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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楠檢察長緊接著上次的提問進一步提問。
  季楠:證人上次反复強調的是你從天津到旅順是日本人脅迫的,那么你從天津出發去旅順時,除中國人之外,還有日本人隨從嗎?
  溥儀:有,而且不是一批,我從北京上火車時。有一批,大約有五、六人;火車在廊坊稍停時,又有一批,又有七、八個人,且他們都是日本軍部派來的人,一色的黑衣打扮,始終堵在我所在車廂的兩頭,虎視耽耽。
  季楠:你知道日本軍隊在“九·一八”事變后的种种宣傳嗎?
  溥儀:發生九·一八事變,我是后來在報紙上才知道的。日本方面宣傳“万寶山事件”和“中村大尉事件”,說是權益受到侵害,必須加以維護。關于“柳條湖事件”,他們也說是因為中國侵害了日本在“滿洲”的鐵路權益而發生的,后來日本向華北進攻仍是如此說法。
  季楠:按照日本的說法,他們是來解放被壓迫的“滿洲”人民的,這是他們的目的嗎?
  溥儀:這完全是胡扯。他們表里不一。宣傳与事實是兩樣的。正像他們宣傳說滿洲是獨立的國家,而看看它十几年的歷史,完全不是那碼事。
  季楠:那你為什么要答應板垣,終于當上“滿洲國”的元首呢?
  溥儀:當時我年歲輕,也沒有政治經驗,日本方面三番五次的威脅恫嚇,鄭孝胥等人的勸說,如果拒絕日本人也許要遭到殺害,我有了恐怖心。另方面,我又為滿洲的人民著想,在中國軍隊用武力尚不能抵抗的日軍之前,我可以在滿洲秘密地訓練軍隊,培養人材,如果得到了机會,就和中國軍隊互相呼應,收复失地,我就是在這种理想之下跳入虎穴的。
  看!說的是多么的冠冕堂皇,法庭中有的人甚至當場就發表議論:“這個皇帝真能胡謅。”季楠檢察長對此并無興趣,他繼續進行了一系列的提問。
  季楠:你在滿洲國有沒有負起作為國家元首的實際責任呢?
  溥儀:沒有!一點儿也沒有!
  季楠:你有什么證据可以說明嗎?
  溥儀:(非常气憤地),有,簡直可以說是不能枚舉,我只列舉這几條。
  第一,我沒有一點人事權,無論是我在一九三二年就任滿洲國的執政,還是一九三四年就任滿洲國的皇帝,各個國務大臣的人選及各部部長的人選,從來都不是我提出,而是由日本人提出,交給國務總理鄭孝胥、張景惠,讓我來副署。一九三五年,當日本人要拋棄鄭孝胥,我打算讓藏式毅接替,但日本方面早已物色好了与日本關東軍關系极為密切的張景惠,根本不容我置疑。
  第二,滿洲國的政務我從無机會插手,也無權過問。我雖然是被迫就任了滿洲國的執政,但我又想既然來到了我們祖先的發祥地,那我就要為東北人民服務,因此我把我的辦公樓命名為“勤政樓”,可我“無政可勤”啊。我的辦公樓雖然整天也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但他們不是來向我請安的,就是來向我討賞的,還有不少來向我求字的,我又不是書法家啊!他們根本沒有來向我匯報政務的,有時我問到某事辦得怎么樣了,他們總是回答:次長會議正在研究。后來我干脆就懶得過問了。
  第三,我個人還毫無人身自由,有一次我在宮中閒得無聊至极,于是帶著身邊的一些人,未經日本人允許,就到大同公園游玩。日本人發現后,立即全城戒嚴,日本的憲兵,關東軍大批出動,迅即把我從大同公園“請”回;并且以保護我的人身安全為由把我狠狠地數落了一頓。你們看,我這還是一個皇帝嗎?連一個普通人也不如呀!
  作為公訴人的檢察長季楠的提問,主要是圍繞證人溥儀前往日本是不是被迫,而溥儀的回答則完全證實溥儀之所以到東北,完全是被日本人的脅迫,絕非自愿的行動。他的證言雖然引起了一些當事人的极為不滿,但溥儀對自己在法庭中能夠如此慷慨陳詞,覺得自己像是剛打了一場胜仗似的,吐出了心中的悶气,真感到痛快淋漓。
  緊接而來的被告律師針對證言對溥儀進行的質問,又使溥儀經歷了一場嚴峻的考驗。被告梅律美治郎的律師布萊尼克少校就曾公開宣稱:我們就要證明溥儀到“滿洲”當皇帝,并不是被強制的,而是基于他的自由的意志,證明了這一點,就可以推翻溥儀的全部證言,并宣布溥儀是一個說話靠不住的人,從而剝奪他的證人資格。布萊克尼律師帶頭沖鋒陷陣,把溥儀在東京法庭的作證發展成為一場惊心動魄的斗智斗勇的唇槍舌戰。
  善于言辭的布萊克及律師三言兩語就把問題追到溥儀為了當皇帝,曾派鄭孝胥找板垣的事上,几乎把溥儀逼到了絕境。請看他們在法庭上的表演。
  布萊克尼:在會見板垣之前,為了商量讓證人當執政或皇帝,曾派鄭孝胥和羅振玉去找板垣嗎?
