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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野店論英雄


  風雨交加之夜,一位云游道士与趙匡胤縱談天下大勢,并說:“從目前天下大亂的情勢來看,急待出現一位有膽有識的大英雄,力挽狂瀾,拯救國家,造福万民。”
  早春天气,乍寒乍暖。趙匡胤連夜离開了汴京,因為害怕官兵追捕,不敢走大路,便選擇西南偏僻小路急行,天色微明,已經奔跑了几十里。這里崗阜縱橫,樹木叢雜,便于隱蔽,他料想東都汴京的鐵騎,不會向這方追了,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林中略事休息。
  他暗想:這次事鬧得不輕,那幼帝劉承信必然會下令全國州縣通緝搜捕,如果想找個安身之外,唯一辦法,就是到關西去。那里天高皇帝遠,藩鎮的節度使們各霸一方,不听朝廷命令,如果到那里投軍,便等于得到了一塊可靠的護身符。想罷,便立起身來,徑向西走去。
  不到二天,已過了鄭州轄境,進入山區,趙匡胤知道已完全擺脫了追捕,便放膽前行。不料,天公偏不作美,陰云四起,又斷斷續續下起了蒙蒙春雨。山間小道,不僅泥泞難行,而且加重了春寒。匡胤逃出汴京,身邊雖還有几兩碎散銀子,卻無行李和替換衣服,最怕被雨淋濕。這天,他已繞過西都洛陽,來到一個叫周橋的小鎮,看看雨點更大,便走入一個小酒館避雨。因為地方偏僻,又不是中飯時候,酒館中卻無一人。匡胤坐了下來,要了兩碟小菜,一壺熱酒,自酌自飲,聊驅寒气。
  不多時,只听門帘響處,走進一個人來。匡胤抬頭一看,只見那人年紀四十開外,頭戴一頂烏角巾帽,身穿藍布道袍,身長七尺,三綹長髯飄拂胸前,腰系絲絛,打扮得不道不俗,臉色黑中透紅,雖然稱不上俊美,卻神情飄逸,很有點山林隱士風范。匡胤看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何處曾經會過。
  那人進得門來,一眼望見匡胤,不由一愣,立定腳步,對匡胤端詳一下,滿面含笑地走上前來,躬身對匡胤一揖,說道:“幸會,幸會,最難風雨故人來,在這荒村野店,風雨交加之時,不意得會貴客,真乃一大樂事,不知可允許貧道同坐,一談心曲嗎?”
  匡胤本是個豪爽的人,且又見這人談吐不俗,也慌忙立起,拱手為禮,說道:“四海之內皆兄弟,萍水相逢也是緣分,坐下來談談,以消寂寞,有何不可!”
  那人道:“難得貴人應許,貧道無比榮幸。”
  隨即,又是一揖,然后在匡胤對面座位上坐定,望了桌上一眼,只見酒菜簡單,即喚店小二加二葷二素,四樣熱炒,再燙二壺熱酒來,又說:“連同這位客官的酒菜,一并算在我帳上,由我一總付帳。”
  小二答應,入內准備。
  匡胤連忙道:“這怎么可以叨扰。”
  那人學著匡胤的話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萍水相逢,也是緣分,何必客气!而且貧道与貴人也算是老相識了。”
  匡胤听后,不由愕然道:“恕在下眼拙,竟想不起來,在何處會過先生?”
  “貧道苗訓,向來以賣卜為生,曾在東都州橋下,開過一個算命館。”他說著,又壓低聲音道;“貴人可是趙東趙公子?當年也曾找貧道算過命,不知貴人還能記得嗎?”
  匡胤經他一提,這才想起來,忙又站起重新見禮,說道:“原來是苗先生,在下一時未想起來,還望恕罪。”
  苗訓也站起回禮,然后二人坐下。既然扯上舊交,便又新近三分,加之古人有首四喜詩,講人生四大樂事,便是:
  久旱遇新雨,他鄉遇故知。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如今匡胤与苗訓,可以算得上“他鄉遇故知”了,一時的局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卻說這苗訓,字光義,河中府人氏,自幼飽讀詩書,博學多識,天文地理,醫卜星相,無所不知。他想到,自唐代后期以來,形成各地藩鎮割据一方,造成中央命令不行,國家四分五裂,終于導致唐朝滅亡;此后雖然又建立了新朝,但政令只能推行于中原一帶,不但全國仍不統一,而且缺乏英明的帝王,故而在短短不到五十年中,中原竟換了四個王朝,征戰殺伐,年年不斷,弄得民不聊生,國家元气日衰。苗訓根据亂极必治的古訓,覺得中國已到急需出現一位英才,統一國家,安定百姓的時候了。所以,他就以賣卜為名,云游四方,希望能發現一位英明之主,以自己之所學來輔助他建功立業,達到定國安民的目的。但他在各地云游十余年,看到那些割据一方稱孤道寡的將軍,沒有一個雄才大略的,而且自唐朝以來,形成的藩鎮勢力,已把節度使這個官位當成私有,父傳子,子傳孫,實際上已變成一個小朝廷。致使几代人養成了狹隘自私,凶暴專橫的性格,不管百姓死活,互相勾心斗角,以保持和擴展自己的腐朽勢力。要想從中尋出一個有資格有能力統一全國的人才已不可能,因此,他又把希望寄托于平民出身的新生力量上來。几年前,他賣卜于東都開封府時,就听說趙匡胤武藝超群,為人正直無私,愛打抱不平,在京城百姓中极有威望。后來,趙匡胤偶而為了玩耍,和張光翰、趙彥徽一同到苗訓相館戲算一命。談吐之間,苗訓見趙匡胤頗具雄才大略,因而,想激起趙匡胤爭奪天下的雄心,故意講趙將來有九五之份。誰知趙匡胤听后,以為苗訓是在挑動造反,蠱惑人心。一怒之下,砸了苗訓命館的招牌,把苗訓赶出了東都。想不到今天又在此相會。
  當下苗訓低聲對匡胤道:“公子近來在京作為,貧道已有耳聞。不知公子今后打算投奔何處?”
