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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議和


  以武力統一全國,是多爾袞堅定不移的方針,然而,由于滿族人口很少,所能提供的兵員有限,所以清軍不可能在遼闊的中國腹地上同時在西面、東南兩方面与敵手作戰。在這种情況下,多爾袞審時度勢,在范文程的建議下,決定把攻擊的鋒芒首先指向農民軍,后再安定東南之局。
  多爾袞的這一作戰布置,确實高明,因為這可以達到一箭雙雕的目的,第一,可以看作是多爾袞宣稱的得天下于“流賊”的軍事布署;第二,清軍便于集中主力各個擊破敵人,避免東西兩面同時作戰,以取得政治軍事上的主動。
  為了實現“次第定東南之局”的意圖,六月一日,清廷頒布詔書,宣稱:
  “深痛爾明朝嫡胤無遺,勢孤難立,用移我大清宅此北上,厲兵秣馬,必殲丑類,以靖万邦。非有富天下之心,實為救中國之計,咨爾河北、河南、江淮諸勳舊大臣節鋮將吏及布衣豪杰之怀忠慕義者,或世受國恩,或新臂主眷,或自矢從王,皆怀故國之悲,孰無雪恥之患,予皆不吝封爵,特予旌揚,其有不忘明室,輔立賢藩,戮立同心,共保江左者,理亦宜然,予不汝禁。但當通和講好,不負本朝,彼怀繼絕之思,以敦睦鄰之誼。若國無成主,人怀二心,或假立愚弱,實肆跋扈之邪謀;或陽附本朝,陰行草竊之好安。斯皆民之蟊賊,國之寇雔。俟予克定三秦,即移師甫討,殪彼鯨鯢,必無遺种。”
  這詔書,從表面上看,是清朝承認已建立一個南明弘光政權的存在是合理的,只是要求南北“通好講和”,其實它已埋下了借口,然而清廷這暗伏殺机的詔書,竟給弘光朝廷起了麻痹作用。
  督師揚州的史可法自見了清廷的詔書后,馬上給弘光帝上了一道奏疏,向弘光帝建議道:
  “陛下,我等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剿滅李自成那幫流寇了,既然清兵能夠殺賊。那就是,為我們報仇,臣建議皇上能假以其義名,因其順勢,以國仇為重,与清兵盡釋前嫌,借他們兵力之強而盡殲流賊,這也是今日我們不得已的辦法,望皇上能慎重慮之。”
  奏疏送到南京后,弘光帝也是欣喜异常,他以為這次可以借清兵之力而摧毀農民軍,然后通過討价還价同清方達成分疆而治的協議,于是弘光帝也少有地召見內閣大學士及府部各官,同他們商議如何同清廷作交易。
  王鐸從文武班列中走出來,躬身說道:
  “陛下,北京已為滿人所占,這京津一帶看來已不能力我們所有,我們只好將河北割于他們。”
  朱由崧在龍榻上伸了伸懶腰,說道:“依朕之見,干脆就以西淮為界。”
  群臣听罷,均默不作聲。
  高弘圖猶豫片刻,上前說道:
  “陛下,山東百二山河,決不可棄,必不得已時,也只能當邊界。”
  馬士英說道:“那建州主年僅七歲,皇上可与其以叔侄之分稱。”
  弘光帝一笑,沒置可否。
  最后,弘光帝群臣議定,以割讓山海關外土地;南北互市,許歲市不得超過十万,會見時不屈膝,不辱命為談判的起點。
  群臣都公推兵部右侍郎兼都御史左懋第、太仆寺少卿馬紹愉、總兵陳洪范為使臣。