  傅儀:根本沒有這回事!連執政都是最后決定的,更談不到皇帝的問題。
  布萊克尼:當時羅振玉是什么身份?
  溥儀:私人朋友而已,沒什么身份。
  布萊克尼:他作為你的代理人,是否有關于政治和复辟的發言權呢?他的行為應該代表你的意愿吧!
  溥儀:不,不能!他的個人行為,我不能負責。
  布萊克尼:板垣有沒有和你說過,他是听了羅振玉說你要复辟,才找到你的?
  溥儀:不記得了。即使是羅振玉說過,他也不能代表我。
  (此時的溥儀表面上雖看來還是十分平靜地回答律師的質問,但溥儀的內心已掀起了波濤。難道是鄭孝胥、羅振玉之流,留下的什么文字落到了日本的手里?這些證据又轉到了律師的皮包中?當然,溥儀沒能預料到的是,比鄭孝胥之流的文字對他更為不利的東西到了他們手里,即就是他自己的親筆信!布萊克尼胸有成竹繼續質問。)
  布萊克尼:證人到底出于什么動机就任“滿洲”執政的?
  溥儀:在接受板垣的要求到了長春以后,我考慮了新的手段。假如表面上不虛与委蛇,對日本人表示好意,便不被日本人信用。不為日本人信用,便不能訓練親兵,培養人材,以備將來收复失地。我是冒險這樣干的。計划奏效時,我是愛國者;失敗時,我便身敗名裂。
  布萊克尼:哈、哈!證人倒滿富有正義感的!證人還記得在長春勤政殿接見英國記者伍德海的談話吧?證人那時說到就任“滿洲”執政的原因時是這樣說的:“就個人的理由來講,我是為了對于民國政府的違約做個親身的證据而來到滿洲,就政治的理由來講,我是為了改善民國的惡政而來到了滿洲。”這是事實吧?
  (溥儀怎能不記得呢?那時正是溥儀感到自己春風得意的時候,而且伍德海記者還是他的英文老師庄士敦親自介紹与他相識的,溥儀在天津時就多次接見過他。溥儀的這些談話早已被伍德海寫進《在中國的記者生活》一書中,而且伍德海還親自贈送一本給溥儀。溥儀能夠不認帳嗎?)
  溥儀:伍德海的事,我全不記得了。即使說了如你所說的那些話,那也是偽裝的。因為我在那樣的環境下,如果不裝裝樣子,不對日本人作出种种欺騙,那是什么事也干不了的!
  布萊克尼:證人還記得在長春与李頓會面時的談話嗎?那時怎么不為“滿洲”人民而對李頓講實話呢?那可是拯救,“滿洲”人民的大好時机呀!
  溥儀:我已忘記我向李頓具体講了些什么,不過,當時我所講的全屬不确,而且我每次講話時板垣都在場,“帝室御用挂”吉岡安直也在場,那全是他們逼著我那樣說的,實在是言不由衷,非常遺憾。如果我說了實話,今天也就不可能來此作證了。律師先生,你是應該知道我們滿洲國的第一任國務總理鄭孝胥的,他不就是因為向調查團表述了自己的“三共政”,從而引起了日本人的強烈不滿,日本人認為這妨礙了他們的獨霸東北的目的,不但丟掉了總理職位,不久就和其子鄭垂暴死于長春寓所。
  布萊克尼:那么你是珍惜你的生命而不說話呀?
  溥儀:天地之性人為貴,誰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
  布萊克尼:那證人的這話就与前面所言拯救滿洲人民而甘愿冒險不是自相矛盾嗎?
  溥儀:這……
  (布萊克尼律師步步緊逼的質問,使溥儀几乎失去了招架之功,證人席上的溥儀口嚼指甲,以手撫臉,口中喃喃自語道:“我可能于一九三二年欺騙過李頓調查團。”一會儿,又說:“我沒有听清,請律師再重复一遍。”)
  “我反對,”季楠檢察長突然插話。“辯方律師請注意,證人是否英雄,這個問題并不是審理的目的,這個問題應另找机會由其他法庭處理。
  “反對有效。”首席法官威伯支持了檢察長,這下救了溥儀的駕。
  布萊克尼:法官先生,我請求出示證据以證明證人的證言完全是一片胡言。
  威伯:請求有效,請辯方律師出示證据。
  (請求得到批准以后,布萊克尼神情自若,不緊不慢地取出他那十分精致的公文包,然后從中取出兩封黃絹信,布萊克尼滿以為拿出這鐵的物證一定會使溥儀無所抵賴而低頭認輸了。)溥儀剛見布萊克尼從包中掏出那明黃色的絹,臉上頓時現出惊恐的神色。
  布萊克尼面帶微笑把信交到法官手中,法官又通過值班人員把信交到溥儀手中。
  溥儀神情极為緊張地閱讀著手中的信。第一封信是寫給日本陸相南次郎的:
  
  此次東省事變,民國政府處措失當,開釁友邦,涂炭生靈。予甚怜之。茲遣皇室家庭教師遠山猛雄赴日,慰視陸軍大臣南大將,轉達予意。我朝以不忍目睹万民之疾苦,將政權讓之漢族,愈趨愈紊,實非我朝之初怀。今者欲謀東亞之強國,有賴于中日兩國提攜,否則無以完成。如不徹底解決前途之障礙,則隱憂四伏,永無宁日,必有赤党橫行災難無窮矣。
  辛未九月一日(十月十一日)


  第二封信是寫給日本黑龍會的首領頭山滿的,內容如下:
  
  溯自辛亥禪政,瞬已廿載,水深火熱,民不聊生。必如河奠要東西、拯蘇民生?深望閣下加以指導。茲遣家庭教授遠山猛雄信見,諸當面祥。此致
  頭山滿先生閣下


  溥儀神情緊張地研究著信件,法庭上的空气也緊張到了极點,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溥儀身上。
  就在法庭中的空气緊張到要爆炸的時候,溥儀突然像彈簧似的從證人台的椅子上站起來,一下子把黃絹信扔到地上,面向諸位法官聲嘶力遏地嚷道:
  “各位法官,這信是假的,是偽造的!”