  匡胤道:“目前朝內奸臣當道,政治腐敗,難有出頭之日,因想投奔邊疆,抵御外族,在戰場上為國家出力。目前听說鳳翔節度使王景崇正在招兵,因而想前往投靠,謀一職事,作為安身之地。”
  苗訓听后搖頭道:“王景崇僅靠能言巧辯,見風使舵,現雖升至金吾大將軍高位,然實非濟世之才,目前雖在招兵,其實并無抵抗族鞏固國土之心,不過是為了擴充自己實力而已,且此人胸無韜略,畏首畏尾,不久必當消亡,實非可賴之人,公子還是不要投奔他為好。”
  匡胤歎道:“先生分析精辟,深合吾心,只是目前在下急需尋個立腳之處,干一番功名,除王景崇外,河中節度使李守貞,擁有重兵割据一方,不知投奔其處,是否合适?”
  苗訓道:“李守貞剛愎自用,生性多疑,且殘暴不仁,早已喪盡民心,目前全靠高壓政府,維持他的統治,然而已似烈日下的冰山,距崩消之時,也就不遠了。”
  匡胤道:“如此說來,也去不得了,那么,如何是好?”
  苗訓道:“要干一番事業,圖個出身,必須先了解天下大勢,順應天時,方能有所作為……”
  正說到此處,店小二已將酒菜送來。苗訓吩咐把匡胤要來的冷酒撤下重燙,隨即給匡胤換上熱酒,勸匡胤干了一杯,吃了几口菜,然后繼續說下去。
  苗訓道:“縱觀目前國家局勢,正處于四分五裂之中,東有南唐、吳越、閩,西有回鵑、后蜀、大理,南有南平、楚和南漢.北有定難、契丹等,各自稱霸一方,連年來互相殺伐,真是民不聊生。古云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目前國家動亂數十年,正是達到分久必合的時期,然縱觀天下大勢,南漢、后蜀、吳越、閩、大理、吳越等國家,偏安一隅,志在自保,并無統一國家之志。南唐是最強大的一支力量,但目前南唐主李璟,柔弱無能,重文輕武,不能适應目前天下局勢,日久必衰。唯有中原的大漢,雖被尊為正統之主,但是高祖去世,新主登基,重用蘇逢吉等奸臣,流連聲色,不思進取。靠他來統一國家也是不可能的。加之,不能團結臣民,使人心离散,河東的劉崇、河中的李守貞、鳳翔的王景崇、山東的慕容延超等節度使,并不听他號令,漢主劉承情實際上已經勢孤力單,目前又采取排擠賢良和殺戮勳臣、武將的政策,企圖鞏固統治,豈不知這樣恰恰加速了他的滅亡,估計不久,必然激發事變,國祚也發發可危了。”
  苗訓講畢,又歎口气道:“從目前天下大亂的情勢來看,急待出現一個有膽有識的大英雄來,穩定局勢,力挽狂瀾,拯救國家,造福万民。”
  說罷,他略一停頓,瞟了匡胤一眼,又接著說道:“貧道有一句肺腑之言相告,望公子不要動怒。貧道周游全國十余年,閱人多矣,要說雄才大略俠肝義膽的英雄,實在還沒見過有人能比得上公子的,難道以公子的俠肝義膽,竟沒有這种救國救民于水火中的大志嗎?”
  匡胤苦笑道:“匡胤不是個沒志气的人,只是目前到處流浪,連個栖身之處都沒有,要作一番事業,談何容易。”
  苗訓道:“不然。孟夫子說過:‘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体膚,空乏其身。’試看古時英雄豪杰,哪一個不是經過艱苦磨練然后有成的?以目前而論,那些王侯子弟,平素養尊處优,又有哪一個能救得天下?公子今后必有際遇。”
  匡胤道:“不知我今后應該往何處?”
  苗訓道:“鳳翔雖不值得去,但關西地方富庶,臥虎藏龍,不妨先去關西,多結交些英雄豪杰,乾在西北,為天地之尊,可先往一游,然后往南往北,南方离地屬火,北方坎地屬水,水火并濟,龍虎相會,必然有所作為,以后境遇當日佳,前途不可限量。”
  匡胤連忙稱謝。
  二人邊吃邊談,不覺三壺酒喝個淨光,天已接近傍晚,苗訓會了帳,同匡胤一同走出門來,只見雨雖小了,仍然未停。
  苗訓道:“貧道因事來此,寄居在鎮口親戚家中,公子何不就在此暫住一宵,待天晴后再行,如何?”
