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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腐敗反動 風雨飄搖


  
  一面是革命党,一面是立憲派,大清朝的日子真是難過。乾清宮里,攝政王代宣圣旨,決定先成立一個皇族內閣,擋一擋立憲的輿論。小皇帝不解地問道:“立憲?立憲了我還是最厲害的嗎?”……
  溥儀揮舞著雍正皇帝傳下的寶劍,一下又一下地向身邊的太監刺去。太監滿頭滿臉的鮮血,似乎更刺激了溥儀,若不是攝政王“請”下了寶劍,這太監只怕要死在小主子的劍下。溥儀气猶未平,還在不住口地喊著:
  “格殺亂民!”可是,大清國東南西北的“亂民”,真是這小皇帝殺得完的嗎?……
  樓小能容膝,檐高老樹齊。
  開軒平北斗,翻覺太行低。


  “好詩!气勢恢弘,格調沉雄。大帥此詩的胸襟,不下高祖唐宗。”
  袁世凱筆還沒落,馮國璋就拍案叫絕。
  “如今天下飄搖,正是大帥大展弘圖之時。此時,大帥如龍潛淵,不知何時能騰天而起,學生請大帥指點迷津。”段琪瑞道。
  “你二人多次微服來此,以我看,還是不來為好,如今我們大家都是居晦養韜之時,不可行藏盡顯。以前我雖然位居要害,你們和我其實都是親兄弟。如今我下野歸田,雖然二位老弟不忘舊情,屢次來訪蝸居,但也應看到,這必然引起當權者的注意。為穩妥起見,為保存我北洋一脈,我送你們一個字——”袁世凱又飽醮濃墨寫下一個大字——“忍”。
  馮國璋道:“如今各省立憲運動風起云涌,孫文、黃興之匪徒气焰日益囂張。黃帝乃一小儿,載灃、載洵、載濤兄弟又孱弱無能,其他人等,也只會貪默。如此,朝政日非,大亂將至。若論平亂人才,李鴻章算得上是行家里手惜早已去世,張之洞也算是個人才,最近也已去世。現在只有大帥一人,大帥若再不出山,一味‘忍’下去,危机必迫在眉睫。”
  袁世凱道:“如大局不糜爛,載灃之輩決不起用我,果真糜爛,則恐怕我出山時,不好收拾。所以你們回去以后,要對形勢嚴加控制。對孫文黃興之徒的打壓,決不能手軟,但又要留有余波;而對立憲派,則一同鼓吹播揚,与他們建立感情。”
  “我們懂了,”段琪瑞道,“朝中之事,大帥也不可掉以輕心。”
  袁世凱道:“段老弟所言甚是,但料也無妨。徐世昌与我有几十年的交情,与你們也都是血脈相連,同是當初練兵時的刎頸之交。所以,朝中有什么事,他會及時處理的。另外,奕劻等人既是皇族親貴,又是朝中首腦,相來為我所用。如此則确保無虞。”
  馮國璋道:“這樣,我等就放心了。”
  段琪瑞道:“大帥倚重楊士琦和楊度,會不會有什么閃失?”
  “楊士琦是立憲要人,楊度則不僅為維新党人所信賴,与同盟會之徒也過從甚密。据我所知,他在東京的寓所,有‘留日學生俱樂部’之稱。像黃興、宋教仁、陳天華、劉揆一等同盟會要員都与他經常往來。二位老弟所擔心的可能就是楊度。我仔細研究過,這楊度當初被認為是維新党,本來是笑話,而他与同盟會的交往,也不是有什么革命主張,他這個‘毛’是看哪張皮好便依附在哪張皮上。”他又補充說道:“楊度,字皙子,是湖南湘潭縣人。光緒二十七年朝廷開經濟特科時,他和梁士治同往應試,梁士治中了一等第一名,他中了一等第二名。西太后向瞿鴻(示几)談及特科中試人才時,瞿鴻(示几)信口答道:‘第一名梁士治是梁啟超的兄弟,孫文的同鄉,他的姓名又是梁頭康足——康有為原名祖治,其人可想而知?’瞿鴻(示几)把三水人梁士治當作新會人梁啟超的兄弟,又把香山縣和三水縣當成一個地方。這是笑話,不過西太后听到革命党和維新党的名字,就嚇得變了臉色,撤換了閱卷大臣。楊度因新党嫌疑逃往北京。”
  “大帥真的是結交天下英雄,預聞天下大計。”馮國璋道。
  “二位老弟,此來我沒有什么好招待的,臨別也沒有什么好送的。但我想,如今正是艱難困頓之時,我們每個人,特別是二位老弟,都要結交天下英雄好漢。我這里有些散碎銀子二位拿回去做大事吧。”
  “大帥正在困厄之時,還需花費。而我們每次來都蒙厚贈,實在汗顏。這銀子,我們絕不能收。”段琪瑞急忙推辭,馮國璋也堅辭不受。
  “別見外了,都是自家人。你們跟我打天下已多少年了,怎么還這么客气。我家世代為官,土肥地丰,家底殷實。我在山東做巡撫和在直隸做總督時,又積蓄了不少,這些你們是知道的,如今你們正是用錢之際,就不要再推辭了。”
  “報——”
  袁世凱讓奏報的人進來,那人拿一封信交于袁世凱,袁世凱看罷,嘴角露出笑容,向段馮二人道:“又有好事了,趙秉鈞從北京來信,說他已獲知近日廣州革命党將有大的行動。他問我如何處理,你們看怎么辦?”
  趙秉鈞原來是巡警部侍郎,是袁世凱一手提拔的特別頭子,現在是善耆的手下,管著北京的巡警。
  馮國璋道:“大帥的意思是,有兩個拳頭打向清廷:一個是立憲派,一個是革命党。我們要托住一個拳頭而又要砍下一個拳頭。我以為趙兄的這個消息應讓朝廷知道,以彌滅革命党人的星星之火。”
  段琪瑞道:“以學生看來,廣州地處偏遠,對腹地影響不大,正可讓革命党逞一時之能,而觀載灃的舉動。”
  袁世凱道:“這就對了。既要讓革命党有所行動,又不能讓他們鬧得過大,這樣,既可以搖動清廷這棵大樹,又不讓革命成了气候。對清廷的方略就是搖大樹方略,不斷地搖它,不斷扯動它的根須,假以時日,它就倒了。但清廷這棵樹倒了決不能再長出革命党的大樹來,對它,只能讓它成為幼苗,待清廷這棵大樹倒下時,就掐滅它。”
  袁世凱又特地吩咐他們和其他各鎮保持團結,要他們和趙秉鈞保持密切聯系,几人又談了一會,段馮二人便离開了彰德。
  袁世凱剛送走馮段二人,又報張謇來見。袁世凱不由得又是一番高興。
  張謇是目前國內立憲派的領袖,是光緒年間的狀元。中狀元后,見國勢衰微,就動起了實業救國的念頭,創辦了大生紗厂、通海墾牧公司、廣生榨油公司、大興面粉公司等企業。袁世凱想,若能拉他拉過來,宣統小朝廷就更孤立了。
  袁世凱赤著雙腳,手上沾滿了泥巴,滿臉堆笑,迎上張謇道:“在下正在侍弄菜園,聞听張兄到此,心里歡喜,不嫌冒昧。如此模樣,張兄不會見怪吧?”
  “宮保高人雅志,躬耕南畝,在下欽佩不及,何來見怪?”
  二人來到池邊,袁世凱洗著腳,道:“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如今我倒真的是這樣了。”
  “不知宮保可真的愿意當今,再踏人世俗嗎?”
  “种豆谷菜蔬,吃五谷雜糧,我可從來沒离開過世俗啊。”
  “如今為立憲之事,天下沸騰。可是當途者不顧民生國計,只顧一己之私,一家之權,營數人之利。如此逆潮流而動,恐怕不是國家之福。宮保既不离世俗,對此事有何看法?”
  “不遵憲政,不建國會,天下為一人之天下,則我國政体經濟難人正軌,官貪吏情的現狀也絕難改變。若建國會,民眾參与國事,有識之士盡可暢談國事,由精英主持國政,國家決策就不致有何偏頗,則中國地大物博,人才薈萃,前途無量。”
  “為了建立國會,為了實行憲政,為了國家的前途,不知宮保現在有意出山否?”
  “我何敢吝惜自己的穹鈍之軀而不為國出效力?”
  “好!老夫此行正是要到北京請愿,敦促朝廷早日實行憲政。其實,全國各省也都為立憲紛紛進京請愿,謂成立國會已刻不容緩。”
  “真的要實行憲政,蒙皇上天恩,命世凱出山,我一切當遵從民意而行。而且我一定同先生您合作,可以做你的股肱臂膀。”
  “宮保怎說出這樣折煞老夫的話。宮保放心,對你,不論何時,老夫一定任你驅使,若有謀于我有用于我,但說無妨。”
  二人于是進了養壽堂,密讀了半天,訂下同盟。
  有二次請愿都被朝廷屏退了。“國會請愿同志會”的孫洪伊、李長生等人發起第三次國會請愿運動,請愿得到各省督撫的大力贊助。
  孫洪伊、李長生帶著二十多人組成請愿團前往攝政王府上請愿書。天上還下著瓢潑大雨,20多人在大雨中行進,身上熱血沸騰。正走著,忽然听到有几個人在路上冒雨議論著:
  “國家若再不改革,我中華必淪落為列強的殖民地。”
  “其實現在就是任人宰割。”
  “听說各省諮議局聯合起來組成了‘國會請愿同志會’,不知現在怎樣了。”
  “屢次都沒有成功——現在,皇上沖齡,攝政王純為一人打算,國家大難正在眼前,我輩學子可不能坐視啊。”
  請愿團的同志听到這里,看談話的是几個青年,便不約而同地圍攏上去道:
  “不知几位怎么稱呼,從何處來。”
  其中一個青年道:“你們是誰?”