  然而,兵部侍郎左懋第卻沒被這清廷的假相所迷惑,他審時度勢,覺得清廷不對南明用兵,這只是暫時的,此次北上合議定難成功,他認為能戰,方能扼河而守,必能扼守住黃河天險,才能划江而安,保住江南的半壁河山。因此,左懋第建議弘光帝整頓兵馬,嚴密防備,不要以為此行必能合議成功,也不要以合議成功而足為憑借。
  可是,弘光帝那里听得進去,他拼命抓住多爾袞“睦鄰”的橄欖枝,急不可待地派出了使團“通好講和”,一心想在共同鎮壓農民革命的基礎上實現南北朝的局面。
  七月,弘光朝廷派遣左懋第、馬紹愉、陳洪范三人為使者,攜帶白銀十万兩,黃金一千兩,緞絹一万匹作為酬謝清廷出兵的禮物,另封吳三桂為薊國公,犒賞銀一万兩的誥命,于十八日起程前往北京。
  左懋第三人帶了這些禮物,离了南京,一路上曉行夜宿,不敢有絲毫的疏忽,生怕出些意外。這一日,他們來到了山東境內。
  左懋第三人顧不得歇息一下,便徑直找到關宁軍的駐扎地,要求見吳三桂,吳三桂知他們來是為了勸自己复助明朝,以拒清兵,但此時,吳三桂已心中有數,他不想与這個沒有前途的南明有染,所以他左推右諉,卻而不見。
  左懋第見吳三桂不肯接見他們,就一轉身回到駐地,找來紙筆,刷刷點點寫了一封信,讓人給吳三桂送去。
  吳三桂接過信,打開來細瞧,原來左懋第說他此次入京,帶了許多金銀絹帛,是賞給清人的禮品,而現在山東,山西、河北、北京一帶盜賊猖狂,只怕被人劫去,所以想請吳三桂派兵給以保護。
  吳三桂看罷,微微一笑,將信撂在了案上,他明白左懋第的意思,左是想借他吳三桂复信之机,好可乘机与他磋商,而且這些金帛是南朝弘光帝的東西,如果他派兵護送,顯見得他吳三桂仍是明臣,九王多爾袞因此要是對他生疑,那正遂了左懋第等人的心意,所以吳三桂從此閉門不出,拒不見客,也不給這些南明使臣回信,整日与圓圓下棋為樂。
  然而多爾袞哪敢對吳三桂有絲毫的松懈,他听說南明的使節已到了山東境內,他怕吳三桂受這些人的蠱惑,起反意,所以多爾袞急命吳三桂返京。
  吳三桂不敢怠慢,再者也是為避開左懋第等人的糾纏,即刻便回軍,進京繳令。
  陳洪范、左懋第、馬紹愉三人起程前行,這一日,一行人到了濟宁。
  而此時,方大猷已經投降了清人,受多爾袞的委托作了山東巡撫,方大猷听說南明使臣到此,忙貼出布告,說奉攝政王多爾袞之命,陳洪范等人經過的地方,有司不必以禮相待,讓其自帶盤纏,并只准許他們百人進京。
  左懋第看了這告示,不敢稍作停留,他怕金帛等物被人劫去,便命人加速通過山東,左懋第回頭望著濟宁城,搖頭歎道:“這方大猷本是我明朝舊臣,讀了不少圣賢書,卻沒什么用,其一旦投降,便如此忘本,真是讓人痛心不已。”
  馬紹愉長歎一聲,道:“這方大猷真是個寡德的小人。”
  眾人听罷,無不搖頭歎息。
  當他們到達天津時,天津巡撫駱養性早派人在城外等著迎接他們。
  駱養性本是崇禎下的錦衣衛,他在多爾袞入京后,便剃發降了清人,多爾袞派他巡撫天津,他讓人以禮接這三個使臣人城,并將其安置在館驛之中。
  晚上,駱養性在自己的府中設宴盛情款待了左懋第等人。
  在酒宴中,駱養性頻頻舉杯,勸這三人飲酒,忽而,駱養性放下酒杯,歎道:“我一時的糊涂,降了多爾袞,今日見了諸位,真是無比的慚愧。”
  馬紹愉見駱養性面露慚色,忙勸道:
  “駱公心不忘明室,已十分令人佩服,方大猷那小人忘恩負義,真是連豬狗都不如。”
  左懋第也道:
  “駱大人既不忘本朝,倘若有机會,還望您鼎力相助。”
  駱養性搖搖頭,道:
  “不是我不幫明室,只是我現在雖任巡撫,多爾袞對我卻不信任,我今日并無兵權。”
  說罷,他不住地歎息,左懋第等人忙勸他先隱忍為是,不可盲目行動。
  陳洪范等人在駱養性處盤桓了兩日。不想那日南明使臣們正要起行之際,攝政王多爾袞已傳下旨來,將天津巡撫駱養性即行革職,立時送到京城治罪。
  這時,南明的使臣們也明白了,駱養性此番的禍事,是因為對自己等人的接洽所致,看著攝政王的這般舉動,他們心里跟明鏡似的,他們知道犒賞多爾袞實在是無濟于事的,但他們是奉旨而來,不可能扭頭而歸,因此這些使臣們只好怀著滿肚子的不悅進得京來。
  就在弘光朝廷陶醉于“借虜平寇”的美夢時,清廷由于漢族官紳歸附者越來越多,力量和見識日增,他們的態度也益漸驕橫。多爾袞從漢族降官口中得知,江甫南產丰盈,民風脆弱,可傳檄而定,不禁食指大動,再加上此時,清軍在山西、山東兩路已取得決定性胜利,京師的形勢日益鞏固,多爾袞對弘光政權的態度也就陡然轉變了。
  聞得南明使臣已臨近京師,多爾袞忙召集群臣商議如何應對之事。
  此時,范文程出城辦事還沒歸來,而洪承疇、謝升、馮銓等均參加了這次會議。
  馮銓曾降過李自成,等多爾袞入京后,他又降了滿洲,因此他常被滿洲貴族戲謔,稱其是“沒有骨頭的人”,他為了保住官祿,常常獻媚于多爾袞。
  今日,馮銓為了表自己的忠心,忙搶先進言,說道:
  “王爺不損一兵一卒而得北京,如果王爺想取中原的話,那只不過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南明朝廷腐敗無能;實不足慮,王爺你不妨將這些使臣全部砍了,以絕和議。”
  馮銓一語即出,很多滿洲貴族都應聲附和,紛紛揚言給弘光一個顏色看看。
  洪承疇見狀忙勸道: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今日王爺將他們殺了,那下次就不會有人來降我們了。”
  多爾袞點點頭,說道:“洪大人言之有理,南京朱由崧老儿那里多了這三個廢物也不為多,少了這三個蠢材也不為少,那就留下這三人的狗命吧。”
  這一日,左懋第等人到得京來,他們安置下來后,便徑直來內閣拜會閣臣,而這時,洪承疇、謝升、馮銓三人都在。
  洪承疇見了來使,心中仍有慚愧,還沒行禮,便已面色通紅了。
  那謝升更是舉足無措,他忽而戴了滿洲人的帽子,覺不妥,忙又要換上明朝的舊裝帽子,他行立不安,也忘了上前行禮。
  而馮銓卻自尊自傲,無半點的羞色,他端坐在椅上,大言不慚地問道:
  “我們攝政王早已滅了你國,你們本該早來稱臣,為什么現在才來?”
  左懋第見他無恥的樣子,感到十分的惡心,他壓了壓自己的人气,正色道:
  “馮大人以前也曾是明臣,為何現在變得如此少廉寡恥?今日我們是奉詔而來,只為通好,不是來稱臣的,我們來此的目的,一則是因為滿人替我們逐除了逆寇,禮葬了先帝,所以我們特來犒贈;二則我們是來祭謁皇陵,馮大人說我們大明已亡,實在是無知,你難道不知道福王已在南京繼位了嗎?”