  匡胤看雨未停,天已晚,料想也走不得,遂點頭同意,跟著苗訓來到他親戚家中借宿。夜晚,苗訓又少不得陪匡胤談了半夜,匡胤見苗訓學識淵博,也十分欽佩。
  次日早晨,天已放晴。早餐后,匡胤說了几句感謝的話,便別了苗訓,一路往關西行來。沿途山高林深,道路崎嶇,人煙稀少,這使趙匡胤不得不及早投宿,以免錯過宿店。
  不覺過了十余日,趙匡胤一路上心事重重,思緒万千,這天來到函谷關附近,正是古時老子騎青牛出關之地。匡胤不由想起了老子,由老子又想到那天晚上苗訓給自己講的話,其中有《易經》里說的:“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日義。”又說要“知變、應變、适變”,才能“避凶就吉”。趙匡胤覺得很有道理,所以,想著想著,不知不覺錯過了宿店。這時猛然抬頭,只見眼前一座大山:巍然峭壁万仞,蒼茫云繞霧纏。天很快黑下來了,偏偏這時又下起了小雨。趙匡胤心想:前不見村,后不著店,來到這么一個鬼地方,今夜可到哪里安身呢?也許是因為天色黑了,忽然發現山角下有火光一閃。定睛看時,在那小松林后面,隱隱約約好像有個破廟。于是他隨即向著那閃光的方向走去。下了石板坡,繞過小松林,破廟已在眼前。尚未走近,就听到廟內有唏噓抽泣之聲。他想:天色已晚,荒山野廟,還有人在此啼哭?待我進去看個明白。說著,走進廟門,抬頭一看,大吃一惊。只見一位兩鬢斑白的老人,站在供台之上。手挽從梁上垂下的絲絛,緊閉淚水縱橫的雙眼,口中喃喃言道:“儿啊!爹爹無能救你,只有先走一步,在那陰曹地府等候我儿了!”說罷,將頭頸伸進絛環之中,雙足一瞪,身子就懸在了空中。趙匡胤一看,飛身上前,拔出寶劍,將絲絛斬斷,雙手一托,把老者輕輕放在地下,連聲呼喚:
  “老人家醒來!”
  那老者慢睜二目,看見一個紅臉大漢,站在自己身旁,知道是他將自己救下,連聲歎息道:“壯士不必救我,還是讓我早死的好。”
  趙匡胤道:“老丈有何難處,竟悲觀若是,來此荒廟自尋短見?”
  于是老者向他敘述了自己的遭遇,說道:
  “我叫張義,家住山前五營堡。老伴去世,身旁只有一女,名喚巧姐,年方二八,許与山后李家庄李員外之子為婚。早已到了迎娶時候,可是因為山上賊寇經常下山攔路搶劫,花轎多次前來迎娶,尚未過山就被搶去,因此親家差人前來退婚。可是我儿巧姐,至死不肯。我是万般無耐,才想出一個坏主意。”
  趙匡胤道:“啊?什么坏主意?”
  張義道:“就是讓我儿女扮男裝,我做老仆相隨,企圖僥幸過得山去,以了心愿。”
  趙匡胤道:“此乃好主意也!”
  張義道:“好什么好?剛到此地,就遇到強賊下山。他們見物劫物,見錢搶錢。我那女儿也被山賊擄上山寨去了。想我儿性情剛烈,一旦真情泄露,她將定死無疑。我儿一死,我還苟活于世做甚?還是讓我死去的好。”說罷又痛哭起來。
  趙匡撒道:“老丈不必啼哭。你那女儿既是男子打扮,大料今晚尚可無事。明日一早,由我上山,去為你討還女儿便了!”
  張義聞听,倒身叩頭,千恩万謝。趙匡胤急忙扶住。當晚二人就在這破廟內,依案而臣,稍稍打盹。待到東方微明,趙匡胤便立即起來,安頓張義在廟里耐心等候,然后獨自一人上山去了。走上石板坡,抬頭望見石壁上刻著兩行大字。心想,昨天晚上怎沒看見?待我走近看看寫的什么?他大步上前,定晴一看,上寫:
  東來西往過此山,留下金銀兩方便,
  那個不掏錢買路,鋼刀送爾鬼門關。
  趙匡胤看罷,罵道:“狂賊如此橫暴,難怪這條路上,旅客如此稀少!”音猶未落,只听得山上一聲鑼響,閃出一伙人馬。為首的一個大王,頭戴紫金盔,身穿鎖子甲,手擎開山斧,跨下烏錐馬。后面跟著四五十個嘍兵,搖旗吶喊,奔下山來。趙匡胤一看,手扶劍柄,當路站立,冷眼相對,一動不動。
  那大王飛馬來到山下,看見當路站定一個紅臉漢子,大王大聲喝道:
  “呔!紅臉漢子听了,快快留下買路錢來,放你小子過山。若敢道出半個不字,休怪你家寨主斧下無情!”
  趙匡胤听罷哈哈大笑道:“你這賊囚,難道眼珠長到屁股下面去了?睜眼看看你家爺爺是什么人!我一非行商大賈,二非滿載榮歸,哪有銀錢賞你?快快滾開去吧!”