  孫洪伊道:“我們是國會請愿同志會的代表,現在正要到攝政王府上上請愿書,适才听到几位的談話,所以圍過來。”
  几個青年激動地道:“我們是東三省旅京的學生。”
  “我叫趙振清。”
  “我叫牛廣生。”
  李長生道:“大家避一避雨吧。”
  于是眾人來到一個茶館,又議論開來。說到激動處,學生趙振清道:“我提議,我們割臂刺股寫下血書,決心用鮮血換國會。”
  “我同意。”牛廣生道
  “我同意。”“我同意。”……
  大家寫下血書一齊往攝政王府走去。
  第二天,請愿團又上書資政院。這時,各省諮議局紛紛響應請愿團的行動。
  又過了一天,全國18個省的總督、巡撫、“將軍聯名致電軍机處,請其代奏朝廷,請求召開國會。
  又過了一日,資政院上奏朝廷,要求“提前設立上下議院,以維安危,以安群情。”
  各地立憲的一片鼓噪搞得載灃心慌意亂。二年來,他首先從軍事人手,排斥袁世凱,排斥漢人,把全國的兵權總攬在皇室的手里,用滿人為各級高級軍官,加強了對軍隊的控制,他本人代皇帝為全國陸海軍大元帥,又設了軍諮府作為陸海軍的聯合机构和全國軍事的參謀本部。他讓兩個弟弟分別作了軍諮府大臣和海軍大臣,讓自己的親信蔭昌做陸軍大臣,接統北洋各鎮。在外交上,与各國部已達成充分的諒解,互相間已建立了信任,特別是通過鐵路的修筑,清政府与各國的關系進入了蜜月期。載灃覺得,現在他的地位已十分鞏固了,可是那些立憲派們卻不識好歹,一天比一天嚷得更凶了,一點也不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安定局面,以致于連各省督撫都附和他們,這著實讓他討厭。如果翻臉視立憲為非法,載灃覺得他的實力不夠,他對全國大局還不能牢牢地控制,那么載灃只有搪塞敷衍一番。
  這一天,載灃找來了載澤、載濤、載洵和良弼。
  載灃道:“立憲的事絕不能再拖,不然會引起內亂。”
  “如……如何應付呢?”載澤問道。
  良弼說:“再提前几年,把原來的九年改為五年,從宣統元年算起,還有兩年就可立憲,這樣,他們就該滿意了。”
  載澤道:“僅僅這樣恐怕不妥,還要拿出具体行動。”
  載洵道:“難道真的建立國會?大哥還要拿出什么具体行動?”
  “讓大哥說完。”載灃責備載洵道。
  “我覺得應建立內閣。”載澤說。
  “這不比建立國會走得更遠嗎?國會不一定有實權,它有可能是個擺設,而內閣可是掌握著政府的一切權力。”載洵道。
  載澤說:“我們可以建立內閣,但這個內閣由皇族組成,不是經過選擇的。先建立一個內閣后,對將來的國會成員也有一定的制約作用。”
  “這個辦法好。”良弼道。
  “很好。”載洵道。“大哥以為這內閣總理大臣該是誰較好呢?”
  “奕劻。”載澤看了載灃一眼。
  載濤道:“這怎么行,這几年總是想遏制他,這一次建內閣,不是個很好的机會嗎?”
  “大哥說的對,”載灃說,“你說奕劻不行,誰可胜任?”
  “肅親王善耆怎么樣?”載濤道。
  “他比奕劻更危險。”載灃道。
  “無論如何不能讓奕劻做總理大臣,不就這等于袁世凱又回到朝廷來了。我認為還是善耆好,不管怎么說,善耆對大清是忠心耿耿的,不像奕劻那樣處處為袁世凱所用。”良弼道。
  載濤道:“我也這樣看,肅親王的危險和奕劻的危險不同。”
  “大……大哥,你說呢?”載澤問載灃。
  許久,載澤都沒有說話。
  從載灃的利益來說,善耆是危險的人物,善耆的個人野心确實很大,對載灃他是想取而代之,這一點載灃和載澤等都有所覺察。但是另一方面,對大清來說,善耆比奕劻可靠,因為奕劻是袁世凱的靈魂。不能說袁世凱就死了心了,袁世凱是絕對不甘于沉寂的。一個想取載灃而代之,一個想取清朝而代之,孰輕孰重?
  載澤道:“讓奕劻做總理恐怕有后患。”
  載灃又結巴起來:“有……有何后患?也可以讓奕劻有名無實,讓他挂個空牌子得了。”
  良弼跪下道:“攝政王,此事万万不可這樣做!請攝政王三思而行之。”
  載灃道:“各部都要派合……合适的人選,有何不可?袁……袁世凱已下野,張之洞已死,漢人還能翻起大浪?”
  載灃說什么也不想讓善耆做總理,他似乎看清了善耆的性格,善耆是什么事都能做出來的人,采用什么极端手段對他來說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讓他做總理,載灃怎能放心?
  載灃最后道:“此事再和太后商量一下。”
  大家心里明白,和太后商量,奕劻做總理已成定局。
  隆裕太后不僅認定應內閣總理應由奕劻來做,還進一步的要求道:
  “我覺得那桐應做協理大臣。”
  這一天,溥儀坐在乾清宮高高的寶座上,載灃侍立在他的旁邊,乾清宮內外站滿了人。溥儀知道,有重大的事情發生了。太監們說,有大事才會讓万歲爺坐在乾清宮的座位上,召見王公大臣。
  宣統帝坐在寶座上,乾清宮的恢宏巍峨,襯托了寶座的高貴,不可企及。小皇上坐在上面,俯視著眼下黑壓壓的人群,自然地生出凌架于一切之上的感覺,自然生出尊嚴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
  啪——啪——啪——
  殿外三聲鞭響,殿內群臣跪拜。御前大臣高聲朗誦了攝政王和軍机處代皇上的詔諭:
  “奉攝政王代宣統皇帝詔曰——
  著將原定于宣統八年立憲之期縮改于宣統五年實行,開設議院。此次縮期,即作為确定年限,一經宣布,万不能再議更張。此后倘有無知愚氓藉詞煽惑,或希圖破坏,或逾越范圍,有違社會穩定,均足扰害治安,必即按法懲辦。所有各省代表人等,著民政總參及各省督撫剴切曉諭,令其即日解散,各歸安職業。著自即日起改立責任內閣,設立憲政內閣邊。授慶親王奕劻為內閣總理大臣,大學士那桐、徐世昌為協理大臣,以梁敦彥為外務大臣,善耆為民政大臣,載澤為外交大臣,唐景崇為學務大臣,蔭昌為陸軍大臣,載洵為海軍大臣,紹昌為司法大臣,載淪為農工商大臣,盛怀宣為郵使大臣,壽耆為理藩大臣。另命內閣協理大臣俱為國務大臣,內閣總理大臣,協理大臣均充憲政編查館大臣。慶親王奕劻仍管理外務部。置弼德院,陸潤庫為院長,榮慶副之。仍置軍諮府,以載濤、毓朗為軍諮府大臣。并諭:以后不論滿漢,對皇上自稱不再有別,皆以‘臣’自稱。欽此。”
  “万歲,万歲,万歲!”
  隨著這響徹云霄的呼聲,黑壓壓的人群跪下又站起,站起又跪下……
  乾清宮顯得更加庄嚴肅穆。
  六歲的溥儀仔細地看著滿朝清官,神情專注凝重;看著漸漸散去的人流,目光中顯出不應有的深邃。
  “皇帝,下來吧,退朝了。”載澤道。
  宣統帝似乎沒听見他的話,仍然注視著殿外的人流。
  “万歲爺,攝政王千歲和老爺子說話呢。”張謙和道。
  宣統帝鄭重地道:“王爺,我是最厲害的嗎?”
  載灃急忙答道:“當然,皇帝是最厲害的。”
  “養心殿的寶座,這里的寶座,只有我才能坐嗎?”
  “那當然,這些寶座都是龍座,只有皇帝才能坐。”
  “那我也是最尊貴的了。”
  “當然,皇帝是天子,是天下最尊貴的,天下的都得服從你。”
  “剛才那么多的人都要听我的?”
  “我說過了,天下的人都是你的臣民,皇帝是天子,剛才這么多的人都是你的大臣,都是供皇帝驅使的。”
  “這大殿也是我的嗎?”
