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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返回英國的最初兩年。劍橋和倫敦


  由于日夜在郵車上顛簸,達爾文在上路的第一天自然感到疲倦,特別是在長時期的暈船使他几乎處于半死狀態之后,更是如此。但是,當他的郵車驅近故鄉的城市時,英國的田野、菜園和森林使他愈來愈感到高興。十月四日,他回到施魯斯伯里時,時間已經很晚了,因此他在一家旅店里住下,決定不在夜里惊動親人。第二天,快吃早飯時他來到了芒特。他看到父親和姐妹們都很健康,和离開他們時的樣子差不多。只有父親在离別五年間有些衰老了。父親滿意地打量著儿子高高的個子(他現在能為儿子感到自豪),對女儿們高興地喊道:“瞧,他的頭型甚至全變了”!姐妹們都不同意這個說法,因為在她們面前的仍然是那個可愛而善良的兄弟,和從前一樣,用他那含情的眼光看著她們。但是,父親的話里有很多是正确的。五年的旅行生活使查理大大變樣了。現在他已經是一個向自己提出并解決了許多科學問題(主要是地質方面的問題)的人,他已經是一個發展了自己的意志的人,他已經習慣于經常精力充沛地進行勞動和觀察,習慣于遵守体力紀律和腦力紀律。
  這种紀律和孜孜不倦的精神立即表現出來。在旅行中,每到一個新地點,“第二天”他就登上山頂,觀察新的地方,并著手搜集材料;和這种情況相類似,現在,在施魯斯伯里也是這樣,第二天他就登上了自己的“山頂”,從那里可以最清楚地觀察自己將要活動的“場所”,帶回來的搜集品要求按專家的意見進行分類加工;要作關于“貝格爾”號的報告;要寫一系列的在他頭腦中已經形成的地質著作(火山島的地質、南美洲的地質、珊瑚礁的理論),然后關于与加拉帕戈斯群島上的生物分布有關的“物种”問題也要解決;《旅行日記》要准備出版(這部日記在旅途中連同詳細的材料一起分批寄到了施魯斯伯里)。在達爾文看來,他始終不渝的忠誠朋友漢斯羅,就好象是這樣的“山頂”,從這里可以最清楚地觀察到所有這一切。達爾文必須盡快地“向自己的首席海軍大臣”(這是達爾文在旅行結束時從路上寫信給漢斯羅時對他開玩笑的稱呼)作一番自我介紹。達爾文要親自同漢斯羅談一談,因為他知道,漢斯羅不僅在他的一切創新中會給他出最好的主意,而且還會幫他的忙。
  雖然達爾文“由于同親人見面而高興得頭腦完全發了昏”,但他真的“第二天”就寫信給漢斯羅,詢問漢斯羅是否在劍橋。同一天,他還給那位同自己親密相處多年的艦長寫了一封信,告訴他,為了歡迎查理先生的歸來,仆人們都痛飲了一番。信寫得特別親熱,全是“最好的話”。
  把搜集品加以分類,以便進一步整理和确定,這在開始時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達爾文的熟人、待他十分友好的賴爾勸他,他應當親自研究地質學。解剖學家和古生物學家奧溫不反對解剖一些用酒精浸制的動物。當時擔任倫敦大學教授、他的老朋友格蘭特准備研究某些珊瑚。但是,起初誰也沒有准備去建立完整的隊伍。一些博物學家不參加,許多象昆虫學家雅瑞爾這樣的人則忙于其他工作。漢斯羅建議把動物的各科在劍橋的博物學家中加以分配。達爾文把這當作工作中第一階段的計划,因為在劍橋享有崇高威望的漢斯羅所給予的幫助,在他看來是重要的。他打算在劍橋度過几個月并在那里開始自己的工作。然后達爾文認為必須把自己的工作移到“污穢的、可憎的倫敦”去,因為在那里,只有他在場,才能推動專家們對旅行期間搜集的動物資料進行研究。但是,他不喜歡倫敦的那些動物學家。他曾出席過動物學會的一次會議,看到与會者“用那种与有教育的人的身份不相稱的腔調相互攻擊……”
