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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蚕食鯨吞


  努爾哈赤与朝鮮王國修好以后,暫時沒有后顧之憂了,便決定征服海西四部。在古勒山役之后,女真內部形成了新的力量對比,海西四大部中,葉赫、烏拉部勢力強盛。哈達、輝發部勢力相對的減弱了,變為建州、葉赫、烏拉“三足鼎立”的局面,而三者之間,又以建州与葉赫的矛盾最為尖銳。在這一形勢下,努爾哈赤采取“遠交近攻”的策略。所謂遠交,主要是針對烏拉部、科而沁蒙古、東海各部和朝鮮王國。所謂近攻,主要是与葉赫部爭奪哈達、輝發部和直接攻擊、掠奪葉赫部。正是在這一策略思想指導下,努爾哈赤進行了統一海西四部的戰爭。
  且說哈達部,原先居住在松花江海西地區。哈達,在滿語里意思為山峰、石崖。因此,哈達以住山城而得部名。當時,明朝人稱之為南關,而女真人稱之為哈達。哈達部南徙至開原廣順關外,居住在哈達河(今清河)流域,也有一部分居住在柴河一帶。它東臨輝發,西至開原,南接建州,北界葉赫。哈達部的治所,是座落在哈達河北岸的哈達城。
  哈達部民,姓納喇氏。部民南遷后,過著定居、農耕的生活。明朝万歷初年,哈達万汗王台任哈達部長。其時,哈達勢力最為強大。王台對明朝忠順,他誘殺王杲以后,万歷二年,明廷封他為都督,加一品勳階,敕他為龍虎將軍。那時,王台想依靠明朝勢力,統一女真各部,但是明廷卻堅持“分而治之”的方針政策,并不予以支持,使王台在內外交困、憂病交加中死去。那是万歷十年,正是努爾哈赤起兵前一年。
  再說王台有六個儿子,長子扈爾干,次子三馬兔、三子傻太,四子綱實、五子猛格布祿、六子康古六。王台死時,他的二、三、四子都已早死了。所以長子扈爾于繼為哈達部長。但是康古六不服,整日与扈爾干磕磕碰碰。原先王台娶妻二人,第一個妻子生了四個儿子,后三個早死,只有扈爾干一人。在王台的勢力最強盛之時,葉赫部長清佳努,將他的妹子名叫溫姐的,嫁給王台作妾。那溫姐長得膚若白玉,貌比天仙。特別是她擅長歌舞,淫蕩風流。嫁給王台時,溫姐年僅十六歲,而王台已六旬開外。溫姐姓猛格布祿。
  王台死前,溫姐就曾經勾引過扈爾干。扈爾干性格正直、忠厚,論年齡,他比后母溫姐還大三歲。一天午后,她突然來到扈爾干的住室里,見他正在床上睡午覺,便主動脫去衣服,想去勾引扈爾干。遭到扈爾干的嚴辭拒絕,并痛斥她喪失理智。王台死后,扈爾干不准溫姐接触外人。年僅二十六歲的這位孀婦,竟与比她小五歲的康古六勾搭成奸。十六年前的一天,王台帶著侍從到東山打獵,遇到一個打獵的姑娘。見那姑娘長得俊俏,一時性欲大發,王台要求与她作愛。那姑娘不敢拒絕,二人遂在大樹下面干成了那事。王台發泄獸欲之后,遂將那女子帶回府里,以后生下了康古六。不久那女子一病不起。康古六雖比猛格布祿年紀大几歲,地位卻排在后面。這康古六身高馬大,性格剽悍。一次,他正在屋內洗浴,溫姐來了,二人遂脫衣上床。從此,夜夜歡聚。這事傳到扈爾干耳里,他把康古六喊去,狠狠訓斥一通。那頑劣不馴的康古六,環眼一瞪,吼道:“你那部長不該你一個人當,咱都有份。”扈爾干听了,气得肺都快炸了,馬上反駁道:“你算什么東西?你是老爺子在世時,与那野女人胡搞生下來的!你能有臉跟俺相比么?俺警告你,若再与溫姐胡鬧,俺就殺你!”這可把康古六鎮住了,所謂邪不壓正,一點不錯。那康古六嚇得雞蛋長爪子——連滾帶爬,一下子跑到葉赫部去了。
  再說那葉赫部長清佳努,見康古六逃到葉赫部來,心里想:“這個人頭腦簡單,又是個好色之徒,可以利用他,讓他与扈爾干斗,以削弱哈達力量,到了适當机會,咱就可以把那哈達滅掉。”他想到這里,就派人把康古六喊來,并對康古六說:“你与扈爾干本是兄弟,都有繼承權,為什么部長由扈爾干一人當呢?他把你又赶出來了,這扈爾干也太殘忍了,怎能將自己的親弟弟赶出來呢?你來到咱葉赫,孤身一人,也怪可怜的。俺打算把女儿嫁給你,你以后要好自為之!”康古六一听,直喜歡得屁眼冒花。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扈爾干將俺和溫姐強行拆散之后,俺孤身一人來到葉赫,正是舉目無親,可是葉赫部長卻看得起俺,將自己的女儿嫁給俺,真使俺受寵若惊。俗話說:“患難遇知已。”這清佳努部長就是俺的知已!俺將終生不忘他對俺的知遇之恩!