  “何止這大殿,整個皇宮,整個天下都是皇帝的。”
  宣統帝又望了望大殿的穹頂,回顧了一下四周。這才走下寶座。
  詔諭縮期立憲的當天,北京商民奉令懸燈歡祝國會縮期召開,歡慶內閣成立,北京城成了紅燈的海洋。
  可是,各省的請愿代表見成立的內閣實際上是以皇族為主,便呼為“皇族內閣”,更加失望,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覺,便留在北京繼續活動。
  同志會中的湯化龍、譚延闓,蒲殿俊等,不斷運動,堅持翌年即開國會。載灃气急敗坏,諭令:“若再留不走,即以目無皇上,叛國賣國論處,即行逮捕。”同時他又諭令各省督撫彈壓請愿者。請愿團仍不甘心,不顧身家性命,繼續留在北京活動。
  在奉天,各界士紳民眾一万余人手持請開國會的旗幟,在省公署前伏地跪泣,要求明年召開國會,一連數天不愿散去。省公署接到命令嚴詞訓斥,于是公署擬出《公告》,云:“有极少數別有用心的險惡之徒,煽惑民眾鬧事,政府絕不能坐視不管,望工商士民各安本業,不為奸邪之徒利用……”之后,省政府派大批軍警圍住群眾,大有馬踏槍擊之勢,眾人見狀,為顧性命,漸漸散去。
  各省都有類似的活動,也都受到政府類似的警告。
  善耆又是一臉陰沉的回到府上。他的這种表情又被整日泡在他家中的貴賓兼保護人兼管家川島速浪看個一清二楚。
  川島浪速正在指導憲(王子)練柔道,摔打了几下以后,他停下來對十七格格憲(王子)道:“親王又有不順心的事,你還是過去吧。”
  憲(王子)心領神會,跑出練功房,來到善耆的面前說道:“阿瑪,又有什么不高興的事了。”說著摟著父親的脖子。
  善耆已經不好意思和女儿擁抱了。因為女儿雖然只有十三歲多一點的年紀,但已玉乳挺拔,屁股圓隆。她比同齡的女孩子要早熟得多,正是一朵待開的蓓蕾。何況現在正是夏天,女儿又穿著緊身的練武服。
  善耆道:“阿瑪沒有什么不高興的。”
  “阿瑪騙人。”
  “好吧,阿瑪承認。小憲(王子)是最了解阿瑪的。”
  “是的。”川島浪速也走了過來。
  “其實我應當高興才是。我們盼了很長時間的憲政,現在有了一個影子,今天朝廷又宣布成立了內閣。”
  “這事,先前可一點風聲也沒有啊。是不是老朋友對我保密。”
  “說實在的。此事事先我也不知道。前几日諭詔說今天在乾清宮有大事宣布,事先并沒有透露什么,今日突然宣布,看樣子這是攝政王謀划好了的事情,他是不要人們有活動的余地。”
  “也可能是就瞞住你一個人。”川島道。
  “不會。溥偉等也不知道。”
  “憲(王子),你出去吧,我和你父王有話要說。”憲(王子)出去后,川島速浪說:“如此看來,攝政王對你并不十分信任。”
  “他可能覺得如今已羽毛丰滿了,便獨斷專行起來。”
  川島坐下來,呷了一口茶,道:“我大日本帝國近日對貴國政府也頗不滿意。貴國政府醞釀与英美德法等國合作修筑鐵路,這樣把俄國和我國屏除在外,恐非明智之舉。英美各國——其實俄國也是如此——都是想通過修鐵路來控制貴國的經濟,只有我大日本帝國,抱著東亞共榮的理想,真心實意地幫助貴國。我們一衣帶水,實際上是輔車相依,唇亡齒寒哪。”
  “此事我國民眾的反響也极大。擬議中的粵漢鐵路,川漢鐵路等,我國可能傾向于向英美各國借款修筑。可是,我國民眾卻堅決反對,群起募銀,要自行修路,不讓西方各國贊助。我以為,俄國百年來秉持擴張野心,其修滿州鐵路,再欲往南延伸,恐怕是要將其勢力深入到我國內地,其野心已不只限于蒙古滿洲了。美、英、法、德等國向貴國收買南滿鐵路,很明顯,是想把貴國從南滿擠走。他們進而提出‘世界大鐵路計划’,對貴國不利,對我國是經濟侵略,也是主權干涉,且其野心也不止于此。對這些,貴國難道能袖手坐視嗎?”
  “我國拼力從俄人手里奪得滿州鐵路,可是美國狂妄無比,鼓動各國要奪取我日本用鮮血換來的成果,偷天換日,我國政府絕不會答應,絕不會允許西方列強在東亞為所欲為。不過,恕我直言,對這些問題,貴國政府似乎是鼠目寸光。”
  “你我看法一樣,我們兩國還為你所說的是一衣帶水的鄰邦,應攜手共進,以中華之物力,以貴國之才子,兩相結合,必能雄立于世界。可是,攝政王如今對英美似乎有特殊的興趣,我非常憂慮,可也無可奈何。”
  “貴國若能多一些似親王這樣的有識之士,那么我們兩國必會像親王所期望的那樣,繁榮富強,雄于地球。我還是希望親王殿下不要恢心,多做工作,多努力,鞏固我們兩國的傳統友誼。”
  善耆點頭哈腰地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份內之事。”
  川島浪速道:“奕親王已是風燭殘年,干不了几年。在中國最有途、有見識、有才干的政治家,是您——親王殿下。我們大日本帝國政府一定會支持您這樣識才兼備的人。”
  “對不起,只顧講話了,竟忘記了老朋友的晚飯。請——”
  晚餐的丰盛自不待言,善耆的二十一個儿子,有五個陪坐在周圍。善耆的家里總是打破常規的,他對儿子特別是對女儿們的縱容和荒唐,是非常聞名的,所以他的兩個小女儿,當然包括憲(王子)也一起在坐。
  酒到酣處,川島浪速道:“我差點忘了,這次我從日本回來,給貴公子帶來些禮物。”說著他轉向憲七道:“你托我帶的東西,我給你帶來了。”
  “太好了。”憲七叫道。
  川島浪速出去了一會儿,回來時把包打開,憲七急步跨過去,把包里的東西拿出來,原來川島浪速給憲七帶的禮物是日本軍警服,有軍帽、軍警上下衣、軍靴、軍刀,一應俱全。憲七迫不及待地穿上,好不神气!
  “七哥太帥了!”憲(王子)叫道。
  憲七挺胸在屋里跨起步來,走的是警察正步。滿屋子的人都羡慕极了,大家再也沒有心思飲酒吃飯。
  “我也要穿!”憲(王子)跳了起來,直走向哥哥,扯著他的警服。
  “姑娘家穿什么,去去去!”憲七又邁起了他的正步。
  “我就要!”憲(王子)死纏著不放。
  川島浪速道:“就讓格格也穿上試試!”
  “看在川島先生的份上,就給你穿著看看。”
  憲七脫去警服,憲(王子)拿著到里屋換上,不一會儿出來,一亮相,大家都惊呆了:憲(王子)穿著這身衣服雖略顯大了點,但英姿颯爽,比憲七更神气。
  川島浪速心里一緊,生出邪惡的念頭,盯著憲(王子)看了半天。
  憲七道:“今天晚上就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們到西郊去打獵。”
  “我也去!”完(王子)叫道,“我就穿這身衣服去!”
  肅親王善耆道:“好吧,你們明天都去。”
  “親王殿下也放我兩天假了?”川島浪速道。
  “只要先生樂意,就也隨他們一道去,也好就旁指點。”
  第二天,憲(王子)到底還是沒有爭過憲七,把那套日本警服給了哥哥。憲七穿著警服,腰懸東洋刀,站在馬車上,神气活現地在大街上橫沖直撞。一伙狗腿子見了,老遠就喝彩叫好,憲七好不得意。
  肅親王善耆的儿女們几乎全部出動,帶著獵犬獵槍,浩浩蕩蕩,直奔西郊。一場圍獵下來,各人都有收獲,于是便興盡扎下帳蓬准備過夜。善耆的大女儿保書舫叫道:“我們去游泳如何?”
  沒有人響應。
  “那我就自己去了。”保書舫騎在馬上就准備楊鞭。
  “姐姐,我也去。”憲(王子)叫道。
  其他的几個女人勸道:“憲(王子),可別去,你遠不知道大格格的脾性嗎!”
  “我就去!”憲(王子)叫道。
  “真不愧是我的妹妹,走!”保書舫叫道。
  憲(王子)也牽過一匹馬,跨上去,和大姐并馬而行,不一會儿,就隱沒在樹林中。
  全北京城乃至城郊沒有不知肅親王府中大格格保書舫的。她從來都是男人打扮,在城中城郊認了一些干儿子,專事包攬詞訟,介紹捐官鬻爵。她經常行圍打獵,驅車跑馬,叫戲赶廟,逛二閘,手下地痞流氓云集,惡吏劣紳影從,是一個人見人怕的女魔頭。
  二人驅馬來到一個山窩,這里有一潭碧水。保書舫道:“妹妹,就在這里了!”
  于是二人下馬,保書舫去掉頭飾,三把兩把扯下衣服,立即脫得精赤條條,一縱,躍進潭里。
  “快呀!”保書舫在水中叫著憲(王子)。
  憲(王子)也不再猶豫,迅捷地脫下衣服,往水中趟去。
  “老十四平時成膽大的,這會儿怎么這么膽小了,往里來呀!”保書舫喊她。
  憲(王子)便緊走几步,來到深水處。
  太陽剛被山尖銜了半邊臉,天上紅紅的一片霞。
  游了一會儿,保書舫和憲(王子)來到岸邊,保書舫上上下下盯了好一會儿憲(王子),搖頭嘖嘖贊道:“唉呀老十四,老姐要是有你這身段,還不迷倒天下,說不定能當上女王哪!”
  說著保書舫來到憲(王子)身旁,伸手摸了一下憲(王子)隆起的臀部,那眼頓時射出淫邪的光,舌頭伸出來左右的搖著。
  “老姐干什么!”憲(王子)叫道。
  “哈哈,干什么——”保書舫的舌頭突然舔向憲(王子)的乳房,憲(王子)來不及閃避,被她舔個正著,頓時渾身一陣酸麻。憲(王子)連忙閃避著,往后急退。
  “老十四,我像你這個年齡已經嘗過男人的滋味了,現在我已經有五十多個男人,可你看樣子還一點不懂呢。”
  “你說什么呀——”
  “嗨——”保書舫又急步走到憲(王子)面前,道,“這一步,都要走的。妹妹,不如我就給你啟蒙吧,我實話不瞞你,當初……當初,我,就是哥哥給我開的苞,這有什么!”說著她一把抓住憲(王子)。
  “怎么會有這种事!”
  “怎么不會有這种事?你看阿瑪,生了二十一個儿子,怎么生的?我們兄妹姐弟無論怎么張狂,父王也是不問的——你不也是這樣嗎?你回避過男人嗎?”