  那大王道:“好大的膽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敢罵你家寨主爺!真該千刀万剮!”
  趙匡胤道:“死囚!今日就是爾的死期!還不快下馬自縛,求爺爺割下你一個完整的狗頭!”
  那大王听了,直气得哇呀呀怪叫,催馬掄爺向趙匡胤迎面劈來。趙匡胤閃身躲過,舉劍相還。兩人馬來人往殺在了一處。只見那:山大王滿帶殺气,趙匡胤大抖威風。大爺劈來似下山猛虎,寶劍刺去如山水蚊龍。他斧斧下來迸火,他劍劍上去帶風。斧內斧,殺手追魂;劍中劍,絕招奪命。一來一往,殺到五十四合,那山大王漸漸不支,顯得有些手忙腳亂。趙匡胤卻越殺越勇,連連進逼。正在這時,忽听震天動地一聲炮響。從山上又殺下來一哨人馬,為首一人和這位大王面貌十分相似。只見他頭戴小銀盔,身穿連環甲,手握雙尖槍,坐下黃驃馬,高聲喊道:“大哥休要惊慌,小弟來也!”
  說罷,飛馬上前,揮動雙槍便刺。趙匡胤不敢怠慢,揮劍相迎。三人又殺在了一處。只見他二人槍扎、斧砍,趙匡胤騰挪躲閃,柔中有剛,步步占先。又殺了五十個回合,仍然分不出高下胜負。趙匡胤暗想:如此下去,他們人多勢眾,賊奠又在馬上。曠日持久的磨,自己肯定占不了便宜。想到這里,劍法一變,晃過眼前的槍斧,順勢給那烏龍騅一劍。那馬中劍,一聲長嘶,躍起一丈多高。大寨主不曾防備,被仰面朝天摔在馬下。趙匡胤上前舉劍便刺,二寨主雙槍架住。眾嘍兵急忙上前,把大寨主搶回山寨。二寨主見兄長已經受傷,不敢戀戰。雙腳把馬鐙一磕,帶著嘍兵飛兵回山去了。
  趙匡胤大呼一聲:“狗賊!那里走!”飛步追上山。
  趙匡胤追到山上一看,柵門緊閉,雅雀無聲。于是,手執寶劍,立于門前,高聲叫罵:
  “呔!賊囚快開門來!若惹爺爺動气,闖進寨去,就將爾等斬盡殺絕,雞犬不留!”
  任你百般叫罵,那寨內仍然毫無聲息。趙匡胤勃然大怒,手起劍落,把那柵門的鐵環斬落在地。這時,只听天崩地裂一聲巨響,頓時山搖地晃,柵門前陷下一個窟窿。趙匡胤無處躲閃,正好落入陷阱。陷阱內是個大网,把他牢牢地网住了。這時,几個嘍兵沖了出來,拉起网繩,一齊動手,三下五除二,將趙匡胤捆了個結實。趙匡胤明知反抗也是無用,只得任憑這一群嘍兵,推推擁擁押入寨內。
  這時,在聚義廳前已經布好陣式。在左邊是一堆大火,烈焰騰騰;右面一口大鍋。滾油沸騰。中間兩把虎皮交椅,一字橫擺,坐著兩位寨主,只听一聲呼喚:“帶上來!”
  嘍兵答應一聲,把趙匡胤推到了當中。
  大寨主道:“紅臉漢子听了,本山寨有個規矩,凡被擒獲之物,都要開膛破肚,烹炸后大家享用。不過,只要你肯報出真名實姓,本寨主可以給你一個方便,那就是:你想讓火燒或是用油炸,可以由你挑撿,叫你死個順心如意。”
  趙匡胤听了哈哈大笑道:“山賊!爺爺既被你們擒獲,或殺或剮,或燒或炸,任憑爾輩所為。不過,要問爺爺的姓名,還要你們先坐穩了,也免得栽倒跌斷爾等脊骨,嚇破了爾等狗膽。你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東京汴州禁軍飛捷指揮使趙老爺的大公子,威鎮東西二京的闖禍祖宗趙匡胤便是。”
  “趙匡胤”這三個字一出口,就听“呀”的一聲,兩個寨主同時站了起來。他便人先互看一眼,又一同走上前去。對趙匡胤仔細端詳一陣,問道:
  “你真是趙匡胤?”
  趙匡胤冷冷一笑:“然也!”
  大寨主惊喜地叫道:“你是香哥?”
  趙匡胤一怔,問道:“你是何人?”
  大寨主道:“我是董龍,他乃董虎。哥哥把我們忘記了么?”