  馮銓听罷,臉上很不是顏色,垂下限皮,不能回答,繼而,他又不耐煩他說道:
  “如果有表文,你們就送到禮部,不要在此攪扰不休。”
  洪承疇對馮銓也不好意思說些什么,他忙只身与這三人周旋。
  馬紹愉說道:
  “我們不是像藩屬那樣迸貢表文,我們是來呈遞國書,怎么能送到禮部?如果洪大人能念及前朝的思禮,就請向攝政王稟明,我們要在殿上親手將國書交于他,如果攝政王做不到這樣,我們只好奉書南回,洪大人您也知道,這國書上有御寶之印,斷不能瀆褻于它。”
  說罷,三人告辭洪承疇,走了出來。
  他們見此情景,便料知和議定難成功,但听得吳三桂已回京,忙又直奔吳府而來。
  吳三桂自回到京城后,他便閉門謝客,整日与圓圓廝守在一起,圓圓時時彈琴唱曲給他听。
  這一日,兩人正閒坐在后院涼亭中,吳三桂請圓圓給他吹支簫,圓圓微微一笑,說道:
  “將軍,你還沒听厭嗎?”
  “哪里會听得厭呢?圓圓奏的乃是仙樂,給我這俗人听,只怕是對牛彈琴。”
  “將軍過謙了。”
  圓圓拈起洞簫,輕舒了一口气,遂吹了起來,吳三桂但覺得簫聲纏綿,如怨如訴,一顆心似乎也隨著婉轉的簫聲飛揚,飄飄蕩蕩,如在仙境,不复人間。
  三桂听罷,不覺痴了,他忙央求圓圓教他如何吹簫之技,圓圓便手把手地教他吹气之法,三桂正學得不亦樂乎,忽有家人走過來,向他們行了一禮,說道:
  “王爺,外面有南明使臣左懋第、陳洪范、馬紹愉求見王爺。”
  吳三桂正在興頭之上,不耐煩地擺擺手,道:“不見,不見。”
  家人轉身要走,圓圓忙出聲止住他:“慢著。”她輕輕推了推吳三桂,說道:“將軍,您還是應見上他們一面為好,想您也曾是大明之臣,今日不見他們,只怕有人說你忘恩負義,与您的聲名有累。”
  吳三桂放下手中的洞簫,憂道:
  “我只怕他們會糾纏于我。”
  “不妨,將軍只需說是攝政王勢大,您無能力,愛莫能助。”
  吳三桂點點,站起身來,圓圓陪他到房中換了衣服出來。
  左懋第等人見吳三桂走進客廳,忙都离座見禮,吳三桂還禮后,四人又都落了座,仆人們送上茶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吳三桂拱手道:“三位大人遠程來京,我不曾遠迎,還望恕罪。”
  “不敢!將軍負國仇家恨,痛擊闖賊,消息傳來,舉朝歡慶,我等特奉皇上之旨,來犒賞將軍及部眾。”
  吳三桂面露苦色,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雙手一攤,說道:
  “時勢至此,我何敢受賜?惟有閉門束甲听天由命而已。”
  這三位使臣鼓弄能言善辯之舌勸他收下,吳三桂卻執意不收。
  左懋第拱手說道:
  “我們當今皇上對將軍您十分的器重,舉朝文武都希望將軍能助我們和議成功,還望將軍能從中調和,進言于攝政王。”
  吳三桂搖搖頭說道:
  “清朝法令甚嚴,且攝政王性最多疑,依我今日處境,不宜多言。”
  吳三桂不管這三人怎么勸說,只是端坐在那里,洗耳恭听,卻不動聲色,不再表態。
  左懋第見吳三桂執意如此,便拉陳、馮二人告辭离開。不久,攝政王多爾袞傳下令來,讓左懋第等三位使臣到鴻臚寺安歇,三人入得殿來,見一滿人盤坐在案后,忙上前行禮。剛凌傍什也不站起相迎,大咧咧地把手一指,道:“坐那里吧。”
  三人看時,見地上只一領席,左懋第冷冷地道:“我大明之人,不慣坐地,速取椅來。”
  剛凌榜什一擺手,有人忙給搬來了三把椅子,左懋第等人才整整衣冠,坐了下來。
  剛凌榜什撇撇嘴,道:
  “那闖賊入京的時候,你們江南不發一兵,今日見我們得了北京,怎么就又私立皇帝了?”
  左懋第正言道:
  “先帝變出意外,我們各路人馬無從援救,京城攻破之時,當今的弘光帝正好到了南京,這是天意,也是眾望所歸。而且當今圣上非是別人,正是先帝的嫡侄,理應繼位。這怎么會是私立呢?”