  于是,達爾文就著手實現自己的打算。十月底,他把自己的東西和搜集品從“貝格爾”號上卸下來運往劍橋。在倫敦,達爾文結識了許多大博物學家。其中,賴爾表現得非常熱情,他對達爾文的計划非常關心,并且產生了興趣。要是我們回憶一下,英國的那些老地質學家們,曾經如何仇視賴爾的唯一神教派,他的地質學思想在傳播并被人接受方面曾遇到過多么大的困難,那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什么賴爾會對達爾文采取這樣的態度了。達爾文不僅熱烈地擁護賴爾的地質學思想,而且還准備在地質學方面超過他這位老師。因此,賴爾急不可耐地等待著達爾文旅行歸來。當“貝格爾”號還在新西蘭時,賴爾就寫信給塞治威克說:“我由于盼望達爾文的歸來,感到非常的寂寞。我希望你們在劍橋不要把他獨占了。”我們已經知道,達爾文對賴爾曾經作了多么高的評价,而賴爾在發展達爾文的地質學思想和生物學思想方面又起了多么大的作用。可見,他們彼此之間是互相需要的,因此,他們兩人在相識之后彼此都相當滿意,并且很快就成了朋友,這是毫不奇怪的。賴爾當時年近四十歲。達爾文不久就被選為地質學會會員,接著又被選為動物學會會員。
  十一月,達爾文來到梅爾的韋季武德家,在那里,人們正焦急地等待著他,因為有關他取得成就的名聲已經遐邇皆知了。所有遠親都被邀請來“看他”。埃瑪很想向他詳細詢問關于旅行的情況,不過她又擔心由于自己對查理到過的那些國家知道得太少,他會不樂意給她講的。她的擔心是沒有必要的,查理一直在非常親切地談論,人們毫不客气地向他提了很多問題。正如埃瑪在一封信中寫的那樣,他的姐姐卡羅莉娜是“那樣地為他感到幸福和驕傲,以致看到她就使人感到高興”。談論的話題還有達爾文的日記,日記是同信件和科學札記一起由達爾文分批寄往家中的,因此他的姐妹們早已知道了。菲茨·羅伊看了這本日記后,建議把它同自己的日記合在一起作為一個完整的讀物出版。姐妹們和埃瑪卻堅持一定要把達爾文的日記同艦長的報告分開出版。
  正如達爾文所預計的那樣,他在劍橋度過了冬天,他是在一八三六年十二月十日來到劍橋的。起初,他住在親切熱情的漢斯羅那里,后來他租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在劍橋呆的時間拖長了,因為他想在這里檢查完他的地質搜集品(米勒教授在這里鑒定了他的礦物和礦石),此外,他還下很大功夫致力于《一個博物學家的考察日記》。達爾文已經不再覺得自己是在基督學院曾經享有很高聲望的大學生了!“走過學院的院子時,對任何一間屋子住的人都不認識”,這使他感到悶悶不樂。不過現在,每天晚上仍有一些好朋友聚集在他那里,看來,這在相當程度上妨礙了他始終堅持的活動。他在給詹宁斯的最后一封信中提到:“丰盛的宴會和其他的誘惑”使劍橋成了“一個不好的工作地點”。這年冬天,他作的最初几個報告是:在動物學會上作了《關于美洲鴕鳥》的簡短報告,在地質學會上作《關于智利海岸新的上升》的簡短報告。
  一八三七年春天,三月六日,達爾文從劍橋來到倫敦,安頓在大馬爾勃羅大街(他哥哥伊拉司馬斯就住在這條街上不遠的地方),一直住到九月,在這期間他主要是對《日記》進行加工。菲茨·羅伊艦長出版了描述他乘“貝格爾”號作兩次旅行的著作。第一卷描述的是他于一八二六——一八三○年在金克率領下的旅行,第二卷描寫的是有達爾文參加的一八三一——一八三六年的旅行;第三卷應該是達爾文寫的《一個博物學家的日記》。但是,達爾文在日記中所遵循的不是時間的順序,而是地理的順序;他正确地認為,把注意力放到對訪問國的描寫方面,這對讀者來說要更容易理解一些,在這种描寫中,他有意包括了動物的生活方式、地質考察、風景描寫以及個人的印象。他在六月份寫完日記之后,正如他給福克司的信中所寫的那樣,他“給自己放了假”,動身到施魯斯伯里去。但《日記》中仍然存在一些缺陷,需要最后整理好,以便付印,然后還要看校樣。如果不知道達爾文在旅行期間已經對《日記》作過認真的修改,那就會對達爾文整理《日記》的速度感到惊奇。剩下來的只是要對那些只有在專家的參与下才能弄清楚的最有意義的航行結果作一些壓縮和補充。
