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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請來一位諸葛亮


  明万歷十二年九月,努爾哈赤派兵去攻打董鄂部。這董鄂部位置在董鄂河流域,与蘇克素護部為鄰。這年九月,努爾哈赤得知董鄂部發生內亂,便立即召開軍事會議,討論征服董鄂部的問題。大部分將領認為這是攻打董鄂部的天賜良机。努爾哈赤說道:“現在秋高气爽,人壯馬肥,再加上董鄂部內亂未平,俺不先去討伐它,等它內部統一之后,必然會來討伐俺,到那時不是晚了嗎?”于是,他親自率領五千精兵,攜帶蟒血毒箭,直抵董鄂部部主阿海巴顏的駐地永吉達城下。再說這阿海巴顏,此人五十多歲,年輕時候長得英俊瀟洒,騎馬射箭、使槍弄棒都有些功夫。他父親老阿海做董鄂部首領時,為永吉達城的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比如地租稅收得很輕,馬牛羊的頭稅要得更少,他自己過日子也很朴素。妻子郎拉為人賢慧,好周濟窮困百姓。她為老阿海生了兩個儿子,長子阿海英夫、次子阿海巴顏。前年老阿海去世了,按傳統規矩,阿海英夫承襲部落首領,作了永吉達城的城主。這阿海英夫跟他父親長得一模一樣,為人做事也像他父親那樣忠厚。老百姓說:“小阿海比他父親更厚道!”所以永吉達城這兩年平安無事,加上風調雨順,老百姓家里牛羊成群,馬棚里的馬都多得拴不下了。真是家家富裕,人人安康。再說阿海英夫的弟弟阿海巴顏,這人跟他哥哥大不相同。雖是同一父親,一娘同胞,阿海巴顏卻刁鑽頑劣,為人刻薄,整日花天酒地,無惡不作。据他們家的管家出來說:“府里二十多個女佣人,凡有些姿色的,他都占了。”永吉達城里的年輕女子,一听說阿海巴顏的名字,無不心惊肉跳,誰個還敢見他!俗話說:狼有狼群,狗有狗党。阿海巴顏也有一幫哥們打手,整日跟在阿海巴顏后面,串街溜巷。餓了到飯店里一坐,么五喝六,大嚼大咽,鬧得烏煙瘴气,臨走時一文不名;一旦招待不周,還要被砸得亂七八糟,然后揚長而去。要是哪家的大閨女、小媳婦被他瞧上了,定要被打手們弄去,讓他玩夠了,然后放回去拉倒。
  老阿海活著時候,也曾听說阿海巴顏的一些劣跡,也知道他在府里与那些女佣人一起鬼混,多次教訓他,甚至也打罵過不止一次。老阿海去世了,他哥哥當了城主,他心里想:為什么俺不能當城主?不就是因為你比俺早生兩年!為此事他曾去跟他老娘吵了一架。他竟然當著老娘的面質問:“為什么不讓俺早生出來?”他老娘气得當時就昏倒了。阿海英夫跟弟弟一塊長大,從小就事事讓著他,從未跟他計較過。當了城主以后,他起早貪黑地為全城老百姓操勞,哪有閒功夫管他!于是阿海巴顏越玩越劣、越鬧越凶了。一天晚上,阿海英夫找他弟弟阿海巴顏去了。哥哥說:“大家都反映你不正干,老百姓都——”未等哥哥說完,阿海巴顏把臉一變:“誰說俺不正干?都說你正干,是吧?俺要當城主,俺也正干!”“你憑什么當城主?”“你憑什么當城主?”兄弟二人爭吵起來。那阿海巴顏早有奪權的野心,這會儿又在气頭上,他一個冷不防,從腰間拔出短劍,照著哥哥的肋下就是一下。阿海英夫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的親弟弟會對自己下毒手!由于劍刺得重,刺得深,血流如注。“你……你……”阿海英夫未說完,便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
