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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整頓內務府

  我遣散太監的舉動,大受社會輿論的稱贊和鼓勵。在庄師傅的進一步指引下,我接著把“勵精圖治”的目標又轉到內務府方面。
  關于內務府,我想先抄一段內務府一位故人寫給我的材料:
              內務府人多不讀書
    內務府人多不知書,且甚至以教子弟讀書為播种災禍者。察其出言則
  一意磨楞,觀其接待則每多繁縟;視中飽如經逾格之恩,作舞弊如被特許
  之命。昌言無忌,自得洋洋。乃有“天棚魚缸石榴樹,地炕肥狗胖丫頭”,
  以及“樹小房新畫不古,一看就知內務府”之諷,极形其鄙而多金,俗而
  無學也。余竊恥之,而苦不得采其源。追及民十七八之間,遍讀東華錄,
  在嘉慶朝某事故中(林清之變或成德之案,今不能清楚矣)發現有嘉慶之
  文字,略敘在清代中之背反者,其中有宗室有八旗有太監,而獨無內務府
  人,足見內務府尚不辜負歷代豢養之恩,較之他輩實為具有天良者。嘉慶
  之慨歎,實為內務府人之表彰。于是始得解惑焉。內務府人亦常有自謂
  “皇上家叫我們賺錢,就為的養活我們”,此語之來,必基于此矣。至其
  言語舉動之不成文章者,正所以表其馴貼之愚,而絕無圭角之志;其畏讀
  書,則為預避文禍之于触,与夫遺禍于后昆;其視舞弊及中飽如奉明言者,
  乃用符“不枉受歷代优遇豢養之恩”也歟?……而內務府人之累代子孫亦
  為之貽誤,乃至于此,曷胜歎哉!
  這位老先生當年由于家庭不許他升學深造,受過不少刺激,所以他對于內務府人不讀書的感慨特別深。我那時對三旗世家所包辦的內務府,最不滿的還不是俗而無學,而是他們“視中飽舞弊,如奉明言”。
  1在滿清八旗中,鑲黃、正黃、正自三個滿軍旗系皇室親自率領的所謂親軍,內務府人均出自這最親信的三旗,自堂郎中以下所有司員全不例外;堂郎中以上即內務府大臣,也有的是司員提上來的,也有的是從外調來的。總之,除個別大臣外,全被三旗包下來了。——作者
  關于內務府中飽、舞弊的故事,在這里只舉出兩個例子就行了。一個是內務府每年的惊人開支,即使四百万元的优待費全部照付,也會人不敷出。民國十三年我出宮后,“清室善后委員會”在北京《京報》上揭露的當年收入抵押金銀古玩款,達五百多万元,當年并無剩余,全部開支出去了。据前面那段文字的作者說,那几年每年開支都在三百六十万兩上下,這是和《京報》上揭露的材料大体相符的。
  另一個例子是我岳父榮源經手的一次抵押。抵押合同日期是民國十三年五月三十一日,簽字人是內務府紹英、耆齡、榮源和北京鹽業銀行經理岳乾齋,抵押品是金編鐘、金冊、金寶和其他金器,抵押款數八十万元,期限一年,月息一分。合同內規定,四十万元由十六個金鐘(共重十一万一千四百三十九兩)做押品,另四十万元的押品則是:八個皇太后和五個皇后的金寶十個,金冊十三個,以及金寶箱、金印池、金寶塔、金盤、金壺等,計重一万零九百六十九兩七錢九分六厘,不足十成的金器三十六件,計重八百八十三兩八錢,另加上嵌鑲珍珠一千九百五十二顆,寶石一百八十四塊,瑪瑙碗等珍品四十五件。只這后一筆的四十万元抵押來說,就等于是把金寶金冊等十成金的物件當做荒金折賣,其余的則完全白送。這樣的抵押和變价,每年總要有好几宗,特別是逢年過節需要開銷的時候。一到這時候,報上就會出現秘聞消息,也必有內務府辟謠或解釋的聲明。比如這一次抵押事先就有傳聞,內務府和榮源本人也有聲明,說所賣都是作廢的東西,其中決沒有傳說中的慈禧的冊寶云云