  剛凌榜什又道:
  “那你們的崇禎帝死時,你們這些人在哪里?你們這誤國之臣,今日卻在此饒舌。”
  左懋第道:
  “先帝殯天時,我正在淮上催糧,陳洪范、馬紹愉兩位大人均都在林下,我們都沒來得及赶到京城。”
  “那你們今日來此,究為何故呢?”
  馬紹愉答道:
  “你們殺敗了闖賊,我們圣上派我等來,想犒賞貴國,并且還想祭奠先帝的亡靈。”
  剛凌榜什狂做地一笑,說道:
  “我們清朝自有錢糧,不勞你們來犒贈,而且崇禎帝我們也已代你們安葬了,你們就不必再祭了。”
  左懋第見他蠻橫無禮,知道跟他講不清楚,便道:
  “貴國的攝政王爺究竟肯不肯接閱國書?”
  剛凌榜什不耐煩地道:
  “要是帶來金帛,那就盡管留下,若是有國書,你也只管交來。”
  左懋第暗想,如果不交出金帛來,恐怕他也不會給代遞國書,于是他說道:
  “這些金帛國書交給你只怕不合适,我們希望你能代交給攝政王。”
  “你們休得羅嗦,不管有什么,你們只管交來便是。”
  左懋第便把金帛等物交給了他。
  馬紹愉忽然想起身邊還有准備送給吳三桂的那一万兩銀子,既然吳三桂不要,那不妨把這些銀子也交出去算了,所以他向剛凌榜什說道:“這里還有白銀一万兩,是准備作私禮送人的,今日就一并交上吧。”
  剛凌榜什一听,大喜過望,一一收了,隨即便帶了這些東西轉身离去了。
  左懋第在殿中坐了許久,也不見剛凌榜什出來,他們正疑惑間,忽然一個家將模樣的人來到殿中,對這三位使臣說道:
  “剛凌相公今日再沒空出來了,各位請自便吧。”
  左懋第雖心中憤怒,然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頭呢?他們只得無可奈何地退出來,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自此一連兩日,沒有任何消息,這三位南明使臣想要去探問究竟,但又不便輕易出門,因此三人呆在鴻臚寺中,焦躁不安,舉足無措。
  這一日,忽听得攝政王多爾袞要召見他們,左懋第等人忙隨著來人到了宮內。
  南明使臣們見多爾袞端坐在龍榻上,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又無可奈何。
  三人向多爾袞行了禮,多爾袞給他們都賜了坐位,左懋第等人剛剛坐下,多爾袞便哼了一聲,道:
  “你們這些人倒會撿便宜!當初北京有難之時,沒听說你們發過一兵一卒,今日闖賊逃了,你們卻來与我們爭國,真是無賴之极。”
  左懋第見他提的還是這件事,便道:
  “當今皇上乃是按序而立的,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我們這些臣民便奉戴他在南京繼了位,這又怎么能說是与您爭國呢?”
  “我能撫定燕京,這是得之于闖賊,并不是取之于你們明朝,那李自成是你們明朝的罪逆,他并得罪于我們大清,我是以大義為重,才代你們雪恥,你們本應感恩圖報才是,不想今日你們竟敢私立皇帝,天無二日,國無二君,我要你們弘光帝削號歸藩,向我們大清投降,否則的話,你們南明便是我們的敵人,我將減西征之兵,轉旗東征,也許我還會收降李自成,命他作前導,將你們夷為平地。”
  左懋第見他恐嚇自己,不禁騰地站起,朗聲說道:
  “我們圣上是為感謝你們擊敗了闖賊,才派我們來犒贈你等,闖賊乃天下公賊,世人皆想誅其而后快,我圣上想与你聯兵共滅闖賊,以慰天下民心,不想攝政王卻以此威脅我等,實在是不智之舉。”
  馬紹愉也道:
  “我們大江南北全是水路,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且北方騎兵不善水戰,恐怕王爺也不易得手吧,希望攝政王能慎重考慮一下,我們不如分疆而治,各享和平為好,以我們東南一帶,精華未瘁,攝政王莫要小覷了我們。”
  多爾袞笑道:
  “你們也不用多說這些沒用的話了,我不日便會派兵南下了,我倒要看看你弘光帝的皇位還能坐多久?”