  “假的!”法庭中最不相信的是布萊克尼律師,他睜大了眼睛:“假的!難道信上面的宣統御璽也是假的嗎?”
  “假的,”溥儀回答得斬釘截鐵。“那完全是假的。”
  (布萊克尼本來憑借這黃絹信徹底擊敗溥儀,哪曾想這信卻遭到了溥儀的否定,布萊克尼律師怎能就此甘心敗北,繼續追問溥儀,企圖找到那怕是一丁點儿破綻,以便重整旗鼓,反攻過來。)
  布萊克尼:請問證人,那信上的筆跡是誰寫的?
  溥儀:不知道!
  布萊克尼:是不是副署人鄭孝胥寫的?
  溥儀:不像。我看就連他的簽字也是假的。
  布萊克尼:證人的印鑒歸誰管呢?
  溥儀:小印鑒在我自己手里。蓋在這封黃絹信上面的是大印鑒,我不知道它當時是誰管理的。再說,在天津時期,我是個平民,從來沒蓋用過皇帝御璽。
  布萊克尼:你在天津時曾使用過黃絹紙寫信嗎?
  溥儀:我一向只用國產的普通信紙。
  (溥儀步步設防,布萊克尼律師終于無法獲得一句他認為完滿的答复,局面對溥儀來說,立時從被動轉為主動。作為公訴人的檢察長季楠顯得十分興奮,立即插話。)
  季楠:各位法官先生,根据證人的證詞,被告律師所提供的證据完全是假造的,這封信不僅不能被當作證人說謊的證据,還應把這封信作為集團陰謀的證据,說明他們脅迫溥儀完全是有計划、有預謀、有組織的,應由被告方面負偽造罪責。
  威伯听了檢察長的請求,一字一頓地說道:“檢察長的請求有法可依,于現有据,應予支持。”
  對于這一戲劇性的場景,當時的報紙曾以“律師多事”為正題,“詆毀溥儀文件變成戰犯罪證”為副題進行報道,特選取其中一段,以饗讀者:
  今天午后,東京戰犯法庭中,又展開最惊人之一幕,蓋被告律師所提出之原詆毀溥儀之文件,反變為二十八名戰犯之罪證也。被告律師提出一函,并稱此函為溥儀所寫,內要求日本人協助其恢复皇座……溥儀憤怒填胸高呼“此乃偽造之函件”時,首席檢察官季楠即利用此點,要求將此函件作為日本戰犯之罪證,二被告律師猛烈反對將被告所提之文件作為檢察官之證据,然審判長壓制其抗議。
  布菜克尼律師對于法庭上的這一戲劇性的變化是始料不及的,他气急敗坏地向溥儀拋出了他的殺手鑭:“證人請注意,一九三一年,中國政府把你當做賣國賊通緝,你知道嗎?你想過沒有,最終你自己也要以戰犯身份受到那個國家的審判!”
  當然這個問題對溥儀來說,是切中要害,刺疼心窩的問題,是他明明知道而不敢去想的問題,但又是不能不想的問題,所以他到了蘇聯后,多次給蘇聯方面寫信,要求留居蘇聯,其目的就是要回避那終將到來的審判。
  听到布萊克尼提出這個問題,溥儀臉色鐵青,渾身顫抖。沒待立即找到話回答律師,季楠表示了反對:“關于證人是不是戰犯,要不要受到審判,這不在本法庭的受理范圍,請被告律師不要節外生枝。”
  審判長威伯也表示了態度:“這是讓證人宣布自己是罪人的問題,請律師撤回!”
  布萊克尼律師看到了他提出的問題對溥儀心靈所造成的打擊,不顧檢察長和審判長的反對,變換口气和角度又向溥儀提了出來:“證人把一切罪行都推到日本人身上,可是你是和日本同謀的,你知道中國也要審判有通敵,利敵行為的人嗎?”
  被告律師的這一系列努力,反擊,沒有達到取消溥儀證人資格的目的,只是在心理上給予溥儀以沉重打擊,當然這也沒有使東條英机、板垣征四郎、梅津美治郎等人逃避歷史的正義的審判、溥儀在几天之后,重新被送回了伯力。
  東京之行的二十余天,對于溥儀來說,既有打了胜仗之后的快感,也有經歷艱難跋涉后的疲勞。而對于在伯力俘虜收容所的溥儀的家族人員來說,則是焦心等待的日子,他們一個個度日如年。
  九月初的一天,溥儀在收容所所長及其他蘇方人員的陪同下,回到了他后來所在的俘虜收容所,還是溥儀的貼身近侍李國雄最先發現溥儀的歸來:
  “皇上回來了,主子回來了!”
