國權力机构出兵國政府指南》。其“目的”非常通俗:“運用這些指南可在派遣部隊的最初階段減少麻煩,并提高辦事效率”。
  大隊長李金勇,高高的個子,黑黑的臉頰。這條山東漢子是學工程干工程的,但絕不像人們通常想象的是一座黑鐵塔。人精瘦,心精細。
  他在《指南》的字里行間,尋找中國工程兵大隊的任務。
  《柬埔寨沖突全面政治解決協定》要求聯合國駐柬軍事机构執行下述任務:
  A、……
  (1)檢查外國駐柬的部隊、顧問、軍事人員及其武器、彈藥和裝備的撤离并不再返回柬埔寨;
  (2)同鄰國進行聯絡,以便防止鄰近或者其領土上的事態發展妨害本協定的實效;
  (3)監督外國停止對柬各方的軍事援助;
  (4)确定并沒收全國各地的武器和軍需儲備;
  (5)協助進行排雷工作,實施排雷訓練計划并讓柬埔寨人民警惕地雷的危險。
  B、……
  沒有与中國工程兵大隊任務有關的字樣。
  李金勇又翻到下一頁。
  維持和平部隊編成:
  A、維持和平部隊司令部和下屬各司令部人員204人;
  B、軍事觀察員485名;
  C、123個步兵加強營,每營850人,共計10,200人;
  D、工程兵部隊2,230人;
  E、空中支援中隊326人,駕駛、維修10架固定翼飛机(2架通聯飛机,4架短距起落飛机,4架重型運輸机)和26架直升机(2架重型運輸直升机,6架中型和18架輕型直升机);
  F、通信分隊582人;
  G、衛生分隊541人;
  H、憲兵連160人;
  I、后勤保障營872人;
  J、海軍分隊376人,駕駛6艘海洋巡邏艇,3艘登陸艇和12艘特殊艇。
  李金勇從中看到,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是世界上透明度最高的部隊。同時,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又是一支諸軍兵种合成的部隊。中國工程兵大隊的任務,就是為這支合成的部隊執行上述任務時提供工程保障。
  李金勇心中有底了。他抓起電話要通知他的新“搭檔”高軍,研究如何組建大隊的机關:
  “你們部隊的后勤部副部長張明,你了解嗎?”
  “老黃牛。”高軍介紹,張明從當戰士起就是學雷鋒的老典型。
  “老黃牛?”李金勇沉默了。
  如果在國內執行任務,他當然想帶一條負責吃喝拉撒睡不用領導操心的“老黃牛”,現在是出國當老外,吃什么喝什么都是未知數,他想帶一只能刨會耙的“饞貓”。但是,精明的李金勇還是以“老黃牛”忠于職守、任勞任怨的素質為重:
  “通知張明,到大隊當后勤科長。告訴他,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老黃牛”的口袋裝滿了美鈔

  一直剃寸頭的張明,圓圓臉,眯縫眼。他脫去軍裝,扮演農民不用化裝,穿上西裝,扮演鄉鎮干部亦不用化裝。与人交談時,他總把談話的主動權交給對方,總像是在听對方講述城里面的新鮮事儿。
  這條“老黃牛”,帶著他懂的那一部分,帶著農民似的精細,鑽進上級軍需部門。他拿出《指南》,指出這么一段文字給上級机關看:“各軍事分隊需自備至少前60天的給養、汽油、燃料和潤滑油以及其他用品等。”
  “為什么要帶這么多給養?”上級也不懂。
  “我想,聯合國供應系統也要安營扎寨,理順關系以后才能開始供應。”
  “有道理,那就帶兩個月的吧。”
  “上面說的是‘至少’前60天的。”
  “給3個月的,多給一個月的机動數。”
  “如果一連吃3個月的罐頭……”張明想要錢。
  “一半實物,一半現金,可以上街買蔬菜。”
  “咱們有柬埔寨的錢嗎?”他又提醒,人民幣可能到那里不管用。
  “現金全部兌現成美元給你們。”
  張明,撈一點是一點,生怕出了國不方便。上級,愿提供一切便利,也是怕他們出了國不方便。張明拿到了5万美元鈔票,圓圓的臉上又眯縫起眼。他笑了,中國工程兵大隊將成為全軍第一支吃美元的部隊。

  特事特辦,緊急采購裝備

  中國工程兵大隊從接到組建命令,到聯合國規定的部署到位時間,僅僅一個月。這比他們在國內參加過的任何軍事演習,都要急促得多。
  部隊里最急的人,是等裝備的人。机關里最忙的人,是四處買裝備的人。
  中國工程兵大隊走出國門,應該帶什么樣的裝備?《出兵國政府指南》非常財大气粗:經聯合國提出要求、購買后歸部隊所有的裝備,到達后經聯合國檢查。‘聯柬’財政部門將給与該政府補貼,四年補貼完畢,每年補貼百分數為:30%,30%,20%,20%。任務完成后,這些裝備將移交給聯合國外勤處。
  工程兵大隊的裝備,要“到達后經聯合國檢查”,這意味著無密可保;工程兵大隊的裝備,“四年補貼完畢”,回國前還要“移交”,這就是“賣”給聯合國了!
  大家看出了其中的買賣關系。既然如此,買就要買新的買好的,拉出一個清單來,到全國去采購,買達到國際先進水平的,讓中國工程兵大隊一律換裝,以全新的高度机械化的形象展現于世界。
  于是,工程兵机關的助理員們、軍代表們,奔波于全國12個省,從20個倉庫調裝備,從28個工厂買裝備。隨著改革開放和加快步子,工程机械走俏,難買了。更何況兩個月就要出國,生產一部大型机械,不像母雞一晚上生一個蛋那么容易。
  特事特辦。分赴各地的軍代表都拿著一份江澤民、李鵬批准中國工程兵大隊赴柬參加維持和平行動的批文复印件。各厂全部見件放行。
  不到一個月,400人的工程兵大隊机械、車輛煥然一新,人机比例高達1.7︰1。大家發愁的是,穿新鞋急行軍,腳要打泡的。赶快點火發動,抓緊時間磨合。