  “我不怕男人。”
  “你沒想過男人?想過男人的好處?”保書舫拉妹妹坐下道,“都十几歲了,還沒想過?我不信……”
  辟……啪……。
  不知是什么響聲,保書舫忙穿了件衣服往那片樹林走去——她心里好不懊惱,她的手剛摸向憲(王子)的大腿深處。
  過了一會儿,太陽已沒人山里,憲(王子)等姐姐不來,急地喊起來,姐姐不應,她于是往樹林走去,走到樹林邊,她突然听到里面咦咦呀呀的聲音,好像是姐姐的聲音,便繼續往里走去,聲音越來越清晰,又听到男人的吭吭聲,男人的聲音也很熟悉,她已經明白是什么事了,不由自主地往發出聲音的地方悄悄走過去。近了,近了,她的心怦怦地跳著,喉嚨發干,她看清了,雖然樹林中有點暗,但天還沒有全黑,她看見那個男的正是她的七哥!
  “老七,我要回去了,老十四還在那里等我呢——她可是個絕色的美人,那身段……”
  “很好嗎?我离很遠看著,看得很清晰。”
  “你個混帳王八蛋可不許打她的主意,不然我撕吃了你,她可是我的!”
  “我說老大,恐怕那老頭得手了。”憲七道。
  “什么?你說那個日本人?你說得有理,還真得防著他點。”
  憲(王子)听到這里急忙閃身回到潭邊。
  另一叢樹的后面,一個禿頭鷹眼的家伙看到這情景,听到這話,恨恨地在心里說:“她是老子的,她是老子的了!”
  憲七行獵回來后,還沒進府門,就接到巡警密報,說攝政王府邸前有可疑的人在行動。憲七不敢大意,急忙來到派出所。
  載灃當上攝政王后,載濤主持宮廷和攝政王府的安全保衛工作,他特地在攝政王府邸加派了禁衛軍一個連。建立警察后,肅親王善耆為民政部長主管巡警,又在攝政王府邸加了一個派出所以加強守衛。憲七主管各王府的護衛工作,接到報告后,所以迅速來到攝政王邸巡警派出所。
  巡警祥和報告說:“小的在這一片巡視,發現有兩個人不分早晚,總是在攝政王府附近徘徊,我就把這事告訴了長官,長官讓我跟蹤偵察。偵察了几天,我發現那兩個整日在攝政王府周圍徘徊的人在琉璃厂開設了個照相館,照相館的名字叫‘守真’。那兩個人,一個姓黃,叫黃樹中;一個姓羅,叫羅世勳。另外還有一個人姓汪,經常來這照相館——基本上是每天必來,一來就扯上大半天。這几個人講的滿口都是南方話,我一句也听不懂。更為可疑的是,這几個人行動總是鬼鬼祟崇,總是不自安宁。這几日,又察到他們在菜市口鐵舖中定購鐵罐子。老爺們想想,他們定購鐵罐子干嗎?”
  “如此看來,這几個有重大陰謀。你們不要打草惊蛇,但一定要把這個人的行動牢牢控制住,嚴密監視。再派一些便衣,加緊警戒,特別是攝政王出人經過的地方,要嚴加防范!”憲七布置了一番,最后說:“誰要是疏忽釀成了大禍,他自己的下場是不用講的;如果立了大功,他一輩子都會顯耀。現在我就命令,把祥和升為巡官,今后還有重賞。”
  這一天,已是掌燈以后,祥和等人發現黃樹中和羅世勳來到甘水橋下,這是攝政王每日上朝的必經之地。他們圍攏過去,依稀看見照相館的黃羅二人正在埋罐,几個便衣巡警突然出動,一舉將他們逮捕。同時,火速到琉璃厂東北園,抓到了那個姓汪的。
  巡警迅速將這三人押到警察總廳,憲七審了一會后,覺得事情重大,即刻報告了他父親肅親王善耆。
  善耆坐堂,先問黃羅二人姓名,黃羅据實以告。
  善耆道:“地安門外甘水橋下的炸彈、地雷是否你們二人所埋?”
  黃樹中道:“确實是我們所埋。”
  “你埋地雷何用?”
  “明知故問——特來炸攝政王。”
  “你与攝政王何仇了?”
  這時姓汪的答道:“我們与攝政王本人無仇,可是這載灃卻是滿清首腦,所以我們要殺他。”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汪精衛,字兆銘。是追隨孫文孫中山的革命党人!”
  善耆道:“本朝開國以來,待你漢人不薄,你何故恩將仇報?”
  汪精衛大笑道:“滿清奪我土地,奴我人民,剝我膏血,已二百多年。這且不必細說,現在強敵四逼,已兆瓜分,攝政王既握全權,理應實心為國,擇賢而治,大大地振刷一番,或尚可挽回一二。詎料監國數年來,毫無建樹,中外人民請開國會,請求實現憲政,一再不允,坐以待亡,將覆巢之下,還有什么定卵?我所以起意要殺他。其實,殺他只是初步行動,我們要廢除封建帝制,建造民主共和國体。”
  善耆叫他言語,停了一會儿,問他:“你是編《民報》的那個姓汪的嗎?”
  “正是。
  “我覺得你革命党人也不是自己標榜的那樣清高,我還記得章炳麟曾散發過《偽(民報)檢舉狀》,里面指斥孫匪中山在經濟上貪污,政治上賣國,把國家分送給南洋、美洲各地。我記得傳單上說:‘孫中山怀挾巨資,而用之公務者不及。’可見你們革命党人也沒有資格說滿人搜刮民脂。我還記得,章炳麟的傳單說‘昔之<民報>為革命党所集成,今之《人民報》為孫文、汪精衛所私有,豈欲伸明大義,振起頑聾?實以掩從前之詐偽,便數子之私圖。諸君若為孫氏一家計,助以余資,增其富貴可也;若為中國計,何若擲勞苦之余財,以營饕餮窮奇之欲?’我記得不錯吧?”
  汪精衛道:“你記得不錯。可章炳麟是一派胡言,是造謠。”
  “可他也是革命党人,可見你的動机也不一定救國,正像你們革命党人章炳麟所說,你們也是為一人一姓而謀取天下的。”
  “章炳麟是叛徒,你也不要誣蔑党人。”
  善耆看汪精衛底气不足,便覺得此人可利用,于是問道:“你們几個人誰是主謀?”
  黃樹中忙道:“是我!”
  注兆銘忽然對黃樹中道:“你何嘗主張革命?你曾向我勸阻,今天反來承認,為我而死,真正是何用意?”他回頭對善耆道:“主謀的人是我汪兆銘,決非黃樹中。”
  黃樹中道:“主謀的人是我,炸彈是我到橋下放的。”
  汪精衛道:“主謀是我無疑,我在同盟會中,地位之高,天下共知,而且此次謀殺攝政王之背景,我也可說出一二。自鎮南關、河口諸役迭遭失敗后,我同盟會情緒有點低落,我悲憤欲絕,想以一死來激勵革命。于是便約黃樹中等從事暗殺。我曾寫信給胡漢民兄:‘此行無論事之成否,皆必無生還之望。弟流血于菜市街頭,猶張目以望革命軍人之人都門也。’最初欲殺載洵、載濤未遂,便又決定殺載灃。此等細節,我都能一一說出,黃樹中能說出嗎?主謀是我!”
  善耆道:“我欽佩你們的壯烈,卻鄙棄你們的行為。你們各人要寫出供詞,然后等候發落。”
  善耆回到府中先給攝政王載灃寫了匯報,之后叫來他家的家庭教師程家檉。
  善耆早就和革命党人有來往。善耆的想法是,如果他要是做了總理,主持國政,革命党是一支不可回避的政治力量,甚至可以說是影響到自己政治生命的政治力量。他沒有載灃的那种武力鏟除的想法——或者說暫時不采用這种政治,而是以籠絡為主要手段,以緩和時局,將來總理的位置到手又坐穩后,再作進一步的打算。所以。這几年,他已通過關系和革命党有了聯系。他是通過他的內親崇鎧、家庭教師陳家檉、陳家檉的朋友谷思慎進行聯系的。
  善耆知道他家的教師陳家檉是同盟會會員,所以現在把他叫來商議汪精衛等人的事情。
  善耆道:“我們抓到几個革命党人,他們要謀害攝政王。”
  “居然有這种事?”陳家檉假意道。
  “是的。抓到了三人。”
  “都是誰?”
  “汪兆銘,黃樹中,羅世勳。”
  陳家檉大吃一惊,問道:“對這几人將如何處理?”
  “那肯定是殺頭了。”
  程家檉道:“國家如果殺汪、黃等人,則此后党禍日夕相尋,并不是朝廷之福。”
  善耆道:“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什么事?”程家檉問。
  “你是同盟會員,汪、黃等人是你的同志。”
  “這從何說起?”
  “我的意思很明白,請來王府,就是便于這种聯系,就不要在遮掩了。”
  程家檉道:“既然如此,親王必是同情革命党人的,若能在汪、黃等人的生死問題上有所通融,將來同盟會對親王必有所回報。”
  “還望先生通知貴党。”
  “一定。”
  攝政王載灃召來法部尚書廷杰、民政大臣善耆。
  攝政王載灃道:“地安門外是我上朝出人必經之路,他們竟敢在那里埋……埋地雷,謀為不軌,若不是探悉密謀,我的性……性命恐怕不……不保。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廷杰道:“殺以儆其余。”
  善耆道:“還是‘怀柔’為好。革命党人都不怕死,近年以來梟首剖心,也算嚴酷,可是他們卻越聚越多,膽子越來越大,党鬧到京城中來了。依愚兄看來,就是將其立即正法,余外的革命党人又至,辦也辦不完。不如暫從寬大,令他們感朝廷恩惠,或許消解怨毒,也未可知。”
  “肅親王這是何居心?豈有謀殺監國攝政王而不加以正法之理?”延杰叫道。
  “我正是為攝政王今后著想,為國家的穩定著想,才覺得對那些被邪說一時迷惑的匪人應當怀柔感化的。這和以前的‘招安’是一樣的策略。當然,我們并不是喪失了警惕,而是加倍地警覺。不然,汪黃等人怎能被掀出?”