  李國雄的這一聲惊呼非同小可,立即引起了整個俘虜收容所的沸騰:“皇上回來了,皇上回來了”的喊聲傳遍了整個俘虜收容所。
  “皇上,您可回來了,您可把我們想死了!您再不回來,我們就要發瘋了。”
  “皇上,您怎么能离開我們這些天啊!不是說好的,過几天就回來嗎?”
  “皇上,您這些天生活好嗎?您一個人生活習慣嗎?”
  溥儀的弟弟、妹夫、侄子們把溥儀團團圍住,一個個激動得熱淚盈眶,好像是他們的分別有一個世紀似的。溥儀對于又見到他們也感到非常的高興,來不及一一回答他們的問題,扶扶這個的胳膊,摸摸那個的臉,拍拍那個的肩膀,表現出十二分慈祥的樣子。
  看著溥儀和他的家族人員十分親熱的樣子,也有個別的偽滿大臣們過來湊湊趣,領頭的自然是偽國務總理張景惠。
  “溥大爺好。”
  “好。”溥儀有點不冷不熱地回答道。
  “溥爺到東京去的時間不短啊!”張景惠又繼續說道。
  “是不短。”溥儀又是那樣不咸不淡地回答著張景惠的問話。
  “溥大爺這一走,可把大家都想苦了。”張景惠雖感到溥儀答話的冷淡,但也不好立即打住話,又繼續問道。
  “有什么好想的,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想不過來呢!”溥儀口气生硬他說道。
  “這,這……”昔日以大老粗著稱的這位前總理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其他隨張景惠一同前來看望皇上歸來的偽滿大臣們,看到“總理”張景惠都討了沒趣,他們一個個也都做了縮頭烏龜,紛紛不聲不響地溜了。溥儀的家族人員們簇擁著溥儀看也不看張景惠一眼向溥儀的住處走著。望著漸漸遠去的人們,張景惠對著溥儀惱怒地向地上“呸”了一口,悻悻地走了。
  溥儀在弟弟、妹夫、隨侍,族侄們的簇擁下很快地回到了他在收容所二樓的住處。進得門來,溥儀首先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的房間。一切都還是原來那樣的整齊有序,床上的被子干干淨淨,疊得方方正正,桌上的佛經一塵不染,仍然放在原來的地方,占卜用的日本錢幣也一個個碼放的整整齊齊,那本出逃時不慎被染上了紅藥水的諸葛神課書也還擺放在原來的地方。溥儀望著眼前的一切,感到相當的滿意,走到桌前,坐到了椅子上,望著站在面前的這些家族人員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皇上,您怎么去了這么許多的天,不是說好去几天就來的嗎?”本來十分愿意扈從溥儀去日本的五妹夫万嘉熙首先問起。
  “我也沒想到要這么些天。我從伯力机場起飛,本來說是直飛海參崴,但由于天气的原因,飛机降落在了离海參崴八十里遠的一個机場。然后蘇方安排我乘汽車到達海參崴。然而天公不作美,接連几天的時間,海參崴都是霧气檬漾,飛机無法起飛,最終霧過天晴,我才乘飛机到了日本東京,而我到東京總共出庭作證八次,成了整個東京審判中出庭作證時間最長的人,所以才拖了這么長的時間。”
  “皇上离開的這些日子可真讓我們擔惊害怕啊!”李國雄說道。
  “你們害怕,我自己也害怕啊,特別是我從伯力机場起飛后不久,又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真的讓去東京還是到其他什么地方,而我又不懂俄語,机上的蘇聯人又都講俄語,那我真是一個會說話的聾子,而我又從他們的談話中听到“哈爾濱”三字,那個膽都要嚇破了,真想從飛机上跳下去。幸好的是很快就被告知飛机停在了离海參崴八十里的一個机場,我才穩穩安了心。”
  “皇上,您走后,我們這里關于您的消息可多了。”毓□赶忙說道。
  “都有什么消息?”溥儀問道。
  “你看。”毓□說著,拿出了几張報紙。
  “那是什么報紙?”溥儀問道。
  “這是我們這里的日本俘虜自己辦的,您看這第一張報紙,是所長捷及索夫親自拿給我們的,這上面登載著一條特大新聞,標題為‘滿洲皇帝赴日本作證’。我們就是通過這張報紙才知道您真的到了東京。以后我就把這些報紙中凡是有關您的消息的都收集了起來。”
  “那都還有什么消息?”溥儀問道。
  “這張報道的標題是滿洲皇帝机警妙對,證据變罪證?是怎么回事?”毓□問道。
  “那是梅津美治郎的辯護律師布萊克尼,一心想降低我證言的价值,甚至要取消我證人的資格,企圖置我于死地,拿出了兩封黃絹信,一口咬死說是我寫給日本人的,說是我和日本人勾結的證据。但被我矢口否定,我說那上面著的是大印鑒,不是我的小印鑒,而且我寫信只用普通信紙。因而檢察長季楠認定這是日本人集團犯罪的證据,威伯審判長也同意了這种看法。這种所謂“證据”就成了“罪證”。”說完,溥儀不無得意地露出了笑意。
  “還有呢?”毓□看皇上滿高興,又繼續說道。
  “還有,那你念我听听。”溥儀說道。
  “這語言不太雅,不太好念。”毓□顯得有點難為情。
  “沒關系,這都是我們自家人,你大膽地念吧。”溥儀格外寬容地開恩道。
  得到恩准的毓□念了起來:“滿洲皇帝忘恩負義,辱罵日本天皇祖宗。”
  “罵,罵輕了。”溥儀憤憤他說,“你們說說看,我強迫他們日本人把我們的祖先當成他們的祖先了嗎?他們硬是把那一塊破玉、一面玻璃鏡子和一把刀那三件破玩藝儿,說不定在我們北京的玻璃厂、垃圾堆里到處都能撿到的東西,非要我們當作祖先供奉,我能不恨嗎?我能不罵嗎?如果他們真有個什么個祖宗,要讓我碰到了,我還想殺了他呢?”