  手持護照走出國門

  這是我軍第一支手持護照走出國門的部隊,許多行動無不打上“第一次”的烙印。
  有“第一次”的興奮。
  二連副連長,大齡青年,回家休假找對象,剛剛接個頭,電報催歸。“哈,我要出國了。咱倆的戀愛等我回國以后接著談。”
  一連副指導員顧占鋒回河北老家,把挺著大肚子的妻子剛送進醫院才2天,就接到電報赶回部隊。“唉呀,我連小孩名字也沒來得及起一個。”“名字是現成的,”高軍說,“我們去維持和平,生男孩叫‘維和’,生女孩叫‘維平’。”大家一陣叫好。
  也有“第一次”的苦惱。
  副大隊長江述釗,孩子考高中沒考好,部隊幫他跑了十几趟,學校還要另收3000元。江述釗要出國,就是再想送禮也沒時間了。
  最苦惱的是留守者。營衛生所一名醫生,本科生,不想在部隊干,總想著憑自己的一口外語,考研究生,考出國留學生,堅決鬧轉業挨了處分。這回真的要出國了,他卻政審被審下來留守。他清醒了:“我背著處分,不合格,留下來接受考驗。”
  副營長張智,剛剛提拔起來的优秀基層干部。如果他還在連隊主管的位置上,當然要挂帥出征,但他現在是副職,只能殿后留守。
  偽裝連也留守。連長李寶林、指導員曹志祥心里感到窩囊,但更要決心認認真真地完成留守任務。因為外連政審不合格的兵都來了,本連還得挑优秀士兵頂上去。這一進一出,給他們肩上的擔子來了一個雙重加碼。他們硬是帶著這群兵,為即將遠征的“藍盔部隊”搞運輸、出勞務、干裝卸、清場地,全無失意之態。
  有“第一次”的細膩。
  通信科長杜顯文,快40歲的人了,喜得貴子才10天。他顧不上親昵,顧不上照看,卻跑到國務院郵電部,為出國官兵溝通与父母妻儿鴻雁傳書的通信渠道:
  “聯合國部隊有班机,可以免費把信送到北京。我們能否先支付一筆人民幣,麻煩你們給每封信貼上兩角錢的郵票,轉到各家去。”
  郵電部深知“烽火連三月,家書抵万金”,答复很干脆:
  “我們馬上下通知,給你們開設一個信箱代號,凡是工程兵大隊的信,只要到了北京,一律免費轉到各位家中。”
  也有“第一次”周折。
  按說,出國要辦護照,一人一個,但是400人的工程兵大隊准備辦一個集体護照出國。因為軍隊是武裝集團,應該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統一號令,統一計划,統一行動,還因為我們的士兵多數來自開放度很低的農村,离開了大海的一滴水很容易被太陽晒得無影無蹤,無法尋找。
  臨要登車出國了,大家回過神來。在18個月的維持和平行動中,万一有人因故要离開柬埔寨,比如受傷回國,如果個人沒有護照,那是連自己的國家也無法回來的。
  人們的思維經過否定之否定,走了個大圓圈又回到原始出發點——400人每人辦一個出國護照。辦護照,被列急案,一個個政審,一張張照片,寫姓名,查籍貫,標明出生年月,忙坏了部隊的政治机關,忙坏了總參外事局,忙坏了國務院外交部。因為這是我軍歷史上的第一次。
  4月13日,中國“藍盔部隊”第一梯隊手持護照登車開進。

  加利感謝中國

  极為巧合,中國“藍盔部隊”剛剛踏上征途,走出營門還未走出國門,4月14日,聯合國秘書長加利訪華。
  似催兵出征,更像為中國“藍盔部隊”壯行。
  盡管彼此并未謀面,卻像是有意安排。
  69歲的布特羅斯·加利,埃及人,畢業于開羅大學法學院,在巴黎大學獲國際法博士學位,步入政界后出任埃及政府副總理兼外交部長,是第一位出自非洲國家的聯合國秘書長。
  身材頎長的加利,舉止彬彬有禮。有人說,“他是一位睿智机警、詼諧幽默的紳士”。也有人對他處事嚴肅認真、平素不苟言笑的態度頗有微詞,稱他為“法老”。敬佩他的人,認為他“更像司芬克斯(獅身人面像)”。作為聯合國第6任秘書長,加利有自己的分析判斷:“我不是領導著一個有著5000万人口的國家。我沒有軍隊,沒有各層机构,沒有土地,沒有警察。聯合國的重要性來自道德价值,來自其信譽聲望。”
  加利飛到具有古老文明的中國,要來發掘巨大的和平潛力。他在埃及外交界工作時曾多次訪華,結識了許多中國朋友,此次以新的身份舊地重游,當然是异常高興。
  抵達北京的當晚,加利在釣魚台國賓館向中國總理李鵬介紹了聯合國近期的重要活動,當面表示:“感謝中國對維持和平行動的貢獻,以及中國對聯合國秘書長工作的支持。”
  15日,中共中央總書記江澤民在人民大會堂會見加利秘書長。加利開宗明義:“我這次來中國的首要目的,是感謝中國對聯合國所作出的貢獻。”
  江澤民總是含著禮貌而自信的微笑。他對加利說:“中國作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和發展中的大國,將繼續支持聯合國秘書長在維護世界和平与促進世界經濟發展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
  一切都在完全規范的外交辭令中進行。這在中國老面姓的心中,并沒有引起多少漣漪,而在中國“藍盔部隊”官兵心中,猶如戰鼓催征。已經登車出發、即將登車出發的中國“藍盔部隊”官兵,都密切關注著聯合國秘書長訪華新聞,都以自己的行動能為國家爭得如此榮譽而興奮和自豪。