  阿海巴顏赶忙喊來他那班哥們死党,將他哥哥的尸体擦洗干淨,連夜替他穿好衣服,填在棺材里面。然后派人把部落里几個管事的頭頭喊來,向他們宣布:“阿海英夫得了傷寒症,不治而死。因為怕傳染開去,只能連夜埋葬。”那些人看看阿海巴顏的身邊,那班哥們狗党個個凶神惡煞似地,雖然明知阿海英夫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敢蹦半個“不”字,只得唯唯諾諾,听從阿海巴顏的擺布。
  再說阿海巴顏刺死他哥哥阿海英夫以后,由于阿海英夫結婚不到一年,妻子未能有孕,當然無后繼承永吉達城主,而阿海巴顏就非他莫屬了。這阿海巴顏剛當上城主不到三天,就有人來報告:“建州衛的都指揮使努爾哈赤帶領大軍五千,前來攻城,快到城下了。”那阿海巴顏一听,嚇得六神無主,戰戰兢兢地派人將那几個頭人喊來說:“一定要把城守住,不然,俺就要殺你們!”在頭人中,有個叫哈麥龍的,能騎善射,武功非凡,他站起來說:“把教場里的四千兵,全帶到城上去。分段把守,派專人負責。再多運些擂木、滾石,加強警戒,晝夜輪班守城。量他努爾哈赤也很難打進來。”听了哈麥龍的一席話,阿海巴顏高興起來,馬上宣布道:“哈麥龍是守城的總指揮,全城人都得听從他的調遣。”又轉臉對哈麥龍說道:“誰若不听,就把他砍了。若是打敗努爾哈赤,俺一定重重的賞你!”自此永吉達城的守衛由哈麥龍全權負責,阿海巴顏仍然過著驕奢逍遙的快活日子。
  再說洛寒去接老河口的張一化夫婦,因為努爾哈赤先告訴他沿途路線,身上又帶著銀兩,沒有耽誤時間,很快就找到張家。洛寒剛到柵欄門外,就見到一個白胡子老頭在院里掃地呢。洛寒心里說:那是張一化大爺無疑了。就敲一下柵欄門,那老頭耳朵挺靈,一抬頭見是一個年輕人,忙來開門。未等洛寒發問,老頭就說話了:“是努爾哈赤派你來的吧?”“正是。大爺怎么知道?”“十三年前,他在俺家里臨走時跟咱約定的呀!這一陣子俺天天盼,日日等,終算盼來了!”老人說著,拉住洛寒的手,就往屋里走去。“大媽呢?”“她走了。再也見不到她了!”老人說著,眼圈有些紅起來。洛寒忙把話引開去,問道:“大爺,咱啥時動身呀?”老人沉思了一會儿,然后昂起頭來,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著巍巍長白山脈,果斷地說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哪里黃土不埋人!這里俺還戀啥?走!今晚做點干糧帶著,明早就動身!”洛寒一听說明早動身,赶忙問:“大爺,你老坐車,還是騎馬?俺好去准備。”張一化笑著說:“你就別操心了。俺已准備了一個腳力,你只安心休息吧!”一夜無事,第二天一大早,他們起來吃過早飯,老人先去門外山坡上給老伴的墳頭又添了几鍬土,低下頭去一字一句地說:“你就安心歇著罷!有朝一日,俺還會來看你的!”說完,毅然轉過身,回到院里,從屋子后面牽出一頭渾身烏黑發亮的毛驢。洛寒赶忙走上去,拿床被子,搭到驢背上,權作鞍子,然后扶老人騎上,自己也翻身上馬,順著往建州去的大道,二人忽快忽慢,一前一后地走著。不知不覺,半個多月的時間,他們就到了。在府里,听說努爾哈赤帶兵到董鄂部,去攻打永吉達城去了。那張一化老人不听猶可,一听此話,馬上動身往永吉達城而來。
