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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虎!虎!虎!


          遠速奔襲意在奇,有人狂笑有人泣;
          死神瞬間從天降,污名長留史冊記。

  《珍珠港》一書的作者布雷克·克拉克,在書中這樣描述1941年12月7日星期日(美國時間)夏威夷的早晨:“那一個命運中的星期天,顯得比平常更宁靜,廣闊無涯的波濤,有節奏地沖打在瓦胡島的海岸上,威基海岸的浪花,平靜得引不起早起散步者的注意。天上沒有一片浮云,市區后面的坦特拉斯山頂也顯得分外寂靜。”
  華盛頓方面已經警告過所有美國軍事單位,日美戰爭無可避免,只是個時間問題。但是,駐在夏威夷的一般美國官兵,絲毫未感到戰爭迫在眉睫。在度過了一個歡樂的周末之后,在港的美國艦隊的大部分官兵還未起床。檀香山廣播電台播放著輕音樂,教堂的鐘聲柔和地在漣漪泛起的水面上繚繞蕩漾。平時難得聚在一起的戰艦,現在正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港內。除9艘戰列艦外,還有巡洋艦、驅逐艦、水上飛机母艦等大小共96艘。這种壯觀的陣容,帶給官兵無限的安全感,使他們疏于防范。
  這天夏威夷的日出時間是6時20分,但由于季風的關系,坦特拉斯山和奧林巴士山的山峰有濃霧,故實際上太陽照射到夏威夷的甘蔗地和珍珠港兩側的綠草地時,已經是上午7時多了。
  就在此時,淵田中佐率領的354架飛机分成第一攻擊波和第二攻擊波正朝珍珠港飛來。在第一攻擊波最前面的是淵田總隊長,他回頭環視著由自己率領的令人生畏的龐大机群,心情非常激動。雖然他看不到全部飛机,但映入眼帘的一部分足以使他确信,一切都已准備就緒。緊隨其后,穿行在波濤起伏的云海之間的,是他率領的49架高空水平轟炸机隊。這是可乘載3人的97式艦上攻擊机。為了能擊穿戰艦的鐵甲,各机都攜帶了每枚重800公斤的穿甲炸彈。在他右側略下方,是由“赤城”號飛行隊長村田重治少佐率領的40架魚雷轟炸机。這也是97式艦上攻擊机,所攜魚雷專門用于攻擊淺港水域的軍艦。他的左側稍高處,是“翔鶴”飛行隊長高橋赫一少佐率領的51架俯沖轟炸机。在他的頭頂上空,轟鳴著43架由板谷茂少佐指揮的制空戰斗机,這是日本海軍引以為榮的三菱“零”式戰斗机,机上裝備的雙管机槍和兩門20毫米机關炮正嚴陣以待,為攻擊机群擔任護航工作。現在已沒有什么再令淵田擔心的了,他只想起臨行前山本的命令:一對夏威夷實施投彈攻擊的時間,一定要在我國駐華盛頓的外交使節把日本對美國的最后通牒親自遞交給美國政府官員手中30分鐘之后,也就是8日上午3時30分(東京時間),一秒也不准提前。”
  直到此時,一切都按山本設想的進行。可是,難道命運女神的笑臉只面向日本,就沒有給美國一絲半毫的机會嗎?非也。事實上在那個平靜的清晨,仍有許多跡象向美國作出了預報。就在凌晨1時南云的攻擊机群起飛的同一時刻,在華盛頓,負責破譯日本外交電報的通訊諜報處,已破譯了日本政府給美國“最后通牒”的最后一部分——第14部分。該電文說:“鑒于美國政府所采取的態度,帝國政府不能不認為,即使今后繼續進行談判,亦無法達成協議。特此通知美國政府,并深表遺憾。”同時魔術情報還破譯了東京命令野村將第14部分于華盛頓時間“下午1時整遞交美國政府”的電文。