  聯合國城的奇遇

  美國紐約。最繁華的曼哈頓區附近的東河之濱,有一塊占地18英畝的“國際領土”——聯合國總部。
  這里的“聯合國城”包括大會大廈、會議大廈、秘書處大廈、哈馬爾德圖書館和一座花園。其中,39層的秘書處大廈被人們通稱為聯合國大廈。
  1992年4月4日,兩名中國軍官穿著整洁的軍服,按時從中國赶到“聯合國城”,參加“出兵國指揮協調會”。
  滿臉敦厚老成的,是新組建的中國工程兵大隊副大隊長田曉山。一身朝气勃發的,是田曉山的“軍事顧問”、參謀龐延東。他倆走進滿是各出兵國軍官的會議廳,看著一頂頂大沿帽、貝雷帽、船型帽下面的一雙雙黑眼睛、藍眼睛、褐眼睛、那感覺是絕對的复雜、奇异,同時還夾帶著不可名狀的興奮。
  中國派兵赴柬,參加的是聯合國有史以來規模最大、最為复雜的一次維持和平行動。這個會議,將協調陸續赴柬的各國維持和平部隊的兵力部署、開進方案。
  會議廳里,田曉山、龐延東向聯合國赴柬維持和平部隊工兵處報到,只听一位少校參謀在喊:“老師,田,你好!”
  田曉山循聲望去,頓時惊喜。他在國內訓練過一批批外國工兵學員,沒想到在國外,在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竟能見到自己昔日的學生。田曉山想起來了,這位少校來自孟加拉國:“聶赫杜拉,你好!”
  兩人握手,擁抱,相互知道了對方此時的身份。“老師出任指揮官,中國工程兵大隊一定是這個。”聶赫杜拉伸出大拇指。“你現在是聯合國‘上級机關’的,要多關心我們‘基層’喲。”
  于是他倆進行了一場友好的爭論:到底是學生先給老師敬禮,還是基層部隊的軍官先向“上級机關”的軍官敬禮?最后,學生把老師介紹給了“上級机關”的各國軍官。各國軍官也從這位“老師”級的指揮官身上獲得了對中國工程兵大隊的第一印象。
  4月12日,聯合國的軍事顧問聯席會議決定:中國工程兵大隊先部署金邊,搶修四號公路和波成東軍用机場,并望盡快部署到位。田曉山心頭一喜,立刻索要机場港口資料,以便中國工程兵大隊從空中、海上向柬埔寨實施遠程行動。但是,他翻開從美國收集來的資料一看,又眉頭緊皺。資料記載:“磅遜港無水文資料”;“金邊机場有導航設備,但不确實”。這資料,有和沒有一個樣,几乎等于零。
  穩重老成的田曉山憋不住冒出一句:“我真不知先遣隊的飛机上了天還能不能下來?”這意味著,中國工程兵大隊走出國門,將要進行一次風險開進。

  只許一架飛机著陸

  4月16日上午,一個并不龐大的車隊,從燕山腳下寂靜的軍營駛入繁華的北京城。
  車上的官兵一律頭戴蘭色貝雷帽,身穿迷彩服,左臂佩帶地球加橄纜枝的藍色聯合國圓型臂章,右臂佩著寫有“CHINA”的紅色五星臂章,肩上帶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銜。
  “這是哪里來的隊伍?”盡管改革開放這些年來,各行各業、市民百姓、大姑娘、小孩子,著裝變化頻繁,但是今天北京街頭上這支奇特裝束的隊伍,仍使過路行人們投來惊异的目光。
  具有高度責任感的交通警察,上前攔住標著:“UN”字樣的白色北京“213”指揮車,滿臉疑惑地問:
  “你們是干什么的?這車上涂的是什么標記?”
  頭戴蘭色貝雷帽的駕駛員回答:“我們是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UN是聯合國部隊大型裝備的標記。”
  警察腦海里似乎出現了電視中活躍在波黑中東等地涂著“UN”標志的汽車、裝甲車的鏡頭,出現了“藍盔”軍人們為和平事業浴血奔波的場面。他頓時肅然起敬,舉手敬禮,并做了一個十分瀟洒的放行手勢。“UN”車隊直奔南苑軍用机場。
  停机坪上,兩架大型雙層艙的運輸机緩緩張開后艙艙門,雪白的“UN”車輛依次開進机艙。總參謀長遲浩田赶到机場,為中國工程兵大隊30人組成的先遣隊送行。
  30名“藍盔”先遣隊員邁開穿防刺陸戰皮靴的雙腿登上弦梯進入机艙,緊握微型沖鋒槍守護在加固后的車輛旁。艙門重重地關上。發動机轟鳴聲驟大。飛机加速,彈离跑道,昂首向藍天。
  “再見了,北京!”4個小時的飛行,第一次坐飛机的士兵們無不感到新鮮,爽意,帶勁。他們貝蕾帽的藍色与天空的藍色相互輝映,呈現出一种無垠的宁靜与詳和。
  李金勇也和士兵們一樣,不時地從舷窗往地面看。他不是看稀奇,而想在蒼茫大地上尋覓自己的鋼鐵隊伍。
  他計算過,陸地上這支擁有近300台車輛、机械的鋼鐵隊伍,已于3天前分4個梯隊乘4列火車向湛江軍港進發,現在正浩浩蕩蕩地行進在他的机翼之下。這支鋼鐵隊伍完成2500公里鐵路輸送之后,又將進行2400公里的海上輸送,去創造我軍有史以來最遠距离的机械化行軍的歷史記錄。
  他不得不佩服,中國的海軍,中國的空軍,在這樣遠距离的輸送中,沒有勘查行軍路線,沒有得到目的地机場、港口的資料就如此自信地劈浪海洋,展翅藍天。
  飛抵金邊上空,与地面机場聯系,請求著陸。
  地面卻答复:“停机坪嚴重損坏,只能接受一架。”
  田曉山心中一怔。他在聯合國總部的擔心變成了現實。中國工程兵大隊還未踏上柬埔寨的土地,就籠罩在戰爭浩劫的陰影之中。李金勇當机立斷:另一架飛机返航昆明,明天再來。
  他率20名官兵降落金邊,成為先期到達柬埔寨的5支維持和平部隊之一。