  在“貝格爾”號上,菲茨·羅伊的圖書館里藏有大量的旅行南美和周游世界的著作,達爾文當然經常地研究這些著作。在旅行期間,達爾文廣泛地奉行著培根的箴言(他后來把這個箴言介紹給剛參加工作的年輕的地質工作者,要他們注意):“閱讀使人全面,商談使人有經驗,而寫作則使人准确”。
  達爾文在結束《日記》時,再一次重新考慮了加拉帕戈斯群島留給他的印象。而物种起源問題又非常复雜地擺在他的面前。他認為,應當學習賴爾在地質學方面作出的榜樣,首先搜集与動植物的變异現象有某种關系的事實。達爾文,正如他本人在自傳中所說的,是以真正的培根精神在工作的,他不受任何帶有偏見的理論的影響,廣泛地搜集主要与人工培育的品种有關的事實,利用出版的著作,同有經驗的畜牧家和植物栽培學家保持聯系。七月份,他開始第一本關于物种問題筆記的寫作。
  在這個期間,達爾文還作了兩個地質報告(關于《南美的巨漂礫》和關于地震),這兩個報告受到了地質界的贊揚。
  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忙過。這种活動是符合他的科學愿望的,但是留給他從事其他工作的時間就太少了。在旅行結束時,他曾向往將來能生活在施魯斯伯里,生活在他親愛的父親和姐妹們中間,而現在他在几個月的時間里好不容易才能找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來故鄉小住。
  看來,查理來到倫敦和賴爾的援助,對他為《‘貝格爾’號的動物學》1一書搜集的材料進行分類整理是有幫助的,這本書應當根据准備情況出版成一些單獨的論文或篇章,以使作者不至于相互阻礙。那些自以為博學多才曾嚇唬過達爾文的植物學家,開始對他有好感了。他在寫給詹宁斯的信中說:“請告訴漢期羅,我認為我的那些化石樹已熔化了布朗(著名植物學家羅·布朗)的鐵石心腸,因為他談到了加拉帕戈斯群島上的植物,而以前對于這些植物他卻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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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這是簡稱。指《在“貝格爾”號上航行期間的動物學》一書——編者注

  雕刻《‘貝格爾’號的動物學》一文中的統計表和插圖是要花錢的,而達爾文在預先得到林納學會關于發表他的研究成果是有意義的這一保證后,便設法得到政府的補助金,作為出版這篇論文的開支。他的請求無條件地被接受了,財政大臣只是請他“最合理地”使用撥出的一千英鎊,這當然符合達爾文本人的愿望。
  但是,生活在倫敦使達爾文感到難受,因為倫敦是一個“煙霧迷漫的地方,一個人在這里要失去一大部分最好的生活享受”。達爾文不能夠充分地“在大自然里散步”,而散步則是他由衷喜愛的活動。主要的問題是,他所從事的大量工作在一八三七年秋天影響了他的健康。
  我們在這里第一次看到他持續了一生的疾病。其病狀是:消化不良、頭暈、眼花和易受刺激,這后一种病使他不能參加社交。
  關于病因,眾說紛紜。當“貝格爾”號還未啟航時,達爾文在德文港患的心悸很可能是病的起因。他在“貝格爾”號的他得病的原因。這种看法未必正确,因為不管在海上暈船多么厲害,時間多么久,它也不是在陸上長期患病的原因。查理的父親認為查理在瓦爾帕來索害的病是他不健康的主要原因。當時的醫學雖然還沒有查出所有的病因,但是,查理在后來的整個一生中每逢体質減弱時就感到非常難受這一事實說明,在他的血液里存在有病原。
