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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變西安城


  當孫延齡在廣西誓旗起義之時,汪士榮卻早已离開桂林,日夜兼程直奔西北重鎮西安而去。
  汪士榮憑借那匹寶馬,日子不多便已進入陝西界內。
  這日汪士榮來到一座村鎮,這座村鎮雖說不大,但也十分繁華,十字大街上人來人往,行人不斷。汪士榮一看見日已當空,覺得腹中也有些饑餓,便找了一家飯館,要了几個菜,几壺好酒,他心里一盤算,以日期來計划恐怕這兩日就能赶到西安,但不知這里离西安還有多遠,想到這里,只見一伙計,把自己的酒菜端了上來。
  “大爺,酒菜到齊,請慢用!”說罷伙計轉身要走,這時汪士榮一把把他拉住問道:
  “你貴姓啊?”
  “回大爺的話,小人免貴姓王,您管我叫王三就可以了。”伙計不敢怠慢,連忙答道。
  “好,王三,我有事要問你。”汪土榮道。
  “大爺盡管問,凡小的知道的我一定說。”
  “但不知這個村鎮叫什么名字,此地距西安還有多遠?”汪士榮繼續問道。
  “這里叫吉賢村,距西安不到一百里。”伙計滿面陪笑。您若是去西安,出了這個鎮子,往西越過一座山梁就到了。”
  “既是這樣,西安的情況你可熟悉?”
  “太熟悉了,不瞞您說,別看我們這個鎮子不大,但是地理位置重要,從南從北來的人要去西安,都得經過這里。而且我們又离西安城不遠,出入西安的商客經常在小店食宿,因此從他們嘴中對西安的情況小人也略知一二。”伙計邊給汪士榮倒酒邊回答。
  “噢,”汪士榮點了點頭,“那么最近西安可有什么事情發生嗎?”
  伙計想了想說:“什么事……對了,有有!前些日子听一商客講,最近北京城要來大官了,听說這几日可能就到了,這件事卻已傳來了。這不,老百姓正等著看一看京城來的大官有多威風呢!”
  汪士榮听到這里不由得一怔,心想:“原來康熙也已不放心王輔臣了。幸好從這個伙計嘴里打听到了消息,正好做到心中有數。”想到這里汪士榮從怀中掏出一塊銀子遞給伙計說,“王三,沒你的事了。”伙計一見樂上眉梢急忙答道:“多謝大爺,多謝大爺,那小人就告辭了,有事大爺盡管吩咐。”說著伙計便樂呵呵的走了。
  汪士榮用罷酒菜后,付了錢,走出飯店,心想按伙計所說我天黑以前便能赶到西安,于是他翻身上馬,离開吉賢村.按伙計指點的方向急馳而去。
  大約一個時辰后,終于繞過了一座山梁,眼看前面地勢越來越開闊,他剛剛接近一片樹林,忽听“唰”地一聲箭響,一只剛飛出林子的山雞突然慘叫一聲落在汪士榮的馬前。汪士榮四面環顧了一下,不見有人來撿,便飛身下馬,拾起了山雞,拔出利箭,這才發現這箭是官造的,射箭的人決非黎民百姓。汪士榮一想還是少惹麻煩為好,于是順手便把山雞扔在地上,轉身上馬打算繼續赶路。可就在這時,忽听樹林里傳來一片雜亂的跑步聲和劈劈叭叭折斷樹枝的聲音,又听有人大聲喊到:“就在前面,我看得很清楚。”汪士榮警覺地朝樹林望去,只見一群人背著各色山雞野兔等獵物,一個個腰挂彎刀,手執硬弓,滿臉汗水,呼嘯著涌了出來。他們一看眼前這一騎馬之人,便站住了。
  這群人上下打量了汪士榮一番,只見那只山雞在他馬前,而他手中還握著那支血跡斑斑的利箭。一個身穿號衣的獵手首先開了口:“你是什么人?”看穿戴和說話的口气,他大概是個小頭目,粗聲粗气的,兩只溜溜轉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凶光。汪士榮因兼程赶路,因此身著便裝,背后只背了一把劍,那些人自然分辨不出他是什么人。