  在异國土地上接受檢閱

  湛江軍港,彩旗繽紛,熱鬧非凡。
  海軍的“鄭和艦”、南海運輸公司的“831”船、中國遠洋公司的“赤峰口”號万吨輪,并排停泊。藍色的聯合國旗和紅色的五星紅旗,迎著陽光,并行徐徐升上艦橋主桅。海軍官兵組成的軍樂團,奏出雄壯的樂曲。4月19日12時36分,鄭和艦編隊啟錨,開始了空前的運送“藍盔部隊”的遠航。
  一路航行,風平浪靜。
  “啊,終于到了!”1992年4月23日,金邊時間15時整。鄭和艦編隊再升一面藍色旗——柬埔寨全國最高委員會旗幟,把巨大的鐵錨拋向了柬埔寨磅遜港外的引水錨地。
  翌日上午8時,按國際慣例,柬方引水員乘小艇登上鄭和艦編隊,引導艦船徐徐進港。370名中國“藍盔”官兵甲板列隊,面對著在碼頭迎候的中國駐柬埔寨全國最高委員會的代表和“聯柬”机构的官員,面對著飽受戰火蹂躪的吳歌大地,面對著企盼和平已久的柬埔寨人民,齊刷刷地舉起手臂,致以庄嚴肅穆的軍禮。
  “同志們辛苦了!”“為了世界和平!”中國駐柬代表傅學章在异國土地上,第一次檢閱來自祖國的“藍盔部隊”,异常激動:“你們是佩戴聯合國徽章走出中國大門的第一軍,祖國人民期望著你們,全世界關注著你們!”
  “藍盔”官兵激情振奮。
  隨即,中國“藍盔”官兵頂著似火的驕陽,在48℃的地表高溫下卸載。
  緊張的卸載中,突然,士兵官遠平不慎被開出船艙的推土机碰傷了腿。官兵們立刻圍了上去。
  “貴國船上發生了什么事?”碼頭上,開著救護車巡邏的法國年輕的女軍醫,見“赤峰口”上動靜异常,急匆匆跳下車,找到中國“藍盔部隊”軍銜最高的中校高軍詢問。“我的一名士兵腿部受了傷。”“我們是來這里巡診的,可以上船嗎?”“救護傷員,當然可以。”
  法國醫生小姐背著紅十字藥箱,直奔万吨巨輪而上。与此同時,中國海軍鄭和艦的軍醫赶到現場。中法兩國醫生共同為受傷的戰士清洗創傷,包扎傷口。
  這時,在碼頭擔負維持和平部隊通信任務的澳大利亞通訊車,已經把中國士兵受傷的情況通報了“聯柬”司令部。
  不到40分鐘,一架從金邊起飛的“UN”直升机,降落在磅遜港附近的停机坪上。
  法國救護車載著傷員風馳電掣般地沖出港區,直奔停机坪。
  頃刻,直升机重上藍天,飛向遠方。
  當晚,駐柬埔寨維持和平部隊的加拿大籍后勤官羅內先生,赴港慰問剛剛登陸的中國“藍盔部隊”。
  羅內告訴李金勇:“我首先向你通報,貴軍今天下午受傷的那名士兵已運送到泰國,安置在曼谷皇家航空港醫院114室。這是他住室的電話號碼,你隨時可以与他取得聯系。”
  李金勇頗感惊詫。沒想到一名士兵受點傷竟會引起一場“國際大扶傷”,且協同如此密切,動作如此神速!


  揀“最緊急的任務”干

  5月5日上午,中國“藍盔部隊”安營扎寨完畢,舉行升旗儀式。聯合國赴柬維持和平部隊司令桑德森中將來了,聯合國安理會5個常任理事國的駐柬代表來了,泰國、馬來西亞、德國、日本駐柬使節也來了。
  進入中國“藍盔部隊”的營地,如同進入一個鋼鐵的世界。寫著“UN”涂滿白漆的100多台大型車輛,100多台大型机械,100多個集裝箱,圍陸地高腳屋整齊排列,組成一條條鐵的長龍,一道道鋼的城牆。
  一面藍色的聯合國旗幟徐徐升起。身穿迷彩服、腳登陸戰靴的桑德森高興地致詞:“從這一刻起,重建柬埔寨又多了一支不可低估的生力軍。我也曾是一名工程兵,我以司令和同行的身份,對你們表示歡迎!”
  52歲的桑德森,中等個,亞麻色頭發梳得一絲不亂。這位有著大半輩子學者經歷的軍事司令官,此刻正以專家的眼光,檢閱著中國“藍盔部隊”的一件件大型机械裝備。
  他坦露出軍人的豪放,連連對隨員說:“我早就料到,中國不出兵則已,出兵就一定很像個樣。你們瞧瞧,這都是一流的裝備,一流的部隊。”他又不失學者的嚴謹,轉身對李金勇說:“我非常高興在我任司令官的時候,中國政府第一次派軍隊參加聯合國維持和平行動。現在,你們是到達金邊的第一支擔負建設使命的工程部隊。我相信,憑你們聞名于世的吃苦耐勞精神和忠誠盡職品德,一定能非常出色地完成任務。”他為擁有這樣的部隊感到驕傲与自豪。
  在聯合國赴柬維持和平地面部隊中,中國“藍盔部隊”是机械化程度最高的部隊之一。大概是各國部隊的机械化意識都很強,一干起活來都想到中國工兵有上百台大型車輛上百台大型机械,有一條鋼鐵組成的白色長龍。于是中國工程兵大隊受領的任務有:搶修机場,搶修公路,搶修橋梁,為某國步兵營挖廁所,為某國后勤連挖排水溝……這能忙得過來嗎?
  難怪“聯柬”工兵處處長比瓦上校,在總部作戰室每天一次的交接班會上呼吁:“中國工兵任務太重了,不能再加任務了!”
  副大隊長田曉山兼任“聯柬”工兵處聯絡官以后,非常恰當地向“上級机關”提了一條建設性的意見:“以后給中國工程兵大隊下達任務,能否排列出一二三四?”“上級机關”采納,從此下達任務時均標明:最緊急任務;緊急任務;一般任務……
  中國“藍盔部隊”當然先揀“最緊急任務”來干。這些龍的傳人,要干出龍的杰作。

  用生命作承諾

  四號公路,從金邊通向磅遜港口,通向海洋,通向世界,它是“聯柬”維持和平部隊的人員、物資從海上進入金邊的唯一通道,是一條“UN”的“生命線”。僅聯合國從海上運來的汽車就有8400輛,每一輛都必須由此通過。
  中國“藍盔部隊”抵達金邊以后,立即受命組成50人的特遣分隊折返四號公路,沿途搶修橋梁。
  這條全長226公里的公路,有6座橋梁被戰爭毀坏。從專業爆破的角度來看,每座橋梁破坏得各有特點,都是“优秀”。
  2號橋,原來的水泥橋面被炸得整個墜入水底,真是干淨徹底。中國“藍盔部隊”天不亮赶到現場,干脆在水中的舊橋面上搭起枕木橋墩,再撐起—座野戰鋼架橋。鋼架“當當”的碰撞聲,車輛“隆隆”的轟鳴聲,喚來了滿天朝霞,喚醒了守橋的當地柬軍士兵。他們從茅草搭成的哨棚里鑽出來,吃惊地看到日橋一夜之間變新橋,再看看在聯合國旗下施工的軍人,右臂都佩帶紅五星臂章。他們高興地喊起來:“毛克比貝!毛克比貝!(中國兵!中國兵!)”
  天亮了,一支來自東歐的“UN”部隊從磅遜港開過來。120多輛車,其中有几輛30吨的重型車,全部在2號橋前停下來。盡管他們看到中國工程兵已修复了這座橋,但還是不敢冒險通過。
  一位大尉跳下車找到高軍,說:“我們先遣人員提供這座橋的數据表明,我們重型車輛的吨位,已達到這座橋承受能力的臨界線,不知能否安全通過?”“完全能保證你們車隊安全通過。”高軍回答。“你們的工程師在哪里?”大尉要專家鑒定。工程師胡業平上尉站了出來。這位已經考上研究生、因赴柬參加維持和平行動而推遲一年學業的技術軍官,精确地回答:“我反复計算過,這座橋現在的承受能力已達到40吨。”大尉還在猶豫。
  高軍扭頭“登登登”走上橋中央,轉過身來喊:“胡工,告訴他,我來指揮他的車隊通過。如果橋壓垮了,我先掉下去!”大尉見中國軍官用生命作承諾,立即命令車隊上橋。
  120台車安全通過,橋連晃都沒晃一點。大尉服了,赶緊跑到高軍面前正正規規敬了一個軍禮,圍觀的柬埔寨老百姓都鼓起掌來。
  這時,法國工兵的兩名工程師赶來。他們橋上橋下看了一遍,豎起大拇指:“OK,CHINA!”