  情況緊急,陸軍情報局遠東科科長布拉頓上校立即向馬歇爾參謀總長的寓所打電話。但不幸的是,馬歇爾此刻正騎著他心愛的馬,牽著一只白毛黑斑狗,在阿林頓公園愉快地進行著星期日早晨的散步。他對昨天晚上以來形勢的發展一無所知。
  美海軍作戰部長斯塔克雖然于昨夜獲知日本最后通牒的前13部分,可是此時他仍在自己寓所的院子里悠然地散步。直到上午10點,斯塔克才蹣跚地到達海軍部。當他看完日本最后通牒的第14部分之后,海軍情報局長威爾遜向他建議:“現在是否立即用電話同金梅爾司令聯系一下?”此時正是夏威夷凌晨4時45分。斯塔克慢慢地把手伸向電話机,但忽然又縮了回來說道:“電話還是不挂了吧。”改變其主意的理由之一是:在黎明前妨礙金梅爾的睡眠是一种罪過。
  當馬歇爾來到他的辦公室,已過了11點。他看完破譯的電文,立刻斬釘截鐵地說:“各位,我确信:日本軍隊將在今天下午1時,或1時過后不久便開始發動攻擊。我決定向全軍司令發出緊急戒備的指令。”此時恰是華盛頓時間上午11時25分,在珍珠港以北的海面上,偷襲的日軍机群正從航空母艦上起飛。
  馬歇爾草草擬好電文,電文內容為:“日本將于東部標准時間下午1點遞交最后通牒。之后,他們將按照命令立即銷毀密碼机。我們不清楚該時間的涵義所在,但必須酌情提高警惕。轉告海軍方面。馬歇爾。”然后他將電文交給了布萊頓,吩咐說:“把這份電報送到發報處,用最快最安全的方法拍發給各級指揮官。”十分遺憾的是,這一指令沒有使用馬歇爾桌上的電話、隔壁房間的秘密電話或海軍短波無線電發出。布萊頓將電文交給了陸軍部信號中心,當信號中心開始工作時,嚴重的天電干扰影響了与夏威夷及舊金山的聯系。結果發報處擅自決定通過商業通訊系統,由西部聯合電信公司轉發。而事實上西部電信公司要首先發往舊金山,再轉給美國無線電公司,最后轉給人奴魯魯,中間要轉手三次。這樣,馬歇爾的電報便被人為地耽誤了。當電報送達的時候,已是在珍珠港落下淵田的攻擊炸彈7小時之后。
  珍珠港時間清晨6點30分,日本的攻擊机群离珍珠港只有180英里時,執行巡邏任務的“沃德”號發現一艘奇怪潛艇的指揮塔。這艘潛艇是聯合艦隊派出的計划潛入珍珠港內進行“肉彈”攻擊的5艘袖珍潛艇之一。這种袖珍潛水艇潛水時的排水量是46吨,能攜帶2枚魚雷,系以電瓶為電源航行的超小型潛水艇,潛水時最高航速24節,續航力以全速航行可維持1小時半,若用慢速可維持25小時,約可行駛100海里。超小型潛艇先由母艇“伊”號潛艇攜帶至目的地附近,再開始自行前進。攻擊珍珠港的袖珍潛水艇由5艘組成,每艇有兩名人員,一名軍官和一名士兵。其意圖是利用袖珍潛艇的高速度和体積小難以被發現的优點,在艦隊決戰之前,秘密潛入珍珠港,對港內艦只進行魚雷攻擊。本來,山本對于使用袖珍潛艇并不熱中,因為一般來說,袖珍潛艇在戰斗打響之后,乘員絕無生還希望。但潛艇部隊決心很大,山本自然沒有阻攔。12月7日下午8時46分(夏威夷時間凌晨1時16分),在距珍珠港17公里處,五艘潛艇先后离開母艇向珍珠港進發。在出發前橫山正治中尉代表10名攻擊隊員寫下了絕命詩一首:

                誓神明,
                期必胜。
                珍珠灣頭,
                望敵艦隊,
                成大快舉,