  達爾文的儿子弗朗西斯認為達爾文的病是由于先天体質虛弱而造成的。有些醫生認為達爾文患的是“神經官能症”或“慢性神經衰弱”。我們認為,達爾文父親關于“体外病原体”在身体內起了作用的推測可能性最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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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當然,這個問題純粹是醫學上的問題,應當由專家們去解決。但是就連醫生們關于病因的意見也是极不相同的。

  達爾文在繁忙中休息了一個月,他到了施魯斯伯里和梅爾,甚至到怀特島拜訪了福克司。大概,他在梅爾期間,曾對蚯蚓和蚯蚓對土壤形成的作用作了首次考察。他在一封信中提到,關于蚯蚓對這個過程的作用的思想是他的“舅父喬斯”的。深秋時分,他在地質學會作了一個《關于腐植土在蚯蚓作用下的形成》的報告。無論是在航行期間,還是在這以后的最初几年,一般說來,達爾文雖然首先是一個廣義上的“博物學家”,但是他用的時間最多的卻是在地質學方面。他從航行中帶回了那么多這方面的新東西,那么多用嶄新的、沒有喪失其戰斗意義的賴爾的觀點來說明的東西,以致他能夠在短時間內就作出很多不同的饒有興趣的報告。
  地質學會很自然地希望這個在地質學方面嶄露頭角的巨人能參加學會工作,因此打算邀請達爾文擔任學會的秘書。達爾文在很長時間內一直婉言謝絕,借口自己在英國地質方面缺乏必要的知識,況且秘書工作要花費大量時間,而這就會把自己的地質著作推遲。但是,一八三八年二月十六日,他終于接受了堅持要他擔任的秘書工作。
  在此以前,他就為收到即將出版的《日記》校樣感到高興。雖然他也曾對校樣中印錯了那么多的字而感到生气,但是光滑的紙張和清晰的印刷物使未來的這部書具有一种招人喜歡的外表,給作者留下了這樣的印象:有好几個晚上,他默默地、惊訝地凝視著他從印刷厂得到的第一卷的第一頁……”他在給漢斯羅的信中對自己成了作家這一點表示惊訝:“即使我活到八十歲,我也不能不為人們把我看成作家而感到惊訝。如果有誰在我旅行之前的夏天說我將成為一個作家的話,這會使我覺得,這是根本不可能的,就象說我要成為一個天使那樣的不可能”。
  為了不再使用《日記》這一書名,比如說,該書第一版在一八三九年初是以《皇家軍艦‘冒險’號和‘貝格爾’號的勘測航行記》(一八二六——一八三六)第三卷這樣的形式出版的,它描寫了這兩只軍艦對南美南岸的調查和“貝格爾”號環球航行的情況。《一個博物學家的日記》吸引了讀者的注意,同年,報告的出版者科爾伯以特殊的印數出版了(達爾文的)第三卷,取消了總書名,改為這樣的標題:《‘貝格爾’號(一八三二——一八三六年)在艦長菲茨·羅伊率領下對訪問各國的地質學和自然史的考察日記,查理·達爾文(科學碩士、皇家協會會員、地質學會秘書)》。過了三年,該書又印了一次。關于修訂的第二版,我們下面再談。
  正如我所指出的那樣,達爾文在一八三七年冬至一八三八年期間,首先考慮的是他在“貝格爾”號旅行時所搜集的動物學和地質學方面的材料,而且當時連關于物种問題的第一個筆記的評語也都有了。例如,后來他在九月間給賴爾的一封信中寫道:“最近,我可悲地受到了使我懶惰的誘惑(這是僅就純粹地質學方面的情況而言),這就是由于大量的·新·觀·點經常不斷地涌現在我心頭而使我懶惰,它們同·物·种問題有關。一本又一本筆記抄滿了許多事實,這些事實·清·楚·地(著重號是達爾文加的)聚集在一些次要法則的周圍……”我們只是從一本筆記里,大概是從第一本筆記里,知道了達爾文的儿子,達爾文傳記的作者弗朗西斯·達爾文所刊印的一些片斷。達爾文在從福克司那里得知關于某些動物雜交的情況之后,寫信給福克司(六月),表示了如下一种志愿,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在物种和變种這一最复雜的課目中”有所作為。