  說罷,急忙親自為趙匡胤松綁。董龍、董虎二人一同攙扶趙匡胤,在虎皮交椅上坐下。弟兄二人雙雙跪在匡胤面前請罪。趙匡胤上前扶起。
  董龍吩咐在聚義廳擺酒設誕,為大哥壓惊、洗塵。不多時,酒筵擺上。趙匡胤首座,董龍、董虎兩廂陪坐。趙匡胤問他二人,夾馬營一別,到了何處?為何在此地落草?董龍把父親戰死以后,母親改嫁,他弟兄二人在逃奔他鄉的途中,為契丹軍所擄,后來在采石山乘机逃脫,來到這烏玉岭,結交了一幫苦兄難弟,占山為王的經歷,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趙匡胤也把自己發配充軍到大名,遇大赦,剛剛回到東京,當天晚上又鬧勾欄,火燒万花樓,不得不再次背井离鄉逃出汴京,……這番經歷講述一遍,最后,無限感慨地說道:
  “至今愚兄是有家不能歸,有親不敢投。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走上了這條關西大道。”
  董龍聞听大喜道:“如此說來正好,哥哥不妨就在山寨住下。在夾馬營時哥哥就是我們的首領,今日還做我們的‘兵馬大元帥’好了。小弟甘愿与哥哥拉馬墜鏡。”
  董虎也十分高興道:“咱們弟兄就在此處招兵買馬,積草屯糧,等待時机,殺進對梁,宰了那蘇逢苦儿,搭救伯父伯母大人也就是了。”
  趙匡胤隨:“二位賢弟盛情,為兄心領。欲圖大事,必先自治。第一,不可掃扰地方百姓;第二,廣結天下英才義士。來日方長,不可草率。”
  董氏兄弟,連稱受教。
  趙匡胤道:“眼下只向二位賢弟打听一人。”
  董虎道:“哥哥問的是何人?”
  “趙匡胤道:“一位從此路過的白面書生。”
  董龍道:“是有一個書生。看上去細皮嫩內,正是一道下酒的好菜。不過,尚未動手。”
  趙匡胤道:“快快找來,讓我見過。”
  董龍連聲諾諾,命嘍兵立刻前去尋找。不多一時,那書生被推推搡搡帶到大廳。趙匡胤仔細打量一番,确實是個女儿形象。幸幸還未被這些野獸般的嘍兵識破。
  趙匡胤問道:“這位公子,你可姓張?”
  張巧姐聞听一惊,斜瞥趙匡胤一眼。心中暗暗想道:他怎知我的姓氏?于是微微點頭:
  “學生正是姓張。”
  趙匡胤道:“我再問你,你可是家住山下五營堡?父親名叫張義,前往李家庄而去,是也不是?”
  那巧姐一听,突然抬起頭來。連聲答道:“是的,是的。我家爹爹現在那里?”
  趙匡胤道:“這就是了。賢弟快快派人,去到山下石坡前的破廟中,把張義請來。”
  董龍立刻照辦。不多一時,張義來到大廳。
  趙匡胤道:“老文,你看這可是你的女儿?”
  那巧姐早已看見是爹爹來了,于是大叫一聲:“爹爹!”不顧一切的扑向張義。那張義也看清了,正是自己的女儿,連聲呼喚“姣儿”,父女二人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董龍道:“大哥,這是怎么回事?”
  董虎道:“難道是大哥的親戚不成?”
  趙匡胤道:“非也。這位姑娘乃是張義老漢的女儿,名喚巧姐!”
  眾人都非常惊疑,董龍道:“什么?他是一個女子?”
  趙匡胤道:“不錯,巧姐乃是女儿身。其夫家迎親花轎,來到山前,多次被劫。張義出于無耐,才將女儿扮成男儿模樣,送往其夫家成親,不料又被你們劫上山來。老支為此欲尋自盡,几乎送掉性命。時至今日,二位賢弟請看,應該如何處置?”
  董龍董虎齊聲說道:“全听大哥吩咐!”
  趙匡胤道:“若以愚兄之見,就該‘治約從此始,扰民從此止’。他們父女二人乃我們請上山來的客人,還要盡地主之誼,送下山去,派兩乘肩輿,由嘍兵護衛,安全送到李家庄李員外家中,莫要誤了人家的良辰吉日。”
  董氏兄弟齊聲應諾。
  張義父女二人聞言,一齊跪倒,對趙匡胤千恩万謝。
  趙匡胤道:“應該謝過二家寨主。”
  那張義、巧姐忙又對董龍、董虎叩頭謝恩。董龍將他父女扶起,忙道:“罷了!”這時肩輿已在廳前准備停當。
  趙匡胤道:“快快去吧!客人們還在家中等喝喜酒呢!”
  張義道:“小老儿到了那里,向親家講明,一定要派人把喜酒送上山來。”
  趙匡胤催促張義父女赶快上轎,董龍、董虎也一齊到門前相送。只見那兩乘肩輿,由八名嘍兵隨轎護衛,閃閃悠悠下山去了。趙匡胤和董龍、董虎這才轉回聚義廳,繼續暢飲,直到酊酩大醉。
  不知不覺,趙匡胤在烏玉山已經住了二十多天了。這一天凌晨,夜幕漸退,曉星未落。趙匡胤已在崖頂舞劍多時。這時他收式稍息。遠眺東方,只見那渾飩之中,微微露出一線光明。繼而灰霧消散,紅光升騰,一輪紅日,噴薄欲出。這烏玉岭上綿延不斷的山頭,都被其映紅了。好一幅自然美影,天成畫卷。他站在崖頂,好像在磅宇宙中,立地頂天,一霎時,心潮翻滾,情滿三江,即命嘍兵取筆硯伺候。趙匡胤即興揮毫,在岩上題“日出”詩一首曰:
  欲出未出光辣撻,千山万山如火發,
  須臾走向天上來,赶卻殘星赶卻月。
  詩言其志,气魄宏大。后人評曰:“辭气慷慨,規模遠大,凜凜乎已有千万世帝王气象也!”這是后話。
  這一天,趙匡胤向董氏兄弟提出辭行。董氏兄弟一再挽留。
  趙匡胤隨:“梁國雖好,并非久戀之鄉,你我兄弟,來日方長。謀圖終身事業,怎敢貪戀悠閒?今日告別,后會有期。”
  董氏兄弟知其去心已定,不再堅持挽留,吩咐嘍兵擺酒,為大哥下餞行。頃刻間,酒筵已經擺上。趙匡胤居中,董龍、董虎坐在兩邊,殷勤勸酒,情真意切。趙匡胤則對打扰山寨,承蒙款待,深表感激之情。酒過三巡,一小嘍羅捧上一盤金銀。
  趙匡胤看了問道:“這是何意?”