  汪士榮打量著對面這些人,心想:“或許他們是西安城內的官兵,還是少招惹他們的好。”于是汪士榮并沒答言。
  那問話的小校見汪士榮一言不發,定睛盯著他,心里琢磨開了:他是什么人,是打獵的?不像呀!他手里一無鳥銃,二無弓箭,只佩著把劍;是過路的客商?也不像,除了他的馬再也沒有箱籠褡褳之物,再說若是商人也不可能一人獨行,但又絕非普通百姓,他的衣著很講究,連馬鞍都是富貴人家才能有的那种式樣。會不會是奸細,如今孫延齡已反,戰事就在眼前。又想不可能,看他長相文質彬彬,完全一副書生模樣,又怎能是奸細呢?這小校越來越覺奇怪,心里暗自打著算盤。最后終于認定此人不是普通百姓,也非官軍,多半是逃難的商人。別看他身無包裹箱籠等家什,說不安那硬頭貨就揣在怀中呢!這小校想到這里心中起了邪念。
  “我乃行路之人,你們又是干什么的?”汪士榮把手中的箭扔在地上,他的腔調壓過了對方。那小校一听,心說:“哼,好硬的口气!難道要我們作倒行龜不成!”他回頭看了看身后的三十几個兄弟,又斜眼看了看汪士榮,驕橫地說道:“老子是西安城內的官軍!”
  “官軍!”汪士榮“哼”了一聲,“那為什么不去守關,打哪家子的山雞,你們的將官是誰?”汪士榮想借這幫人的嘴探听一下虛實。
  小校一听對方竟敢盤問他們,气就不打一處來。他向地上的那只死山雞掃了一眼,气沖沖地說:“你給老子揀起來!”說完便朝身后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三十几個人“嘩”的一下把汪士榮圍在當中。
  “你他娘的揀不揀?”他見汪士榮一動不動便又大喝一聲。汪士榮冷冷一笑,回手抽出劍來,往前一伸,直沖那小校的鼻尖,小校只覺得鼻子尖上襲來一股寒气,嚇得連忙倒退了好几步。他圓睜兩只牛眼,嘶聲喊道:“娘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敢和你大爺動家伙!”
  那小校本想借汪士榮下馬拾雞的時候動手搶劫。可沒想到此人非但不從,反而要動干戈,他只覺得一股怒火直攻頭頂,心里罵道:“老子在西安城還沒吃過生米!”于是他倒退了兩步,把刀舉過了頭頂,使足了平生力气,向汪士榮近面劈來。汪士榮一閃身,刀劍相擊,發出刺耳的碰撞之聲。
  本來汪士榮并不想与這些人動手,可是見他們蠻不講禮。像這种人不給他點儿顏色看看他是會得寸進尺。想罷他一科馬韁,那馬朝前一跳,又一轉身,那小校就被甩在了右面。說時遲那時快,汪士榮回手一劍,正刺中那小校的胳膊,那小校“啊”的一聲,拼命向后一閃,嘶叫起來:“殺,殺,殺了他!”
  起初,那小校手下的弟兄們以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此人殺下馬來。但哪知對面這個人武藝精通,一把寶劍舞動如飛,三十几個人竟不能靠近,不但如此,有几個官兵還負了傷,他們見形勢不妙,不敢戀戰,只听那小校喊道:“有帳不怕算,弟兄們,撤!”說罷這三十几人便狼狽地逃往樹林深處。汪士榮也并不想要他們的性命,見他們已走,便勒馬繼續赶路。
  落日黃昏,紅霞朵朵,涼風習習,蓊郁的山岭就像涂了胭脂的美人一般。汪士榮無心欣賞這美麗的景色,他繞過了這座山梁后,一條平坦大道出現在面前,江土榮心中一喜,眼看西安城就在眼前,于是他催馬加鞭,打算在日落前赶到城中。
  行了不多時,只見對面迎面來了一支二百多人的馬隊。走近一看,他們個個都是粗壯的大漢,手執利刃,气勢洶洶。其中一個左臂纏布,右手持刀的大漢凶神似的橫在路當中。
  汪士榮一眼就認出此人便是方才被自己砍傷的小校,心中罵道:“畜生,又來找麻煩!”隨后便把馬勒定。
  “哼!”立在路當中的大漢一聲冷笑:“冤家路窄,有种的咱們練練,是孬种就快給老子跪下來!”