  “好吧,肅親王是如何想法?”載灃問。
  “就判他們終身監禁,与死也是一樣的。”善耆道。
  “就按肅親王的話辦吧。”載灃道。
  叛刑后,善耆多次探監,和汪、黃、羅等人進行密談。
  巡警廳丞王治馨對善耆道:“親王爺,您老人家到獄中不便,一切還是交給小人吧。小人一定會為王爺辦妥這些事情的。”
  善耆想,自己親自到獄中确實惹人耳目,不如就把這件事交給他,于是道:“好吧,你是我的心腹。你辦事,我放心。”
  于是善耆向黃、汪、羅等人時常饋贈食品,送錢送物,都讓廳丞王治馨去做。
  民政部有侍郎趙秉鈞給袁世凱的密電說:“我令王治馨投誠善耆,目前他已取得善耆信任。王治馨借善耆名義与汪、黃、羅等來往,也与江黃等建立了信任。今后如何行事,請明示。”
  袁世凱電示趙秉鈞:一定要把江黃等人拉到我們這邊來。
  于是王治馨公開和革命党人來往,日益親密,表面上是為了善耆,實際上是為了袁世凱。
  趙秉鈞的電報源源不斷地把消息報告給(言互)上村。
  賈仁是山東威海人,是個街頭的無賴。那些年看洋教士威風,于是就跟在后面為虎作悵,人了教。洋教士專對古董感興趣,他就隨著洋教士的性儿專一為其搜羅一些瓷器玉器香爐什么的。久而久之,他也就入了其中的道儿,知道如何坑蒙拐騙,如何辨別真假,于是自己手頭里漸漸有了錢。可是正當他蒸蒸日上的時候,義和團興起,洋教士成了刀下鬼,作為洋教士的狗腿子,在威海呆不住,就跑到了北京。他到北京的時候,正是八國聯軍進京,北京亂遭遭的,頭儿腦儿早跑光了,留著一些芝麻官儿在北京被洋人砍頭。這賈仁和別人不同,別人避洋人如避蛇蝎,他卻專往洋人身前蹭,憑著跟洋教士學的洋話,他居然和洋鬼子廝混得十分火熱。特別是在燒圓明園,燒王府的時候,他也跟著洋人撈了不少,于是在北京他開了古董店,生意如日中天。多少年過去,賈仁已是出入王府和使館的紅人儿了。可是他總覺得自己還缺點什么。他覺得自己雖然有花不完的金銀,可在人前總是低人一等,自己要是有個頂戴,在官府中有個名稱,有個高一點的品級,他在人前就体面多了,再回到山東老家,那官府中人都要高看他一眼。動了許多天的心思,他最終還是決定走“慶那公司”的路子。
  “慶那公司”是國人對慶親王府和大學士那桐的稱呼。奕劻和那桐公開賣官鬻爵,天下無不知,無人不曉。
  几個月,他都在熟悉了解“慶那公司”,主要的精力是用在慶親王府上。他了解到慶親王奕劻住在宜春堂,他儿子載振住在“樂有余堂”,載振的大儿子溥鍾住在愛日堂,二儿子博銳住在承蔭堂,另一個儿子溥銓住在靜觀堂。載振的二弟載(捕犮)是鎮國將軍,最好吃喝玩樂,三弟載掄最會投机逢迎,最為陰險毒辣。這載掄的老婆就是山東巡撫孫寶琦的女儿。本來,賈仁想走載掄的門路,以后回到老家山東,能和孫寶琦扯上點關系,那种体面,是讓人眼紅的。可是,載掄最會敲骨吸髓,如果被他粘住,不知要花去多少家財才能弄個職務。賈仁也曾熱過載振,可是載振自和楊翠喜這個名妓混在一起后,風聲傳了出去,因此而辭職,不再出任官職,也不輕易与人交往。賈仁甚至想利用總理大臣奕劻,他探查得很清楚,奕劻不僅貪婪成性,而且是個大色狼。他甚至把奕劻大格格的身份摸得一清二楚。
  原來奕劻在沒有納側福晉時,和一個女仆有染而致使她怀了身孕。宗室王爵和私生子,宗人府是不人宗籍的。于是奕劻就讓福晉把腹部用布棉墊起來,假裝怀孕,同時把女仆關在東廂房里。后來這個女仆生下一個女儿,奕劻對外就說是福晉所生,這就是大格格。大格格后來嫁給了親王那彥圖,婚后這段內幕被那親王知道,經常對她冷嘲熱諷。
  可是,奕劻現在因年事已高,不輕易和陌生的人深交,何況像賈仁這樣出身卑微的商人。
  最后,賈仁不得已走載(捕犮)這條路子,他最好吃、最好賭、最好女人,所以也就最好利用,最好結交。
  賈仁在錦中包一粒波斯紅寶石,投帖鎮國將軍載(捕犮),請其赴宴。果然,載(捕犮)爽快地答應了。
  賈仁請了一位吃喝遍天下老秀才吳文作陪,這一天來到北京最大的飯庄慶壽堂。又請來酒桌上必備的优童歌女。
  載(捕犮)開汽車來到慶壽堂,賈仁打開車門,道:“三爺能賞光前來,小的真是三生有幸。過去雖曾在朋友處与三爺會過數次,但總沒有表達我的孝敬之心,今天總能如愿一嘗了。”
  “好!好!”載(捕犮)甩開步子往里走,道,“我以后會常到你的古董店去的,我听過洋人夸過你,想來你也真不簡單啊。”
  “三爺,小的店,就是您的店,您老別見外。”賈仁指著吳文介紹道。“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酒中仙吳先生。”
  “喲,你就是吳文,我操,我听人吹過你,可神了,等一會儿請教請教。”
  “還望三爺体怜在下。”吳文點一下膝蓋道。
  到了廳中,戲台上絲竹已響,載(捕犮)來到主位,拉了优童在怀里,坐下道:“我的小乖儿,你可要陪爺多喝几口。”
  吳文和賈仁在左右坐下,也叫過优童在旁,此時,歌女玉聲已起。
  賈仁道:“三爺,這就開始吧。”
  載(捕犮)左手摟著优童,右手拿著杯子,說:“好!來吧。——不過,”他看了看杯子問,“吳先生,這杯子有名堂嗎?”
  吳文道:“三爺真的考在下了,在下若說錯了,三爺糾正。三爺在王府,是皇室親友,什么沒見過,我若錯了,不要笑話。這飲酒的器具,說來可就多了,現在常用的,大致有這些:銅鶴樽、鳳凰尊、流光爵、甲子觚、夜光常滿杯、玉交杯、紫霞杯、熊耳杯、雙鳧杯、鸞机、九曲杯、碧筒杯、槲葉杯、藤杯、蘭卮、葡萄卮、木蘭蕉葉盞、垂蓮盞、犀构、翠杓、紫瑤觥、云罍、白羽觴、九霞觴、縹粉壺、碧玉壺、小花蠻榼、綠沉香榼、銀罌、瑤嬰、翠斝;等等。今天這酒杯叫玉交杯,正應這优重如玉,歌女似雪之景。”
  “果然名不虛傳!干!”一仰脖子,載(捕犮)把酒倒進了嘴里。
  吳文、賈仁干罷。“請問,”載(捕犮)道,“敢問吳先生,今天的酒是什么酒?”
  吳文道:“這是無名酒。”
  “怎么?是無名酒?”載(捕犮)問道。
  吳文道:“真正的好酒多半無名。剛才我看歌妓打開泥甕,真正是開壇十里香,隔壁千家醉。一杯人口以后,但覺甘芳凜冽,稍后,味清而鮮,淡而彌旨,香芳兩頰,味過丹田,渾身清爽。此酒乃是取此地西山山泉所釀,泥封后窯藏至少六年,看這酒又呈淺綠色,必是陳冬酒,這酒實是酒中的仙品啊!”
  “這樣說來,喝酒要喝無名酒了?”載(捕犮)問。
  “也不然。酒樓与王府不同,王府中酒乃世供奉仙品,名實相副,似飯庄中酒,有些确是以次充好。”
  “先生說一說都有哪些好酒。”載(捕犮)問。
  吳文道:“北方佳釀,無過易為之易酒、絕妙三滄酒、淶水縣之淶酒,多陳放三四年,出窯時酒作金珀色,注杯中香冽浥鼻。其次房山縣房酒,色如赤金,味沖和;頗醇。京師中唯有雪酒尚可。今日飲之無名之酒,乃京師酒中之极品。
  “晉省中太原有桑落酒、羊羔酒、桂花酒、碧瑰酒、蜡酒,其中蜡酒較相宜,桑落稍次之。云中郡有万花春酒,不及代為酒醉原清芬,為晉中第一。潞安州有三河清、豆酒、潞卅紅三种,潞州紅有藥效,又能遠攜不坏。襄陵羊羔酒獨佳,雖帶膻味,濃艷且甜,味居太原之上。”
  “甘為枸杞酒,色紅作鶯藥气,老人飲之有益。西梁萄萄酒色碧味者,能祛髒熱。早几日在朋友家中,飲法蘭西葡萄酒,有色白者,有色紅者,味綿勁幽遠,實乃酒中圣品。”
  “江北唯高郵有天泉、養薟、五加皮諸酒,天泉為上,蕎薟次之,俱失之大甘,陳酒倍濃,多飲傷脾。過江則有江宁玉蘭酒,蕪湖關之三白酒、京口之紅酒,俱非上品。無錫惠泉水為天下之胜,惠泉酒為南酒中之极品。另有狀元紅,色赤味甘厚,久貯者方堪与惠泉酒敵。”
  “杭州有腊白酒,卻無名釀。紹興花露酒陳三四年者,可与滄酒相比美。金華酒色味俱佳,但久蓄多坏。本地人釀酒佳者,皆不外傳外運。”
  “兩粵唯椰酒饒具風韻,其他如荔枝酒、蛇酒則惡劣矣。”
  “巴蜀貴湘等地……”
  “先生停——停,”賈仁打住了吳文的話說,“先生改日再說,今天主要是喝、玩,來,干一杯。”
  三人舉杯一飲而盡。
  賈仁道:“我們和歌妓猜一會酒謎如何?”