  董龍道:“大哥此行關西,路途遙遙,所帶川資,恐不敷用。故奉細微,望兄笑納。”
  趙匡胤笑道:“為兄所帶盤纏,尚能資度。這些金銀,留在山寨,可充軍錙。
  一方堅持贈送,一方再三拒絕。几經推讓,趙匡胤只得取了几錠銀子,收在身邊,遂即起身告辭下山。董龍董虎親自送至山下,才互道珍重,怏怏而別。
  趙匡胤僅從离開烏玉山寨,順著山路,繼續向西迄邐而行。不知又走了多少路程,仍在群山環抱之中。只見那,山溪潺潺、百草茸茸,春花似錦舖地,翠柳如紗舞空。水光山色,鳥語花香,好一派春山影象。不由得他心曠神恰,隨口高吟古人詩句,曰:
  道由白云盡,春与青溪長。
  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
  他邊吟邊行,走著想著,在不知不覺間,道路漸漸變窄了,云也慢慢變黑了。他環顧四周,覺得有點不對,似乎是走錯了道。可是在這渺無人煙的荒野,又能找誰問路呢?只好硬著頭皮向前瞎闖,心想能找到一戶人家就好了。可是這時又下起了蒙蒙細雨,把道路淋得又濕又滑。山間的路,多為碎石黃膠泥,十分難行。他在路旁斬了一根樹枝為杖,向前又強行了半里多地,雨下得更大了,周身上下衣服全已濕透,心想不如到路邊,懸岩下邊的凹陷處,躲避一時再走。剛剛走到那岩下站住,只听山上,唏哩呼嚕一陣滾動,“通”的一聲,一塊大石落在他的面前。趙匡胤縱身閃到一旁,抽出寶劍追上岸頭。他執劍撥尋,那灌叢草間一無所有,只看見北面山凹里,一只野兔,蹦蹦跳跳向遠方跑去。趙匡胤心想:可能是這只野兔,在這草叢中避雨。看見有人來到,惊慌逃竄,岩邊石頭被葛藤牽動,滾落了下去。真是一場虛惊。不過,這時他又向兔子跑去的地方望了一眼,突然發現,雨霧中模模糊糊有一座寺院,不由心中暗喜,何不到那里暫避一時?于是加快腳步向那寺瞳去。不多時,來到寺前。抬頭一看,門上高懸一塊朱紅色金字牌匾,雖然已經斑剝殘破,仍可看出上書“蟠龍寺”三個大字。心中暗想,這里既是寺院,必有僧侶,進寺去求頓齋飯,借取火來,將衣裳烤干也是好的,于是大步走了進去。
  說來奇怪,這座規模不算很小的寺院,前有山門,中有大殿,兩廂廊房直通后面藏經樓。殿前焚香爐,八尺多高,非常壯觀。可就是,走遍院前后各處,找不見一個和尚。滿院荒草沒膝,堪借狐兔來往;蛛网布滿神龕,易見香客絕跡。趙匡胤把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這是怎么回事?想打听,周圍不見人家,自然無處打听。外面的雨,唏哩嘩啦下個不停。匡胤心想:在這里總比那石岩下強過十倍,眼下只要不挨淋,就是好所在。于是,便在供桌上,撣去一片灰塵,把身上被雨澆透的衣服,脫下擰干,晾在一旁,就勢在供桌上躺下,想寬松片刻。剛剛閉上眼睛,稍一矇矓,就听見神龕后邊喳喳作響。趙匡胤一滾身就跳下了供台,握劍在手,圍著神龕細心察尋,暗自揣摩;難道這里也有什么机關不成?若有人想以此恐嚇与我,爺爺對此并不外行!可是,當他上下前后搜尋一遍之后,并沒有發現异常裝置。正思索間,一塊泥土,從屋頂上,“叭”的一聲,落在地上,跌粉碎了。趙匡胤松了一口气。想道:呵!可能是因為陰雨連綿,屋頂潮濕,有塵埃落下,砸到這神龕,發出的聲音。于是,也就為躺下,安然睡覺了。
  沒有多久,從殿后傳來一陣熙熙嚷嚷的聲音,接著腳步聲由遠而近。趙匡胤急忙起身,定睛看時,見一位老僧,須眉皆白,面如桃花,手扶禪杖,身披袈裟。執事僧前邊引路,小沙彌后面緊隨,神態安詳,緩步走來。一看見趙匡胤就滿面堆笑道:
  “阿彌陀佛!貴客蒞臨,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趙匡胤道:“山間遇雨,打扰寶剎清淨,深感造次,還望長老見諒。”
  那長老道:“豈敢,豈敢!”