                明日亦朗。

  真有一股20年后又是一條好漢的精神。現在被“沃德”號發現的就是其中的一艘。
  6點40分,“沃德”號艦長發布戰斗警報,隨著一陣炮擊,潛艇被擊沉了。艦長奧特布里奇馬上向司令部發報,但泥牛入海無消息。日本的特种潛艇部隊在這次襲擊中毫無戰果,艇上10名人員,除酒卷因其所乘潛艇擱淺得以生還外,無人幸免。如果不是美國軍隊官僚主義的幫忙,它几乎葬送了山本的攻擊計划。
  7點鐘,日本飛机只距离137英里了。設在瓦胡島北端奧帕納山崗上的雷達站按規定應該關机,但兩名新兵還想繼續練習。7點零2分,他們發現雷達屏上出現了一堆堆閃閃發光的斑點。几經校核,他倆确認是一支龐大的机群正朝瓦胡島的方向飛來。他們將這一發現報告了泰勒中尉:“有一大批飛机正從北面3度角方向飛來。”泰勒中尉只說了句:“好了,別管它了吧。”兩名新兵眼睜睜地看著飛机逐漸臨近:7點30分,47英里;7點39分,22英里。突然疾駛而來的机群一分為二,從雷達屏上消失了。
  此時在停泊于柱島基地的聯合艦隊旗艦“長門”號上,情景卻是另一番模樣。8日上午零時后,幕僚們穿著整齊的軍服,神色緊張地走進作戰室。作戰室的四周牆壁上挂著整個太平洋海域的大海圖和東南亞海域的海圖。不久山本五十六也來了,他坐在放有一個大地球儀和一張舖開的海圖的桌前。山本微閉雙眼,室內一片死寂,空气緊張得令人透不過气來。
  過了零點30分,通信兵送來一份電報:陸軍已經成功地在馬來亞哥打巴魯和菲律賓的巴丹島登陸。室內一陣興奮,但很快就又變得鴉雀無聲。攻擊夏威夷的時間原定上午零時,后因給美國最后通牒的緣故延后了2個半小時。
  作戰室對面的房間是電信室,從這里拉出的軟線連接著作戰室桌子上的無線電接收机。參謀們在作戰室里可以直接收到無線電信息。首席參謀黑島龜人突然小聲說:“呀!時間就要到了。”人們不約而同地抬頭掃視了一下艙壁上挂著的海軍專用表:就要到3點了。
  太平洋上空,淵田正用高倍望遠鏡全神貫注地觀察。這時腳下的云層突然變得稀薄了,透過云隙,他看到下面出現了一道白線,那正是瓦胡島北部的海岸線。
  机群飛到瓦胡島北端的卡胡庫角上空,向右轉向,沿島的西海岸向南飛行。當飛机接近目標時,珍珠港已經清晰地展現在淵田的眼前。透過望遠鏡,他仔細地觀察著下面藍色的海面,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盡收眼底。淵田仔細地數著靜靜停泊在港口內的戰艦:“內華達、亞利桑那、加利福尼亞、馬里蘭、西弗吉尼亞、田納西、俄克拉何馬……好一派威風凜凜的气派!但淵田還是感到有點遺憾,他一直違心地希望早上軍令部轉來的吉川的情報是錯誤的,金梅爾的航空母艦可能會在珍珠港內。然而,眼下那些航空母艦的确蹤影全無。
  根据計划,淵田打一發信號彈表示突襲,打兩發即表示敵人有所准備,實行強攻。在看到一發信號彈后,村田的魚雷机將開始向下滑翔。与此同時,板谷的戰斗机加速向前,控制領空。因此飛速較慢的魚雷轟炸机可以在沒有任何障礙的情況下徑直飛向目標,俯沖和高空轟炸机將緊隨其后。但是如果日本人面前的敵人有所戒備,魚雷机將等到俯沖和高空轟炸机把美國炮火引向戰艦上空,再由戰斗机掩護投擲致命的魚雷。