  汪士榮冷笑一聲:“看來諸位好漢是來比武的?”
  “說著了,老子要宰了你!”大漢說著對身后的士兵道:“弟兄們殺不殺?”
  方才那群敗了陣的家伙歇斯底里的喊道:“殺!殺了他給弟兄們出气!”
  汪士榮看看那些殺气騰騰的士兵,心想:那個可惡的小校已把他們的火煽動起來了,看來要玩命了。就此罷手,恐怕這些人不會輕易放過我。廝殺嗎?自己身擔重任,怎能因一時气惱卻誤了大局?!汪士榮強壓怒火,對大漢道:“你算什么東西?難道你不怕長官責罰嗎?”
  汪士榮這話是給后邊的士兵听的,只要點到心里,腦瓜稍一轉就會冷靜下來。可是這個想報一刀之仇的小校一听這話反而更狂妄起來:“真他媽的好大的口气,告訴你,老子就是將爺!”說罷他一揮手:“弟兄們給我上!”一陣兵器亂響,一二百號士兵便呼號著一步步向汪士榮逼來。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触即發的時候,只听不遠傳來了聲吶喊:“住手!体動刀槍!”喊聲未落,一匹快馬流星般從大道上飛到陣前。
  汪士榮先是一惊,繼而“嘩”的一聲把寶劍還回鞘中。
  那飛馬而來之人怒視小校一眼,才轉臉打量對面之人,不看則可,一看卻不禁大叫一聲:“哎呀!原來是汪……”
  還沒等來人把話說完,汪士榮早已跳下馬來,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使勁一抖,那人便立刻將后半句話咽了回去,轉身對那幫士兵厲聲喝斥道:“混帳!都給我滾問去!”那小校的心不覺一顫:“不好!是將爺的相好!”手中的刀便無力地垂了下去。可一想自己受傷的胳膊.又有點儿不甘心,壯著膽子說:“將爺,頭晌就是他砍傷了咱們好几個弟兄。”
  “沒砍死你們就算便宜,都給我滾回去!”那人怒目大罵道。
  一見此景,那些被小校煽動起來的兵士,都紛紛收刀退去。那小校更是丈一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灰溜溜地夾著屁股退走了。
  那人見兵士們走遠,才回轉身來,在汪士榮的胸上捶了一下,大笑道:“哈哈,我的老同窗,你真會鬧笑話。是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汪士榮一笑道:“我險些叫你的兵給吃了。”
  “兄長息怒,回頭我一定懲辦這幫雜种。但不知今日兄長來此有何見教?”
  汪士榮微微一笑,并未答言。此人一見心領神會:“此地并非講話之所,來,咱們進城再說。”說完二人便一同赶奔西安而去。
  來將非是旁人,正是吳三桂手下舊將張建勳,他与汪士榮平日交情不錯,自從他留守西安后,也一直未間斷同汪士榮的聯系,故今日一見,兩人甚是親熱。
  卻說汪士榮隨張建勳進了西安城,來到府內,剛剛坐定,張建勳便急忙問道:
  “兄長此行難道是為游說王輔臣之事而來?”
  汪士榮見他開門見山,便也沒隱瞞答道:“不錯,我正為此事而來,正巧今日巧遇老弟,不然我也要找你幫忙呢!”
  張建勳看了看周圍沒有外人便壓低聲音說:“小弟承蒙王爺栽培,隨時愿為王爺效勞。只是皇上已經開始提防了,近几日欽差就要到了,你雖然說反了孫延齡,但我看王輔臣沒那么容易。”
  “此事我早已知道,只是不知道欽差是誰?”汪士榮想起了吉賢村那個店小二的話。
  “是莫絡!”