  很可能,如弗朗西斯·達爾文所認為的那樣,達爾文就是從這第一本筆記中選取了最有趣的几頁;這本筆記中剩下來的和弗朗西斯·達爾文所發表的一切也都是很有趣的。我們現在來談談某些筆記。如果在絕滅的和現代的种類之間有什么聯系的話(達爾文确信美洲的貧齒動物就有這种聯系,此外,澳洲的袋鼠當時也形成了這种聯系),那么這种聯系就是繁殖。他在筆記中寫道:“連續的繁殖說明,為什么現代的動物屬于已經絕滅的類型;這是一條几乎已被證明了的規律……如果不改變,它們就會絕滅,象金萊茵特苹果一樣;這是物种的一代,象是特殊种族的一代一樣……如果一种·物·种產生出其他的·物·种,他們的族就不會徹底滅亡;象用种子進行繁殖的金萊茵特苹果那樣,可以繼續存在,否則就會全部絕滅”。
  這里應當說明,達爾文在引用“金萊茵特苹果”這個比喻時,意味著什么。果樹栽培家帕什凱維奇是這樣解釋這一點的:“金萊茵特苹果”是英國苹果的一個品种,它具有無性繁殖的能力。著名的植物栽培學家怀特提出了關于果樹品种的永久性問題,并得出結論說:那些在几個世紀期間靠嫁接來繁殖(無性繁殖)而不更新种植地塊的品种(其中包括“金萊茵特苹果”)正在絕种。要使它們不絕滅,就必須用种子進行繁殖。達爾文說,一些物种如果在條件變化的情況下而不發生變化,那就會象無性繁殖而無變化的“金萊茵特苹果”一樣而遭到絕滅。
  “如果一种物种產生出其它的物种,也就是說,如果它們發生變异的話,它們的族就不會徹底滅亡,因為它們就象用种子進行繁殖的‘金萊茵特苹果’一樣而繼續存在。”
  地理擴展方面的事實也向達爾文提出了進化的說明。為什么在某些地區動物屬于一定的類型,這一定有某种原因。為什么羚羊在非洲,而袋鼠卻在澳洲?當然,這不是因為有兩個不同的創造者,而是因為“羚羊的共同祖先在非洲,而袋鼠的祖先在澳洲”。這不能不使他提出關于現代的貧齒動物和絕滅的貧齒動物之間的种屬問題。他在筆記中寫道:“我認為,在南美洲,大懶獸弟兄,即現在已經絕滅的犰狳的叔伯可能是所有犰狳的祖先”。但是,絕滅的种類是否總要留下后代呢?他在筆記中接著指出:“如果個体不能繁殖,它就沒有后代,物种的情況也是這樣。”他指出,古生的馬在一個地方留下了后代,這就是現在還生存著的南美洲的斑馬,而在北美洲,它卻已經絕滅了,沒有留下后代。這就很自然地提出了這樣的問題:這种絕滅取決于什么呢?他把新的想法記了下來:“至于說到絕滅,那么我們可以很容易地看到,鴕鳥的變种可能适應性很差,因而必將絕滅,或者在另一种情況下,象加拉帕戈斯群島上的反舌□那樣,處在有利的條件下而大大地繁殖起來。這一切都依据于這樣一個原則:在狹小境域內的繁殖和變化著的條件所引起的不斷變异,在适應于這些條件的情況下繼續存在和發展。因此,物种的絕滅是由于不适應環境的結果(与美洲的情況相反)。”
  弗朗西斯·達爾文指出了這一處文字,雖然他認為這是個“表達得有點含混的”一處文字,但在這里畢竟十分清楚地提出了最适應者得以保存的原則,并注意到,達爾文在了解馬爾薩斯學說以前就寫出了這個原則。因此,弗朗西斯·達爾文是正确的,他說:“我毫不怀疑,只要他(查理·達爾文)知道生物是相互依附的,并且具有它們的生存條件是殘酷的這方面的知識,他的經驗就一定會形成為一种理論,有了這种理論,勿須求助于馬爾薩斯也能夠工作。”