  “好,好,皇上罵得好!”眾人齊聲喝采。
  溥儀在眾位家族人員面前的一番慷慨陳詞,把在東京沒有能夠完全出得了的惡气又出了一點,但他的腦海中不時還要回想的是布萊克尼的聲音:“最終你也要以戰犯身份受到審判!”所以回來后的溥儀思考最多的問題,還是如何擺脫自己,使自己逃避審判,他惟一的途徑還是求助于蘇聯人。
  机會又一次來臨了。
  溥儀回來后沒几天,州內務局長道爾吉赫在捷民索夫所長的陪同下來收容所視察,道爾吉赫局長專門來到了溥儀的住處。
  “溥儀先生,你好。”進得門來,道爾吉赫局長首先伸出了熱情的大手。
  “你好,你好,歡迎光臨,有失遠迎,不成敬意。”溥儀很客气地回應著。
  “溥儀先生太客气了,我們應該對你表示敬意。”道爾吉赫局長說道。
  “哪里,哪里,局長先生過獎了。我感到很遺撼的是,沒能完全完成貴方政府的指示。按照貴方的要求,我是應該在法庭上揭露日本的天皇制度的,但由于那些律師們提問過緊,追問太多,所以只能在其后召開的記者招待會上對日本的天皇制度進行了一定的揭露。”溥儀向道爾吉赫局長說明了他自己行為的原委。
  “就這樣也很好,你雖然沒能在法庭上對日本的天皇制度進行揭露,影響是小了點。但你在記者招待會上的發言,也表明了你方是堅決反對罪惡的法西斯制度的,表明了蘇聯人民是愛好和平、熱愛民主的,你是起了很大作用的。”道爾吉赫局長夸獎道。
  “局長先生過獎了,我……我上次……”溥儀欲言又止,此時的溥儀听到道爾吉赫局長的夸獎,似乎看到了留居蘇聯的希望,于是想乘机再次提出要求,但又不敢貿然提出。
  “局長先生,我上次通過您交給貴方政府的信件,現在有回音了嗎?”溥儀鼓足勇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噢,你上次所交的信件,我很快就轉交給了我方的有關方面。但遺憾的是,到目前為止,我沒有得到回音。但溥儀先生,請你不要灰心,耐心等待,這也是影響很大的事,須慎重研究。如果一旦有了回音,我將馬上通知你。在這里我也對你的慷慨解囊,支持我們偉大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表示誠摯的謝意。”道爾吉赫回答了溥儀的問題。
  溥儀听了道爾吉赫局長的回答,當然感到很失望,但也不能表現出不滿,只得強作笑顏說:“不用謝,那樣就太客气了,能夠資助貴國人民的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能夠為貴方人民恢复家園作一點微薄的貢獻,這也是我對貴方人民的一點敬意。”
  “你太客气了,如果一旦有了回音,我一定及時通知你。”道爾吉赫局長承諾道,其實他自己對于究竟何時能得到回音,也沒有一點底細。
  “謝謝你了,謝謝你了。如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不必客气。”溥儀又進一步地表示了誠意。
  送走了道爾吉赫局長,捷尼索夫所長又重新折回了溥儀的住所。
  “所長先生,你還有什么要交待的嗎?”見到捷尼索夫所長回來,溥儀問道。
  “沒有什么指示,沒有什么要交待的,我只是看看。”捷尼索夫所長說。
  “謝謝所長先生的關照。”溥儀應付道。
  “溥儀先生生活還習慣嗎?”捷尼索夫所長問道。
  “很好,很好,多謝所長的關照。”溥儀回答道。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溥儀先生也給了我們很大的支持,你捐獻的那么多鑽石、珍珠、金銀首飾等,真讓我們大開了眼界。”捷尼素夫所長說道。
  “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溥儀謙虛道。
  “還一點小意思,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你捎的那些東西可是我們老百姓想也不敢想的東西,我們普通老百姓能夠有那其中的一件也就心滿意足了。就比如我吧,大小也是個所長,為了國家也曾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但到現在還是個窮光蛋,而我那個愛人偏偏有個愿望,希望我能夠給她買一串珍珠項鏈以表達對她的愛意。不給她買吧,她整天見了我就撅個小嘴,淨給你臉色看,她真是不理我啊,我這憑供給制生活的人,哪有閒錢給她買那個呀。唉,真煩死人了。”捷尼索夫盯著溥儀,搖了搖頭,重重地歎了口气。