  3點零9分,淵田确信可以突襲,便拿出信號槍,打出一顆信號彈。但淵田發現,板谷所率領的制空戰斗机隊毫無展開的跡象,無奈他又朝制空戰斗机隊方向打了一發信號彈。偏偏在這時俯沖轟炸机隊的高橋少住發生了誤會,他認為是打了兩發信號彈,便立即帶領俯沖轟炸机朝福特島和希卡姆机場猛扑下去。魚雷轟炸机隊的村田目睹了所發生的一切,他雖然知道高橋判斷失誤,但是別無選擇,為了擺脫高橋可能給他帶來的干扰和妨礙,他只有率領其魚雷机隊以最快的速度沖向目標。然而,高橋還是赶在了前邊。這樣這場襲擊就是以炸彈攻擊而不是預定的魚雷攻擊開始。
  淵田看到他和源田、村田如此煞費苦心制定的精确戰斗計划,由于沒有估計到的因素——人的誤差而落空,气得咬牙切齒。然而,他很快就發現進攻的順序無關大局,成功已經在握。3點互9分,淵田向等在后面的電信員水木德信兵曹喊道:“水木兵曹,現在發攻擊令!”電鍵立即敲打連續發出:“脫,脫,脫”的攻擊信號。這是日語“突擊”一詞的第一個假名。攻擊開始了。此時此刻,夏威夷時間是7日早晨7時49分,華盛頓時間是7日下午1時19分。
  第一攻擊波展開隊形時,淵田的無線電發報机仍在卡嗒卡嗒作響。淵田在巴伯茲角上空盤旋一圈,接著又轉頭觀察珍珠港上空和地面情況,在排除一切疑慮之后,确信他們已最大限度地實現了戰略奇襲的目的。3時23分,下令用甲种電波向聯合艦隊和東京發報:“虎!虎!虎!”,意為“我偷襲成功”。
  在“長門”號的作戰室里,司令部里的通信員嘶啞著聲音大叫著跑了進來:“值班參謀,現在連發‘突’!”值班參謀接過電報后馬上向山本報告:“長官,內容您剛才也听到了。發報時間是3點19分。”山本睜大雙眼,嘴唇撇成八字形,默默地點了點頭。4分鐘之后,電波再次傳來“虎!虎!虎!”的信號。作戰室里一片歡騰。不久報捷的電報便一份接一份地送到:“我魚雷攻擊敵艦,效果甚大。”“我攻擊希卡姆机場,效果甚大。”
  在珍珠港,7點55分正是吃早飯的時間,軍樂隊排起整齊的隊伍,准備8點准時升旗。當第一枚炸彈落在福特島的時候,海軍少將弗朗還自言自語地說:“多么粗心愚蠢的飛行員,竟照看不好自己的投彈器。”在第一攻擊波机群向港灣猛扑過來時,几乎每個人都認為這是喜歡特技表演的海軍飛行員又在炫耀自己的本領。然而,一陣喧囂打破了港灣的宁靜,六七艘戰艦同時中彈爆炸,到處響起刺耳的警報聲。美太平洋艦隊司令部的值班參謀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一邊急忙用電話通知金梅爾,一邊火速下令馬上向海軍作戰部部長斯塔克、美亞洲艦隊司令哈特、美大西洋艦隊司令金等拍發了一份特急電報:“珍珠港遭受空襲,這不是演習。”緊接著巴特里克·比林卡少將從福特島的司令部廣播:“敵机空襲珍珠港,不是演習。”
  日本魚雷机群分為兩批,一批16架,對福特島兩側艦船實施魚雷攻擊;另一批24架,從東南方向進入,超低空接近戰列艦。7艘戰列艦整齊地排列在福特島的沿海,外2艘,里5艘。飛行兵首森駕机掠海扑去,他回憶說:“忽見一艘戰列艦隱隱約約出現在我的飛机正前方,像一座巍峨的山峰聳立在轟炸机前面。”日机在僅僅只有12米的高度上紛紛發射特制的淺水魚雷,只見海面上藍白色的雷跡交叉縱橫,向周圍沒有布設防雷柵的停在外側的戰列艦飛竄,頓時,艦船舷側紛紛發出轟天巨響,水柱四起,火光沖天。