  人來源于動物這一點沒有使他這個既喜歡野生動物、又喜歡家養動物的博物學家,象許多和他同時代的人(甚至包括賴爾)那樣,產生某种厭惡的情感。達爾文寫道:“如果讓我們任意假設一下的話,那么,動物,即在痛苦、疾病、死亡、苦難和饑餓中的·弟·兄,我們在最艱難的工作中的奴隸,我們在歡樂与共中的同志,——所有這一切也許會使它們通往同我們具有一個共同的祖先這個來源——·會·使·我·們·所·有·的·人·溶·合·在·一·起。。(著重號是我加的——作者注)。”
  他在用進化論說明所有生物的歷史發展時,同他在進行偉大的總結以前以及進行偉大的總結期間的物理學和天文學方面的狀況都進行了對比。他感覺到,他的理論不能不遇到類似的反對意見。他寫道:“在万有引力定律發現以前,可以說用一個規律來說明所有星球的運動,正如用一個規律來說明一個星球的運動一樣,都是困難的。人們也可能說,這對于所有哺乳動物是一個來源這一點來說似乎什么也沒有說明(如果我們打算說明的話)……”“天文學家曾經說過,上帝預先确定了每個星球要按照自己的特殊軌道運行。同樣,上帝也要求每個動物在一定的國家里以一定的形式創造出來;但是這种要求的威力是多么簡單而又多么雄偉:讓万有引力按照一定的規律發揮作用吧,這將會導致一种不可避免的結果,——讓動物創造出來吧,那時它們的后代將按照一代被另一代所代替的固定規律而成為同樣的動物。”
  我們根据筆記中這些倉促作出的評論看到,達爾文在這個時期明确地向自己提出了進化原因的問題,對于進化他已經不再怀疑了,為了弄清進化的原因,他認為必須研究生物的适應性以及生物的性質、构成和本能。如果他的理論取得了胜利,他想在他的面前將會展現出科學進一步發展的极其廣闊的前景。他寫道:“我的理論將賦予現代(類型)和古生代(類型)比較解剖學以重要性:它將導致對本能、遺傳、智力遺傳以及整個形而上學的研究。它將導致對雜交、再生、變化原因的詳細考察,以便了解·我·們·是·從·哪·里·起·源·的(著重號是我加的。——作者注)和向何處發展,什么情況有助于雜交,什么情況妨礙雜交,——這种情況和對物种构成中直接過渡的觀察,能夠導致變化規律的發現,而這种規律會成為研究的主要對象,并將指導我們的認識。”
  一八三八年上半年,達爾文忙于對旅行期間所從事的動物學和地質學作總結。這時他感到身体不适,便決定到劍橋自己的朋友們那里去几天,并住在漢斯羅那里,晚上漢斯羅那里聚集了很多人。達爾文認識了教阿拉伯語和猶太語的李教授,并拜訪了地質學家塞治威克。
  在劍橋的休息對達爾文起了很好的作用。他終于恢复了健康;于是決定到蘇格蘭去游覽一番,他從格拉斯哥出發,到了英威涅斯山谷,在這里他住了八天,研究了類似羅埃河谷的地質學上的階地。天气非常好。在令人討厭的倫敦生活以后,達爾文對蘇格蘭的大自然感到特別愉快,對那美麗的晚霞非常欣賞。他在給賴爾的信中說,他所登上的第一個火山島和第一個火山口,甚至他所通過的科迪列拉山脈也未必能象羅埃河谷那樣使他如此喜歡。
  同年夏天,他回到倫敦以后,寫了關于這些階地的一篇論文,發表在倫敦皇家學會的《會報》上。他在這篇文章中得出的結論是錯誤的,后來達爾文一直為這篇文章感到羞愧,這篇文章,就象他后來認識到的那樣,對他來說是任何時候都不能在結論中利用排他的方法的一個教訓。在他之前,勞格、迪克和馬卡洛克都認為,羅埃河谷的階地是一些湖泊的沉積物,而這些湖泊則是由一些山岩和沖積層构成的堤壩形成的。達爾文認為,既不能用岩石也不能用土堤來截住水流,他駁斥了任何“湖泊的”理論而采用了唯一剩下的說明——海的活動。后來對這些階地的形成是用冰川塊构成的堤壩來說明的。可以用來作為對達爾文進行辯解的理由的是,在四十年代,整個冰川的地質活動還很少被說明,至于在蘇格蘭(就象在南美洲一樣)所遇到的那些漂石,根据賴爾的解釋,說它們是在漂浮的冰塊上經過大海而被帶到這里來的,由此就產生了“巨漂礫”這一名稱。