  再說努爾哈赤統帥五千兵馬,來到永吉達城下,見到城門緊閉,城上守兵忙著搬運鐳石滾木,防守甚嚴。他心里有些納悶,前日听探馬回來報告:阿海巴顏刺殺了他哥哥阿海英夫,自己做了永吉達城主,城里亂糟糟的,守城的事無人過問。現在看城頭的防守情況,似有能人在指點,還不能掉以輕心哩。便在營帳里召集眾將領開會,討論攻打永吉達城的問題。忽然侍衛進來報告:“洛寒回來了!”努爾哈赤一听,赶忙站起身,忙著問道:“洛寒在哪里?張大爺接來了嗎?”話音未落,只听:“俺老朽來了!”一位精神奕奕的白胡子老人站到努爾哈赤面前,他仔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他朝思暮想的張一化老人。努爾哈赤大喜,一步上前,摟住老人,施了擁抱禮,急著問候:“大爺可好!可想死俺了!”“俺也想你呀!”張一化詼諧地說道,“你現在今非昔比,真是烏槍換炮了!”努爾哈赤一听,笑著說:“還早哩!大爺,別人不知道,你還不了解俺的想法?”張一化听了,笑著點了點頭,二人相視著又一笑。努爾哈赤赶忙招呼人准備酒飯,要替張大爺接風洗塵。張一化忙擺著手說:“別急,俺不餓,俺想先听听那永吉達城的情況。”努爾哈赤知道老人的脾性,就將永吉達城近几天來在防守上的變化介紹一遍。張一化听了,稍一沉思,站起來拉著努爾哈赤往外就走,邊走邊說:“俺先去看看!”努爾哈赤用另一只手向額亦都、安費揚古等一招手,他們也赶忙跟在后面。這永吉達城建筑在董鄂河的河灣里,三面臨水,一面平川地是城內出入的通道。若是站在董鄂河的上游,往永吉達城看去,正是居高臨下。努爾哈赤与張一化等人來到城西北的紫霞山上。這紫霞山屬長白山的余脈,是周圍最高的一座山,那滾滾東流去的董鄂河,便發源于紫霞山的峽谷里。他們站在山頭向下一望,那永吉達城宛如一個嬰儿的搖籃,躺在董鄂河的怀抱里。正當他們俯瞰著永吉達城,突然烏云密布,一陣風吹過,下起了小雨。努爾哈赤忙說:“回去吧!你老人家路上辛苦,不要再淋病了。”張一化忙說:“沒關系,這些年在風里雨里打魚慣了,俺這副老骨頭硬著哩。”他們往回走時,雨越下越大了。張一化抬頭看看天空,又扭頭看一眼永吉達城,意味深長地說:“這是一場及時雨哩!”回到營帳里,各人落座以后,張一化笑了一笑,說道:“你可記得,十三年前,在俺家里看過《三國演義》中的‘關云長水淹七軍’的故事么?這永吉達城地處水灣地方,當前中秋剛過,正是秋雨連綿季節,若是把董鄂河上游的几處河口堵住,等天一放晴,那蓄滿水的堤壩一決開,永吉達城里將是一片汪洋。這几天,咱們要隱秘地做兩件事:選派几十個精干的士兵,由一員將領帶著,到董鄂河上游把各個河口堵住,不能离開,直到破堤后才能走;派二百人帶著大刀。斧子、繩索,到附近林子里砍樹做筏子。等到永吉達城一片汪洋之時,咱們坐著筏子到永吉達城里活捉阿海巴顏吧。”大家听了,都說“好計、好計”。努爾哈赤笑著說:“生姜還是老的辣嘛!”張一化又接著說:“俺是雙手空空來的,這就算是俺的一份進見禮罷!”
  當天夜里,雨下得更大了。次日清晨,努爾哈赤派安費揚古帶領五十人,前去董鄂河上游,堵塞河口。又命令洛寒帶領二百人,到附近林子里砍樹做筏子。二將領命而去,暫且不表。再說永吉達城里,阿海巴顏看到天降大雨,高興得了不得,他對哈麥龍說:“再過几天,努爾哈赤人沒有糧吃,馬沒有草喂,讓他去喝董鄂河的大水吧!俺看他怎么來攻城!”哈麥龍卻不以為然地說:“俗話說得好:狗急還跳牆呢!千万不能小看那努爾哈赤,此人有勇有謀,還應謹慎為好。”阿海巴顏把嘴一撇,有些不耐煩地說:“你也不要長他人的志气,滅咱們的威風!他努爾哈赤有什么了不起,咋咋呼呼來攻咱的城,都好几天了,連個屁也未敢放!這回俺倒要看他有什么能耐?”正說著,有個打手前來報告:“你嫂于——不!是那胡拉氏已經弄來了,請你去看看。”這胡拉氏是阿海英夫的妻子,講起來也有七八分的姿色,又是跟他哥哥新婚不久。現在阿海英夫一死,阿海巴顏心里想,永吉達城都是他的了,那個胡拉氏理所當然地也要屬于他。于是派人把她弄來,總比府里那些丫頭片子強得多吧!