  停在外側的“俄克拉何馬”號首先遭到攻擊。后膝駕机逼近目標,突然那條大船赫然聳現在他的正前方。后膝后來回憶說:“當我投下魚雷時,我的飛机距水面只有20米左右。魚雷發射后,我的飛机開始爬高。此時我才發現我甚至比這艘戰艦的桅樓守望台還低。觀察員報告,在該艦位置升起一股巨大水柱。”接著第2顆魚雷又接踵而至。在受到攻擊20分鐘后,“俄克拉何馬”號已近傾覆。一個水兵描述說,它看上去“好像很疲勞,想休息一下。”船底部從油污彌漫的水中翹起,船体繼續翻滾,直到上体接触到25英尺深的海底,然后就不再動彈。金梅爾的夫人惊恐地在門前看著眼前這幕可怕的景象,她后來說:“這時,‘俄克拉何馬’號開始慢慢地令人頭暈地向一側翻去。最后只有船底露出水面。太可怕了,這么大的軍艦竟在我眼前沉沒了!真是不可思議。起初,我沒有意識到士兵們也正在死亡。”在傾覆的“俄克拉何馬”號前方,“加利福尼亞”被兩顆魚雷擊穿,柴油如同鮮血般從船側涌出。在“俄克拉何馬”號后面的“西弗吉尼亞”號也燃起了熊熊大火,艦上的人員像螞蟻一樣,涌入沉船周圍滿是油污的水中。
  仍然留在“俄克拉何馬”號船体上的水兵受到肆無忌憚的攻擊。魚雷轟炸机和俯沖轟炸机尖叫著向他們沖下來,再拉上去,輪番攻擊。零式戰斗机向他們瘋狂掃射,轟炸机在他們頭頂上轟鳴,一批批炸彈呼嘯而下,准确擊中目標。
  突然,一陣雷鳴般的爆炸聲傳來,“亞利桑那”號戰列艦爆炸了。它已被好几顆魚雷擊中,這時一顆穿甲彈又落在第二炮塔旁邊,穿透甲板,在前艙彈藥庫里爆炸。隨著一聲惊天動地的巨響,“亞利桑那”號的彈藥庫和這顆炸彈一齊爆炸,這艘巨大的戰艦几乎躍出海面。人們非常清楚地看到有人夾在爆炸物中騰空而起,上百吨重的炮塔也飛上了天空,黑紅色煙云升騰翻滾,火柱高達1000多米,艦桅歪斜,龐大的艦体被熊熊燃燒的烈火吞噬著。又有3顆炸彈擊中這艘燃燒著的戰艦,在隆隆的爆炸聲和船体的斷裂聲中,它沒有來得及傾覆就沉沒了。1200多名水手淹沒在這嘶嘶作響的地獄里。
  在珍珠港以北的斯科菲爾德兵營,當爆炸聲從遠處傳來時,大多數士兵剛剛坐到餐桌前,品嘗星期日的薄餅和多配給的半品脫牛奶。“他們在搞爆破嗎?”有人滿嘴塞著東西嘟嚷著問道。一架飛机呼嘯著掠過食堂上空,槍口噴著火舌。士兵們端著珍貴的半品脫牛奶,跑出來要看個究竟。他們看到了又一架“机翼上畫著紅太陽的飛机,沿大路飛來,用机槍開道,子彈射向前方80碼左右的地面,在柏油路上留下兩行彈孔。”
  在希卡姆机場,正吃早飯的官兵們甚至沒有來得及跑出來看看,首批俯沖轟炸机投下的炸彈就擊中了餐廳。在炊具、刀、叉、食物的一陣飛揚碰擊中,39人殘廢,許多人受傷。其中一人被凌空飛來的一只壇子打得頭破血流,這只壇子里裝著一加侖的蛋黃醬。
  空襲5分鐘后,島上32個高炮連有4個首先開始還擊,炮火在日机航向前面織成一道道彈幕。此時淵田率領的高空轟炸机還在觀看魚雷轟炸机群和俯沖轟炸机群的轟炸以及艦艇周圍掀起的巨大水柱。該是高空轟炸机顯示它的威力的時候了。淵田向机群下達了投彈命令。
  正在這時,淵田的座机猛然抖動了一下,就好像挨了一棒。“机身左側被擊穿,”他的報務員大聲喊道,“方向舵索被打坏。”但淵田全然不顧仍舊指示向導机,把停在里側、位于正在劇烈燃燒的“田納西”號前面的尚未受到轟炸的“馬里蘭”號作為目標。當投彈命令發出后,淵日透過机身下面的觀察孔望去,四顆炸彈就像長了眼睛的魔鬼似地緊挨著,一個勁地往下落。他回憶道:“不久炸彈變得比豆粒還小,終于看不見了。再看‘馬里蘭’號的甲板,兩股白煙升起。”淵田大聲叫道:“兩彈命中!”