  他游覽回來時,路過施魯斯伯里和梅爾,在這里度過了七月份的下半月。他在日記中說,他在施魯斯伯里“很懶”,他開始寫這本書是与對形而上學(就“理論的”含義而言)的研究有關。當然,這里談的是上述關于物种的那本筆記。
  在羅埃河谷旅行之后,達爾文回到了倫敦,他的妹妹凱瑟琳和從巴黎旅行回來的埃瑪·韋季武德來看望他。
  下半年,達爾文開始寫珊瑚礁一書。他仿效賴爾的作法,采取下面的作息時間;他分兩次工作。第一次:連著工作兩小時;然后就去散步或到街上去辦點事;回家后又埋頭工作。
  在這以后他去吃午飯,他經常去賴爾曾帶他去的“雅典神殿”俱樂部,他時常在那里遇到許多他很感興趣的科學協會會員。
  我們從他的自傳中知道,他在一八三八年十月閱讀了馬爾薩斯的《人口論》,并且在他充分准備接受生存斗爭這一理論的時候……他感到惊奇的是,在某些情況下,有利的變异力求被保存下來,而不利的變异將被消滅。其結果可能就是新物种的形成。他繼續說:“于是在這里我終于得到了一個可以据以工作的理論”。我們看到,在談論關于鴕鳥的絕滅和保存時,他已經接近于最适者能被保存的理論,也許,沒有馬爾薩期,他也會得出這個理論來的。
  眾所周知,馬爾薩期在《人口論》中說,人是按几何級數(如2、4、8、16、32、64等)增長的,而人的“生活資料”則是按算術級數(如2、4、6、8、10、12等)增加的,達爾文把這种關于人按很快的級數增長的思想應用于動物和植物,而沒有注意到,正如馬克思在致恩格斯的信中指出的那樣,這樣他就在實質上駁斥了馬爾薩斯,因為馬爾薩斯的“全部實質在于,他的理論不是應用于植物和動物,而只是應用于和動植物相反的按几何級數增長的人類”1。
  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指出“達爾文由于其天真而毫無保留地接受了馬爾薩斯的學說從而犯了錯誤”時說:“……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人們不需要戴上馬爾薩斯的眼鏡就可以看到自然界中的生存斗爭,看到自然界浪費地產生的無數胚胎同能夠達到成熟程度的少量胚胎之間的矛盾;這种矛盾事實上絕大部分是在生存斗爭中,而且有時是在极端殘酷的生存斗爭中解決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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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書信選集》1962年版第132頁。——譯者注
  2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第108頁。——譯者注


  我剛剛提到的選擇理論,暫時還只是形成于達爾文的頭腦中,他還沒有打算把這個理論用文字表述出來。
  一位在祖國成長起來的科學家所邁出的最初几步就是這樣。這几步歸結起來就是:以最好的方式完成他乘“貝格爾”號旅行時所獲得的博物學成果;把運回來的收集品在專家之間進行分類整理;出版他在旅行途中非常仔細地寫下的《考察日記》;把自己在地質工作中所得出的結論通過在地質學會作初步報告的形式介紹給專家們;最后,開始搜集和記錄与物种起源問題有關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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