  听了捷尼索夫所長的這一番話,溥儀的腦子轉開了,你這不是財神爺面前苦窮嗎?你說這話不就是分明想向我要一件東西嗎?看來索賄受賄不光是我們中國人才會干的,這蘇聯人索起賄也是滿直露的。如果不給吧,我今后不還要在他管轄下生活嗎,那要是給個小鞋穿,我可就要遭殃了!給,一定要給,但哪有合适的項鏈呢?對了,上次藏寶時,給毓□的不是一挂項鏈嗎?毓□,毓嵣,這個可恨的東西,別人都愿意和我一起留居在蘇聯,就他不愿意,白疼這個東西了!就把他那串項鏈要過來,送給捷尼索夫所長,既做個順水人情,也解我一點心頭之恨。
  “毓嵣。”
  “庶,皇上有什么吩咐,奴才一定照辦。”毓嵣誠惶誠恐,自從上次毓嵣不愿意寫留居蘇聯的申請書,毓嵣也知道他的行為惹惱了皇上,皇上已經忌恨上他了,因此毓嵣在皇上面前表現得十二分的小心。
  “快把那挂項鏈拿出來。”溥儀命令道。
  “什么項鏈?”毓嵣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什么項鏈!就是我上次給你的那挂珍珠項鏈。記性不咋,忘性倒不差。”溥儀有點生气,十分不滿他說。
  “庶,奴才該死,奴才一下子沒想起來,奴才這就取。”毓嵣小心翼翼他說。
  說著,毓嵣走向他自己的床頭,打開了床頭的一只小皮箱,從箱子中取出一塊折疊得工工整整的紅布,然后,雙手遞給了溥儀:“給,皇上,這就是您給我的項鏈。”
  溥儀一層一層地打開布包,一副精美絕倫的項鏈呈現在捷尼索夫所長的面前,盯著項鏈的捷尼索夫所長的眼睛都要直了。溥儀提著手中的項鏈,一字一頓他說:“這挂珍珠全部都產于我國的南海,都是自然形成的真珠,而不是人工養殖的養珠,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請所長先生笑納。”
  “不敢當,不敢當,奪人之愛,豈敢,豈敢。”捷尼索夫所長口中雖然謙讓著,他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項鏈。
  “這個,不是送給你的,是送給你愛人的。請所長先生代你愛人收下吧。”溥儀又找了個借口,同時又伸手從怀中掏出了一塊怀表:“這個,就留你用吧,上下班也好知道個時間,所長先生就不必推辭了。”
  自己念了個秧,不僅給愛人要了一件精美的、朝思暮想的項鏈,他本人還捎帶著得到了一塊怀表,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他不再謙虛了,雙手接過禮物,嘴里說道:
  “我愛人一定會喜歡的,我愛人一定會非常感謝你的。”
  “不用感謝,不用感謝。”溥儀忙不迭他說。
  “我的愛人一定會非常高興的。”捷尼索夫所長流露出了极端的興奮,但轉而又附在溥儀耳邊說了一句:“千万不要告訴我的長官。”
  “不會的,決不會的。”溥儀保證道。
  俘虜收容所里的生活依舊是空虛無聊的,如何打發時間是他們頗費腦筋的,飽食終日的偽滿大臣、將官們起先是擲骰子、押寶,以蘇聯人發給的煙卷作賭注。但經歷了几次為了几根煙卷而爭得面紅耳赤的事,他們就開始迷上了打麻將,俘虜收容所里當然沒有現成的麻將。這一下子那些舞槍弄棒的將官們可就發揮了他們的長處,于是他們找來蘇聯人為讓他們勞動鍛煉而設的鋸、斧頭等物,然后從劈柴堆里找出質量較好的樺木,精雕細刻,總共刻了十几副,用蘇聯人發給的羊氈作台布,在上面打起來。從走廊這邊到走廊的那邊,一列都是牌桌,辟哩叭啦之聲不斷。一會儿是吃,一會儿又是碰,再不就是自扣,糊了的聲音接二連三。如果外邊來的人經過這里,還真的會以為這里是一個麻將俱樂部呢!對于俘虜們的這些行為,只要他們沒有超出越軌行動,只是作為消遣的行為,蘇聯方面表現得也是滿開通的,不但默許而且還給与种种方便。有的蘇聯士兵甚至還給這些俘虜們站“小哨”,只要上面不來人,他們這些俘虜們就可以盡情地玩;一旦上面來了人,他們就給這些俘虜們發暗號,他們立即收攤,馬上裝模作樣地等候著上面來人的檢查。
  溥儀平生是最恨賭錢的,而且還要自我保持著“皇帝”的架子,當然是不會同那些偽滿大臣,將官們同流合污的。而隨同溥儀而來的几名“心腹羽翼”,在這种環境的薰陶下,也逐漸分成了兩派,一派是他的三個侄子——毓□、毓嵣、毓嵒和另一個貼身隨侍李國雄;另一派是溥杰,万嘉熙,潤麒和西醫黃子正。另一派他們關起屋門,把過去偽滿宮內府的生活繼續延長到蘇聯的伯力市俘虜收容所,每天過著別有天地的生活。不打蒼蠅,不殺臭虫,每天念佛,隨時搖金錢卦,溥儀有時還對這几個甚本群眾發發脾气,甚至“扑作教刑”,重溫一下做皇帝的威風,以溥杰等人為一派的則是“腳踏兩只船”——既保持著和溥儀的關系,又和這幫偽滿大臣廝混在一起,形成了蝙蝠派。