  此時停在柱島基地的聯合艦隊“長門”號的通信室也极為忙碌。除了不斷地接到各梯次攻擊机的無線電報外,還從作戰室的無線電接收机中接收到美國發出的大量明碼電報:
  “SOS……attackedbyJap.bombers……(SOS……這里遭到日本轟炸机的攻擊……)”。
  “OahuattackedbyJap.divebombersfromcarrier……(瓦胡島遭到日本從航空母艦上起飛的俯沖轟炸机的攻擊……)”。
  “Jap.——this(is)therealthing(日本進攻這是真的)”。
  當山本听到最后一句話時,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
  与此同時,由于淵田率領的第一攻擊波已完成轟炸任務,揚長而去,珍珠港內出現了短暫的平靜。好几艘周圍和頂部涂有紅十字的白色船只出現在硝煙彌漫的海面上,全速向正在燃燒的艦船駛去,冒著被炸的危險和燃燒著的烈火去搶救傷員。
  然而,災難并沒有結束。就在第一攻擊波返航的時候,由“瑞鶴”號飛行隊長島崎重少佐指揮的第二攻擊波171架飛机又飛臨瓦胡島上空。4時20分(夏威夷時間8時4O分)第二攻擊波在卡胡庫角上空展開完畢。島崎直接率領的54架高空轟炸机分成兩個編隊,每隊27架,負責攻擊希卡姆机場、卡內歐黑机場和福特机場;江草海軍少佐指揮的俯沖轟炸机共81架,他們分成4個大隊,繞過東面的山脈,來到珍珠港集中轟炸港內艦只,以達到使其無法修复的目的。進藤海軍大尉率領的36架漂亮的零式戰斗机,分成4個大隊,繼第一攻擊波之后,繼續保持對瓦胡島上空的制空權。
  4時24分第二攻擊波冒著越來越猛的高射炮火,躲開硝煙,開始攻擊。這一次,一艘“肖”字號魚雷快艇首先遭殃,它的彈藥艙被3顆炸彈命中,巨大的火苗直沖海空,惊人的爆炸聲震動了好几百米之外的艦艇。
  在第一攻擊波中遭受輕傷的戰列艦“內華達”號,此時又成為俯沖轟炸机集中攻擊的目標。“內華達”奪路逃向港口處,不料卻引來一群像大黃蜂一樣的轟炸机。“內華達”號上的大炮發出猛烈的防空炮火,整個艦只几乎被籠罩在炮火的煙霧之中。兩架日本飛机被擊落,一內華達”也身中6彈,一顆穿過右舷炮組爆炸,還有一顆穿過了前甲板。濃煙和烈火騰空而起,艦尾嚴重下沉。如果“內華達”號沉沒在航道里,那么它的巨大的艦体就會阻塞整個艦隊的出入口。于是海港控制塔打出信號旗:讓出航道。“內華達”號的舵手費勁地將艦駛向海灘,最后擱淺在怀皮奧角。
  正在這時,從美國西海岸遠程而來的12架B—17“空中堡壘”式飛机飛臨珍珠港上空;從返航的航空母艦“企業”號飛來的18架SBD“無畏”式俯沖轟炸机,也如同參加約會似地赶來了。在他們還沒有搞清怎么回事的時候,就遭到日本零式戰斗机的猛攻,有些根本來不及自衛就被擊落了,其余的則成了沒頭沒腦地向天空中一切飛机開火的美地面高射炮火的犧牲品。一個美國飛行員喊道:“不要開炮!不要開炮!這是美國飛机!”話音剛落,就一頭栽了下來。結果美“無畏”式飛机被擊落7架,“空中堡壘”式飛机被擊落1架。
  第二攻擊波持續了大約1個小時,進一步擴大了第一攻擊波的戰果。除了零零星星的爆炸聲外,空襲已經結束。在這次攻擊中,日本損失了6架戰斗机和14架俯沖轟炸机,許多日本飛机被擊中,但還是都逃脫了。珍珠港已經變成濃煙滾滾的地獄,灰色、棕色、白色、黃色、黑色夾雜著辛辣、惡臭的蘑菇狀的煙塵噴向空中。淵田仍在這一可怕的場面上空盤旋,估算戰果和召集掉隊人員。他的這架受損嚴重的飛机已在空中盤旋近2個小時,他是一個稱職的指揮員,直到最后一架戰斗机飛出視野,才朝“赤城”號飛去。
  此役,日本僅僅用l小時45分鐘的時間,便取得了重大的戰果:共擊毀美机188架,擊傷159架,擊沉或重創戰艦18艘,在港美太平洋艦隊的主力,几乎全部被摧毀。希卡姆、惠勒、福特島、卡內歐黑和埃瓦等机場的設施和飛机也遭重創。美國總共死亡2403人(其中近一半葬身于被擊沉的亞利桑那號中),1178人受傷。相對而言,日本人的損失要小得多,只損失了29架飛机,55名飛行員,1艘大型潛艇和5艘微型潛艇及其艇上人員。