  1上面說的這個合同,見民國十四年二月十四日北京《京報》,關于事先的傳聞和內務府与榮源的聲明,見于十三年年底的《京報》。
  我在出宮之前,雖然對內務府的中飽和舞弊拿不到像上面說的這樣證据,但是,每年的“放過款項”的數字告訴了我一個事實:我的內務府的開支,竟超過了西太后的內務府的最高紀錄。內務府給我寫過一份叫做官統七年放過款項及近三年比較”的材料,是內務府為了應付清理財產的上諭而編造的(后面還要談到這次清理),据他們自己的統計,除去了王公大臣的俸銀不計,屬于內務府開支的,民國四年是二百六十四万兩,民國八、九、十年是二百三十八万兩,一百八十九万兩,一百七十一万兩,而西太后時代的內務府,起先每年開支不過三十万兩,到西太后過七十整壽時,也不過才加到七十万兩,我這個人再不識數,也不能不覺得奇怪。同時我也注意到了這個事實:有些貴族、顯宦之家已經坐吃山空,日趨潦倒,甚至于什么世子王孫倒斃城門洞,郡主、命婦墜入煙花等等新聞已出現在報紙社會欄內,而內務府人卻開起了古玩店、票庄(錢庄)、當舖、木厂(營造業)等等大買賣。師傅們雖然幫助過內務府,反對我買汽車、安電話,可是一提起內務府這些事,誰也沒有好感。伊克坦師傅在去世前(我結婚前一年)不久曾因為陳師傅不肯向我揭發內務府的弊端,說陳師傅犯了“欺君之罪”,不配當“太傅”。至于庄師傅就更不用說了,內務府在他看來就是“吸血鬼”的化身。他對內務府的看法促成了我整頓內務府的決心。
  “從宮廷的內務府到每個王公的管家人,都是最有錢的。”他有一次說,“主人對自己的財產不知道,只有問這些管家的人,甚至于不得不求這些管家的人,否則就一個錢也拿不到。不必說恢复故物,就說手里的這點珍寶吧,如果不把管家的整頓好,也怕保不住!”
  他又說:“內務府有個座右銘,這就是——維持現狀!無論是一件小改革還是一個偉大的理想,碰到這個座右銘,全是——Stop(停車)!”
  我的“車”早已由師傅們加足了油,而且開動了引擎。如果說以前是由別人替我駕駛著,那么現在則是我自己坐在司机座位上,向著一個理想目標開去。現在我剛剛胜利地開過“遣散太監”的路口,無論是誰叫我“停車”,也不行了。
  我下了決心。我也找到了“力量”。
  我在婚禮過去之后,最先運用我當家做主之權的,是從參加婚禮的遺老里,挑選了几個我認為最忠心的、最有才干的人,作為我的股□之臣。被選中的又推荐了他們的好友,這樣,紫禁城里一共增加了十二三條辮子。這就是:鄭孝胥、羅振玉、景永昶、溫肅、柯劭囗、楊鍾羲、朱汝珍、王國維、商衍瀛等等。我分別給了他們“南書房(皇帝書房)行走”、“懋勤殿(管皇帝讀書文具的地方)行走”的名銜。另外我還用了兩名旗人,做過張學良老師的鑲紅旗蒙古副都統金梁和我的岳父榮源,派為內務府大臣。
  他們那些動人的口頭奏對都沒留下紀錄,他們寫的條陳也一時找不全,現在把手頭上一份金梁的條陳——日期是“宣統十六年正月”,即金梁當內務府大臣前兩個月寫的——抄下一段(原文中抬頭和側書都在此免了):
    臣意今日要事,以密圖恢复為第一。恢复大計,旋乾轉坤,經緯万端,
  當先保護宮廷,以團根本;其次清理財產,以維財政。蓋必有以自養,然
  后有以自保,能自養自保,然后可密圖恢复,三者相連,本為一事,不能
  分也。今請次第陳之:
    一、曰籌清理。清理辦法當分地產、寶物二類。一、清地產,從北京