  再說扈爾干受人教唆,于万歷十一年八月,帶兵搶劫建州努爾哈赤所屬的瑚濟寨,被大將安費揚古領兵追殺几十里,回到哈達城,不久病死。他的五弟孟格布祿十九歲,承襲了哈達部長,龍虎將軍,左都督之職位。康古六得到扈爾干的死訊,更是万分喜悅,立即回到哈達,又与溫姐攪在一起。不久,康古六竟娶溫姐為妻。又從葉赫把那新娘子接來,仍不能滿足他那罪惡的淫欲,与孟格布祿商議,把扈爾干的儿子歹商新娶的妻子奪取過來,共同打擊歹商。于是哈達被康古六攪得混亂不堪。
  再說葉赫部的清佳努、揚佳努兩位部長,准備派兵襲擊哈達,清佳努的妻子出來勸阻道:“你剛把女儿嫁給康古六,孟格布祿還是你們的外甥,怎能去攻打呢?”妻子的話气得清佳努胡子都翹起來了,他罵道:“你懂得個屁!姻親只是外交手段,女人不要參政,滾回屋里去!”万歷十一年,葉赫部乘哈達部的王台、扈爾干兩喪連報之机,先后糾挾恍惚太、瓮阿岱率領兵馬去攻掠哈達。葉赫兵搶劫財物,焚燒房屋,擄掠婦女,無惡不作。
  且說明朝遼東巡撫李松、撫順關總兵李成梁遵循對女真“分而治之”的方針政策,對葉赫興兵掠哈達的行為十分不滿,遂派兵攔劫,一舉斬殺清佳努与揚佳努兄弟二人,才使哈達免遭覆滅。但是哈達部仍然四分五裂,內證加劇。葉赫部清佳努的儿子布寨、揚佳努的儿子納林布洛分別繼任葉赫部長,又于万歷十五年,乘哈達內部混亂,內訌加劇的情況,納林布洛派恍惚太帶兵攻哈達,大肆擄掠財物,焚燒村寨,哈達部民苦不堪言。不久納林布洛病死,其弟錦台什繼任葉赫部長。這錦台什比納林布洛更加仇視哈達,于万歷二十七年五月,錦台什統率兵馬五千再次進攻哈達。處在內證外扰的情況下,哈達無力抵抗。猛格布祿出于万般無奈,就送三個儿子到建州,作為人質給努爾哈赤,來向建州借兵。
  再說努爾哈赤見猛格布洛送來三個儿子作人質,心里非常高興。他對哈達南關的沃土,早就垂涎了。由于建州的部長越來越多,土地貧脊,糧料不足。若能占有南關的沃土,真是如虎添翼。另一方面,哈達部地處建州出入的咽喉,并吞哈達以后,可以將建州的領域向外推進二百多里,逼近葉赫部的邊境。一旦哈達部落人葉赫手中,建州將面臨著門戶之患。于是,努爾哈赤滿口答應,立即派遣大將扈爾漢、噶蓋二人,領兵二千前去援助哈達部。葉赫部錦台什得知后,十分惊懼,遂寫了一封書信給猛格布祿,來离間他与建州的關系。努爾哈赤獲得哨探報告,十分气憤,認為猛格布祿反复無常,于九月份,發兵討伐哈達部。舒爾哈齊率先請戰,愿意當先鋒,努爾哈赤命他領兵一千先行。
  且說舒爾哈齊帶領兵馬,來到哈達城下,看到城頭軍旗招展,布滿了守兵,并有一支兵馬前來迎戰。舒爾哈齊膽怯了,便不戰而退。回來向努爾哈赤報告說:“哈達部有兵馬前來迎戰。”努爾哈赤一听,非常生气,喝問道:“這次出兵難道是因為城中無備才來的嗎?你打了多少年的仗,不懂得‘兵來將擋’的道理?現在你害怕,就把兵帶到后邊去!”努爾哈赤說罷,便拍馬舞刀,奮勇向前。因為舒爾哈齊的軍隊擋住了去路,努爾哈赤不得不統率兵馬繞城而行。這時,城上的猛格布祿見有机可乘,遂命守城士卒弓弩齊下,滾術擂石,一齊向努爾哈赤襲來。但是他無所畏懼,依然指揮兵馬攻城。一見猛格布祿,努爾哈赤罵道:“你這不守信用的小子,俺饒不了你!”猛格布祿自知沒趣,也不予搭理,只是命士卒矢石齊下。由于舒爾哈齊貽誤了戰机,挫傷了士兵的銳气,建州軍損失慘重。
  為了迅速攻破哈達城,努爾哈赤及時調整部署,采用四面包圍,重點進攻的策略,爭取先突破一點,再逐步延深,擴大打擊面。再說哈達部兵力不足,指揮又不統一,人心混亂等,稍一松勁,努爾哈赤帶著軍隊日夜猛攻,經過六晝夜的激戰,終于攻陷哈達城。大將揚古利率先跳上城頭,生擒了猛格布祿,之后,猛格布祿匍匐進見努爾哈赤。努爾哈赤親手給猛格布祿松了綁,又將自己的貂帽和豹裘賜給了猛格布祿,并將他帶回佛阿拉監養起來。于是哈達部原所屬城寨完全招服。對哈達的器械、財物、妻子秋毫無犯,所有的降民一律編入戶籍,遷之以歸。
  滅亡哈達以后,努爾哈赤与軍師張一化、大將額亦都等商議,以為明朝皇帝必然震怒。張一化說:“俗語云:‘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猛格布祿最忠順朝廷,深得明廷的信任,留著他,終有禍患。不如找個罪名,就地——”努爾哈赤點了點頭,說道:“軍師言之有理。”遂宣布猛格布祿罪名:曾奸污部民妻子五十余人,生活腐化,淫惡成性,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云云。努爾哈赤命令:出布告,公諸于世。將猛格布祿處死。
  不久,明廷派遣使臣前來責備努爾哈赤,并揚言要停其貢賞。努爾哈赤十分恐懼,立即去向邊官悔過,答應歸還猛格布祿的次子革把庫及其部眾一百二十家,以女儿莽古吉嫁給猛哥布祿長子武爾古岱。在明廷逼迫下,努爾哈赤于万歷二十九年(1601年)七月,在撫順關外殺白馬發誓:“輔佐武爾古岱,保守哈達各寨。”但時過不久,努爾哈赤又以北關葉赫部侵扰南關,武爾古岱自動來投為口實,完全占領了哈達部。這是努爾哈赤實施近攻之策的第一步。
  哈達滅亡以后,明朝失掉南關,海西四部被打開一個缺口。努爾哈赤吞并哈達,是他統一女真各部道路上的一塊里程碑——“自此益強,遂不可制”。他的下一個爭奪目標,將是輝發部。
  奪取輝發部對于建州极為重要。這一方面可以剪除葉赫部的一個臂膀。同時,也可以打開去烏拉部的通道。切斷了烏拉部与葉赫部之間的經濟聯系,有利于建州的經濟發展和繁榮。因為黑貂等名貴產品由黑龍江南北,即所謂“江夷”地方和東海虎儿哈部南運,多受烏拉部控制。烏拉部是貨物的中轉站,既集中“江夷”的東珠,紫貂等土產,又將關內的布匹等物品供應東海各部。如此貿易往來,途徑輝發部,運往開原,使沿途各部都得到好處,而獲利最大的是葉赫部。打掉輝發部,就等于砍斷了葉赫部的重要經濟命脈,使葉赫部經濟變得蕭條。因此,攻取輝發部對于努爾哈赤統一東北地區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也是他近攻策略實施的第二個重要步驟。
  且說輝發部,其先世居住在松花江与黑龍江交匯處地域。明朝嘉靖年間,其首領星古力率部民移居渣魯地方。星古力后同扈倫人噶揚噶、圖墨土二人,殺七牛祭天,并附其姓,改姓蠱克得里為納喇。他有兩個儿子,老大名留臣,老二名叫備臣。備臣生納領噶和耐寬,納領噶生拉哈都督。拉哈都督生噶哈禪都督,噶哈禪都督生齊納根達爾漢,齊納根達爾漢生王机砮。由星古力七傳至王机砮。王机砮收服鄰近諸部,勢力日盛,于輝發河畔扈爾奇山筑城以居,輝發部由此興盛。