  那個打手報告的話,哈麥龍已听明白了,馬上向阿海巴顏告辭,回城上去了。阿海巴顏也不強留,心里說:還想教訓俺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你是什么東西!要不是努爾哈赤來攻城,老子早治你了。一路想著對哈麥龍的不滿,便來到后院,見房里的胡拉氏在滿臉淚痕地哽咽著。阿海巴顏緊走几步來到胡拉氏的對面,仔細一看,心里咯登一下,平時只是打個照面,從未細瞅過,這女人長得很標致呀!特別是她那兩只彎眉,毛細而絨,襯著兩只杏眼,煞是迷人。她的皮膚也很白嫩,臉上雖然挂著淚痕,仍然給人美的感覺。于是笑咪咪地說:“胡拉嫂子,不要過分難過。大哥死了,還有小弟陪你呢!人生一世,吃喝二字。你跟著大哥有啥好呢!他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整天只知道干事。你跟他成親半年多了,他未能讓你生個一男半女,有啥本事?”講到這里,他見胡拉氏掏手帕,赶忙將自己的香手帕送過去。胡拉氏將身子一扭:“誰稀罕你那髒手帕!俺不許你污辱英夫,他是好人!”“好人?哈!哈!哈!好人不長壽!你要是隨了俺,天天讓你吃香的,喝辣的,好衣服任你穿。俺這永吉達的城主也讓你當半個家!怎么樣?”那胡拉氏一听,號陶大哭起來:“你大哥尸骨未寒,你就來欺負俺,你是畜生!俺就是死了,也不隨你!”阿海巴顏一听,非常惱火,用手指著胡拉氏喊道:“俺就不信邪!再厲害的女人到俺手里,她都得服服貼貼地讓俺玩個夠。不信的話,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說罷,大手一揮:“來人!”兩個打手進來了。阿海巴顏指著胡拉氏吼道:“快把她捆在床上!”兩個漢子如老鷹抓小雞似的,將胡拉氏四肢分開,捆在床上,退到門外去了。胡拉氏還在罵不絕口,阿海巴顏獰笑著走向前去……
  大雨一連下了三天三夜,永吉達城里城外,到處是溝滿河平。努爾哈赤的營帳安在一個小山坡上,看看天已放晴,又与張一化親自到董鄂河上游察看蓄水情況,安費揚古告訴他們說:“這几道河口的大水放下去,那永吉達城必定是一片汪洋。”他倆听了,心中十分高興。又到林子里去,看洛寒的筏子做多少了。洛寒說:現在做成三十只大木筏,每只上面可坐二十五人,合計能裝七百五十人左右。若是不夠用,還可以做几只。張一化說:“夠了,足夠了!”他倆回到營寨,已是上燈時分。隨便吃了晚飯,努爾哈赤即召開全体將領會議,他將放水攻城的情況又作了部署,即派額亦都到安費揚古那里去協助放水。又分咐帖木爾克到洛寒那里去,把筏子都集中起來,作好下水的准備。一切部署完畢,他拉住張一化說:“俺們看看去!”
  再說哈麥龍自從那天從阿海巴顏那儿回到城上,總覺得不自在,左思右想,總覺得替這种人面獸心的人賣命,實在不值得!于是守城的事儿就沒有前几天認真了。這天晚上,他正在胡思亂想,忽然听到城下如万馬奔騰,急忙走出屋外一看,“啊呀!”他大叫一聲,“了不得了,大水沖來了!”只見四面八方,大水驟然而至,那轟轟的水聲,如雷霆万鈞,呼嘯著往城牆上沖。守城軍士嚇癱了,有的在城上東竄西跳,如無頭蠅子。不一會儿,一大片城牆坍倒了,大水從外面往城里沖來。那些老百姓有知道早些的,赶忙爬到屋脊上,或是樹上。來不及的,被大水沖得無影無蹤。那阿海巴顏剛將捆在床上的胡拉氏衣服扒掉,正在專心欣賞胡拉氏那迷人的胭体,還未來得及干那顛寫倒鳳的勾當,就被撞進門來的几個打手拉了過去:“城外大水沖進了城,你還不快走!”阿海巴顏一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里非常糊涂:城外的大水怎么能沖進城里來?未等他問出聲來,只听門外傳來亂糟糟的人喊聲,馬叫聲,狗吠聲,亂成一片。不一會儿,那無孔不人的大水已沖進了屋子,眨眼之間,沒過膝蓋,漫過房檐,一座永吉達城變成了汪洋世界。
  努爾哈赤与張一化、額亦都等乘著木筏,來到城里。有人報告說:阿海巴顏已經淹死,那個負責守城的哈麥龍已經投降。一會儿,安費揚古押著哈麥龍走來,努爾哈赤看他膀闊腰圓,濃眉大眼,長得一表人材。就問他一些情況,哈麥龍都如實報告。努爾哈赤說:“俺不殺你,還想重用你。你愿意嗎?”哈麥龍赶忙跪下磕頭,感謝不殺之恩,說道:“俺情愿替你效力。”努爾哈赤對哈麥龍說:“俺現在派你做永吉達城主。等大水過后,你要幫助老百姓重建家園,將永吉達城管理好。可不能學阿海巴顏。若不听俺的話,准饒不了你!”哈麥龍感恩戴德,高高興興地走了。
  努爾哈赤与張一化、額亦都、安費揚古等人,回到營寨,帶領軍隊,高唱凱旋歌,回到建州府。第二天,努爾哈赤分付殺豬宰牛,犒賞將士,慶賀胜利。自此,建州董鄂部已被消滅,成為努爾哈赤的屬地了。在慶功宴上,努爾哈赤宣布:張一化擔任軍師職務,大小將士一律听從他的指揮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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