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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流浪歲月


  許多個小時后當我醒來時,雪已全部化盡,只有一片空空的綠地。吞下了安非他明后,我又冷又僵地等待著化學藥物造成的興奮。使我能夠不是生活著、而僅僅是存在著熬過又一個空虛痛苦的日子。
  我流落街頭的日子就這樣繼續著,不間斷地夾以許多短期的監獄拘留。我干的最愚蠢的一件招致逮捕的事發生在伯明翰。我不知道怎么會到了那里去的,可能是在火車上睡覺出了岔子。我和在街上遇見的一個陌生人一起破門進入了一家百貨公司。他偷了一些表后离開了,而我有更大的計划。報警系統不起作用,因此我有一整夜的時間獨自呆在百貨公司里。我從文具部拿了一個書寫板,想在每一層走走,把我打算渝的東西寫個清單出來。不幸的是,我最先到的是酒類部,第二天百貨公司開門時警察在這儿發現了我。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周圍全是空酒瓶。我爛醉如泥,在溫斯頓·格林監獄里關了三個星期才醒過酒來。令人惊奇的是,法院只判了我罰款,規定了交付期!
  當我被發現不省人事地躺在公園的長凳上時。常常會被送到把病人鎖起來的精神病院去,但是由于多數時候我都是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醫院還是回到了監獄之中。我只知道自己是在某個地方。我在這么多監獄和醫院里呆過,已經記不得數目了,但是我偷帶過毒品到其中的一些中去了,大多是塞在肛門里帶進去的。
  有一次被還押在布里克斯頓監獄時,我偷帶進去的像麥角酸二乙基酸膠片這樣的廉价毒品使我產生了可怕的幻覺。我想象監獄的培就像(愛麗絲漫游奇境記)中的一幕,不斷變大變小。當牢房變小時,我覺得頭被擠壓在天花板上,然后突然一切相反,牢房變得巨大無比,我的上舖升得离地二十英尺高。這些幻覺就夠糟的了,但更為可怕的還在后面。我用一些煙葉換來了一杯洗滌液洗獄中穿的衣服,但是我的新獄友以為這是綠色的烈酒,就把這該死的一杯全喝下了肚。不一會儿,當我的幻覺世界正在收縮的時候他大吐起來,同時還拉開了稀。他脫下褲子的時候,屎從他屁股里直噴而出,地上哪儿都是。我感到自己像恐怖電影中的一只螞蟻,就要淹死在糞便和嘔吐物的海洋之中。那個家伙呻吟著,疼得窩起了身子,但是我們就一直這樣被鎖著,直到第二天牢房門被打開為止。
  我仍在幻覺之中被送到了監獄的醫院,一個上鎖的大病房,里面有大約十五個犯人。我并不知道這些人都是接受觀察的判了罪的殺人犯。我在吸毒后的迷糊狀態下,躺在床上听著兩個囚犯在談話。他們的床分別在我的兩側。“我的那個沒有馬上死。你的那個呢?”他們在平靜地談論著各自是怎樣殺死自己的妻子的,就像在談論上星期六的足球比賽似的。“沒有。”另一人答道。“我的那個一直喘著气,看著我,一副嘲笑的神气。她還他媽的咧著嘴笑呢,所以我刺進了她的心窩,又把她的脖子切開了。這一下她不再看我了。你的那個怎樣,弗雷德?”“老是嘟囔著,她還不肯停下。我不斷用錘子砸她的腦袋,可她就是不斷地哀聲嘟@。我實在受不了啦,我要參加擲嫖比賽,已經晚了,所以就把她捆起來塞在了床底下。那晚我抑嫖擲得特奧,結果輸了!床底下老有呻吟聲,我也睡不著覺,所以我就下樓去睡在長沙發上,好安靜一點。早晨我上班前上樓去看了一下,她已經不出聲了,一切非常安靜。這种殺老婆的事情,可是不容易,是吧?特別是第一次干的時候。她們死起來可慢了,對吧?”然后他又平靜地繼續道:“該決喝茶了,弗雷德。把報紙遞給我。他媽的!你看,斯琅思足球隊又輸了!切爾西隊踢平了。”那晚我做了許多可怕的夢,夢見他們殺我,爭論著誰的方法更好。第二天早上在洗淋浴的時候,另一個犯人向我吹噓他怎樣就在這個淋浴的地方用刀子捅了另一個人,好像手里拿著把刀子般做給我看。我嚇得跑回到殺老婆的兩個人那儿才覺得安全了,他們現在在討論清除血跡的問題:“就是洗不掉,而且還是新地毯哪!”