  輝發為滿語發音,譯為漢語意思為野茶汁,青色,可作染料。以意推求,輝發河水色青,似野茶之汁,故以此作為部落名稱。輝發部的地理條件,既有利于他們在這里生息、繁衍,又限制了其拓展。它臨山依水,水草肥美,物產丰饒,宜農宜牧,或漁或獵;憑山筑城,形勢极險,城下臨水,易守難攻。它東面和南面是建州,西与哈達、葉赫為界,北面連接烏拉,左右為分水岭和長白山所阻,介于哈達、葉赫、烏拉和建州四強之間,難以發展。
  且說輝發部長王机號,為人机敏,有謀略,他當部長四十余年,与周圍部落之間關系融洽,友好往來。他的五個妻子分別來自烏拉、葉赫、哈達、建州,第五個才是輝發本部落人。共有八個儿子,前四個妻子,每人生兩個,第五個妻子扈拉嫁給他時,王机砮已七十一歲,那扈拉才十六歲,成親一年零二十一天,王机砮便壽終正寢。
  王机砮長子納喇虎,三十歲時無病而死,生子拜音得里。老二納喇龍,為人忠厚善良;老三納喇海,生性嗜酒,好毆斗。老四納喇河,性格倔強,好多管閒事,有正義感。老五納喇熊,性格文靜,內向,是八兄弟中文化水平最高的。老六納喇水,聰明能干,手巧心靈,王机砮在世時,最疼愛他。老七納喇星,是兄弟八人中武功最好的。老八納喇山,遇事穩重,善思考。王机砮曾多次對別人說:老八最有出息。
  再說王机砮的長孫拜音得里,父親死時他才十二歲,因為他母親噶得麗頗有姿色,當時不到三十歲,王机砮不讓她改嫁,就變成他實際上的第六個妻子。也許是環境造成,拜音得里從小成熟的早,父親死后,他苦煉武功,隨著一個叫黎德力拉的師傅學武藝。這黎德力拉曾在關內混過十几年,學得一身武功,什么南拳北腿、少林、武當,各派都能來得。他不僅教拜音得里武功,還經常提醒他說:“你是長孫,你應該承襲部長職位。別看你有七個叔父,他們都得朝后站。”在這些言傳熏陶下,拜音得里在幼小心靈里,就扎下承襲部長的深根。由于師徒倆感情融洽,形影不离。那黎德力拉早就在心里想著他的母親噶得麗。其實噶得麗年紀輕輕,怎能守得住?王机砮雖說十天半月來一次,那只不過是“水過地皮濕”。她當然也在想著膀大腰圓的教師爺黎德力拉了。有位詩人說:“心有靈犀一點通”。二人都有意,不久便成就了好事,那黎德力拉對拜音得里的關心,就更加体貼入微了。
  久而久之,拜音得里有些察覺,知道他師傅跟他母親已經有那個事了。但是他原諒了他們。母親那么年輕就守寡,也著實令他同情;至于師傅,他也不忍心怨恨他,有那么好的武功,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這都是為了俺呀!他只是裝作不知道。有時他竟然想跟師傅說:“你們別偷偷摸摸的,干脆成親吧!”但是,他總是說不出口,有几次都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令他不能容忍的,是他發現祖父也來跟他母親胡來!他心里說:你那么大歲數了,自己有五個,那扈拉這么年輕,還比俺小兩歲,你還來——。從此,他對祖父就不像過去那樣尊重了。有一次,他正和師傅在院子里練拳,見祖父從母親房里出來,就咬著牙,當著他師傅的面罵道:“這老不死的!早晚俺要讓他去見——”師傅急忙上前,用手捂住他的嘴。等他祖父走遠了,又勸他說:“万事忍為先。一者,他是你的祖父,又是你的庇護人;二者,現在還不是時候,不能打草惊蛇呀!”于是,他又長了一“智”——學會“忍”了。
  一天午后,他和師傅正歇晌,見師傅睡得酣聲如雷,自己總是睡不著,心里覺得熱得難受。便走到院子里樹蔭下,還是不行,到處是熱浪滾滾,就信步來到后花園里。猛抬頭,見扈拉一個人坐在葡萄架下乘涼,便走了過去。來到近前才發現,她穿的外衣都已脫去,放在身旁的石橙上。他不由得心里怦怦直跳,急忙折回頭來,剛走几步,腦海里便閃出那淫邪的念頭——也跟她親熱去!
  當拜音得里再轉回來,那激動的腳步聲,已使她轉過身來。一見到拜音得里來了,那扈拉忙站起來說道:“快來吧,這里好涼快!”遂將身子向邊上挪一下,給拜音得里讓個空儿。二人并肩坐在石磴上,拜音得里整日跟師傅學武藝,從未接触過异性。雖然十九歲了,還保留著一個童子身。此刻,他坐在一個半裸的女子面前,离得那么近,看得那么真切,再也扼制不住那蒸騰的欲火,兩只眼睛貪婪地從上到下,又從下往上,看得扈拉也沉不住气了。她從拜音得里的目光里,受到了鼓舞,得到了力量,這力量能沖破一切障礙。何況坐在身邊的這個男人,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想到過他。此刻,他就坐在自己身邊,怎能再失之交臂!于是,她身子一歪,就倒在拜者得里的怀里了。他也順手摟住她……
  俗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這兩對交叉的婚外戀,那兄弟七人很快便知道了。他們气得咬牙切齒,但是無能為力。他們多次策划于密室,准備在老爺子倒下那一天,一定要動手。可是他們也不得不面對現實,黎德力拉的武功,他們七個人中,沒有一個是對手!何況那拜音得里的功夫也不差。兄弟七人一邊策划,一邊在尋找著机會,這且不提。再說那扈拉,自從与拜音得里成就好事,簡直使她欣喜若狂。一個七十多歲的老朽,一個十九歲的小伙,怎能相比呢?她忘不了拜音得里給她的快感,她恨不得一天到晚躺在他的怀里。這几天,她有事無事總想到拜音得里那里去,哪怕是同他講一句話也行,甚至能看上他一眼,也感到滿足。到了夜里,她看著那老頭儿睡在自己的身邊,心里總覺著不對勁儿。心想:若是拜音得里,他一定會——于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婦翻來复去的睡不著,竟然失眠了!
  扈拉一次,再次的跑來糾纏,黎德力拉也明白了。他注意到:拜音得里這几天也是心神不宁,再也安不下心練武功了。更使他警覺的,是那七兄弟的反常表現。他們一見到自己,就不聲不響地,一個一個地溜走了。再也不像往日那樣,在一起無拘無束地談話,說笑了。于是他准備訪察一下。一天夜里。他穿上夜行服裝,運足了气,施展了輕功能力,來到納喇龍家的屋頂上。他伏在瓦楞溝里,側耳細听,屋里沒有人說話。他飛身走向另一處所,來到納喇海家,剛在屋頂停下,就听見納喇海在大聲說話:“哪有孫子承襲祖父的職位,只有儿子承繼父親的職位!到了老爺子歸天時,你們不愿講,俺來講!俺就不信,胳膊能扭過大腿!七個叔叔斗不過一個侄儿?俺就是不信這個邪。”接著有人說話,只是聲音太小,听不清楚。只听到“小畜牲”、“小妖精”什么的,又等一會儿,見弟兄几個,一個一個地走了。黎德力拉便也穿牆過院,展開縱躍騰跳的工夫,不一會儿,便回到了拜音得里屋里,遂將听到的那段話學了一遍。拜音得里听了,說道:“這七個老家伙,全是絆腳石。到時候,若想順利,必須提前動手。他們既不講仁,俺還講義干什么?”