  都伸出“V”的手勢

  3、4號橋實際是一座水泥橋的兩頭接岸處。戰爭中,這座橋的橋身長,不易全部毀坏,毀橋者只把橋炸得兩頭靠不上岸,破坏得非常經濟,也堪稱“优秀”。
  中國“藍盔部隊”這支50人的特遣小分隊,迅速修复,并以兩天修复一座橋的速度向前推進。這神奇速度令人難以置信。
  一天,“聯柬”總部工兵處副處長、泰國中校沙塔磅,事先不打招呼,突然來到施工現場,一根根鋼架一塊塊板面地細查,然后才找中國軍官詢問施工情況。
  中國軍官在哪里?他的目光在施工隊伍中搜尋。
  先看到徐國平,迷彩服上扛著上尉軍銜。沙塔磅拍拍徐國平的肩膀:“中國軍官都是好樣的!”又看到高軍,中校軍銜,正在和士兵一起抬橋板。他的舉動激勵著自己的士兵,也感動了外國的軍人,12名在橋頭等待通車的澳大利亞官兵都自覺地加入了抬橋板的行列。車輛放行時,2名加拿大軍官向高軍伸出大拇指:“Very good! Very good!(非常好!非常好!)”
  沙塔磅,泰國空軍參謀長的儿子,見此情景,欽佩地對高軍說:中國工兵的施工質量是一流的,速度也是我沒想到的,我甚至想加入你們的行列。我祖上,也有中國血統。”
  5號橋,用來填補戰爭“傷疤”的木板橋面又開始腐爛,車輛通過時橋身戰戰兢兢。軍事科長楊再聯提前一天赶到,為第二天的施工勘察現場,編制計划。
  只見一輛拉滿大圓木的載重車,“卡嚓”一聲把木橋板壓斷了。舊疤又添新傷。車輛無法過橋,四號公路全線癱瘓。此時,突尼斯部隊在開進,波蘭部隊在開進,全部受阻橋南。英國駐柬代表、“聯柬”總部的一名法國少校急欲赶往磅遜,又都受阻橋北。
  一時間,橋兩頭堵塞車輛數百台。作戰參謀出身的楊再聯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四號公路入夜后极不安全,經常有三三兩兩的當地人或穿軍服,或光膀子,端著沖鋒槍,扛著火箭筒,沿公路游蕩。兵匪難分。當初,中國工程兵大隊夜間開進就是頂著槍聲沖過來的。現在民用車輛不敢夜間行駛,“聯柬”總部規定“UN”車輛不得夜間單車上路。
  楊再聯當即修改施工計划:提前開工,天黑前搶通。
  特遣分隊的官兵們帶著滿身汗漬,滿腹饑餓,從剛完工的現場赶來投入新的施工。可是,法國少校仍著急地向楊再聯叫苦:“我有緊急任務,今天到磅遜還要赶回金邊。”“不要著急,有辦法,我們可以把你的吉普車吊過河去。”“OK!”
  中國“藍盔部隊”的鋼鐵長龍中,馳出一台25吨的大吊車。斷橋20米,吊車伸出去長臂30米,把吉普車從空中穩穩地遞到對岸。兩岸圍觀的各國軍人和當地老百姓,全都惊呆了。法國少校興奮之极:“這是我歷史上的第一次經歷!”他從車里拿出一瓶法國白蘭地,硬塞到中國士兵手里。
  夜幕降臨,五號橋搶修通了。突尼斯部隊、波蘭部隊繼續開進。所有車輛都伸出“V”的手勢,都留下一聲:“OK,CHINA!”一直保持著外交官風度的英國駐柬代表,也留下一句贊許:“不可想象,我今天還能赶到磅遜。”