  几個月以后,在另一個精神病院里,我醒過來時真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現在在地獄的吸毒鬼部。我床腳頭的表上寫的是“吸毒過量”。几英尺以外,一群長鼻子妖怪坐在桌旁吃東西。他們笑話我,說:“我們也像你一樣吸毒!”我摸摸自己的鼻子,看是不是也長得和他們的一樣長了。一個戴著一頂巫婆的大黑帽子。吹著喇叭的妖怪來到我的床邊。“你好,”他說,“來和我們一起吃吧!”這是終极的恐怖表演嗎?“走開!”我尖叫道。這時所有的妖怪都過來了,都吹著喇叭,高聲叫著:“歡迎吸毒過量先生,現在你是我們的一員了。”我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魔鬼本人的到來。
  突然我又飄到厚厚的白云里睡著了。是上帝原諒了我嗎?是魔鬼那天太忙了嗎?我發現自己和女儿們一起在一個美麗的公園里。
  有人在叫:“斯蒂芬,過來吃晚飯了。今天是圣誕節。”我睜開了眼睛,看見一個穿著藍色衣服的女人站在我的床旁。護士用柔和的愛爾蘭聲音對我說,我是吸毒過量在街上失去知覺后被人發現,從一家綜合醫院轉到這里來的。我起床加入到戴著圣誕節聚會的帽子和小丑鼻子的其他病人之中,在一個上了領的精神病房里吃圣誕節晚餐。
  后來躺在床上,我隱隱約約記起,我在一條繁忙的街道上夾雜在購物的人群中,感到十分失落。又一個圣誕節來臨了,我卻沒有地方可去。我又一次整天拿著個空盒子走來走去,假裝我是去參加家人的圣誕節聚會。當毒品造成的亢奮感漸漸消失時,我坐在切爾西車水馬龍的國王大道邊的一張長凳上,感到現實太痛苦了,就吞下了一把安眠藥來進進一切。藥開始生效,街上的鬧聲不再突出,我飄然而去…不再有人,不再有車,只有白云朵朵。
  但是,突然,四周充滿了妖怪。我的鼻子在哪里,我的喇叭呢?護士,我在什么地方?
  一天多以后我完全清醒過來,現實像把手術刀一樣刺痛了我。我身無分文,形影相吊。我已失去了一切希望。更為糟糕的是,我是個痛君子,卻沒有毒品可以吸食!
  從床上我能看見,當時不時地有人進出時,鎖著的門就會打開。我站起來等在門邊。机會來到的時候我偷偷溜到人多的走廊里。到處是匆忙來去的醫生和護士。沿著長長的走廊走下去,當我看到醫院藥房的窗口時,我的眼睛亮了起來。一個護士正推著一個小台車從里面出來,我看她鎖上下半扇門時意識到她沒有鎖上半扇玻璃門。我一直等到她走得沒有了影子,然后跳進去,發現自己站在放滿藥丸的藥架之間。一個嫣君子的天堂!我瘋狂地尋找安非他明,但是知道護士隨時都可能回來,就抓了三瓶藥跳回到人多的走廊中。几秒鐘后我進到了廁所里,吞下了第一把藥,既不知道也不在乎究竟是什么藥。不久我感到頭昏,蹣跚著回到走廊里,走到醫院的院子里,被一個保安發現了。他找了好几個病房,最后才使我和我的妖怪同伴們重新團聚。他們現在沒有了帽子和可笑的鼻子,都顯得十分馴服。
  不久我在床上睡著了,每隔几個小時醒過來去病房的廁所里吞下更多偷來的鎮靜劑。在那儿一個妖怪同伙看見了我,他敲詐我,要我給他一些藥丸。我很不情愿地給了他一些,又回去睡覺。但是不久護士長叫醒了我,沒收了我剩下的鎮靜劑。那個妖怪吃藥時被逮住了,就告發了我。