  一天晚上,拜音得里又到扈拉那里去。扈拉一見,就一頭扑進拜音得里怀抱,急切地說:“俺都快想死了”!二人不再說話,便脫衣上床……,這且不敘。再說王机砮部長,雖說七十多歲了,由于天天喝參湯,嚼熊掌,吃鹿肝,保養得好,仍然耳不聾,眼不花,頭腦清楚,力壯如牛。身邊五個妻子,加上噶得麗,在這六個女人中間,他最喜歡的就是扈拉和噶得麗。王机砮在一路想著,不覺來到了扈拉門口。他見門未關嚴實,只是虛掩著的,便推門進去。他看到了兩個赤身露体的人,緊緊地摟在一起,隨即本能地往后退去。后退時候,他看清了,那男的是他的長孫拜音得里,那女的自然是這位老人十分喜歡的那位少妻扈拉。
  突然,老人震怒了,猛吼一聲:“畜牲!”二人一見是老爺子來了,直惊得手忙腳亂,便緊張地穿衣服。王机砮已清醒過來,便從門后取出一把寶劍,舉起來就向孫子刺去。拜音得里急忙躲閃,他心里說:你罵俺是“畜牲”,你才是“畜牲”,是“老畜牲”哩!嘴里沒有那樣說,卻喊道;“爺爺!你听俺解釋”。老人也不搭話,一連几劍,都被拜音得里閃過。老人一個轉身,又向扈拉刺去,嘴里喊著:“刺死這個小賤人!刺死這個小賤人!”嚇得扈拉一邊叫著,一邊向拜音得里身后躲去。這時候,拜音得里頭腦里急劇地想著:“怎么辦?怎么辦?”看這勢頭,老爺子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了。即便過了這一關,還有那七個叔叔,他們也不會饒過自己的。同時,他眼前又閃現出老爺子從母親房里走出的身影。于是血液沸騰起來,一直往上沖,他心一橫:俺一不做,二不休,宰了他再說!想到這里,一步搶前,看老人的劍已到眼前,就一腳踢去。只听“噹”的一聲,那劍就飛到旁邊了。拜音得里又連著一腳,正踢在老人的小腹上,老人“哎喲”一聲,向前扑倒,連腳都未蹬一下,便气絕而死。扈拉看老人死了,嚇得伏在拜音得里怀里,也抽抽嗒嗒地哭起來。突然,房門又開了,黎德力拉走了進來。拜音得里正無主意,一看師傅來了,急忙上前說道:“師傅,你看怎么辦吧!”他一邊說,一邊指著老人的尸体。黎德力拉遂走到尸体邊,伸手將老人翻個臉朝上,只見老人呲牙咧嘴,怒睜著兩只大眼,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扈拉一見,又嚇得“哇”地一聲,雙手捂臉,再也不敢看了。還是師傅有經驗,他用手掌輕輕撫著老人面額,向下一摩挲,那眼便合上了。再用手指將嘴唇慢慢合攏起來,不一會儿,嘴巴也閉上了。只是那門牙露出一點,也就算了。黎德力拉与拜音得里將老人尸体抬上床去,用被子蓋上,一切收拾得干淨利索。這才走到二人面前,小聲講了一會儿。讓扈拉去噶得麗那儿,不要出來隨便亂跑,又囑咐几句,見扈拉走后,才拉住拜音得里,關好門走了出來。
  次日早上,黎德力拉与拜音得里起來漱洗后,吃了飯,將短劍等暗器揣在身上,來到王机砮每天議事的客廳里坐下,若無其事地等著那七位兄弟的到來。不一會儿,院子里響起了腳步聲。他們抬頭一看,見是納喇龍來了。拜音得里站起來,喊道:“二叔來得早!”一聲剛落音,黎德力拉的短劍已插進他的肋下。可怜忠厚善良的納喇龍連哼也沒來得及,便一頭扑倒,死了。二人迅速將尸体抬到牆角,用席子一蓋,又轉回來將地上的血跡剛擦完,老四納喇河進來了。拜音得里走到他四叔身后,用短刀猛地扎向腰部,納喇河猛一轉身,見拜音得里手拿明晃晃的短刀,正待質問,黎德力拉一步竄到他背后,一劍刺進肋下,納喇河又栽下去,死了。……他們就這樣,進來一個殺一個。因為事前沒有征兆,兄弟七人被他們活活殺死。
  中午,拜音得里召開會議,說明祖父与七位叔父突然得了傳染病,全都死了,他承襲部長職位。希望各位將領、寨主,各在其位,仍謀其政,齊心協力把輝發部治理好。大家听了,全都瞠目結舌,過了好長時間,才恍然明白。你看看他,他看看你,再看那黎德力拉,大家知道他武功厲害,誰也不敢說什么,各自散去不提。
  再說拜音得里与黎德力拉散會以后,立即派人通知七兄弟家屬,准備操辦喪事。那七家親人一听,真是晴天一聲霹靂,早上好端端的去議事,未到中午就死了,這不明擺著的,但是,誰也不敢牙崩半個不字,只得忍气吞聲。府里一排八口棺木擺在那里,一大溜,這喪事也是今古少有!于是消息不脛而走,一傳十,十傳百,不到半日,整個扈爾奇山城傳遍了。大街上,小巷子里,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膽子大些的,來到府門前,伸著頭朝里看。大多數人家,關著門,躲在家里。有人說:“反正是他們納喇氏的家事,咱們何必多管閒事!”几天以后,議論漸漸少了,人們依舊過著安定平和的日子。
  且說拜音得里和黎德力拉,見眾人安定下來了,他們也將提著的心放下來。扈拉干脆住到拜音得里屋里去。拜音得里為了報答黎德力拉在急難中的鼎力相助之恩,遂直截了當地對他師傅說:“你到母親那里去住罷!”黎德力拉當然樂意,于是兩對婚外戀,終于變成兩對合法婚姻。這且不提,再說那七家辦完喪事之后,真是打落了牙,還要往肚里咽,气難出啊!但是又有什么辦法?于是七家商議之后,連夜收拾細軟,于三更大時,賂些錢給守城的士卒,倉皇逃往葉赫去了。等到拜音得里知道以后,他們已逃得很遠,追不及了,只得由他們去吧!后來有人來向拜音得里回報說:“那七個寨主也准備叛逃哩!”他与黎德力拉商議后,將七個寨主的儿子集中起來,一齊送往建州,乞請派出一支援軍,來鎮壓那些叛逃者。