  水的困惑

  到了柬埔寨喝不上水,這是中國“藍盔部隊”中很多人始料不及的。
  好在李金勇早有所料。水,映著他的精細。
  先遣隊臨上飛机赴柬的前一天,李金勇反复過濾似的思量,突然他想起一事,立刻吩咐楊再聯:
  “上街買15個大塑料桶,明天灌滿水裝上飛机。”
  飛机裝載。30人的先遣隊往2架大型運輸机里裝進指揮車、電台車,裝進罐頭壓縮干糧……沒有地方裝水了。
  “擠一擠,能裝多少裝多少。”李金勇堅持著硬往机艙里裝進了10桶水。机場上,空軍的官兵感到不理解。“藍盔”先遣隊的士兵也滿臉疑惑,心里納悶。他們在參加出國教育時,就知道了柬埔寨的天文地理。
  柬埔寨是一個多河流湖泊的國家。柬埔寨又是一個多雨的國家。一年只兩季,雨季有半年。再說,到柬埔寨去修路修橋,哪條公路沒有跨水而過的一二十座橋梁?會缺水嗎?
  先遣隊一下飛机,官兵干渴的口唇就自然解開了這個謎。柬埔寨連年戰爭,水源缺乏治理,流行著十多种傳染病:肝炎、瘧疾、登革熱……
  先遣隊住進聯合國臨時安排的難民接待中心,在荒野上臨時搭成的茅草棚里,根本別想見到一寸自來水管。
  第2天,李金勇帶人來到景色如畫的湄公河、洞里薩河之畔,叫人取水化驗,水質污染不能喝。進金邊上街聯系飲用水,金邊自來水只能供應20%的市民使用。市民們沒有喝開水的習慣,喝水是上街買小塑料瓶里裝的淨化水,外形很像中國市場上出售的瓶裝礦泉水,打開就直接喝。可是李金勇被告知,這淨化水并沒有達到直接飲用的衛生標准,仍需燒開了再喝。李金勇算了一帳,部隊來了,一瓶瓶的買淨化水燒開了再喝,這開支如何承擔?
  先遣隊到金邊的頭5天,全靠帶了10桶北京水。每人每天分配25公升,量著用。
  水,困扰著初來乍到的中國官兵。大部隊快到了,北京水也快喝盡了。李金勇到磅遜港迎接大部隊,臨行前留下唯一的指令:“繼續找水源。”
  找水源,分頭找水源。
  一路,通過當地群眾找,化驗后不能飲用。
  一路,通過華僑找,化驗后仍不能飲用。
  一路,帶上武器沿聯合國通報的“最不安全”的公路去找,一化驗,還是不能飲用。
  中國駐柬代表處不忍看中國官兵干渴得喝不上水。傅學章代表說:“到我們這來拉水吧。”
  中國“藍盔部隊”的一輛水車開進了原中國大使館。
  原來大使館的自來水也無法飲用,代表處喝的也是從街上買來的淨化水。外交官們打開塑料瓶子一瓶一瓶往水車里倒。九牛之一毛。中國外交官們省下來的水,倒多少瓶才能裝滿一水車啊!中國“藍盔部隊”不忍喝本國使節掏錢買來的水。
  打井!大隊“前指”和兩個中隊的官兵駐進斯昆。縣城根本沒有自來水,縣机關門前有一口井,早已枯竭見底。官兵們找水不易,江述釗果斷決定:自己動手,深掏枯井。
  星期天,“前指”的指揮官黃敬忠、袁相平、李進倫、率先用繩子系著吊下十几米深的井下。一鎬一鎬地鑿,一筐一筐地裝。几十名官兵組成的打井隊,一天就把老井向下挖了3米多。井水逐漸由濁變清,水位由淺至深,可是取水到金邊的大隊指揮所一化驗,有污染。
  再挖新井。
  各种机械各顯神通。先在干硬的地面挖一大坑,再在岩石上一鎬一鍬地挖。手,打出了血泡。人,變成了泥人。
  新井挖出7米深,眼見著清涼的地下水源源涌出。官兵們的心被潤甜了。可是沒几天,水又變渾,井又見底。水,又重新困扰中國“藍盔部隊”官兵。
  上街買淨化水喝!一天125美元,找聯合國報銷。
  几天后,“安泰克”嫌這樣喝水開支太大了,給中國“藍盔部隊”聯系到一個小水厂蓄水池拉水,“安泰克”定期來結帳,這要省錢得多。張明仍不放心,帶衛生所的醫生來水厂化驗。這是怎樣的水厂啊?小得像個作坊,所謂蓄水池,就是平地里挖了一個露天的小水塘,里面的水僅僅經過一遍初過濾,絕不是中國國內自來水厂的概念。
  化驗后,他們嫌衛生標准低,但這是到金邊后見到的最好的水源了,拉回去用淨水車處理一遍再用。水厂的人不理解:
  “中國人為什么對喝水要求這么高?”
  “為了官兵的身体健康。”“老黃牛”張明認為,道理很簡單嘛。

  也要保護知識產權

  中國“藍盔部隊”衛生所里,來了3名外國醫務軍官:德國少校、印度少校,馬來西亞上尉。
  他們看到小小的衛生所開設了門診室、化驗室、心電圖室,處理食物中毒有洗胃机,診斷跌打損傷有X光机,搶救傷病號有野戰手術車……。他們感到惊訝,小小衛生所竟有這么多醫療設備。但是,還有一樣設備,他們想看:“你們是用什么儀器進行水質檢查的?”
  各國部隊的醫務軍官都知道,“聯柬”維持和平部隊對水源能進行高質量檢驗的,只有兩家:“聯柬”机构醫院和中國工兵衛生所。
  “聯柬”醫院有德國衛生勤務部隊從他們發達國家帶來的光譜、激光等現代化儀器。中國工兵用的是什么儀器,對他們來說還是一個謎。
  潘進拿出一只小黑箱子。3個醫務軍官非常惊奇:這么小的儀器,竟能与“聯柬”醫院現代大設備媲美。他們的職業告訴他們,這便攜式的小黑箱子,使用起來一定很方便,很經濟,非常野戰化。
  “能否打開看一下?”
  潘進打開黑箱子,里面是6個文具盒大小的小匣子。
  3個醫務軍官拿出照相机,以商量的口气問:“能否再打開,讓我們照張像?”潘進不得不用外交辭令婉拒:“很抱歉,我們曾向國內的科研單位做過保密的承諾,請諒解。”
  他要保護中國科研人員的知識產權。

  用美元買回一筐瑞爾

  中國“藍盔部隊”初來乍到,“聯柬”供應系統還未運轉起來,頭兩月要自供。
  中國“藍盔部隊”的集裝箱,帶來了數吨重的中國大米白面和各种肉菜罐頭,也帶來了上街買新鮮菜吃的美元。
  頭發已經開始歇頂的軍需官閔志新少校,湖北人氏。俗話說,“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可謂精明者也。他揣著300美元,隨張明到金邊做市場調查,試買一次菜。
  一個是“老黃牛”,一個是“九頭鳥”,一對巧搭檔。
  他倆懂得,要先把美元換成柬埔寨的貨幣:瑞爾。
  他倆還想到,在國內兌換貨幣有個“雙軌制”,金邊會不會也有官价市价之分?果不其然,進銀行官价是1美元兌換500瑞爾;進私人開的黃金首飾店,只見各店黃燦燦的組合柜台里,都有一個柜台專門賣的是錢。玻璃柜櫥里擱滿了一扎扎用橡皮筋捆好的紙幣,市价為一美元換800瑞爾。
  他們當机立斷,換。300美元拋出去。換回210000瑞爾。錢多得抱不住,只好用買菜的筐子裝滿了錢。
  第一回上街買菜,買回了當地一大筐錢。他倆并沒占便宜,金邊錢价比物价漲得快。在這個沒有中央政府的國家里,金邊政權掌握著鈔票的印制發行,并在全國流通。這就不可避免地帶上政治派別的色彩。
  柬埔寨的市場,是一個通貨膨脹的市場。
  “老黃牛”和“九頭鳥”從通貨膨脹的市場上悟出了一個道理:市場天天在波動,錢价最波動。從而為各個司務長定了一個明白的新規矩:每天買菜先買錢,侃好錢价再買菜。
  在閔志新的帳本上有一种非常奇特的買菜發票。
  發票本應是賣方提供的憑證,而這卻是買方自制的。摘要、金額、日期只占票面的一半,各种簽字人占另一半。數一數,一張發票要有10人簽字才有效。
  這又是他們針對柬埔寨市場的一种發明,一种對應。
  在通貨膨脹、物价飛漲的市場上,金邊市沒有發票,沒有稅務蓋章,全是白條子。這怎能符合中國“藍盔部隊”在國內就遵守的嚴格財經紀律?
  于是,一种自帶發票去買菜的憑證設計出來了。這實際上是規范了如何買菜的后半套程序:一旦買菜成交,需在自制的發票上,供方簽字、翻譯簽字、經手人簽字、付款人簽字、炊事班驗收人簽字,大隊后勤机關領導簽字、分管后勤的大隊領導簽字,大隊主管簽字、會計審核簽……足見管理之細。
  這种看似煩瑣的手續,是第一支用美元買菜吃的部隊,在完全放開价格的生疏市場上极其小心翼翼的心理寫照。
  他們希望每一個美元,都能真正吃到官兵肚子里去。