  “如此甚好。”吳文道。
  當下三位歌女裊裊婷婷走來,分站在載(捕犮)吳文和賈仁旁邊。
  “美人儿,坐下。”載(捕犮)道。
  于是三位歌妓坐下。
  載(捕犮)見身旁的女人,腰可一握,肌膚胜雪,裙下蓮瓣嬌小,喜不自胜。
  賈仁道:“就從三爺開始。”
  載(捕犮)道:“美人,你就說罷,我和乖儿一道猜。”
  那女人道:“爺,我說一句話,射唐詩一句:‘上從湯沐邑回鸞’。”
  載(捕犮)答:“君自故鄉來。”
  “好,給彩。”賈仁道。
  于是一位歌妓,敬給載(捕犮)謎彩。載(捕犮)一看,見是綠紗裹大珠一顆,古硯一方,心道:“這姓賈的龜儿子果然有錢。”
  “輪到吳先生了。”賈仁道。
  吳文身邊的歌妓道:“我也出一條,仍射唐詩一句。我出的是:木蘭不愿尚書郎’。”
  吳文略一思索,道:“紅顏棄軒冕。”
  “好!”大家贊道。于是歌妓捧來彩禮,如載(捕犮)的一樣。
  賈仁身邊的歌妓鶯聲燕語道:“我出一條‘曹孟德在馬上長吁短歎’,射《西廂記》中一句。”
  賈仁裝模作樣了一會儿,他怀中的优童道“爺,是‘無語怨東風’。”
  賈仁笑道:“咱孩儿猜出了,賞。”于是一位歌妓捧來玉環一枚,优童收下。
  載(捕犮)道:“我們出謎,讓美人們猜——從吳先生始。”
  “好,”吳文道,“‘月上十三樓,珠帘懶上鉤。江聲來眼底,春色上眉頭。別久情方見,才多意轉愁。可怜箏語細,凝睇對沙鷗。’每句射美女一名。”
  歌妓知難,道:“爺難我們,應說淺近的。”
  “是太難了,”載(捕犮)道,“但這杯酒美人喝下。”
  “奴婢不胜。”
  “讓你爺為你代。”載(捕犮)叫道。
  于是歌妓呷酒滿口,摟著吳文的脖子,把櫻桃小口對著吳文嘴,吐了出去。吳文伸舌接著,把酒咽下,道:“這美酒又与美人唾津同釀,更是香潤天比,真天下第一美酒也。”
  賈仁道:“三爺出一道。”
  載(捕犮)道:“好,我出一條,射用物一。”于是他道:“巫山云雨几曾收,才效鴛鴦結并頭。揉到花心花欲顫,未能停頓水先流。”
  “爺太坏,羞噪奴婢,爺喝酒。”歌妓道。
  “爺一點也不坏,是你心存淫邪,意有輕薄。小乖儿,你猜是什么?”
  优童道:“男女媾精。”
  “打嘴!你小孩儿家,怎知這些事;真是無禮,燈謎雅事,怎能往淫邪上猜,罰你們口對口飲兩杯。”
  歌妓和优童拗不過,只得照做。載(捕犮)道:“賈仁,該你了,你也來個葷謎素猜。”
  賈仁道:“我也出一條,打一物。”他說道:“越舐越稀奇,公然舐過臍。全憑三寸舌,卷人兩重皮。味在酸威外,聲傳吮呷時。”
  “哈哈哈,哈哈哈,這個最好。”載(捕犮)道。
  賈仁身邊的歌妓也猜不出,于是喝下一杯。
  天已破曉,賈仁扶載(捕犮)歪歪倒進了汽車。臨別,載(捕犮)道:“包在我身上,四品頂戴!包,包在我身上。娘拉個X。”
  汽車發動了,載(捕犮)頭一歪,進人夢鄉。
  “你今儿個破費了不少啊!”吳文道。“我記了一下,這桌‘魚唇席’總共是五十九道菜啊,不知廚子是如何做出的。”
  “天下都是這樣。我的德國朋友說,中國人就只知‘吃喝’二字。不吃不喝辦不成事嘛。”
  吳文道:“‘慶那公司’索賄,恐怕還不及攝政王的弟弟海軍大臣載洵。”
  “我也听說過。他坐火車到奉天查案,火車到了,他不肯下車,派人示意地方官孝敬貂皮三千套才肯下車。關外雖出產貂皮,一時湊不齊,可欽差大人就是不下車,于是地方官派人到京城里辦。這件事,天下皆知。”
  “一套貂皮就是順天府一個小官吏一年的新俸啊。”吳文道。
  “回吧,別管這些事了,咱也管不了。除了貪默,就是女人——天下的官哪一個不是這樣?咱也不笨,咱學著點,不吃虧就行了。”
  “好!賈兄,到你為官的那一天,在下一定拜訪祝賀。”
  “到時一醉方休,比今天玩得更痛快。”
  香港。
  同盟會的同志正聚會商討革命的大事。黃興道:“多年來,我党同志前仆后繼,為推翻清廷專制政府、建立民主共和,作出了不懈的斗爭,可歌可泣。先是徐錫林、秋瑾諸同志犧牲在前,此后萍醴、鎮南、安慶等多處起義又選遭失敗。最近汪精衛、黃樹中等同志又遭逮捕監禁。雖然如此,為救我中華,拯民于水火之中,我輩決不能吝惜生命,隳頹斗志。特別是現在,清廷驅逐各省請愿團,其假立憲的面目已暴露無遺,全國物議沸騰,清廷已陷于孤立。此時正是行動的大好時机。今天召集大家來,就是确定今后的行動,商討我党今后為何行動。”
  趙聲說道:“內地封建勢于過于強大,民眾又多愚弱怕事,革命党雖救斯民于水火,但總是孤獨而少響應。我党同志為國為民雖不惜生命,決不貪生怕死,但為中華民族,革命的力量、革命的火种一定要保護珍惜。所以,要吸取以往歷次失敗的教訓,決不能作無謂的犧牲。我認為,兩廣最适宜我党行動,這里清廷力量相對薄弱,而且利于与國外聯絡。這里交通便利,万一事情不偕,革命同志可以迅速撤出。況且,這里經濟發達,民眾較為向往民主共和,若据而有之,建成根据地,可以漸圖擴張。”
  “是的,”黃興道,“目前逸仙先生已在南洋和歐美各地募集經費。他也認為應當以廣州作為革命的首發地。占領了廣州,我們可以据此而北上,經湖南、湖北和江西直搗北京。”
  与會的同志都認為這是正确的戰略,于是討論具体的行動,准備在廣州集中革命力量進行暴動。
  他們先成立了統籌部,為領導起義的總机關,統攬一切。黃興為部長,趙聲為副。下設:一、調度處,運動新舊軍界,以姚雨平為長;二、儲軒課,購買和運送槍械,以胡毅生為長;三、交通課,聯絡江、浙、皖、鄂、湘、閩、滇各省,以趙聲為長;四、秘書課,掌管文件,以胡漢民為長;五、編輯課,草定制度,以陳炯明為長;六、出納課,掌財政收支,以李海云為長;七、總務課,司理一切雜務,以洪承點為長;八、調查課,調查敵方情形,以羅織揚為長。
  統籌部同時令譚人鳳聯絡各省策應工作,各地同盟會員負責人宋教仁、陳其美、孫武、焦達峰、方聲濤等奉命響應准備。預定4月13日在廣州發難,由趙聲、黃興任革命軍正副司令。
  部署妥當后,革命党人從南洋籌集到二十多万兩白銀,購到洋槍炸彈,專用女革命党人把這些武器彈藥偷運入廣州,租房子藏好。這些房子門條上面都是某某公館,或寫“利華工業研究所’、“學員寄宿舍”等。又把各种文書,如營制、餉章、軍律、札符、安民告示、保護外國人的告示、照會各國領事的文書、取締清廷的規則,都預先擬定了出來。籌備了好几個月,已是万事俱備,只待一聲令下。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卻出現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廣東人馮如,在美國學造飛机,离美國回國,前去拜見總督張鳴岐,說道:“學生在美國學造飛艇,已二十多年,現在造成一艇,能升高三百五十尺,載重四百余斤,此次回國,已將飛艇運回,准備試驗,不知大帥以為如何?”
  張鳴岐道:“馮先生愛國情切,學成回國,我們熱烈歡迎。若試驗飛机成功,實是我大清之福。好!我們定個日子——就在三月初十如何?”
  消息傳出,廣州官紳商民爭欲先睹為快。三月初十日,在燕塘試放飛机的地方,輻接的人數達几万,紅男綠女絡繹不絕。
  廣州將軍孚琦是榮祿的侄子,也坐著綠呢大轎排仗出城。孚琦到達后,張鳴岐已經在場,相見禮畢,彼此坐定。張鳴岐一聲令下,飛艇騰空而起,越飛越高,圍觀的人群發出海嘯般的喝彩聲。大小文武官員,也噴噴稱奇。
  孚琦雖然有點戀戀不舍,但是守城的責任在身。如今聚集這么多人,他怕城中出事,便告別張鳴岐,先行回城。誰知剛到城門口,只听“轟”的一聲巨響,孚琦從轎中探出頭,一顆子彈嗖地一聲從頭上划過,孚琦大惊,忙大聲叫道:“有革命党,快快拿住。”哪知他這一叫,反把手下的親兵嚇得四散逃走,連轎夫也棄轎逃去。此時,子彈連續地打來,孚琦的身体猶如蜂窩一般被穿了許多洞。放槍的人正要跑,正好遇上張鳴岐回來,圍住了刺客,逮住了他。廣州府正堂及番昌縣大令,忙飭轎夫抬回尸首,一面押著刺客,隨張鳴岐一同進城。張鳴岐立即令營務處審訊,刺客供稱:“我姓溫名生財,曾在廣九鐵路做工,無父無母,無妻無小,此次行刺,是為四万万同胞复仇,如今李傳已被殺死,我甘愿償命。”
  “你的同党是誰?”