  隨即引入方丈待茶。那長老問了趙匡胤行止。趙匡胤把离開汴京,擬往關西,山間迷路,一一講了。長老听罷,雙手合十,連聲念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袖等候貴人已久,今日有緣相遇,是蟠龍之幸也!”
  趙匡胤道:“敢問長老法號?”
  長老道:“老袖父母早亡,幼時就被寺中收留,從來不曾有名。只是在剃度時,師父才賜名蟠龍和尚。”
  趙匡胤道:“如此說來,這蟠龍寺就是由長老之名而得名了!”
  長老道:“非也,非也!師傅叫我蟠龍和尚,意思是蟠龍寺內的一個和尚罷了,而本寺是在數百年前,建寺之始就有‘蟠龍’之名了!”
  趙匡胤道:“那時為何起名‘蟠龍’呢?”
  長老道:“据說第一代祖師,曾為北朝名將,后來看破紅塵,皈依佛祖,到此出家。他隨身帶來一件兵器,名曰‘蟠龍棍’。還有一本棍譜。不過,此棍法他密不傳人。說是此棍在兩軍陣前,殺傷太多無辜,積孽過深。因而把棍和棍譜,一同投入寺后那個万丈溶洞之中去了!”
  趙匡胤道:“后代可有人入洞尋找?”
  長老道:“此洞深邃莫測,長年納云吐霧,雖有后人入洞尋寶,但是無一生還。而后就再也沒有人敢進洞了。”
  趙匡胤道:“如此說來,當年這里煙火一定很盛。”
  長老道;“那是不錯。當初自從投棍入洞,那洞就長年云煙繚繞,霧气升騰。故而山中雨多,物產甚丰,百姓富裕。建寺之初,煙火鼎盛。可是,后來有一個暴虐嗜殺的大王,突然來到此山,毀坏稼禾,殺害人畜,不僅鬧得方圓數十里已無人煙,就連本寺僧眾也無法存身了!”
  趙匡胤想道:這又是哪個賊回到此作孽來了?今天遇上咱專打抱不平的爺爺,一定得教訓教訓這幫惡煞!遂問長老道:
  “不知那個大王現在何處存身?俺要會他一會!”
  長老道:“他就住在那蟠龍洞中。貴人若要會他,用齋以后,我帶領前去就是。”
  趙匡胤道:“我腹內尚不感饑餓,還是先會那賊酋才是。”
  長老也不勉強,隨即起身引路。趙匡胤隨后。出了大殿,繞過藏經樓,來到一塊石壁前,長老指著石壁道:“就是這里!”
  趙匡胤一看,只見下面野草叢生,上邊布滿荊棘,葛藤纏繞,野蜂亂飛。在長滿青苔的石壁上,并沒有洞口的痕跡。匡胤于是問道:
  “這里為何不見洞口?”
  連問數聲無人回答。環顧四周,人跡全無,長老不知哪里去了?心中暗想,這老僧對那大王如此害怕,帶我到此,竟自己不聲不響地溜掉了,待我自己尋找便了。于是執劍在石壁前仔細觀察。他忽然發現,這石壁并非一塊大石,而是許多大石壘積起來,上面生了綠苔,想是有人將洞口壘住了!可是,那惡酋又如何進出呢?想到這里他大聲喊道:
  “賊囚,快快出來受死!”一劍向石壁砍去。這時,只听震天動地一聲巨響,石壁前地上又陷落一個大洞,竟和烏玉岭的机關埋仗如出一轍。趙匡胤只覺眼前一黑,大叫一聲“不好!”,頭重腳輕就倒栽下去了。
  趙匡胤睜眼一看,自己從供桌上滾到地下來了,原來是一場惡夢。這時,外面的雨還在下著,天已經黑下來了。
  山村里,春天的雨夜還冷得很,再加上如今饑腸轆轆,更覺得長夜難熬。他非常后悔,剛才在夢里,不該謝絕長老的一餐齋飯。還想到,長老講述的本寺充滿傳奇色彩的歷史,究竟是真的,還是自己來到山門前,看見了‘蟠龍寺’三個大字時,下意識地自我描繪,產生的一种幼覺呢?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殿內一片漆黑,殿外万籟俱寂。只有廊檐上,還未淌盡的水滴,仍在不停地敲擊著地面。
  趙匡胤連一點睡意也沒有了,一會儿望望神龕,一會儿听听窗外。他似乎相信那個大王确實存在,可是這東西躲到那里去了?又過了一些時候,忽然听到大殿頂上籟籟有聲。抬頭一看,果然在那大梁上面,纏著黑乎乎一堆東西,緩緩向下蠕動,一雙在暗中射出綠光的眼睛,向他傳遞著可怕的信息。原來那是一條毒蟒,頭有碗口大,身有兩丈長,張開血盆口,敢稱王中王。原來就是這個孽畜,蕩平了山間村落;原來就是這個孽畜,毀滅了蟠龍寺的香火;原來就是這個孽畜,把一塊佛門淨土,變成了狐穴狼窩。趙匡胤越思越想越惱火,大喝一聲:
  “孽畜!那里跑?”揮劍便刺。