  吃聯合國的飯,竟是一場“商戰”

  2個月后,聯合國對中國“藍盔部隊”接供。
  一張“聯合國營養比例表”頗使閔志新傷腦筋。
  聯合國講究“吃大卡”。“營養表”上列出近百种主副食品,要求各部隊每人每天按比例挑夠3.9公斤吃下去,保證熱量在4000大卡以上,至于吃了多少錢,那是聯合國机關的事,部隊不用管。
  中國“藍盔”官兵在國內是“吃經費”。一人一天一元几角錢的伙食費發到連隊。至于每天吃的是什么飯,自己采購調劑,上級不管。
  “聯柬”供應處的會議上,兩种截然不同的吃法沖突了。
  閔志新提出:“能不能把每天3.9公斤的伙食費撥給我們自己采購?”
  “?”供應處官員不理解:市場物价是波動的,天知道伙食費是多少?
  “能否匡算一個伙食費標准,撥給我們自己采購?”
  “NO”。供應處官員說,聯合國1947年以來就一直是按這种方式供應的,從未改變過。
  “現在能否改革一下?”
  “NO”。供應處的官員又說,供應方式是聯合國總部制定的,若想改革,請給紐約寫報
  閔志新仍解釋:“我們自己采購,可以吃得好些。”他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可以發動官兵像在國內那樣“房前屋后、种瓜點豆”,伙食費用省一點。
  供應處官員也進而解釋:“聯合國避免沖擊柬埔寨市場,食品要盡量到外國采購。”他也半句話沒有說出口:部隊沒有這個采購能力。
  閔志新胳膊扭不過大腿,只好又回過頭研究聯台國的“營養比例表”。
  主食類每人每天可選850克,折合國內1.7市斤,但主要是面包,白色面包,褐色面包、水果面包,好在有“面包替代品”:面粉、大米。
  肉類可選用300克,合6兩,真不少,除了腊肉、熏肉、罐裝肉,還有新鮮豬肉、牛肉。
  蔬菜類略有問題,雖有22种,但罐裝的7种,冷凍的7种,不知怎么玉米也占1种,剩下的新鮮蔬菜只有6种可供選擇了。
  調料類矛盾突出,有中國官兵沒吃過的蚝油、沙拉油、咖喱粉、檸檬酸,沒有中國官兵做菜常用的花椒、大料、五香粉、甚至沒有醬油、醋……
  這張“聯合國營養比例表”里,隱匿著一場中西方食文化的結构性沖突。
  這回,閔志新學精了。他到附近澳大利亞、德國、加納等“老外”的部隊去走訪了一圈,漸漸明白了許多:
  不給伙食費怎么采購食品?
  向承包商招標。
  “營養表”不合中國人口味能不能變?
  可与承包商協商。
  能協商通嗎?
  人家是來爭著做生意的……
  閔志新終于發現,吃聯合國的飯竟是一場“商戰”。這种實物供應制度看上去像一种“按需分配”的“軍事共產主義”,實際上是一种玩熟了的市場經濟方式。各國部隊報上來的“本國營養比例表”,供應處交采購處,采購處又向承包商招標,并不需要各國部隊去一分一厘算計著花,而是靠市場自由競爭來厲行節約。澳大利亞通信分隊赴柬早,承包商來得少,每人每天3.9公斤的食品,承包商以17.8美元中標。待向中國“藍盔部隊”供應時承包商已蜂涌而至,紛紛壓价搶生意,同樣份額的食品以7.8美元中標。難怪供應處官員說:“聯合國從1947年就實行這种供應制度,不能改。”
  閔志新腦子更開竅了,吃聯合國的飯,是承包商考慮如何花錢少,部隊只管吃得好。
  供應處約中國軍需官与承包商見面,閔志新帶上了他開列的“中國部隊營養比例表”——一周的食譜。

  CHINA不好供應

  吃飯還要先談判,要簽合同。中國第一支吃美元的部隊,必須經歷這個市場經濟的全新場面,必須掌握市場競爭的共同法則。
  談判對手是來自美國的承包商羅伯特·艾倫。
  他已經同時奪得為歐美几個國家的部隊采購食品的生意。他接過閔志新開列的食譜,叫苦不迭:
  “CHINA不好供應。”
  美國承包商抱怨中國人的口味太刁鑽。歐美各國部隊天天吃面包不變樣,蔬菜多是土豆胡蘿卜,一周采購一兩次就行了,中國部隊的食譜是天天不一樣,頓頓不重樣,需一天送一次來。
  “貴國部隊要的品种超出了聯合國營養表的項目。”承包商感到為難。
  “我們有增有減,總量不超,這是《出兵國政府指南》允許的。”閔志新背誦得出來:“該比例可按各國飲食習慣和宗教飲食習慣進行修改。”
  閔志新非常清楚現在雙方談判的位勢。我是7.8美元的主人,你是7.8美元的雇佣,是商人就總會來搶生意的。
  “貴國部隊要的新鮮蔬菜太多,不易采購。”
  “新鮮蔬菜比罐頭菜成本低,你可以賺得更多嘛。”
  “可是新鮮蔬菜運輸困難大,能否改一下?”
  “食譜不能改,我們可以改承包商。”
  “好好好,我都按你的食譜采購。”
  雙方成交。
  閔志新自己心里明白,當時訂好食譜要翻譯成英文報上去,著實把大隊時几個學工程的英語翻譯難為了一番。他們過去即便搞過筆譯,也絕少翻譯蔬菜的名字,更何況這菜名是中國叫法,美國承包商認識不認識還很難說。
  笑話果然鬧出來了。
  四季豆,閔志新訂在食譜里,美國承包商按時采購來了。閔志新一看,是一粒粒白豆子,中間還生著一條紅線線。
  閔志新:“這豆子我沒見過,不是四季豆,退回去”。
  美國承包商:“四季豆是什么豆,我也沒見過。”
  閔志新哭笑不得,也解釋不清:“四季豆不是豆,嗨,下一次你給我買長一點的豆角就行了。”
  辣椒,更把承包商折騰苦了。
  第一天,承包商送來的是青菜椒,閔志新不滿意:“這個不辣,明天送辣的來。”
  什么樣的辣椒才辣呢?尖的。
  第二天,承包商送來了尖尖的朝天椒。閔志新气的:“辣成這個樣子,能當菜吃嗎?只能當調料。”
  什么樣的辣椒才辣得合适呢?紅的。
  第三天,承包商送來了圓乎乎肉濟濟的紅柿子椒。閔志新气不打一處來:“怎么又不送辣的來了?”
  不辣不行,太辣也不行,青得不行,紅的也不行,不尖不行,尖了還不行。中國官兵到底要什么樣的辣椒?
  “是那种又長又尖的帶辣味的青辣椒。”閔志新連說帶比划,費勁著呢。
  美國承包商一點不生气,甚至委曲求全:“能否請貴軍官到金邊市場買回一個辣椒來,給我們做個樣品”。
  如此折騰承包商,“九頭鳥”閔志新如是說:
  “吃聯合國的飯,承包商就是司務長,不嚴格要求不行,蝦臭了,拉回去。香蕉爛了,重新送。面包要塑料袋包裝的,紙包裝的不衛生,換了包裝再拉來。光想便宜不行。我也有体諒他的時候,大米面粉好儲存,叫他一次拉一個月的來,不用天天送,這不給他省點跑路錢嗎?”
  人家態度滿好,你生气他不生气。如果承包商一气之下不來了怎么辦?
  承包商為什么不生气?閔志新算過,我們頂多每天吃到5美元,他7.8美元中標,賺得多呢!