  “好務虛名,志大才疏!康熙好眼力。”汪士榮輕蔑一笑。
  “費揚古被派到奉天督軍去了,目下熟悉陝甘事務的只有莫絡了……”張建勳回答。
  “真乃天助我也!”汪士榮面露得意的表情。“只是請老弟幫我辦妥一件事。”汪士榮又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老兄盡管吩咐!”
  汪士榮便在張建勳耳邊耳語了一陣,張建勳听罷答道:“老兄盡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汪士榮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最近王輔臣有什么行動嗎?”
  “近日王輔臣天天操練本部人馬,并令我和馬部整軍待命,隨時听候調遣。”
  “嗯。”汪士榮點了點頭。
  “對了,”張建勳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來,“老兄還記得方才被你刺傷的那個小校嗎?他叫吳六,明著是我的部下,可暗地是王輔臣派來監視我行動的,如果他把今日之事報知王輔臣,恐怕會對兄長不利啊!干脆我命人把他殺了算了!”說罷就要喊人去抓那小校,卻被汪士榮一把攔住:“不,建勳,且慢!”
  “老兄,那小校依仗王輔臣的權勢,有恃無恐,我早就看不下去了,今日又膽敢對你行凶,若不是我及時赶到,豈不是傷了兄長。今日無須兄長發話,只我一聲令下,就叫他腦袋搬家。”張建勳越說越怒,朝屋外大喊一聲:“來人!”
  隨著喊聲進來一名親兵,“啟稟將爺,有何吩咐?”
  “把剛才鬧事的那個雜种綁來見我!”
  “喳!”親兵應聲欲下,汪士榮急忙喝住,說:“你先退下去,听候吩咐。若有人問起,就說我是將爺的至友,今天特意來拜訪。”
  “喳!”親兵遵命而去。
  張建勳莫名其妙地問:“兄長為何阻攔我殺他?”
  “建勳,你听我說。”汪士榮便把嘴貼在張建勳的耳上,絮絮私語了一陣,只見張建勳瞼上漸漸露出了笑容,后來兩人大笑起來:“好!好!老兄你肚子里可真有招數,小弟佩服之至,小弟一定照你的吩咐行事。”
  說罷便把親兵叫進來吩咐了几句,那親兵便領命而去。
  于是兩人便又攀談起來。時間不大,又有一個親兵進來稟報:“啟稟將爺,吳六儿求見。”
  “我有事,不見!”
  親兵領命剛要出去,汪士榮叫住他,“他說來干什么?”
  “回稟大爺,他說是來向您道歉。”
  “叫他滾!”張建勳怒不可遏。
  “傳他進來!”汪士榮道。
  張建勳不知其然,“兄長,你不是說……”
  “建勳,我自有道理。”話音剛落,就見吳六儿怯生生地進了大廳。
  這吳六儿就是方才鬧事的那個小校。他被張建勳痛斥一頓后,悻悻回到營中,經過几番琢磨回想,越發覺得汪士榮的出現,非同尋常,他開始怀疑汪士榮是三藩派來的探子。他記起王輔臣對他的吩咐:“遇有可疑之人,定要及時稟報。”眼下稟報倒是小事,得罪了張將爺,難免日后性命難保。他越想越怕,覺得還是先去請罪為好。
  吳六儿一進廳門便跪在地上,沖上叩頭哀求道:“二位爺,小的罪該万死!方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大人,懇求大人饒恕小的這一次!”
  張建勳道:“你太莽撞了,不問何人就又殺又砍,倘若有個閃失,你能擔當得起?”
  吳六儿眨了一下眼,忙道:“小的知罪!小的該死!下不為例,求將爺開恩!”
  汪士榮笑道:“建勳,也不能全怪他。”隨即指著旁邊的一個座位:“起來,坐下說!”
  吳六儿赶忙道:“有二位大人在,小的不敢造次!”
  汪土榮道:“坐下就是!”