  這一天的麻將照例又打得熱火朝天,一万二條的出牌,三万碰,四條開杠,五万和了的聲音不絕于耳,牌場中的人如痴如醉,場外的不少人也看得分外起勁,但也有個別的人對此無甚興趣,但又無其他事可做,閒极無聊。坐在牌場旁邊發呆,這天就有一個叫邢士廉的偽滿大臣,此人是偽滿時期的外交部長,自認為留過几天學,喝過几瓶洋墨水,從內心里不能認同這幫偽滿大臣們打麻將這种帶中國特色的娛樂活動,但又不愿孤立于這幫偽滿大臣之外,他雖然從不參加打牌,但每當別人支起牌桌后,他總坐在牌桌外幫個人場。他看了兩場,顯得實在的無聊,就對著溥儀的門發呆,他看著看著,好似突然發現了什么秘密似的,但又怎么也解不開這個“謎”,他抓了抓身旁也是個看牌的,頗為神秘他說:
  “你看!”
  “什么?”
  “你仔細看看。”
  那人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清,只見皇帝房間的那扇門一會儿開開,露出一只手,隨即縮回去,一會儿又開開,露出一只手,隨即又縮了回去。這位大臣又招了身邊的一位大臣,接著一個又一個大臣被招了過來。不大一會儿,牌局停了下來,整個走廊呈現著死一般的寂靜,大家都在全神貫注地盯著皇帝門前的這一反來复去的動作。
  “你們猜猜看,皇帝房里的那門一開一關,手一伸一縮是干什么的?”最先發現這一動作的邢士廉問道。
  沒有人回答,整個牌場鴉雀無聲。
  “誰說出來那是干什么的?我請客,正宗的俄式大菜。”邢士廉允諾道。
  “真的?假的?說話可他媽的算數!”突然一個人沙啞著嗓子問道。眾人回頭一看,此人原來是偽滿勞動部(又稱勤務奉公部)大臣于鏡濤,滿臉絡腮胡子,顴骨突出,銅鈴般的大眼時時露出慘人的凶光,身穿黑布中式長衫,身材魁梧高大,如果不知此人身份,肯定會給留下一個黑道老大的形象。此人不僅長相凶惡,而且語言也比較粗魯,平時許多大臣是不和他打交道的,也難得和他說上一句話,他此時的插話引起了眾人的詫异。
  “真的,當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邢士廉保證道。
  “有誰愿意作證嗎?”于鏡濤還是不相信,掃視了眾人一眼問道。
  “我來作證。”臧式毅站出來說道。
  “好,臧老爺子,憑你的威望,我信你。”于鏡濤伸出了大手握了握臧式毅的手。
  “要是平時在皇上面前表忠心,大家恐怕一個比一個來的厲害,竟然連皇上的這一習慣都不了解,真他媽的太可怜了。”于鏡濤的嘴角露出譏笑。“你們都該知道皇帝吃齋念佛吧?”
  “那誰能不知道!”眾人有點不屑地回答道。
  “知道就好。”于鏡濤說。“皇帝吃齋念佛可不比一般人,他是鐵杆的信佛,佛有五戒:殺、盜、淫、妄、酒。殺為首戒,皇上是力戒殺生的,甚至是蒼蠅、蚊子也不准傷害,屋里有蒼蠅、蚊子,不能打死,怕犯了殺戒,就讓他屋里的人用手抄,抄住了就放到門外去,而皇上平時是不大開那屋里的門的,開門是為了給蒼蠅、蚊子放生,放生后,門院即又關上了,而我們這里离皇上房子比較遠,看不到蒼蠅,就只見門一開手一幌了。請客吧。”
  “你說的不可信。”邢士廉不愿服輸。
  “怎么的不可信?不要想賴。”于鏡濤睜大眼睛問道。
  “就是不可信!我問你,皇帝不殺生,為什么還吃肉?肉都能吃,連個蒼蠅、蚊子都不能打嗎?”邢士廉反問道。
  “這你就少見多怪了,虧你還是個喝過洋墨水的,佛教的殺戒還有個小注:‘不為我殺’,即不是為我吃而宰的,反正我不吃別人也要吃,吃這樣的不算破戒。”
  他們正爭得面紅耳赤,皇帝房間的門開了,毓嵒走了出來。
  “毓爺,毓爺,過來,過來。”邢士廉喊道。他想從敏嵒的口中探個究竟,不想輕易在于鏡濤面前讓輸。
  邢士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敘述了一遍,毓嵒的證實果然如于鏡濤所言,這令邢士廉大跌眼鏡,他不得不賠了一頓俄式大餐,心疼得邢士廉好几天見了人都不理。
  時光在這幫偽滿大臣的空虛無聊中被打發了過去,很快到了一九四八年的十一月底,這時中國形勢發生了令這幫偽滿大臣們意料不到的變化。東北全境被人民解放軍解放,東北成了共產党的天下。這幫偽滿的大臣、將軍們一剛到蘇聯時,憑著他們的經驗和嗅覺,認定蔣介石兵精將廣,背后又有強大的美國作后援,而共產党領導的八路軍不過是一批烏合之眾,裝備低劣,哪能是蔣介石的對手,必敗無疑。他們都想著早晚是要被送交國民党的,所以就一心向著蔣介石,見他們不少人和國民党還都有些關系,親朋故舊在國民党中能夠呼風喚雨的人也不在少數,他們就通過這种或那种關系和國民党套近乎,以求未來的時日能夠有個比較令人滿意的結局。現在的形勢變了,這幫善于見風使舵的政客們,又開始動起了腦筋,如果說他們以前和國民党領導是暗渡陳倉,那這次向共產党示好則是明修棧道。他們商量的結果,組織起了一個學習會,名為“馬恩列斯學習會”,還鄭重其事地報請收容所批准,聲勢造得轟轟烈烈,形勢搞得有模有樣,既有講解員為大家講,听者還煞有介事地記;既有討論,還有提問,深受收容所的好評。這下可把溥儀甩在一邊了。