  努爾哈赤与軍師張一化、大將額亦都等商議,派大將扈爾漢率兵一千人,前往輝發。拜音得里領著建州援軍,連續攻破几個叛變的村寨,及時安撫穩定住那些企圖逃往葉赫部的部民。完成任務以后,扈爾漢遂帶著兵馬,胜利返回建州。努爾哈赤派大將何和理前去輝發部扈爾奇山城,聯系兩部結盟之事,但是拜音得里遲遲不与答复,也不接見。何和理住了几天,回到佛阿拉,將情況向努爾哈赤作了回報,努爾哈赤听了以后,對拜音得里這种過河拆橋的背信棄義行為,深為不滿,但是他隱忍未發,等過一段時間再說。
  再說拜音得里利用努爾哈赤的援軍,穩定住叛逃村寨以后,便与黎德力拉、各寨主等討論,根据當前形勢,輝發部被夾在葉赫与建州之間,傾向哪一部,都會遭到另一部的襲擊。不如中立于葉赫与建州之間,既不与兩部中的任何一部結盟,也不得罪于兩部。黎德力拉說:“這樣下去,也有兩部都被俺得罪的可能。當前,建州努爾哈赤兵強馬壯,剛消滅了哈達部,處于上升期。葉赫部自從古勒山戰敗,元气大損,處于衰敗狀態。不如先与建州結盟,諒葉赫也不敢冒然來侵。”眾寨主都支持這個意見,但拜音得里固執己見,他說:“保持中立以后,俺將生于葉赫部与建州部之間。”拒不听黎德力拉与眾人的意見。
  一天,葉赫部納林布洛派使者來到扈爾奇山城,告訴拜音得里說:“你能從建州撤回人質的話,俺就把叛逃來的,你那七個叔叔家的親屬,部民全部歸還給你。”拜者得里一听,十分高興,遂派人准備酒菜,招待葉赫部使者。并准備派人前去建州努爾哈赤處,去索回當人質的七個寨主的儿子。黎德力拉听說以后,立即來找拜音得里,說道:“葉赫的納林布洛詭計多端,不可輕信他的謊言。你不要急著去建州索回人質,免得又獲罪于努爾哈赤。可以再向葉赫使者提出,讓他們先將叛逃去的人送回,咱們再去建州,索回人質,也為時不晚。”但拜音得里仍不听勸告,堅持派人去建州向努爾哈赤索回人質。
  次日早上,黎德力拉又赶到拜音得里處苦勸道:“若再堅持去建州索回人質,后果將得罪雙方,不久之后必然給輝發帶來城破人亡的嚴重惡果,你到什么地方去安身呀!”拜音得里听了,惱羞成怒,拍著案子說道:“若不是看在師徒情份上面,俺早把你宰了!”黎德力拉不再多言,心里說:“豎子不足与謀,必將招來殺身之禍!”遂發誓再不見拜音得里了。黎德力拉回去向噶得麗辭行,說明情況后,噶得麗竭力挽留,勸他說:“不要沖動,等俺再去勸說一下。”
  拜音得里見母親來了,心中更加不滿。未等母親說話,他就說道:“你是幫助你那位老相好的,繼續阻止俺向建州索回人質的吧?”噶得麗听了,气得說不出話來。走到儿子面前,“拍”!打了拜音得里一個耳光,拂袖而去。噶得麗回到住處,与黎德力拉收拾了一下,不聲不響,出城而去。拜音得里擔心他們去投建州,立即派五百兵馬,前去追赶。兵馬臨走時,他吩咐道:“要死的,不要活的。”兵馬追到建州邊界,也未見到他們的影子。后來有人說:“黎德力拉与噶得麗二人去了長白山,在深山老林隱居起來了。”
  且說拜音得里自從黎德力拉与母親走后,再沒有人常在他耳邊說三道四。他倒覺得更加自由隨便了。扈拉為他生了儿子,拜音得里逐漸對扈拉有些厭倦,又去另覓新歡。一天,他借口到村寨巡視,帶著二百名侍衛,將七個村寨的寨主家里看了一遍,發現兩個寨主的女儿長得俊俏,遂与二女的父親打個招呼,即命侍衛將她們送回府里。自此以后,拜音得里經常在扈爾奇山城里面“巡視”,有標致少女,即讓侍衛帶回,供他取樂。輝發部民敢怒而不敢言。
  再說拜音得里派往建州去的使者,將七個寨主的儿子領回以后,又將他們轉送到葉赫部去了。納林布洛得到人質以后,興奮地對部下說:“這乳臭未干的小子好對付!”遂食言背約,根本沒有返還輝發部的叛逃人員。拜音得里受到納林布洛的欺騙,心中十分不滿。但又沒有力量對付葉赫部,于是又派使者到建州去,讓使者轉告努爾哈赤說:“俺部長拜音得里非常后悔,自責,過去他誤信了葉赫部納林布洛的話,受騙上當了。如今還想依靠大王來維持輝發部的現狀。并請求大王把你准備嫁給常書的女儿,改嫁給俺部長為妻。懇請大王應允。”努爾哈赤說:“能后悔、自責,也是好事。古人言:‘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問題是:可真是后悔,說話一定要算數。站著翻身、言而無信的人,必然自食惡果!”努爾哈赤為了爭取輝發,孤立葉赫,便解除原來准備將女儿嫁給常書的婚約,改許給拜音得里。努爾哈赤讓輝發使者回去复命,讓拜音得里盡快辦理婚事。可是事過不久,拜音得里又擔心与建州聯姻,會得罪葉赫部,遂背約不娶。
  努爾哈赤非常生气,派遣使者何和理前往輝發。開始拜音得里借口身体不适,不予接見。拖了好几天,才不得不會見何和理。何和理傳達努爾哈赤的話,責備拜音得里說:“你曾經幫助葉赫部兩度侵犯俺的邊境,今天又聘女不娶,道理何在?”拜音得里掩飾說:“俺質子于葉赫部,等到他們回來,立刻就往建州去迎娶。”何和理听了,只得回到佛阿拉,向努爾哈赤轉告了拜音得里許諾。努爾哈赤仍在耐心等待。
  但是,拜音得里另有打算。在輝發部內認真動員,大興土木,決定將扈爾奇山城另加兩層,使扈爾奇山城變成一座有著內、中、外三層的城池。由于扈爾奇山城是憑山建筑的,所以石頭好取。拜音得里野蠻地驅赶輝發部民,上山采石,男女老少,齊集山上,挑的,抬的,還有扛的,搬的,連天加夜地抓緊修城。三個月過去了,在扈爾奇山城外面,又加上兩層,拜音得里自以為固若金湯,憑他努爾哈赤,插翅也難以飛進山城。