  “是,謝兩位大人,小的領罪了。”吳六儿這才擔著心坐下了半個屁股,不時地用眼睛的余光打量著汪士榮。
  待他坐定,汪士榮便說道:“我這次進北——啊,進西安無非是拜訪一下老弟,沒想到和這位弟兄鬧了個誤會。”汪士榮有意賣了個破綻給吳六儿听。
  吳六儿詭詐地瞟了一下汪士榮,心里盤算起來:“北……,難道是北京不成,果然讓我猜中了,他定是三藩派往北京的探子!”心里這么想著卻裝做毫無介意的樣子說:“方才小的有罪。”
  張建勳說;“看在我這位仁兄的面子上,且饒你這一次。”
  吳六儿赶忙起身向汪士榮謝罪。
  張建勳瞥見汪士榮的眼色,把口气緩和下來:“你先下去,日后再犯,兩罪俱罰!”
  “喳!”吳六儿連忙躬著身子退了下去。
  待吳六儿退下,張建勳對汪士榮說:“你說這吳六儿已中計了么?”
  汪士榮淡然一笑:“不怕他不中!”
  說罷兩人哈哈大笑,又閒聊了一會儿方才安睡。
  雖然昨晚二人談至深夜,但五更鼓一敲,汪士榮就提著寶劍來到府院。他敏捷利落地揮劍而舞,舞罷,气不長出面不更色,剛剛收住定勢,就听有人拍著巴掌道:“好劍法,好劍法!”汪士榮回頭一看,原來是張建勳。
  “數載未見,沒想到汪兄的劍法仍然神出鬼沒,堪稱一絕啊!”張建勳拍著汪士榮的肩頭說道。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為了強身健体而已!”汪土榮笑著答道。
  兩人正在說話,忽然一個親兵急急地走了進來,還未等親兵開口,張建勳就問道:“那吳六儿可有行動?”
  “回稟將爺,那吳六儿果然在昨晚私出了營門。”
  “可是往提督府的方向去了?”張建勳急忙追問。
  “据守門弟兄說,是向提督府的方向去了。”
  “好,你先退下去吧!”說罷,那親兵便退了出去。
  此時張建勳朝汪士榮點了點頭,汪士榮也向他點了點頭,兩人目光一對,便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日,欽差大臣莫絡終于進了西安城,作為經略大臣,全權負責西安軍務。他一直對康熙在他臨行時再三叮囑的“毋生事,善調人事”不以為然。但他也知道,在內蒙駐軍多年的費楊古由于在奉天抽不出身來,康熙才勉為其難地委他來陝西,所以心中為此隱隱不快。自從順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到陝西,他整整在此經營了十年,西安的一草一木他都十分熟悉,連鼓樓街賣包子的小販們都認識自己,呂家茶樓里賣唱的,至今還在唱他當年初入西安時力除西安七十二霸的故事……
  康熙硬說這里是危地,危在哪里?白天街頭的人群依舊熙熙攘攘,一到晚上街道兩旁,依然是燈紅酒綠,恰紅院里老板娘的拉客聲一直響到三更……莫絡哪有不生气的道理?
  次日,王輔臣陪莫絡游覽了秦陵。
  歸途上,日落山巒,那鮮紅的霞光給群山籠上了一片神秘的色彩,看著這美麗的日落景色,莫絡不由地對同行的王輔臣說,“輔臣,近日兵可好帶么?”
  “唔?”王輔臣從深思中醒來,覺得他話中有話,微微歎一口气道:“還好,都是跟我多年的弟兄嘛!”
  “這些天我總在想一件事,”莫絡十分認真地說,“不說,總覺得要發生一樣;說了,又怕將軍多心。”
  听了這話,王輔臣猛地將馬勒住,看了看莫絡,雙手抱拳當胸:“有話大人請當面講,小弟自當洗耳恭听。”
  莫絡笑道:“這些年世上的事我想得很透,看得很破,早年那股盛气早已煙消云散了,我只是想披肝瀝膽地和你交交心。”
  王輔臣見莫絡言語表情十分摯誠,便用鞭梢指了指前面路旁的一塊石堆道:“大人有話想和我私談,回到城中倒有所不便,不如我們在此小憩片刻如何?”莫絡點了點頭,說罷王輔臣命隨從就地听命,二人便縱馬來到石堆前。他們在石堆前找了一塊被雨水刷的十分干淨的石條坐下來。
  “孫延齡已經反了。”莫絡首先開口,“你別吃惊——更可慮的是尚之信父子也有异動,派往吳三桂那儿去的哲爾肯和博達禮二位大人至今數日,竟沒有一點儿消息!看來,三藩要亂,大變即在眼前!”