  及東三省入手,北京如內務府之官地、官房,西山之園地,二陵之余地、
  林地;東三省如奉天之鹽灘、魚池、果園,三陵庄地,內務府庄地,官山
  林地,吉林黑龍江之貢品各產地,旺清、柍木囗林,湯原鵬棚地,其
  中包有煤鐵寶石等礦,但得其一,已足富國。是皆皇室財產,得人而理,
  皆可收回,或派專員放地招墾,或設公司合資興業,酌看情形,隨時擬辦。……
  一、清寶物,各殿所藏,分別清檢,佳者永保,次者變价,既免零星典售
  之損,亦杜盜竊散失之虞。籌有巨款,預算用途,或存內庫,或興實業,
  當謀持久,勿任消耗。……此清理財產之大略也。
    一、曰重保護。保護辦法當分舊殿、古物二類。一、保古物,擬將寶
  物清理后,即請設皇室博覽館,移置尊藏,任人觀覽,并約東西各國博物
  館,借贈古物,聯絡辦理,中外一家,古物公有,自可絕人干涉。一、保
  舊殿,擬即設博覽館于三殿,收回自辦,三殿今成古跡,合保存古物古跡
  為一事,名正言順,誰得覬覦。且此事既与友邦聯絡合辦,遇有緩急,互
  相援助,即內廷安危,亦未嘗不可倚以為重。……此保護官廷之大略也。
    一、曰圖恢复。恢复辦法,務從縝密,當內自振奮而外示韜晦。求賢
  才、收人心、聯友邦,以不動聲色為主。求賢才,在勤延攬,則守舊維新
  不妨并用;收人心,在廣宣傳,則國間外論皆宜注意;聯友邦,在通情誼,
  則贈聘酬答不必避嫌。至于恢复大計,心腹之臣運籌于內,忠貞之士效命
  于外。成則國家蒙其利,不成則一二人任其害。机事唯密,不能盡言……
  此密圖恢复之大略也。
  金梁當了內務府大臣之后,又有奏折提出了所謂“自保自養二策,”他說“自養以理財為主,當從裁減人手,自保以得人為主,當從延攬人手”。“裁減之法,有應裁弊者,有應裁人者,有應裁款者”,總之,是先從內務府整頓著手。這是我完全贊同的做法。
  除了這些最積极于“密圖恢复”的人之外,就是那些態度消极悲觀的遺老們,大多數也不反對“保護宮廷,清理財產”和裁人裁款裁弊。其中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人,可以我的陳師傅為代表,一提到改革內務府的各种制度總是搖頭的。這些人大抵認為內務府積弊已深,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從乾隆時代起,隨著宮廷生活的日趨奢靡,即已造成這种局勢,嘉慶和道光時代未嘗不想整頓,但都辦不到,現在更談何容易?在陳師傅們看來,內務府不整頓還好,若整起來必然越整越坏;与其弄得小朝廷內部不安,不如暫且捺下,等到時來運轉再說。但是像陳師傅這樣的遺老,盡管不贊成整頓,卻也并不說內務府的好話,甚至還可以守中立。
  我在婚前不久,干過一次清理財產的傻事。那時根据庄土敦的建議,我決定組織一個机构,專門進行這項工作。我邀請庄士敦的好朋友、老洋務派李經邁來主持這件事,李不肯來,推荐了他一位姓劉的親戚代替他。內務府并沒有直接表示反對,曾搬出了我的父親來攔阻。我沒有理睬父親的勸阻,堅持要委派李經邁的親戚進行這件事,他們讓了步,請劉上任。可是他干了不過三個月,就請了長假,回上海去了。
  經過那次失敗,我還沒有看出內務府的神通。我把失敗原因放在用人失當和我自己尚未“親政”上面;那時正值政局急變,我几乎要逃到英使館去,也無暇顧及此事。現在,我認為情形与前已大不相同,一則我已當家成人,任何人攔阻不了我,再則我身邊有了一批人,力量強大了。我興致勃勃地從這批人才里面,選出了鄭孝胥來擔當這件整頓重任。