  一天,努爾哈赤又派何和理到了輝發部,見到拜音得里以后,何和理說:“現在你的質子都已經回到了輝發部,你打算何時去建州迎娶?”拜音得里自以為筑城三層,已成銅牆鐵壁,易守難攻。遂張狂地說:“俺已有几個妻子,不打算再娶了。請你回建州去吧!”拜音得里主動撕毀了与建州的婚約,于是建州与輝發兩部的戰爭,已經不可避免了。
  再說努爾哈赤的用兵,一向是先禮而后兵。對于那些主動歸附的部落,往往用盟誓或聯姻的辦法。而對于那些抗拒不從的部落,就兵臨城下,讓武力使之屈服。不得以才殺戮他們,以儆其他。鑒于拜音得里反复無常,不守信約,又自認為有險可守。努爾哈赤決意發兵前往討伐。于是,努爾哈赤召開了軍事會議,讓大家暢所欲言,提出攻城方法。會上,眾將領發言踊躍。多次擔任使者去輝發扈爾奇山城的何和理說:“扈爾奇山城依山憑水,如今又筑城三層,的确易守難攻。但是,拜音得里因此而麻痹松懈,對咱來說,又易于攻取。俺以為,先派人以商人模樣,進入扈爾奇山城,這可以分几批去,以作內應。然后突然襲擊。用這种內外夾攻的計策,定能奏效。”听了何和理的發言,眾將領一致認為是行之有效的好計策。努爾哈赤与軍師張一化都表示同意,但是,努爾哈赤一再強調:“這是軍事机密,任何人不得泄露出去。一旦查出有人說出去的,必處以死刑。”之后,努爾哈赤讓軍師張一化具体安排人員,分期分批去輝發部。
  次日上午,軍師張一化又与几位將領協商,選出二百人為精干隊伍,每次十几個人為一伙,扮作生意人模樣,或擔,或背,帶著貨物進入扈爾奇山城,潛伏在城內。先后派出十几批,他們進人山城以后,以出售貨物,或是聯系生意為借口,四處活動,詳細了解城內防衛情況,待時而動。万歷三十五年(1607年)九月,努爾哈赤親率輕騎兵馬三千人,隨營八十八員大將,日夜兼程,疾驅輝發扈爾奇山城。原來七、八天的路程,只用六天就赶到了。
  攻城之前,努爾哈赤讓人傳話給拜音得里,叫他出來說話。等了好長時間,拜音得里才來到城頭。努爾哈赤用大刀一指說道:“拜音得里!你兩次‘兵助葉赫’,如今又‘背約不娶’,如此背信棄義、愚弄于俺,實為罪不容赦。現在俺親率大軍前來討伐,你還不快快下城投降,更待何時!”拜音得里听了,也覺理虧。但是他仍然為自己辯護,他說道:“努爾哈赤大王,請你息雷霆之怒,俺在葉赫的壓力之下,才這樣做的。你若怪俺,實在冤枉俺了。你若能退兵回去,俺再想辦法彌補以往的過失。”努爾哈赤一听,更是反感,馬上說道:“你還在要手腕來愚弄俺,你是個什么東西!你殺害祖父,好淫祖母,親手殺死七個叔父,甚至將你的生身之母也赶出家門,你是豬狗不如的畜牲!你在輝發城里作惡多端,輝發部民都恨透了你。俺來攻城之日,正是你喪身之時。還不自殺,免得污俺的刀鋒!”
  听了努爾哈赤的這一段罵辭,拜音得里惱羞成怒,猖狂地說:“俺不怕你!俺這城固若金湯,任你努爾哈赤有三頭六臂,也攻不進來,俺怕你什么!”努爾哈赤不再与他羅嗦,立即下達攻城命令。那三千輕騎兵,喊殺聲震天動地,加上鼓聲如雷。城內預先進城的二百“商人”,立刻響應,剎時間,城內大亂,殺聲、喊聲,響成一片。努爾哈赤帶頭猛攻,八十八將,帶領三千士卒,拼命攻城。由于內外夾攻,戰不多時,城門大開。努爾哈赤率領輕騎兵,如風卷殘云,沖入城內。那八十八將,揮著大刀,隨后緊上,見人就砍,輝發的守城士兵,被殺得四散逃奔。拜音得里以為城中有人叛變,在慌亂中率兵奮力抵抗。大戰不多時,扈爾奇山城完全陷落。這時候,拜音得里才想起師傅黎德力拉的警告,并非誑語,而是忠告,如今悔之晚矣。正在遲疑之中,一陣砍殺聲由遠而近,那嘶鳴的戰馬,如狂潮般席卷而來,這位作惡太多的拜音得里,死于亂刀之下,連他的儿子也未能幸免。
  輝發滅亡了。努爾哈赤“屠其兵,遷其民”,帶著戰利品,又把統一海西的重點轉向烏拉。
  這烏拉部,姓納喇氏,居住在烏拉河(今松花江上游)流域。因濱烏拉河,故名烏拉。烏拉為滿語語音,其漢意為江或河。同哈達部依山而為部名一樣,烏拉部臨河而為部名。烏拉部城為首領布顏所筑,位于烏拉河東岸,与金州城隔河相望,相距二里。其地在今吉林省吉林市北七十里處烏拉街滿族鄉。烏拉部盛時疆域,東鄰朝鮮,南接哈達,西為葉赫,北達牡丹江口及其迄北迄東地帶。在海西四部中,至努爾哈赤興起時,烏拉疆域最廣,兵馬最眾,部民最多,治城最大。但是,烏拉在海西四部中,离建州最遠。所以在古勒山之戰以前,努爾哈赤忙于建州內部的統一,同烏拉的聯系和矛盾較少。自古勒山戰后,努爾哈赤的鐵騎馳出建州,踏向海西。但建州東北為輝發,西北為葉赫,西為哈達,他為了不使自己四面受敵,就遠交近攻,爭取烏拉。在古勒山之戰中,烏拉部長滿泰之弟布占泰被努爾哈赤俘獲以后,在佛阿拉留養三年。滿泰曾多次派遣使者,到建州請求贖回布占泰,都遭到努爾哈赤的拒絕。滿泰又以馬百匹,請求贖回布占泰,努爾哈赤始終不答應。年复一年,滿泰無可奈何,只好把布占泰的家屬二十多口人都送往建州。布占泰在佛阿拉期間,努爾哈赤加以优待,還將他弟弟舒爾哈齊的女儿嫁給布占泰作妻子。
  且說烏拉部長滿泰,此人胸無大志,目光短淺,巨嗜酒好色。他有妻子八人,卻還不滿足,經常在外尋花問柳。部民中若有俏麗女子被他撞見,必然要想方設法,弄來玩樂。即使有夫之婦,滿泰也不予放過。万歷二十四年七月的一天,滿泰父子因為去烏拉部的蘇斡延錫蘭地方修邊筑壕時,見到附近村寨中有兩個少婦長得俊美,父子倆一直尾隨她們至家,強行奸淫之后,又恣意輕薄。兩個少婦的家人無比憤怒,去喊來她們的丈夫,將滿泰父子按在床上活活砍死。這件有傷風化的凶殺事件,轟動了烏拉部。滿泰的叔父興尼雅見滿泰父子已經被殺,布占泰又在建州,便想乘机擔任烏拉部長。