  說罷,一拂衣袖,便退入了內堂。
  殿內的群臣們仍將這三位使臣送到了鴻臚寺,并警告他們不要隨便出入,左懋第三人本以為這次必死無疑了,最后還是虧了洪承疇在多爾袞面前力保,才放了這三位使臣出城。
  然而,正當南明使臣起程南返時,他們內部又發生了惊人的背叛。
  原來,陳洪范通過這一段的所聞所見,他深刻地体會到,腐朽無能的南明政權不久就會亡于清人之手,所以他心中暗暗打起了小算盤,投降攝政王,好為自己謀條后路。
  于是,陳洪范偷偷給多爾袞寫了一封信,請求將同行的左懋第、馬紹愉拘留,自己南返后除率本部兵馬歸降外,還將拉攏左良玉、高杰、黃得功、劉澤清等將領一道投降,南方可以不戰而安矣。
  左懋第、馬紹愉哪里料到陳洪范會投降清室,他二人心急如焚,想早點赶回南京,好將這件事稟明弘光帝,讓各諸將早做准備,以防清軍入侵。
  陳洪范等著多爾袞的回信,所以他故意拖延時間,磨磨蹭蹭地不肯快行。
  這一日,三人正行至滄州,忽听后面一騎快馬追到,攔住了他們,隨后又有數十個滿兵騎馬赶到,圍住了三人。
  陳洪范見罷,知多爾袞采納了自己的意見,不由得心中樂開了花。
  而左懋第、馬紹愉卻不明所以,忙問這是何故?
  那為首的人,啟聲說道:
  “今我等奉攝政王之旨,特著你們中的兩個回去,你們三人不能一同南返。”
  說著,不由分說,便將左懋第、馬紹愉兩人留了下來。
  陳洪范不得不做出個樣子來,他向左懋第、馬紹愉二人擠出兩滴淚來,道:
  “我們三人奉命而出,我怎能一人獨歸,我愿同你們二人一同回京面見多爾袞問個究竟。”
  左懋第搖頭道:
  “陳大人不必如此,要是我們三人都留在北京,那么當今皇上就更不知這件事了,陳大人還是應以大局為重,速速南返,告訴陛下這里發生的一切,讓馬士英与史可法這位大學士早日備戰,守住天險,莫讓清人乘虛而入,陰謀得逞。”
  馬紹愉也說道:
  “陳大人也不必為我們多慮,你只要把這消息帶給朝廷,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你快起身南行吧。”
  陳洪范听了,忙擦了擦眼睛,裝模作樣地向為首之人問道:
  “我們三人是奉命而來,你們既然把我們放了,為何現在又把我們拘去呢?而且我們同行三人,為什么獨自放我一人回去,這是為什么?”
  為首之人道:
  “我只是奉了攝政王之旨而來,別的就不知道了。”
  說罷,便帶了左懋第、馬紹愉二人向北京馳去。
  陳洪范待他們行得遠了,不禁哈哈大笑,甩手一鞭,向南馳去。
  陳洪范進得南京后,一面密奏,說黃得功、劉良佐二位總兵暗地里与清兵勾結私通。妄圖挑起朝廷對黃得功、劉良佐等人的猜疑,以便自己乘机起事;一面又逢人便勸降,后來由于朝廷感到三人出使,卻只有一人回來,事有可疑,陳洪范的陰謀才沒有得逞。
  北使議和因此變成了如此一場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丑劇,然而,南明朝廷卻仍不能從中吸取教訓,它仍不肯以民族大義為重,重新調整自己的政策,仍認為李自成等起義軍是自己最大的敵人,而他們卻對清廷的進逼一味退讓,惟恐得罪,而且,其內部的爭斗也愈演愈烈,南明政權變得更加軟弱無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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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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