  盡管近日來王輔臣也在揣度,一旦听到了真實消息,他心里還是怦怦地跳個不停,說出話來,聲音也在打顫:“如此說來,皇上派你到此,是怕我也跟著反了?”
  “哪里話來,皇上怎么會怀疑將軍你呢?臨行之時皇上還囑托我要与將軍攜手共渡時難!”莫絡欠了一下身子轉換了口气:“但你的部下多有吳三桂的舊將,你能保他們不反?”
  話雖不多但很有力,王輔臣猛然一怔:“依大人看該怎么辦?”
  “調將!張建勳,馬一棍凋离西安。一個向北,一個向西,使他們難与三藩相連。”
  “好,好,一切听從大人指點,還有呢?”
  “將千總、游擊這樣的基層軍官全換成你的親信,使張建勳等人不能一呼而起……”
  王輔臣連連點頭稱是,就這樣二人商定回府,准備次日開始調將。
  第二日早飯剛剛用過,王輔里便以議事為名把張建勳,馬一棍等吳三桂的舊將召進提督府,可他万万沒想到一場兵變就在眼前。
  正當几人還在大廳里閒談,忽听院中有人哈哈大笑,接著便見一人手持玉蕭,身背寶劍飄然而入,立在廳中。
  “你是何人,沒我命令竟敢私問提督府!”王輔臣一拍案子大聲喝道。
  “我乃張將軍的至友汪士榮是也!”汪士榮并未隱瞞。
  “張建勳的至友?”王輔臣突然想起了几天前他的密探吳六儿的密報,說張建勳府中來了一個身份奇怪之人,可能是三藩遣往北京的密探,接到信儿后,王輔臣便連夜派人出城進京密報,卻沒想到今天此人竟來到自己府中。
  “你,你不是上北京了嗎?”王輔臣就預感到形勢不妙。
  “哈哈哈……”汪士榮仰面大笑,“沒想到王提督卻也這般愚鈍,我只是略施小計便把你給騙了!”
  “啊?!”王輔臣嚅然站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汪士榮手持玉蕭,昂首說道:“我奉平西王之命,已來此多日,為了將軍免留百世罵名,复我漢家冠裳,倡義師,興天兵,同討康熙丑虜!”
  “來呀!將此人拿下!”還未等汪士榮說完,王輔臣便大吼一聲。
  “喳!”左右的護衛就要上前抓王士榮。
  “誰敢!”張建勳“啪”的一聲拍案而起,“我的兵早已把府宅包圍,我看哪個敢動!”
  就在這時听到轅門外響起了潮水般的喊叫聲:“活捉王輔臣,別讓他跑了!”千余名兵士早已下了轅門守軍的兵器一擁而入。
  “你……你……”王輔臣手指著張建勳;臉無血色,渾身栗抖。
  張建勳緩緩起身,踱至門口,擺了擺手,頓時廳外變得鴉雀無聲。這才回身笑道:“事前不曾稟報軍門,恕兄弟無禮。提督放心,兄弟決無傷害之意,只請提督高樹義旗,帶我們共創大業!”
  此時的王輔臣真是欲哭無淚,他做夢也想不到事情變化得會如此突然。這時他左右顧盼了一下,只見馬一棍大嚼大喝,旁若無人;他知道大勢已去,長歎一聲:“皇上,微臣不能為你盡忠了。”說罷拔出佩劍,便要自刎。
  “慢!”汪士榮深知,此人一死,陝西軍隊群龍無首,定要內訌,于是他一個健步跳到王輔臣身邊,雙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將軍切不可輕生,此事我們從長計議!”