  鄭孝胥是陳寶琛的同鄉,在清朝做過駐日本神戶的領事,做過一任廣西邊務督辦。陳寶琛和庄士敦兩位師傅過去都向我推崇過他,尤其是庄師傅的推崇最力,說鄭孝胥是他在中國二十多年來最佩服的人,道德文章,全中國找不出第二位來,說到辦事才干和魄力,沒有比他更好的。陳師傅還告訴過我,鄭孝胥曾多次拒絕民國總統的邀請,不肯做民國的官,不拿民國的錢。我從報紙上也看到過頌揚他的文字,說他十几年來以詩酒自娛,“持節不阿”,捧他為同光派詩人的后起之秀。他的書法我早看過,据說他鬻書筆潤收入,日達千金。他既然放棄了功名利祿前來效力,可見是個難得的忠臣。
  我和鄭孝胥第一次見面是在民國十二年夏天。他從盤古開天辟地一直談到未來的大清中興,談到高興處,眉飛色舞,唾星亂飛,說到激昂慷慨處,聲淚俱下,讓我大為傾倒。我立時決定讓他留下,請他施展他的抱負。我當時怎么說的已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他听我談完后大為感動,很快做出了一首“紀思詩”:
    君臣各辟世,世難誰能平?
    天心有默啟,惊人方一鳴。
    落落數百言,肝腦輸微誠。
    使之盡所怀,日月懸殿楹。
    進言何足异,知言乃圣明。
    自意轉溝壑,豈知复冠纓。
    獨抱忠義气,未免流俗輕。
    須臾愿無死,終見德化成。
  鄭孝胥成了“懋勤殿行走”之后,几次和我講過要成大業,必先整頓內務府,并提出了比金梁的條陳更具体的整頓計划。按照這個計划,整個內務府的机构只要四個科就夠了,大批的人要裁去,大批的開支要減去,不僅能杜絕流失,更有開源之策。總之,他的整頓計划如果能夠實現,复辟首先就有了財務上的保證。因此我破格授這位漢大臣為總理內務府大臣,并且“掌管印鑰”,為內務府大臣之首席。鄭孝胥得到了我這破格提拔,又洋洋自得地做了兩首詩:
      三月初十日夜值
    大王事獯鬻,勾踐亦事吳。
    以此慰吾主,能屈誠丈夫。
    一慚之不忍,而終身慚乎。
    勿云情難堪,且复安須臾。
    天命將安歸,要觀人所与。
    苟能得一士,豈不胜多許。
    狸首雖寫形,聊以辟群鼠。
    持危誰同心,相倚譬蛩驅。
  但是,如果認為俗而無學的內務府會敗在鄭孝胥的手里,那就把這有二百多年歷史的宮廷管家衙門估計得太低了。盡管鄭孝胥吹得天花亂墜,而且有我的支持和信賴,他的命運還是和李經邁的親戚一樣,也只干了三個月。
  那些俗而無學的內務府人,究竟是誰把鄭孝胥擠走的,我始終沒有完全弄清楚。是紹英搗亂嗎?可是紹英是出名的膽小怕事的人。是耆齡嗎?耆齡是個不熟悉內務府差使的外行,一向不多問事。至于寶熙,來的時間很短,未必有那樣大的神通。如果說一切都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張,竟敢和鄭大臣搗亂,也不全像。鄭孝胥上任之后,遇見的第一件事,是面前出現了辛亥以來成堆的積案。鄭孝胥對付的辦法是先來個下馬威,把原任堂郎中開除,把這個重要的位置抓過來,由他的親信佟濟煦接任。可是沒想到,從此內務府就像癱瘓了一樣,要錢,根本沒錢——真的沒有,賬上是明明的這樣記著:要東西,東西總是找不到存放的地方,賬上也是這樣記著……