  在柱島基地,緊張而興奮的一夜即將過去,夜晚听得极為清楚的電波,也隨著拂曉的來臨越來越弱,收到的電報越來越少。山本五十六在“長門”號旗艦上猶如在賭博中贏了一個“統吃”,興奮得臉都紅了。宿敵在瞬間被打翻在地。稱霸遠東及太平洋地區的野心可以實現了,為此,日本法西斯分子徹夜狂歡。
  12月8日上午6時,在陸軍省記者俱樂部,陸軍報道部長大平和海軍報道部的田代中佐,嘴撇成八字形向早已等候在這里的記者們發布了大本營陸海軍部公報:
  帝國陸海軍部隊于本月8日黎明在西太平洋同美英軍隊進入作戰狀態。
  新聞發布會只用了3分鐘的時間。記者室立即喧騰了起來,所有的電話全被記者們占用了。《東京新聞》這樣描述了當時的情景:“啊!就在這一瞬間,戰斗的時刻到了!永遠也不能忘記這條震惊世界的新聞,雖然只有短短的30個字,然而這确實如同一把鋼刀,猛然刺入敵對國集團的心髒!記者們手中緊握著鉛筆,筆尖不停地在紙上閃動著,發出唰唰的書寫聲,攝影記者們的閃光燈一齊發出奪目的光束,在這短短的3分鐘內,通告開戰的特號新聞就這樣地發布完了。”7時,東京廣播電台在廣播《大本營陸海軍公報》時,還配上了蠱惑人心的《軍艦進行曲》和《拔刀隊》的樂曲。歌中唱道:

             跨過大海,尸浮海面,
             跨過高山,尸橫遍野。
             為天皇捐軀,
             視死如歸。

  木戶內大臣在12月8日的日記中寫道:“盼望已久的今天,我國即將以美、英兩大國為對手,進入一場大規模的戰爭。今天拂曉,海軍航空隊已經大舉空襲檀香山了。我了解這些,但我甚為這場戰爭的胜敗而擔憂,我望著太陽,不由地瞑目祈禱起來。7點半,我見到首相和兩位總長,得悉奇襲檀香山大獲全胜的捷報,我深切地感到了神助的恩惠。”
  上午11時,日本大本營在海軍俱樂部黑潮會發布第二號新聞:“帝國海軍于本月8日凌晨,對夏威夷方面的美國艦隊和空軍斷然進行了猛烈的大規模空襲。”
  11時45分,廣播電台發布了天皇的“宣戰大詔”:“朕茲對美國及英國宣戰。帝國今為自存自衛,已蹶然奮起,必當摧毀一切障礙!”語气中滲出一股騰騰殺气。接著東條英机以“拜受大詔”為題,發表對全國的講話:“胜利永存于皇威之下。”隨后東京廣播電台播出了貝多芬的交響曲《命運》,并在播放過程中一再叫囂:“帝國海軍終于振奮起來了”,“帝國海軍終于振奮起來了”。這簡直就是對人類文明的褻讀和污辱。
  在遠离東京的柱島,山本的心情又是另一番滋味。這天下午,山本率領一直停泊在懶戶內海的主力艦隊30余艘軍艦,切斷了同東京的直通電話,駛离柱島。入夜時分,艦隊沿丰后水道東側掃過魚雷的航道向南駛去,去迎接珍珠港作戰歸來的机動艦隊。在“長門”號旗艦的司令室里,主導了這場偷襲的山本五十六俯首桌前,提筆抒發了自己的心情:
  今我已下定決心,一旦奉大詔而堂堂出擊,則置生死于度外,闖過難關。
  然而此戰為未曾有之大戰,种种曲折亦必有之。倘存惜名譽而保自身之私心,則絕不能完成此大任。因之以詩曰:
  浩蕩皇恩記心間,棄譽會命何所惜。
  這既表達了山本五十六對置身于一場自己曾极力反對的對美戰爭的沉重心情,又表達了作為一個戰爭犯子,為法西斯效力的決心。
  与喜气洋洋的日本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美國的惊恐和不安。當海軍部長諾克斯接到“并非演習”的電報時,惊叫道:“這不可能,一定說的是菲律賓。”而此刻,羅斯福則正坐在白宮二樓橢圓形的書房里,同他的摯友哈里·霍普金斯一起吃午飯。突然電話鈴響了。“我是諾克斯,我們接獲了一份美國太平洋艦隊總司令發出的作戰電報。”