  在那种醫院里要出院是很容易的,只要你能夠使醫生們相信你對自己和別人都不會构成危險。在裝出我常用的“一切都挺好”的樣子后,我在一月五號就可以出院了。那天,天意以一個小個子愛爾蘭護土的形式出現了,把我從肯定面臨的二十年徒刑中拯救了出來。那個女人看到了多年吸毒對我造成的惡果,意識到我僅僅是一個靠一瓶一瓶安非他明混日子的空虛迷失的人。她企圖讓醫生改變決定,使我出院晚了寶貴的五個小時。
  牛仔、俄國特務:遠方世界的國王和一個耶穌的狂熱信徒是我在加銷的病房中遇到的許多人物中的一部分。我自己是羅賓漢、耶穌或僅僅是個可悲的斯蒂芬?也許現在已經是一個吸毒成痛的由他們构成的混合物了。
  隨著時間的過去,繼續不斷的吸毒使我的精神分裂變得更加嚴重。有一次,在不停地走了十個小時以后,我于黎明時分來到了肯特的鄉間。我站在一片田野的邊上,這時一匹黑馬走過來和我說話,解釋說他是上帝,說黑人更為神圣,不久將統治世界。雖然我是個白人,但在天堂里已經做出了決定,我將得到耶穌原來的工作。我感到十分榮幸,和這匹神馬詳細地討論了我的新工作,直到一輛路過的警車把我帶走。他們并不欣賞我將要得到的新工作,把我帶到了當地的警察局,但是我并沒有犯法,他們給了我友好的忠告:“滾回倫敦去當耶穌陽!”然后就放我走了。
  又經歷了許多警察局的拘留所里、監獄中、公園的長凳上和商店的門道中的生活以后,我再一次离開了一家瘋人院。不過這回有點不同。為了讓我有個地方睡覺,他們給了我一封信,把我介紹到倫敦北部的龐德巷重新安置處。這是一個慈善机构,是我住過的這類机构中的第一家。我當時心理狀態极差,來到一條通向重新安置處大門的狹窄的長巷子中。巷子兩邊都是很高的鐵絲圍牆,里面是一個很老的猶太墓地,這使得遠處的磚結构維多利亞式的宅子顯得更為凶險。我在大門前躊躇著,但是一個搖搖晃晃地向我走來的老頭子用手指著讓我進去。就在這么暖和的春日里他竟還穿著一件厚大衣,他的手腫著,充血的臉上表情茫然而悲哀。
  在接待處一個不友好的男子攔住了我們,命令我們等在那儿。他個子高得出奇,我把信遞給他時他低下頭看著我,凶惡地大聲說:“啊,這是什么?”看完后他大笑。“這些日子到處都把他們送到這里來。”“送誰來?”我問。“貧困潦倒的、像你這樣的流浪漢!”
  這使我震動。過去我一向是吸毒吸得迷迷糊糊的,沒有把自己想成是個流浪漢。“進去!”他指著一扇門命令道,“把衣服脫光。我們得消滅虱子。”“我身上沒有虱子。”我大聲說,把空衣袋給他看,以為他指的是毒品。“跳蚤,臭虫!”他扯著我的頭發喊叫道,“你身上滿是這些東西!’北把光著身子的我推進了淋浴室,在那里,一個穿著長筒雨靴、戴著橡皮手套和口罩的人用水龍頭把我渾身上下沖了個遍。我哭了起來。我成了個將要被丟進麻風區去的沒人要的空殼子了!另一個人在我身上洒滿了白色的粉末,這時我喊道:“把我的衣服還給我!”“衣服?還是叫肮髒的破布條吧,必須燒掉!”他假笑著。我以為他是說必須把我燒掉,我慌了,想要逃走,結果滑倒在地上。“啊,天哪!”我叫道,“他們要怎么著我呀!”