  只見那惡蟒把頭一昂,對准趙匡胤迎面扑來。趙匡胤見其來勢見猛,不敢硬碰,一縱身跳上神龕,回手一劍刺向蟒背。那惡蟒背上受傷,一扭頭,向趙匡胤噴出一口毒液。趙匡胤一看不好,一個倒翻落下,就地一滾將毒液躲過。那惡蟒看見沒有將他擊中,將頭一搖,連續翻滾。只見那鐵鞭般的尾巴,雨點般向他打來。趙匡胤哪敢怠慢,左竄、右跳、滕挪、飛躍,使那惡蟒招招落空。就這樣,一來一往,斗了半個時辰,窗外已透曙光,還未分出胜敗。趙匡胤心中暗想,常言道:蛇打七寸,這是其要害所在。當然,小蛇七寸,大蟒就必須瞅准其腦后脊部,致爾死命。于是,劍劍指要害,招招點致命,一步壓一步,緊逼不放松。那惡蟒一看難以取胜,滾向后窗,想要逃走。趙匡胤那里肯舍,趁勢飛身窗前,從下往上,一劍插入惡蟒腹內。那惡蟒痛疼難忍,一縱身竄出窗外,平地掀起一陣狂風,霎時不見了蹤影。
  趙匡胤緊跟躍出窗外,看見窗台和地下,鮮血淋瀝,順著血跡尋,直到那藏經樓后,石壁前面,才失去蹤跡。他左尋右找,抬頭觀看,呵!這正是夢中那個所在,只不過在石壁下面,因壘石松動,塌陷出一個小濺窟窿。洞口大小約三尺見方,往里一看卻大到容人直立,遠處漆黑一團看不見底。趙匡胤心想:這個孽畜,定是逃入此洞去了。有道是,除惡務盡。我不殺你,今后還將為患。于是找了一些松枝引火,一手持劍,一側身向洞中追去。
  他剛進洞里,覺得陰冷潮濕,光線又黑又暗,腳下又陡又滑,所以他舉火持劍,步步小心。可是,趙往下走,穴洞越大,走起也越平坦。再往前走,四面石壁閃閃發光,鐘乳石,螢光石,雜峙其間,就是不舉火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邊走邊看,環顧四周景象:顏色,五彩繽紛;形狀,千姿百態。真可謂洞天仙境。心中想到:如此美好的一個所在,竟讓那該死的孽畜据有。公道何在?繼而又一想:天下事何嘗不是如此。想那當朝宰相蘇逢吉不比那孽畜還要殘酷狠毒,而他卻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獨霸朝政,殘害忠良!想到這里,直把對待蘇逢吉的仇恨,也發泄到眼前惡蟒的身上,沿著這岩洞內曲折的通道,繼續追尋前進。向前不遠,又到了一個地方。舉目看,呵!眼前洁白一片,一塊玲瓏巨石,斜橫兩壁中間,乍看像橋,再看像山。上挂石筍千條,如水似雪,下堆乳珠万擔,晶瑩璀粲。多少美妙啊!他是在搜尋,也是在觀賞。突然間,他發現前方不遠,有一個鵝黃色的小溶洞,洞口离地五尺有余,那洞內金光閃爍。于是他走近觀看,里面有一個金色匣子。取出匣子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本書,雖然已經破舊,但字跡仍然清楚,封皮上書“蟠龍榻譜”四個大字。趙匡胤一看,真是喜出望外,惊訝不已,難道夢境成真!他迫不及待,從頭至尾把棍譜粗翻了一遍,覺得這套棍法,比他練的那套“烏油棍”法,要高出百倍。心中暗想,昨夜夢中長老之言,果然不訛,若真如此,“蟠龍棍”也必然离此不遠。于是,將棍譜藏于怀中,繼續向深處探索。又走了一段,鐘乳石壁忽然不見了,四面怪石磷峋,眼前茫茫大水一片。已經無路可走了!可那孽蓄逃到哪里去了?忽然,發現水潭下面,恍恍惚惚有一物浮動。走近仔細看時,果然是那孽畜,已經死去了。不過,在這個已經僵硬的惡蟒身下,有一物熠熠發光。趙匡胤用力推動惡蟒尸体,伸手抓住那發光的一端,用力拔起,原來是一條金棍,璀粲奪目,寒气逼人。再看那惡蟒的尸首,离開金棒的支撐,就漸漸沉入潭底去了。趙匡胤心中大喜,暗想:這一大棍當是五百年前那條蟠龍棍了。于是不敢久停,背起蟠龍棍,仍循原路,急急返回洞口。他躬身出洞。剛一回頭,只听轟的一聲巨響,那溶洞就塌陷下去了。
  趙匡胤不禁連聲歎息:“可惜,可惜!這么樣一個美好的所在,竟在剎那間化為烏有。難怪人言:軍國事瞬息万變,人世間滄海桑田。信乎哉!信乎哉!”說完提棍走回大殿,收拾了晾干的衣服。這時天色已大亮,夜雨早已停了,風清气爽,正好赶路。趙匡胤走到大殿當中,向空抱拳道:
  “蟠龍長老,告辭了!但愿后會有期。”
  說罷,將包裹挂在蟠龍棍上,往肩上一扛,轉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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