  再說滿泰的女婿拉布泰,是烏拉部有威信的將領。他見興尼雅要奪取烏拉部長職位,立即赶往建州,向努爾哈赤說明情況,他說:“烏拉將要發生內亂,請大王放回布占泰,讓他回烏拉去承繼部長職位。”努爾哈赤遂讓布占泰回去。走前,努爾哈赤對他說:“你布占泰在佛阿拉近四年了,俺對你已經夠意思了。俺希望你能与俺一條心,讓烏拉与建州永遠交好。”布占泰听了,赶忙跪下,哭著說:“你對俺有二次再生之恩,恩猶父子,俺終生不忘。你又將親侄女嫁給俺作妻子,使俺更加感激。俺回去若能承繼部長,一定用實際行動報答你對俺的恩情。讓烏拉与建州世代交好。”
  努爾哈赤派遣煌占、斐揚古二人護送。興尼雅見布占泰安全回來,又想謀殺他,幸虧煌占与斐揚古二人把守門戶甚嚴,使興尼雅沒有下手的机會。于是興尼雅的陰謀未能得逞,被迫遠投葉赫部去了。布占泰承襲兄位,作了烏拉部的部長。這一年的十二月,布占泰為了感激努爾哈赤以成婚姻之好,又送妹妹滹奈給努爾哈赤的三弟舒爾哈齊為妻,以續友好情誼。布占泰結交建州的目的,還在于增強自身的聲望,發展和壯大烏拉的勢力。万歷二十六年(1598年)十二月,布占泰部長又率領三百多人,前來朝見努爾哈赤。建州即將舒爾哈齊女儿額實泰配給布占泰為妃,并送給盔甲五十副,敕書十道,以禮相待。從這以后,建州与烏拉兩部通過多次聯姻,較長時期保持了友好和睦的關系。万歷二十九年一月,布占泰送女儿給努爾哈赤為妃,并要求努爾哈赤再許配一女給他為妻。努爾哈赤慨然應允,又將舒爾哈齊的另一個女儿娥思哲,于万歷三十一年(1603年),送往烏拉部成婚。于是兩部關系,進一步交好。
  從布占泰被擒,到努爾哈赤第二次把舒爾哈齊的又一個女儿嫁給布占泰,這十年期間,努爾哈赤用恩養、宴賞、配婚、盟誓等手段,對烏拉實施“遠交”的計策,從而騰出手來,對哈達、輝發采取“近攻”的政策,并終于獲得成功。哈達部与輝發部相繼被建州滅亡,充分体現了“遠交近攻”計策的聰敏睿智与切實可行。但是布占泰對努爾哈赤雖感不殺之恩,扶衛之助,卻是外親內忌,內心深處并不服輸。布占泰擔任烏拉部長之后,迅速整頓內部,施展謀略,妄圖東山再起,形成烏拉、建州、葉赫三部鼎立的局面。不久之后,布占泰西連蒙古,南結葉赫,東略六鎮——今天朝鮮咸鏡北道的會宁、穩城、鐘城、慶源、慶興和茂山。布占泰仍然夢想著能与努爾哈赤爭雄。
  對于朝鮮王國六鎮周圍的女真人,布占泰也想如努爾哈赤的辦法,收為羽翼。努爾哈赤于万歷二十六年(1598年)夏天,派兵收服內河路,安楚拉庫路;第二年,又派兵收服窩集、虎爾哈等部,大有吞并東海各部之勢。在短暫時間內,几乎把朝鮮會宁以西的各部女真,都收歸了建州,兵力大為增強。對此,烏拉布占泰心急如焚,生怕東海各部都被建州奪去。所以万歷三十一年(1603年)九月,布占泰兵分三路,以兩路向鐘城進攻,將東海鐘城近地的女真各部“焚蕩無遺”,當時烏拉兵鐵騎如云,戈甲炫耀;鐘城上空,煙火漲天,殺聲動地。這一次布占泰俘獲牛馬五百余頭匹,男女人口數以千計。同年十二月,又以大兵向穩城女真進攻,并直搗慶源周圍,大肆擄掠而歸。
  万歷三十二年(1604年),布占泰聲勢日隆,“极其濤張”。万歷三十三年(1605年),布占泰出兵攻陷距鐘城十八里的潼關。“渲關乃六鎮咽喉之地,一道成敗所系。頃日全城陷沒,极其殘酷。”万歷三十四年(1606年)七月,布占泰的兵鋒所至,已達懸城女真各部了,并且水陸并進,人、畜、谷物等盡行掠取、遷移。万歷三十五年正月,又發兵攻取瑚葉路(今蘇聯東濱海省境內達烏河流域)諸部。一個時期以來,六鎮周圍及其東北各部女真都听從布占泰的號令。
  烏拉布占泰在軍事上一系列的胜利,早已引起努爾哈赤的嚴重關注。凡是布占泰的動靜,無論事情大小,努爾哈赤都偵察入微,并及時向明朝廣宁總兵通報。目的是既取得邊官的信賴,也為自己采取軍事行動尋找借口和掃清障礙。因此烏拉部与建州部在東海女真問題上,已經醞釀著一場大的沖突。万歷三十四年十二月(1606年),烏拉派兵圍縣城諸處藩部,大肆縱火搶掠。這縣城地域即瓦爾喀所居斐优城一帶。斐优城主策穆特赫因受布占泰兵害,遂親往建州拜謁努爾哈赤說道:“俺部遙遠,不得已歸附了烏拉部。希望大王派兵前去接取家眷,俺愿意來建州生活。”努爾哈赤一听,高興地說:“建州歡迎你來。至于派兵問題,俺已決定,不久將會成行。”
  万歷三十五年三月(1607年),努爾哈赤派遣他弟弟舒爾哈齊、長子褚英、次子代善、大將費英東、扈爾漢等,率領兵馬三千人,向斐优城進發。由于斐优城臨近朝鮮的懸城,建州兵到達斐优城以后,把城周圍屯寨的居民近五百戶,全部收來。同時致書朝鮮王國邊鎮官員,說明這次出兵沒有侵犯王國的意思,相反,還歸還了部分被擄來的朝鮮王國的人口,表示友好。書中要求凡是進入朝鮮王國的女真人,希望送還給建州部。努爾哈赤的這一外交行動,進一步為建州進軍掃清了道路,使朝鮮王國邊防軍保持中立。
  舒爾哈齊等,收取五百戶以后,命令費英東、扈爾漢先率兵三百,護送先行。當護送隊伍走到鐘城地界時,突然受到百名烏拉兵的阻截,處境十分危急。費英東、扈爾漢立即采取緊急措施,一面急令五百戶結陣于山巔,即朝鮮人所稱的烏碣岩,以一百兵守衛。另以二百兵与烏拉兵相對峙。在這同時,又派人立即馳報后繼部隊舒爾哈齊等。舒爾哈齊臨陣与常書和納各部率兵止于山下,畏葸不前。