  鄭孝胥為了拉攏下級司員,表示虛怀若谷,傾听下情,他規定每星期和司員們座談一次,請司員們為改革出些主意。有一位司員建議說,宮中各處祭祀供品向例需用大批果品糕點,所費實在太大,其實只不過是個意思,不如用泥土和木雕的代替,一樣的庄重。鄭對這個主意大為賞識,下令執行,并且對出主意的人擺升一級。可是那些把供品作為自己合法收入的太監(裁減后還剩下百名左右),個個都把鄭孝胥恨之入骨。鄭孝胥上任沒有几天,就成了紫禁城中最不得人心的人。
  鄭孝胥不想收兵,于是便接到了恐嚇信。信上說:你正在絕人之路,你要當心腦袋。与此同時,被我派去整頓頤和園的庄士敦也接到了恐嚇信。信上說:你如果敢去上任,路上就有人等著殺你。后來庄士敦很自得地對我說:“我也沒坐車,偏騎馬去,看他們敢不敢殺我,結果我活著到任了。我早看透了那些人!”他指的那些人就是內務府的人。他和鄭孝胥對恐嚇信都表示不在乎。
  事情最后的收場,還是在我這里。
  我剛剛任命了鄭的差使,就得到了一個很頭痛的消息:民國國會里又有一批議員提出了議案,要廢止优待條件,由民國接收紫禁城。早在兩年前,在國會里就有過這類提案,理由根据是清室在民國六年鬧過复辟,現在又不斷向民國官吏賜官賜爵賜謚,儼然駕于民國之上,顯然圖謀复辟。現在舊案重提,說我不但給复辟犯張勳謚法,更非法的是賞給漢人鄭孝胥紫禁城騎馬和援內務府大臣。
  報紙上登出了這個消息,這個消息就像信號一樣,攻擊內務府的舉動接二連三地出現了。如內務府出售古玩給日本商人,內務府大臣榮源把歷代帝后冊寶押進四大銀行等等,這些過去本來不足為奇的事情,也引起了社會上嘖嘖煩言。
  同時,在清點字畫中,那些被我召集到身邊的股肱之臣,特別是羅振玉,也遭到了物議。這些新增加的辮子們來到紫禁城里,本來沒有別的事,除了左一個條陳,右一個密奏,陳說复興大計之外,就是清點字畫古玩,替我在清點過的字畫上面蓋上一個“宣統御覽之寶”,登記上賬。誰知這一清點,引起了滿城風雨。當時我卻不知道,不點還好,東西越點越少,而且給遺老們增辟了各种生財之道。羅振玉的散氏盤、毛公鼎的古銅器拓片,佟濟煦的月羅版的宮中藏畫集都賣了大价錢,轟動了中外。頂傷腦筋的是,民國的內務部突然頒布了針對清宮販賣古物出口而定的“古籍、古物及古跡保存法草案”。
  不久,鄭孝胥的開源之策——想把四庫全書運到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遭受當局的阻止,把書全部扣下了。
  我父親這時找到我,婉婉轉轉地,更加結結巴巴地向我說,鄭孝胥的辦法值得斟酌,如果連民國當局也不滿意,以后可就更不好辦了。
  原來的那些內務府大臣紹英、耆齡、寶熙,還是那么恭順,沒有說出一句關于鄭、金、榮三人的坏話。不過榮源因為賣冊寶出了事,不露頭了,金梁因為上的條陳里有勸我讓醇親王退休的話,被我父親大罵一頓,也不知哪里去了。
  這一天,紹英帶著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出現在我面前,說現在的步軍統領王怀慶對鄭孝胥的做法很不滿意,王怀慶說如果再叫鄭孝胥鬧下去,民國如果有什么舉動,他就再沒辦法幫我的忙。一听這話,我才真怵了頭。這時,鄭孝胥“懇請開去差事”的奏折到了。結果是,鄭孝胥回到“懋勤殿行走”,紹英依然又掌管了內務府印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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