  這一回,這個羅賓漢珠寶賊可是一下子敗在了毒品手下。
  我原先遇見的那個老頭子進來了。他也是赤裸著身体,身上搽滿了白色的粉末。他接著我說;“別哭了。”這是多年來第一次有人對我這樣友好、親切。我雙臂擁著他站在那儿,就這樣仍然赤裸著身子哭得傷心欲絕。看守們在一旁看著,笑著:“喂,你們這對情人,把這些衣服穿上。”他們送給我們一人一套最簡單的衣服。“今晚你可以在路那邊的酒吧里把這些衣服賣掉,”老頭低聲說,“買點貓尿,你就不會流眼淚了。”“貓尿?”我問道。“酒。”他答道,“襯褲不錯呢?”
  于是我們又被推進了另一扇門,我几乎想著門里面會是一個死刑毒气室。“這儿是兩個怪東西。”讓我們淋浴的那個人把我們交給另一個護理員對評論說。后者帶我們走進一條黑朝輟的過道,說:“三號房,左邊最后兩張床。”
  三號房是一個气味難聞的大宿舍,里面大約有四十張床,一邊二十張,住的都是貧困潦倒的人。看到這么多人擠在一起,都是被拋棄在人類之外的社會麻風病人,我又開始關了起來。更糟的是,現在我也是其中的一員了。“不許哭你這個小臭貨,不然我把你那個該死的腦袋給踢扁了。”有個人沖我喊道。“把這個雜种給赶出去。”另一個人尖叫道。他們臉上都是同樣的迷茫和失望的神情。眼睛里一片茫然,沒有任何希望。我在廁所的鏡子里看到自己臉上也是同樣的神情。即使我強迫自己笑,那迷茫的表情依然存在。
  我在床上默默地哭著睡著了,但是只有几個小時又醒了,听著四十個人打呼略放屁熬過了一夜。這些年來我也進過許多精神病院,但是那里的男女病人、護士和探視的人和這里的是如此的不同。即使在監獄里,你失去自由,但是并不失去尊嚴。
  龐德巷和別的机构不一樣!沒有人強迫我來這里,而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無法再在外面世界里生活了。即使在英國,在這個不用工作社會保險金也替你支付房租和食品的國家里,我也無法用最簡單的方式活下來。我成了生活中的失敗群体中的一員。這個慈善机构并不是一個把人鎖起來的地方,我可以在任何時候自由地离開那間臭气熏天的屋子,但我做不到。我完全被擊垮了。
  在這些年里,我失去了婚姻、女儿、房子、汽車,失去了一切。但是比起現在來那些都算不了什么!在這里我失去了勇气,失去了繼續生活下去的意志。我為了一點慈善的施舍卑躬屈膝,只是為了苟延殘喘。一天又一天我就那么万分沮喪地坐著,看不到從這個麻風區逃出的任何可能。整幢建筑都很暗,牆是灰色的。白天宿舍都鎖著,我們不得不在陰沉沉的娛樂室里過上一天,坐在硬椅子上,互相吸著別人的煙屁股。下午他們打開有二十來張椅子的電視房。這是一天的高潮,總會引起一陣猛沖,所有的地方很快會被占据。如果你站起來上廁所,就會像搶座位游戲里的那樣失去你的座位。晚上要活躍得多,許多人醉醺醺地回來,睡覺尿床。只有上帝才知道他們喝酒的錢是哪儿來的。
  那几個月里我感受到的痛苦之深,后來從未完全离開過我。這是一种絕望、末日臨頭的孤立無助的感情,總覺得最最不幸的事情就要發生。對于我來說,失去財富和信心跌落到這個簡陋的地方,不幸已經發生了。
  許多個月過去了,我并沒有恢复,但是從麻木中稍稍醒來,就再度想到毒品和外面的世界。對于我,毒品象征著离開此處的推一希望。比起這個慢性死亡來,流落街頭似乎也是一种句好的生活方式。一天,我鼓足了勇气,賣掉大部分衣服之后走了,留下那些麻風病人仍舊坐在龐德巷的硬椅子上。帶著那一點點錢我直奔蘭多醫生的診所而去,開來了原來的處方,重新乘上了瘋狂吸毒的過山車,四處流浪,睡覺條件极差。回到街頭的第一夜,我坐在威斯敏斯特橋附近的一張長凳上,徹夜未眠,當初我就是在這里把“包打听”扔進河里去的。