  “四万万同胞都是我的同党。”
  “是誰人指使?”
  “槍殺孚琦的是我,主使的也就是我,何必多問?”
  營務處用了酷刑,見問不出什么,便請示督署,將溫生財殺害了。
  經過此事后,廣州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清兵迅速調兵人城,加緊城防。
  黃興聞听了這個消息,頓足不已,大叫:“這個溫生財,義气用事,坏了大事!”
  當下同盟會舉行秘密會議,与會的同志大多認為目下舉事恐怕不利,不如暫且讓聚會廣州的同志撤出,以后再找机會。
  黃興道:“我們應先期起事。一、我們秘謀大事,不應存在畏縮心理。二、革命同志大多已進入城中,有進無退。這次起義,全党全力以赴,很多同志從日本、南洋和內地遠道而來,現在形勢雖然惡化,但是,若中途而廢,將失去信用。三、我們花了几百万,全党經費已用殆盡,購買的軍火大多已運至廣州,若起義延期,軍火必被清賊破獲,我們如何向全党交待?四、籌划如此之久,惹起各國觀瞻,若不戰而退,有損同盟會聲譽。”黃興說罷痛哭,決意起義。
  眾人又議了一會,于是舉手贊成起事。到了三月二十九日,由于叛徒出賣,清軍偵得風聲。
  黃興道:“束手待斃,不如冒險進取。”
  于是在這一天的六點鐘,同盟會在廣州舉事。先派敢死隊抬了轎子,向總督衙門內進去。管門的人還以為是覲進總督,不敢上前阻攔。待革命党進人衙門后,便扔起炸彈,將頭門炸坏,炸死管帶,然后又向二門搗入,直入內房,卻不見總督。原來,張鳴岐听到爆炸聲從內室順扶梯從窗口逃跑了。
  張鳴岐微服來到水師統領署內,令統領李准反擊。李准親自上馬出衙,在總督府門前指揮清軍与革命党酣戰。革命党人雖然英勇無比,但終因寡不敵眾敗退逃散。
  革命党中,只有黃興、趙聲、胡漢民、李燮和极少數人逃到香港。陣亡的人中,有七十二人葬在黃花岡。
  養心殿里,載灃坐在宣統帝的旁邊。殿內,又是黑壓壓的一群。
  溥儀知道,只要他坐在了這里,眼前集了許多人,便一定有許多人說話,必定又要爭吵,雖然他听不懂,但這些人有一點似乎是共同的:都是為了皇上,都是為了他宣統帝。
  有一個老頭盛宣怀道:“皇上、攝政王,各省商民集股修路,設立公司,對國家實有大弊大害,宜敕部臣將全國干路定為國有,一些支路,可交各省紳商集股自修。請皇上、攝政王裁之。”
  學務大臣唐景崇道:“皇上、攝政王,臣以為,此事万万行不得,原因有二:一、若收歸國有,國家財力捉襟見肘,必向外人大筆借款,則我鐵路乃至經濟命脈皆受外人控制,國家主權有可能被外人侵染;二、前此朝廷批准由商民自籌款項筑路,商民之公司業已紛紛成立,款項都已募集,此事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若驟然間收鐵路為國有,商民的利益有損,恐釀成禍亂,廣州革命党槍聲猶在耳旁,為國家穩定,還是維持原案為好。臣謹請皇上、攝政王三思。”
  老頭郵傳大使盛宣怀又道:“中國幅員廣袤,邊疆遼遠,必有縱橫四境諸大干路方足以利行政而握中樞。從前規划未善,致使路政錯亂,不分支干,不量民力,一紙呈請,就准許商辦,竟導致數年以來,廣東收股只達一半,四川則倒帳甚后,再籌無著;湖鄂則開局多年,徒供坐耗。像這樣遲緩不已,恐曠日彌久,民累愈深,上下交受其害。臣仍以為應定于路為國有。”
  民政大臣善耆道:“皇上、攝政王,依奴才看來,商民公司主事者多為奇思邪想之徒,說他們与孫文黃興之匪徒有來往,亦未可知。所以臣以為,若把國家之動脈交由商民,恐出紛亂,盛宣怀收國有之說甚當。不過,奴才以為,若向外人借款,我國不可不考慮与東洋的關系而只把眼光看著西洋。須知,日本地域雖小,但能戰胜俄國,足見其國力雄厚;且日本与我一衣帶水,我國若有厚此薄彼之舉,恐非大清之福。”
  總理大臣奕劻道:“日本在滿州等地已有實惠,西洋友邦對我國幫助甚大,与西洋友邦互通有無更是刻不容緩。況西方友邦財力雄厚,對我國經濟之發展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這些話說到了所有親貴的心里,現在紛亂四起,立憲者要限制皇室利益,革命党更是要廢除皇權、皇族的利益。現在,向國外求助是打擊立憲和革命的最有力的手段了。
  載灃站起身,扶著小皇上溥儀道:“攝政王代皇上諭旨:曉諭我人民,宣統三年以前各省分設公司集股之于路,應即由國……國家收回,亟圖修筑,悉廢以前批准之案,違者以抗旨者論。与外國交涉事宜,交郵傳大臣盛宣怀辦理。內閣速將此諭布達各省。”
  人們向宣統帝跪拜退庭而去。
  1911年4月15日,盛宣怀代表清政府与英、德、法、美四國銀行團簽訂了《湖北湖南兩省境內粵漢鐵路、湖北境內川漢鐵路的借款合同》,共借款1000万英鎊,以兩湖厘金鹽稅作擔保。合同規定,粵漢鐵路用英國總工程師,川漢鐵路用美國和法國總工程師;四國銀行團享有二條鐵路的修筑權和鐵路延長繼續投資的优先權。
  粵漢、川漢鐵路拍賣給了外國,奪取了中國人自己辦鐵路的權力,而且不還商民的股本。
  全國沸騰了。
  四川民眾指出:“此項以路抵款,是政府全力奪自于百姓而送与外人。”
  廣東民眾斥責:“鐵路國有,失信天下。路亡國亡。政府雖欲賣國,我粵人斷不能賣國。”
  四川、湖南、湖北、廣東四省要求“誅賣國賊盛宣怀以謝天下。”提出“路存与存,路亡与亡”的口號。不久,這股浪潮迅速席卷全國,從城市到鄉村,自近海流到內陸,人人激憤,都立下為救國而死的決心。
  載灃在養心殿西暖閣里看著各省督撫的奏報,气得發抖。各省一致吁請朝廷從緩執行鐵路國有,以免引起大亂。載灃覺得這些督撫都是飯桶;特別是四川總督趙爾丰,成都將軍玉昆,是剛剛調到四川委以大任的,竟也跟著起哄,電請維護民辦路案。
  載灃气破了肚皮。
  民辦!民辦!國家還有什么体統!民辦!民辦!皇上還有什么權威!這天下是誰的?何況已經与友邦訂了合同,簽了約的,我中華向有傳統美德,難道能違反條約嗎?
  “殺——,殺——。”載灃狂叫起來。
  听到喊聲,一旁的溥儀嚇得大哭。宣統帝從來沒見過監國攝政王這樣凶狠,比太監講的大灰狼還可怕。攝政王的眼睛里能滴出血來!