  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溥儀把溥杰、万嘉熙及几個族侄召集在一起,召開了一次“御前會議”。
  “你們几個看一看,人家那邊多熱鬧,我們該怎么辦?”溥儀首先開了腔。
  “怎么辦?他們能學,我們也能學。”年齡最小的毓嵒搶先說道。
  “學,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嗎?听說人家還是經過所里批准的呢!”溥儀沒好气地搶白道。
  “那我們就和他們一起學,不就行了嗎?”和溥儀及偽滿大臣們都保持密切關系的“編蝠派”万嘉熙說道。
  “是的,這倒是個好主意。”溥杰附和道。
  “好主意!好主意個屁!平時我又不和他們來往,這時要參加人家的學習,那我怎么能拉得下這個老臉!”溥儀對溥杰投來了极為不滿的一瞥。
  “那怎么辦?自己學不行,參加人家的又不愿意。”毓喦快言快語他說道。
  “少插嘴,誰讓你說這么多!”溥儀十分惱怒地責怪毓嵒。
  “那這么辦行不?”一直未開口的毓□說道。“他們能打報告成立學習小組,我們為何不能呢?還可以借此看看所方的態度。”
  “嗯。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溥儀贊歎道。
  “御前會議”結束后,由万嘉熙執筆,溥杰潤色,溥儀過目的一篇關于成立學習小組的申請報告很快遞到所方。所方的指示很快下來了,讓溥儀參加偽滿大臣們的學習小組,并指定溥杰、万嘉熙擔任講師,學習的內容不外是《聯共(布)党史簡明教程》、斯大林著《列宁主義問題》等。
  溥儀的參加,學習小組的气氛倒是嚴肅了不少,但無論是偽滿大臣,還是溥儀及其族侄們,他們都沒有一個是真心學習的,講的是在唱戲,听的也在“當差”,能糊弄過去就算了,只是每次的開講之前,儀式倒是蠻有趣的。每到學習時間,照例是現吆喝人。等到偽滿國務總理張景惠以及他文武大臣們一個個搬椅坐定之后,再由溥儀的侄子去請溥儀。不大一會儿,便可看到溥儀領著三個侄子(溥□、毓嵣、毓嵒)及近待李國雄緩步走來,同時有一個人捧著溥儀專用的椅子,搶行几步,把椅子放在和講師座位平行稍前的右方,緊靠著八號室、九號室之間的地方。這時,擺椅的人向溥儀鞠一個比偽滿時期稍淺些的“致敬禮”,“講師”溥杰或万嘉熙則向溥儀報告一聲:“現在開始。”,溥儀則神情木然地點點頭。對于溥儀的出席,退場,那些偽滿大臣們則既不起立,也不行禮,但都是習以為常地乖乖地坐在那里等著。
  看著這种學習的場景,曾任南京汪偽政權駐朝鮮領事的漢奸楊紹權作過一首詩,詩云:
  
  長廊短椅列公卿,
  御弟高聲講列宁。
  斜并講壇安寶座,
  半掩龍門仔細听。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党的領導下,經過二十八年的艱苦努力,終于推翻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結束了舊中國一百多年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歷史,這對全中國人民來說都是歡欣鼓舞的大喜事,但溥儀整日里卻愁眉苦臉,似乎世界未日就要來臨了似的。他的諸葛神課搖得更勤了,也更虔誠了,這一天他又換了一卦,恰巧有這么一句卦詞“一片彩云秋后至”,那意思是回國將在秋后不久的日子,這更使溥儀愁上加愁。
  這一天,別爾面闊夫中校代表蘇聯怕力市內務局來收容所檢查工作,溥儀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沒等溥儀開口,別爾面闊夫首先笑容滿面地和溥儀打了招呼:“溥儀先生,你好,我們很久沒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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