  再說烏拉部統兵大將為布占泰叔博克多和大將常柱、胡里部等。烏拉部以一万人馬對建州三千人,以為必胜無疑。又見舒爾哈齊率兵馬停下,更助長了他們的輕敵情緒。于次日早上,博克多派大將雅可夫等出陣挑戰。建州大將揚古利出陣迎敵。二馬相交,刀槍并舉,几個回合,雅可夫被揚古利一刀揮下馬來。費英東、扈爾漢与揚古利一起殺入烏拉陣中,連續殺死多人,迫使烏拉兵往后退去,最后兩軍各自隔江扎營。傍晚時分,舒爾哈齊率領后繼部隊赶到,建州兵一見江那邊的烏拉軍隊人多勢眾,便產生畏敵情緒。褚英、代善一見士卒有些膽怯,便鼓勵他們說:“烏拉的首領布占泰是咱建州軍的俘虜,曾經被咱用鐵鎖系著頸脖,免死以后放回去的。他的兵雖然多,早是咱手下的敗將了。何況努爾哈赤大王的威名,誰人不知?只要咱們同心協力,奮勇爭先,這一仗俺們必胜無疑。”士卒們听后,深受鼓舞,大家歡躍振奮,士气大振。
  次日上午,建州的三千兵馬,与烏拉的一万兵馬,在圖門江畔,鐘城附近的烏碣岩展開大戰。兩軍一接戰,烏拉大將博克多父子率先沖陣而出,猖狂地喊道:“建州小賊听著:你們別想從這烏碣岩下過去,老實投降,才是你們唯一的出路。”代善一馬來到陣前,高聲喝道:“你烏拉早是俺的手下敗將,你那首領布占泰的命還是俺建州大王賞給他的哩!你們父子二人也不過替布占泰送兩條命罷了!”博克多惱羞成怒,拍馬上前,對准代善就是一槍刺去。二馬盤旋,槍刀碰撞得叮噹脆響,那博克多哪是代善的對手,戰不几合,被代善生擒過來。再說博克多儿子胡達利,与費英東戰到一處。那費英東的一把大環刀,舞將起來,只見刀,不見人。胡達利內心十分懼怕,這費英東果真厲害,看不見人,讓俺怎么再戰下去。正當胡達利猶豫之時,費英東的大環刀一揮,胡達利人頭滾下,那具無頭尸体像一棵樹倒下,扑通栽下馬來。烏拉的次將常住、胡里布也連續戰敗,被扈爾漢、諸英分別擒住。烏拉的士兵見主將被殺,次將被擒,便無心戀戰,紛紛潰退下去。這時候費英東、扈爾漢、揚古利一見烏拉兵退,便拍馬沖上去,他們左砍右殺,驍勇無比。諸英与代善,各帶兵馬,從兩翼夾擊,殺得烏拉兵四散奔逃。
  自午前開戰,到日暮時分,建州兵奮勇拼殺,愈戰愈烈。烏拉軍將死兵敗,土崩瓦解。當時風雪交加,殷紅的鮮血,染紅了雪地。烏拉兵丟馬匹、棄器械、尸体狼藉,不計其數。這次烏碣岩大戰,建州兵如摧枯拉朽,烏拉兵僅死于朝鮮王國境內的就近三千人。戰死在女真地方的,也有五六千人。合計有七八千人。建州俘獲馬五千匹,盔甲五千副,取得重大胜利。
  大軍胜利凱旋,回到佛阿拉。努爾哈赤万分高興,決定獎勵眾將,各賜以名號。舒爾哈齊被賜名為達爾漢巴圖魯(蒙古語,意思是“榮譽的勇士”)。長子褚英,奮勇作戰,賜名為阿爾哈圖圖們(蒙古語,有智謀的万戶)。代善与其兄并力殺敵,擒斬烏拉主將博克多有功,賜名為古英巴圖魯。
  烏碣岩大戰,使烏拉与建州兩部的力量對比,發生了有利于建州的變化。戰前,烏拉兵盛于建州。戰爭中努爾哈赤的軍隊,既消滅了烏拉的有生力量,又收編東海女真兵多達五、六千,作為心腹。當時,建州兵勢之盛,雄于諸部,各部女真紛紛歸附。烏拉部的士气大挫,從此,對建州兵不敢輕意迎鋒了。
  在烏拉与建州矛盾日益尖銳的情況下,布占泰深感力量不足,便与葉赫部進一步攜手,与科爾沁蒙古密切關系,以對抗努爾哈赤。這消息很快被努爾哈赤知道,他心里很不高興。万歷三十六年(1608年)三月,努爾哈赤令長子褚英、侄儿阿敏等率兵五千人,前去攻擊烏拉部的宜罕山城。原來這宜罕山城,也是依山建筑,是烏拉的糧倉和兵器庫的所在地。布占泰派他的儿子阿爾泰鎮守著。在派兵之前,努爾哈赤先与軍師張一化等商量,他們根据哨探報來的消息:布占泰把從六鎮掠擄來的馬匹、羊、牛、谷物等,全儲存在宜罕山城里。決定派兵去襲擊,也用攻打輝發扈爾奇山城的計策,先派几批精干的士兵,扮作商人模樣,然后作內應。當褚英、阿敏帶領兵馬,來到城下的時候,城上方知是建州的軍隊。褚英一聲令下,五千兵馬喊殺震天,他們冒著如雨的箭矢,奮力攻城。阿爾泰慌忙上城,指揮守城士兵,用滾術擂石打擊建州兵馬。由于城內的精銳全部集中在城上,那些“商人”便從城內不同的角落里竄出來,他們將谷物倉庫點著了火,又去把牛棚、羊圈、馬棚等全燒著了。這一下城里可熱鬧了,大火一燒起來,馬沖出來了,牛沖出來了,羊沖出來了,人也跑出來了,真像開水里的餃子,上下翻滾,亂七八糟。城上的守城士兵一看,城內四處起火,到處是人喊馬叫。那阿爾泰一看,以為是有人背叛他,稍一遲疑,扮作“商人”模樣的建州士兵,便沖上城頭,一刀砍去,那阿爾泰的人頭落下了。于是城門大開,褚英、阿敏等,率領五千兵馬,如風卷殘云,一下子沖進城里,一陣亂砍亂殺,宜罕山城被攻破了。褚英等速戰速決,在他們斬殺了一千多人以后,繳獲盔甲三百副,宜罕城被燒成一片廢墟,他們又將城里的人、畜等都收拔過來,帶回建州去。布占泰得到消息以后,急忙与蒙古科而沁的部長翁阿岱合兵一處,尾追了二十余里,但始終未敢交戰,眼睜睜地看著建州兵凱旋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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