  “不可能!”總統說。霍普金斯接過話去說:“一定有什么弄錯了。”然而當諾克斯念完電報時,總統才真的相信“這回我們挨揍了”。當他將這一消息通知了赫爾后,他一動不動地坐了整整18分鐘。
  此時,日本來栖特使和野村大使,剛剛到達國務院,正在外交官接待室等待赫爾的接見。羅斯福認為赫爾可接見他們,但不要提他已知道了珍珠港事件的事情,態度要嚴肅、冷淡,“客客气气地把他們打發走”。赫爾利用時間穩定了一下情緒,直到華盛頓時間下午2時20分才讓他們進了國務卿的辦公室。赫爾冷冷地与他們打招呼,拒絕握手,也沒有請他們就坐。
  “日本政府電令我們在下午1點鐘將這個文件交給貴國政府。可是沒想到譯電用的時間太長了,所以晚了。”這位日本海軍將軍一面用抱歉的語气說,一面把日本政府的最后通牒遞交了赫爾。“為什么要在下午1時交給我?”赫爾面容嚴肅、鐵青。
  “我自己也不清楚什么原因。”野村回答。
  其實日本政府早在12月2日即确定了發動戰爭的時間,但為麻痹美國,掩護突然襲擊,以收出奇制胜之效,日本政府仍訓令來栖、野村繼續談判,不要使美國產生談判已破裂的印象。直到12月6日20時30分,日本政府才把對美的最后通牒通告野村,全文共分14段,斷斷續續發出。至7日16時發電完畢。為了避免“偷襲”的惡名聲,日本政府訓令遞交該文件的時間是華盛頓時間“下午五時”,即日机襲擊珍珠港前半小時。但由于日本大使館譯電、打字耽誤了時間,直到下午2時20分,兩位大使才急急忙忙走進赫爾辦公室,并把通牒交給赫爾。此時已是日本第一批飛机攻擊珍珠港之后1個小時。
  野村要遞交的文件,赫爾早已通過“魔術”了如指掌。他裝出一副匆匆看了一遍的樣子,然后猛然轉過身來,兩眼盯著野村和來栖,厲聲說道:“我想直截了當地告訴你,我在過去同你進行歷時9個月的談判中,從未說過一句謊話。這完全有案可查。我在50年的公職生活中,從未見過這樣一份厚顏無恥、充滿虛偽和狡辯的文件。到目前為止,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個星球上,竟有如此牽強附會和說出這么多謊言的國家。”
  野村正想開口說點什么,赫爾揮手加以制止,井用下顎指指門口,示意他們出去。野村走到赫爾面前說了聲再見,就灰溜溜地走了。就在這兩個日本人低著頭轉身向外走的時候,赫爾輕聲說出了一句他田納西家鄉罵人的話:“無賴加屎虫!”
  次日,美國參、眾兩院根据總統的建議,舉行緊急會議。正午剛過,議員們就魚貫進入眾議院大廳。在擠得滿滿的旁听席上坐著羅斯福夫人。坐在她身旁的是總統特意請來的上一次大戰時的總統伍德羅·威爾遜的夫人。在還不到1點鐘的時候,全体議員即已進入會議大廳。眾議院議長薩姆·雷朋敲起木槌請場內安靜,接著便高聲呼喊:“美利堅合眾國總統!”羅斯福隨著喊聲由他的儿子扶著慢步走入會場。總統翻開一個黑皮記事本,開始宣讀:“昨天,1941年12月7日,一個污名長留的日子,美利堅合眾國突然遭到日本帝國海空部隊的蓄意進攻……”
  這篇講話歷時几分鐘,頻頻為掌聲所打斷。最后總統說:“我要求國會宣布,自1941年12月7日,星期日,日本無端和儒怯地發動進攻開始,合眾國与日本帝國之間就已進入戰爭狀態。”羅斯福在如雷的掌聲、歡呼聲和激烈的叫喊聲中合上了記事本。這是他自擔任總統以來第一次代表了全体美國人民講話。美國宣布了全面戰爭,從此正式參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可謂:倭寇日本突然襲擊,山姆大叔義憤填膺。欲知戰爭如何發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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