  說話夾塞洋文

  中國“藍盔部隊”的官兵說話常常夾塞几句洋文。
  上級听下級匯報情況請示工作,脫口而出的常常是“OK!”“Very good!”
  下級向上級領取任務,則是態度堅決地應聲:“Yes。”
  他們獨特的語言組合方式,在特定的環境中顯得非常自然,而使用最多的外來語詞匯就是這個“安泰克:“(UNTAC)“安泰克”要求我們如何如何;“安泰克”對我們如何如何評价……
  原來這是聯合國駐柬埔寨臨時權力机构的英文縮寫,也就是本文簡稱的“聯柬”。
  夾帶洋文說話,成為中國“藍盔部隊”的“通俗說法”,這是他們流行的一种時髦,一种非常實際、非常必要、非常有用的時髦。
  中國人在國內把外國人稱作“老外”,現在中國“藍盔部隊”的官兵生活在异國他鄉,也當上了“老外”,他們深知,走出國門雖人人持有護照,但大多數官兵并沒有獲得合格的語言通行證。
  他們多么渴望,多一個外語單詞。多一層感情溝通。
  四號公路上,車拋錨了。楊再聯站在路旁向几個柬埔寨的農村孩子學舌:“一、二、三、四、五”,“口、鼻、眼、舌、眉”……他夾帶河南口音的柬語,引來了更多笑嘻嘻的孩子,引來了孩子們笑眯眯的父母。
  非洲來的加納士兵警衛波成東机場。能去看看嗎?能。沒帶翻譯行嗎?行。高軍就憑著“你好”“上午好”“太棒了”“很抱歉”十几個英語短句,坐在黑人士兵的床沿,借著手勢侃起來。
  他們毫不羞澀,渴望著在這難得的交流中提高自己面向世界的基本素質。

  搜索“艾滋病”

  碩士少校盧新才,斯斯文文。
  他的住房里,放著一個始終打開著的對講机。中國“藍盔部隊”赴柬以后,“安泰克”就配發來2台對講机,要求負責對外聯絡的田曉山手拿一台,24小時隨時都能找到人;要求大隊机關值班室放一台,24小時隨時能通話。
  于是,盧新才的住房成了值班室。于是,住在里面的童朝輝、劉統寶兩個中尉都必須講一口流利的英語。于是,他仨的桌面上擺放著比其他軍官更多的外語書。
  不僅有《現代英漢詞典》《英語口語詞典》;而且還有世界名著《PRIDE AND PREJLDILE——傲慢与偏見》、《THEMOON ANOSIX PENCE——月亮与六便士》。因為他仨都是搞軍事工程的,搞過筆譯很少口譯。
  盧新才學的第一外語是法語,碩士文憑是在法國留學文件信息專業獲得的,柬埔寨曾是法國殖民地,盡管“安泰克”“要求在一個多國司令部工作,他們必須能流利地運用英、法語”,但各國維持和平部隊來自官方語言,母語是英語的國家多,“安泰克”人員,文件還是使用英文多,平時光靠童朝輝、劉統寶兩個年輕人忙不過來,盧新才又開辟了第二外語——英語的學習。
  “在這里要用的外語知識太多了讓人想都想不到。”他拿出一份剛翻譯好的“安泰克”發各國部隊的文件:
  “1、桑德森和明石康對部隊出現的越來越多性病深表關注,這需要所有人員立即注意,因為在“紅燈區”的居民中已發現3例艾滋病,如不預先發出警告,就可能危及這些場合的游客的身心健康。
  2、要求所有人員懂得這一危險對健康的影響,建議他們采取适當防范措施。”
  艾滋病,超級癌症,全世界都談虎色變的社會公害。
  對于艾滋病毒在全球泛濫的危害,盧新才仨人完全知曉。
  可是對于艾滋病的翻譯,他們卻是首次接触。“3例艾滋病”在第一次譯文時,悄然溜走,被譯為“3例性病”。
  這不合邏輯呀!他們的思維沒有輕易從“紅燈區”离去。既然“部隊出現越來越多的性病”,“紅燈區”的居民——當然應該指的是妓女,嫖客,形形色色的淫亂者,不可能只發現“3例性病”。
  于是這些精通工程英語的專業技術軍官,一齊鑽進大詞典在与“紅燈區”相關聯的陌生詞匯中一個個地查尋,終于搜索出“艾滋病”這個恐怖的字眼。
  “學無止境啊!”盧新才感歎。
  雖然這份文件所發出的“警告”,与中國“藍盔部隊”的實際情況相距甚遠,指揮官看一眼就存檔了,但它說明了走出國門的中國軍官們,獲得合格的語言通行證是何等重要。
  中國工程兵大隊是第一支走出國門當“老外”的成建制部隊,但絕不是最后一支,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只會越來越多。獲得合格的語言通行證,是培養跨世紀合格軍人的必備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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