  龔榮遇也飛身跳到王輔臣身邊,奪過了他手中的寶劍,說道:“將軍這樣一來,怎對得起跟你多年的兄弟!”
  坐在一側大吃的馬一棍也將手中的骨頭扔到地上,扯起桌布擦淨了嘴角,說道:“老張,你他媽的也太不講義气了,這般好事,怎么不先通知我一聲?”說罷拔佩劍向空中一揮:“老子也跟著干了!”
  王輔臣尋死不能,垂下了頭道:“你們干吧,你們干吧!”只見他雙手捂面,淚水從指縫中小流而下,滴滴噠噠地落在他的戰靴之上。突然間他抬起頭來,轉身面向北京方向說道:“我自當向朝廷領罪去!”
  “只怕將軍吃罪不起喲!”汪士榮換了笑臉。這時從門外走進一個軍校手托著一個大盤子來到王輔臣面前。
  “提督大人,請你瞧瞧,這是什么?”說著汪士榮上前輕輕揭起了上頭蓋著的紅布。
  王輔臣定晴一看,大吃了惊,人頭,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王輔臣像在噩夢中一樣盯著它,沒錯儿,正是昨日傍晚和自己談心的欽差大臣莫絡,他嘴唇微微地抖了一下,臉色灰白一癱在椅中,直著眼喃喃說道:“是他……是他……”。
  “沒錯,是他。”汪士榮又蓋上了紅布,蹙眉踱步,慢吞吞地說道:
  “此人向來喜名好胜,四處拉攏人心,因此西安一帶的百姓對他可以說是無一不知無一不曉,但將軍可知他的好名聲是如何而來的嗎?”說到這里,汪士榮站定腳步,盯著張目結舌的王輔臣,肅聲說道:“他于康熙六年私自扣發軍餉二十万,拿去賑濟災民,以騙取百姓的信任,可將軍三万將士卻無冬衣,凍得躲在帳中瑟瑟發抖;康熙八年,他又与西安將軍瓦爾格勾搭連環想把將軍部眾全部調往長城以北的伊克昭盟,虧得將軍買通了大學士明珠,他這一陰謀才未得逞,舊賬不提,且說眼前,這次他來西安,又想借三藩造反為名,分調將軍的人馬,來削弱你的實力,架空將軍,我說這些可是事實?”
  王輔臣微微點了點頭。
  “至于莫絡轉給你的包衣奴才,那也只不過是一紙空文而已.你哪里听說過漢人能當旗人的主儿?如此謊言,將軍豈能輕信?此番我命張將軍替你殺了莫絡.鏟除了心腹大患,將軍應當高興才對呀。若為了此人,將軍上京再賠上你的性命,豈不是可惜了將軍的一世英明?!”
  這些話說得有理有据,王輔臣慢慢抬起了模糊的淚眼。
  汪士榮見王輔臣已被說動,便仰面笑道:“天下敵敵友友,你你我我,沒想到我与將軍也這般有緣!康熙賜你銀兩,本指望一錢個花,買你顆忠心。你本是平西王一名心腹戰將,只因小事.遂成秦越;莫絡本是滿清忠臣.昔日又与頗有仇隙,你反哭他;此次我若不小心提防,恐怕早已做了你的刀下之鬼;而如今我們又齊聚一堂,共謀反清大業,這難道不是天意嗎?”
  王輔臣听罷,緩緩地站起身來,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滿面憂慮的說:“可是我的儿子仍在北京,我又怎么能反?”
  汪士榮一笑,說道:“朝廷不會難為吉貞世兄的。平西王的長子吳應熊不也在北京做人質嗎?康熙素博取仁義之名,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會殺他們的,再說,安知那時北京不是我們的?”
  听罷,王輔臣低頭不語。
  “也罷!”他猛然抬起頭來大聲喊道:“傳我將令,召集所有弟兄校場點兵!”
  就這樣,王輔臣也持起義旗,反于西北,与孫延齡同做了三藩的先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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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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