  次日早上,我在牧師綠地發現了一個未用過的地下室的人口,進去時撞上了兩個忙著喝烈酒的樣子粗暴的家伙。他們讓我呆在里面,但其中的一個警告我不要睡在右手的一邊。“那是我的一邊。這里我說了算。”那晚,也許是第二晚,我吃了大劑量的安眠藥以后回到了那個地下室。所有的破布堆成的床還在,但酒鬼不見了。我倒在空酒瓶上失去了知覺。我記得半恢复意識時看見了其中的一個酒鬼站在我邊上,他大喊了些什么,拿瓶子打我的頭,把我的前額打破了。過了一會儿我又醒了過來,發現他一面笑一面往我臉上撒尿。可是安眠藥的作用還很大,我根本起不來,只好閉上眼睛接著睡下去。后來他或者是另外一個人倒在了我身上。我動彈不得,就這樣躺了不知多久,最后才有了力气翻身把他推開了。我和那人并排躺著,突然意識到他死了!我嚇坏了,但即使在服用了安非他明后,我渾身的骨頭還是僵得站不起來。
  我爬出了地下室來到大街上,開始感到不知所措。我要不要告訴警察那底下有個死人?他是被謀殺的,還是我在吸毒后迷糊的狀態下殺了他?自己也不記得了。啊,上帝,我都干了些什么呀!我跪在人行道上開始禱告起來。我蹣跚著走進附近一個教堂,在里面呆了好几個小時,直到自己平靜下來。我感到像一只掉在陷院里的狐狸,眼前出現了千万個酒鬼逐漸包圍上來。要找個最近的燈柱好把我吊死的景象。從那一天起,我害怕被處死,只在感到比較安全的商店門道里睡覺。
  我穿著四層農服,露宿時從來不感到冷。我的頭發長得很長,纏結在一起,很久以來就不洗澡了,身上很臭。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我最終流落到了尤斯頓火車站后面的長凳上,那儿正是多年前我施舍掉大量現金的地方。唉,現在沒有吸毒迷糊了的耶穌瓦羅賓漢來施舍錢了。后來的一年多時間里,大多數時候我都被廉价酒醉倒,沒醉也是在睡覺。
  過流浪生活時,你常常會一連几個星期都用自一條長凳,和已成了你家庭中一員的當地的貧困潦倒之輩分享劣質酒。然后,你會毫無理由地突然搬走你所有肮髒的厚紙袋到另外一個公園去,就像為尋找新希望而移民。季節變得不相干了,你只通過天气的冷熱知道那是一年中的什么時候。
  在酒鬼的世界中,這一切都毫無關系。
  有一天,我坐在公園里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對面。她看到我坐了下來,就移到稍遠處另一張長凳上去了。我自己也覺得很不自在,就移回到酒鬼堆里去了。在自己同類之中我覺得更為安全。沒有拘束。
  隨著時間的過去,我生存的愿望又很快消失。我放棄了。失去了份新衣服的任何欲望,我甚至覺得搞到更多的安非他明也沒有什么意思。我只想睡覺。過去我還曾在乎來往的行人對自己是怎么想的,而現在根本就忘卻了他們的存在。仿佛有一道玻璃屏幕,把我和其余的世界隔离開來了。
  我經常在一個女人的商店門道里睡覺,她在早晨開門對總是用儿童車推著孩子一起來。每天早上讓我挪開時,她常常從她的小食品店里拿几個陳面包卷給我吃。有一天,我意識到她的孩子現在會走了。在我無家可歸的期間,我眼看著她長大,舍去了尿布。
  在這些迷失的年頭的后期,我開始每晚和另一個流浪漢一起睡在同一個門道里。我們一次也沒有說過話,但是總是越挨越近,直到我們的腳碰上為止。僅僅沒得有另外一個人在動就使我們感到安全一些。這讓我們放心了,我們還沒有進棺材。
  已經死去,已被埋葬,已被遺忘。
  在度過了很長的這樣一段時間之后,有一天早晨我醒來時看見兩個小學生在我旁邊扔硬幣,他們說;“看看這個可怜的老頭。他永遠都在這儿!他都可能是我們的爺爺了!”
  爺爺?
  這話震動了我。
  我只有三十几歲,卻已經變成一個漂泊街頭的老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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