  听到溥儀的哭聲,載灃來到他的面前,扑通跪倒,說道:“皇帝,我拼死也要保皇帝的權力、權威,我愛新覺羅氏不……不是軟弱的,決不能向奸民屈服。”
  載灃給四川總督趙爾丰、成都將軍玉昆去了電報,讓他們對亂民格殺勿論。
  載灃把電報剛發出去,奏報端方求見。端方在朝廷解除滿漢通婚的禁令時,和袁進凱結成了儿女親家。因在為光緒帝移靈時端方在隆裕后的行宮攝影,以大不敬罪被革職。
  載灃心里正茫無頭緒,听說有人求見,便讓進來。
  端方叩首后道:“趙爾丰生性怯懦,我最了解。現在風潮越鬧越大,已難以收拾。我以為對亂民暴徒絕不能手軟,一定要采取嚴厲的措施。在此危難時机,懇請攝政王能讓我對大清有所作為,對年幼的皇上盡綿薄之力。”
  載灃道:“皇帝沖齡,我……我們都應加倍努力,特別是現在,天下极不穩定,我們滿人更應奮勇向前。你能自告奮勇擔此大任,我甚感欣慰,現在就命你為川粵漢鐵路督辦,處理如今的鐵路事宜。你到湖北后,應抽……抽調新軍,親自到四川,格殺亂民。”
  “庶——”
  “殺——,殺——,格殺亂民!”宣統帝溥儀不知什么時候進來,竟取下牆上的一把寶劍,盡力地向跟著他的太監刺去。這是當年雍正帝挂在這里的一把寶劍,不知小皇上是怎么取下的。既是御劍,太監跪在那里哪里敢動,任由溥儀猛刺,鮮血從他頭上涌出。端方五体投地,也不敢動。載灃面對御劍也跪下來,膝行至溥儀面前,叩頭道:“皇帝把劍給我。”于是“請”下小皇上手中的寶劍,即命把太監抬出去醫治,載灃隨后命令張謙和:“以后把這些御劍都放到別處去。”
  端方這時才站起來,面如土色。
  趙爾丰接到載灃嚴詞申斥的電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趙爾丰站在督署值室的窗前,用望遠鏡向外張望著。附近的大街小巷早已水泄不通,擠滿了憤激的人流。總督府門前的廣場上,更是人頭攢動,猶如潮水一般。他看見一個人站在一塊石頭上,隱隱地听那人說道:“各位股東、父老伯叔們,有人出賣了川漢鐵路,這是出賣我們的財產、我們的命啊!這是賣國!如果川漢鐵路給洋鬼子占了,四川也就給鬼子占了,中國也就給鬼子占了!”說罷,那人號啕痛哭。一時間,廣場上哭聲喊聲混在一起,如海嘯一般。趙爾丰在望遠鏡里看到,一些警察也隨著人群哭起來。
  “怎么格殺?說的倒輕巧。”趙爾丰扔下望遠鏡,對一旁的玉昆說。
  “炸彈扔過去,排槍打過去,馬隊踏過去,我不相信,這些人都不怕死!”玉昆道。
  “還要加上其他的辦法。”趙爾丰想了想,說道,“要派一些人,在他們中指出,他們是受指使的,是受亂党煽惑的,要他們不要上當。”
  趙爾丰又召來几個人,密謀了一會儿,給端方拍了電報,讓他急速進川。
  鳥無頭不飛。趙爾丰首先找到保路同志會的會長蒲殿俊,副會長羅綸。趙爾丰道:“二位仁兄,如此鬧騰對國家有何好處?難道國家陷于混亂,你們有什么好處嗎?學生不上學,商人不做生意,農工人等不做活,你們就沒有損失?何況,你們這樣公然与政府對抗,与朝廷對抗,目無法紀,目無皇上,難道是要讓國家陷于無君無父無法的混亂局面?至于鐵路還于商民、本督也和你們有一樣的看法。本督和將軍也曾一起向皇上、攝政王稟陳此事,你們也是知道的。本督還是奉勸二位,要以國家穩定為務,不要破坏安定,不要引火燒身。”
  蒲羅等人本是利用群眾排山倒海的力量,企圖迫使政府收回鐵路國有的成命,因為在他們的手中握有最多的鐵路股票。但是,如果群眾真的暴動起來,這對他們是絕對不利的,他們絕不想讓自己卷人漩渦蒙受“造反”的罪名。听了趙爾丰的話后,二人都表示,他們的行為絕不會越軌,百姓絕不會暴動;他們這樣做,只不過是為國為民族的利益、為大清為皇上而呼號,希望朝廷、皇上能听到他們的聲音,從而改變政策,使國家走上民富國強的道路。
  趙爾丰雖然沒有完全達到目的,但摸清了這次運動的情況,這次保路風潮的領導者都是立憲派,直接領導是諮議局;保路同志會之中的“同志”,并沒有革命党人。這些人既想利用民眾,又害怕民眾的行動超出他們的目的范圍;既想要挾政府,又怕擔當“造反”的罪名,趙爾丰的心里踏實了些。
  蒲殿俊、羅綸回去后,貼出了《公啟》,上面寫道:“一不要在街頭聚集,二不要暴動,三不要打教堂,四不要侮辱政府。”他們用黃紙刊印光緒皇帝的神位,在神位左右兩邊寫著光緒皇帝的話以作為對聯:
  
  各种政務讓大家討論
  鐵路事務還是歸商辦


  他們把這幅對聯發給各家各戶,貼在門上,讓人們每日早晚向神位燒香禮拜。各街道中心也搭起了“皇位台”。
  趙爾丰又接到載灃的電報,訓斥他多日來對局勢仍沒有控制,行動迂緩。趙爾丰牙一咬,道:“好!看看咱的手段!”
  這一天,趙爾丰召鐵路同志會的蒲殿俊、羅綸、鄧孝可、顏楷、張瀾、胡嶸、江之乘、葉秉誠、王銘新等到總督府商討有關鐵路事宜,說皇上有旨,詔令川鄂諸省迅速陳述鐵路還歸商辦的理由。這些人信以為真,一齊來到總督府,可是剛到府衙署室,眾人被齊齊拿下捆綁,投進監獄。
  聚在廣場上的人群見眾位同志一去無回,便頭頂光緒皇帝的牌位,集合起來齊向總督府門前請愿。趙爾丰早有准備,見民眾已挨近府門,便一聲令下,埋伏的士兵,一陣排槍打過去,頓時總督府門前,血流成河。此時,兩邊的馬隊騎兵直沖過來,踏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如同爛泥一般。百姓們被屠刀驅散了。趙爾丰下令關閉城門,不許人們出人;關閉電報和郵路,切斷与外界的聯系,封鎖消息。
  同盟會員龍鳴劍,在夜深人靜時,用一根繩子冒死爬過城牆,做了几百個小木片,木片上寫道:
  “趙爾丰先逮捕蒲殿英、羅綸等人,后剿殺四川愛國群眾。各地同志赶快起來自保自救。”
  木片順錦江漂流而下。各地群眾抬到“水電報”,知道成都出了血案,紛紛組織“保路同志軍”,很快脫离了君主立憲派和平請愿的軌道而走向武裝起義,他們奮勇攻打成都城,与政府軍展開血戰。
  大清的江山在風雨飄搖之中,載灃和隆裕太后整天只有以淚洗面、哀歎噓唏的本事。
  一天,載澤向載灃說:“現在的人,只知道有光緒帝,而光緒帝駕崩了;他們不知道宣統帝,不知道有皇上,所以容易產生亂心。我想,皇上現在已經六歲了,就為皇上延師入學,讓天下人知道皇上的聰明穎達。天下的人知道有皇上,也就安心了。”
  “大……哥,就這樣吧,我讓其他人准備一下,我……這這就去見太后。”
  載灃來到養心殿,跪在隆裕太后面前道:“是我……我無能,把天下弄成這樣。奴才想,皇帝已經六歲,就為他延師入學,并通告天下,天下人知道皇上的聰穎,心里或許會安宁一些,也一定會對皇上表示忠心的。”
  隆裕太后道:“那就辦吧,王爺你看誰可作皇帝的老師呢?”
  載灃道:“若論現在的才名和對大清的忠心,沒有比得上陳寶琛的了。”
  隆裕也很高興,因為她早就听說過福建陳寶琛的才名,在光緒年間,他同情光緒帝,受慈禧太后冷遇而被迫辭職。這樣,這個1868年就考中進士的人,在福建鼓山的一個山庄內,一住就是20年,日日浸淫于圣賢著作之中,精研詩學和書法,其人品和學名不僅不因隱居而匿隱,而且更昭彰播揚于天下,正是“桃李不言,下自成健’。現在,他已出山,做山西巡撫,“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朝野交口稱贊。所以隆裕太后道:“陳寶琛這個人好,是真正的君子,文質彬彬,文采和品德都沒有說的,就這樣定了吧。”
  “那么,我就召他進宮。不過,還應有古文師傅和滿文師傅好。”
  隆裕大后道:“古文老師就選陸潤庠,滿文師傅就選伊克坦行了。”
  陸潤庠是狀元出身,自不必說;至于滿文師傅,倒是無足輕重——這許多年來,滿文已沒有什么大用了。
  宣統三年七月十八日,天剛亮,張謙和就已給溥儀穿戴整齊。他把皇上打量了許多遍,仍意味深長地看著。
  溥儀道:“張罕達,怎么了?”
  張謙和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一會儿,他止住哭聲,道:“我是太高興了,万歲爺就要上學讀書了,讓奴才教識字的日子告一段落了,万歲爺長大了……”
  溥儀道:“我一定會好好讀書的,二嫫說,只有讀書才有出息,她最羡慕那些讀書人。”
  張謙和為皇上備好轎子,扶皇上進轎,來到養心殿。
  和別的日子不同,今天,隆裕太后也早早地起床,從長春宮來到養心殿。
  東暖閣內,她端坐在那里,不一會儿,溥儀來了。
  “給皇額娘請安。”
  “皇帝,從今天起,你就要正式讀書了。為了大清的基業,你不可懈怠。要想長大后能治理好國家,就必須現在用功學習圣賢之道,學習祖宗的治國馭民方略——你明白嗎?你長大是要主政的。”
  “皇額娘放心,儿臣會勤奮努力的。”
  看著六歲的孩子,听他說出這樣的話,隆裕太后很激動,想:這皇帝和當年的光緒帝一樣,很聰明,只是,現在的形勢和當年大不一樣了。
  隆裕道:“你這就去學堂吧。”
  “謝皇額娘。”
  中南海瀛台補桐書屋,載灃和陳寶琛、陸潤庫、伊克坦已等候在那里。皇上來了,載灃站在那里,陳寶琛等向皇帝叩了頭。之后,載灃向溥儀道:
  “皇帝,万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皇帝雖是天子,也必須尊重師傅。《禮記》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內學乎!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皇帝長大以后要主天下大政,這天下就是皇帝的,能不能治理好,就看皇帝能不能從現在起勤學先王治國之道了。”
  然后,載灃又向皇帝講了讀書的种种規矩,最后道:“這些老師,都是天下聞名的,道德文章都能垂范天下,皇帝要好好向他們學習。”
  然后,載灃帶皇帝向坐在書房的三位老師作揖,算是行了拜師禮。隨后,陳寶琛、陸潤庫、伊克坦帶著小皇帝,到孔子的神位前磕了頭,然后,回到書房的書桌旁。溥儀坐北面南,三位師傅坐在東面,陳寶琛便開始講課了。
  陳寶琛總体上介紹了十三經,又大致地介紹了《大學衍義》、《朱子家訓》、《庭訓格言》、《圣諭廣訓》、《御批通鑒輯覽》、《圣武記》、《大清開國方略》等書。第一天的課就這么完了。
  這一天,所有的學堂在辰時都停了課,所有的私塾也都不再開講。在辰時,官府衙門和天下的學校、私塾中所有的人,都對著北京磕了三個頭,慶祝皇上開學讀書。
  不久,更是傳出皇上如何聰穎,如何刻苦勤奮讀書的事,一時間,天下的人都在傳頌著宣統皇上。
  在中南海學了一個時期以后,大家都感到不方便,特別是皇上。于是書房便由中南海搬到了毓慶宮。
  毓慶宮是嘉慶皇帝的寢宮,光緒皇帝就是在這里讀書的。
  從此,溥儀開始了在毓慶宮的讀書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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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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