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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刺客原來是康福的胞弟


  遠處几聲雞叫喚起曾府雄雞的共鳴,天快要亮了,曾國藩披衣走出黃金堂。黎明前的夜空,顯得更加黑暗。土坪古藤下,一個黑影在跳躍。那是康福在練拳。康福步伐靈活,拳腳有力,曾國藩看著,心中很是羡慕:能像康福這樣有些武功在身就好了,平日可以用來強身,緩急之間還可以自衛。正在遐想時,康福猛然喊道:“大爺低頭!”
  曾國藩赶緊把頭低下,只听見頭頂上“嗖”的一聲,一樣東西飛過,接著便是“嚓”的一聲,身后木柱上牢牢釘住一把明晃晃的飛鏢。康福說聲“有刺客”,便一個箭步奔來,從柱子上拔出飛鏢。借著黃金堂里射出的燭光,他看到雪白的飛鏢上刻著一個“祿”字,心里猛地一惊:“糟糕,難道是弟弟來了!”荊七和靈堂里另外几個家人聞訊赶出,忙將曾國藩扶進屋。康福縱身躍上牆頭,只見遠處一個黑影在奔跑。他跳下牆,向黑影追去。約跑出四五里路遠,康福追上那人。這時天已漸漸發亮。康福看清了,刺客果然是自己的胞弟康祿!
  康福非常惊奇,便在后面喊道:“兄弟,你停下來,我是你哥康福!”
  康祿在前面邊跑邊答:“哥,我早就看出是你了。這里不能說話,曾家的人會追上來。前面拐彎處有一大片樹林,我們到里面去。”
  又跑出四五里路遠,康祿、康福一先一后進了樹林。兄弟二人停下,在林中對坐。康福問:“兄弟,這是怎么回事?你為何要謀刺曾大人?”
  “我慢慢跟哥細說吧!”康祿借著熹微的晨光,凝視著闊別多時的兄長說,“哥离家一個多月后,洞庭湖漲大水,屋也垮了。我不知哥在何處,便和另外兩個鄰居結伴离家外出謀生。在外打短工,賣苦力,也難得一飽。有時想起自己空有一身本事,真冤枉了,莫說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是求得溫飽都做不到,這樣活著真受罪。半個月前,我在瀏陽城外遇到一支人馬,個個背刀拿槍的,威風凜凜,頭上包著紅黃包布。我想:這几天風傳長毛打過來了,這不就是長毛嗎?看他們挺胸昂首多神气!我有武功,只要參加進去,定然會比別人立的功勞多,日子過得會比現在舒心。不過我轉念一想,爹一向教導我們,為人要堂堂正正,不義之財不能取,損人之事不能為,假若長毛真如官府所說的殺人放火,強搶虜掠,即使日子過得再好,我也不能和他們同流合污。為了試一下他們,我裝病躺在路旁。這時又一支隊伍過來,立時有几個長毛走出隊伍,來到我身邊說長道短。有的說這人病了,有的說這人或許是餓的。一會,從隊伍中走出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看裝束,像是他們的頭領。那人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小的扁瓷瓶子,從瓶子里倒出几粒黑丸子,放到我的口里,又從身旁一個小長毛手上拿過葫蘆,將葫蘆中的水倒進我口中。說也奇怪,我本沒病,但吞下這几粒黑丸子,覺得心里蠻舒服。那人和气地問我:‘小兄弟,好些嗎?’我點點頭。他又說:‘小兄弟,如果你能走路,最好和我們一起走段路,我們今晚就宿在前面不遠的屋場里,在那里埋鍋做飯,你吃點熱湯熱飯,病就會好的。’我心里想:都說長毛凶惡,這個長毛為何這樣和善可親?我跟他們一起向前走。旁邊一個和我一般年紀的小長毛對我說:‘這是我們的金一正將軍羅大綱。’我說:‘羅將軍真好!’他說:‘我們太平軍中的好人多得很。’我同那個小長毛聊天,得知他是全家投奔太平軍的,太平軍要殺掉貪官污吏,推翻朝廷,讓人人有飯吃,有衣穿;太平軍中凡男子都是兄弟,凡女子都是妹妹,大家都信上帝,都是上帝的儿女,人人平等。這些話說得我心痒痒的,心想:倘若天下今后是這樣的,那豈不是真正的太平了嗎?這樣的軍隊好,我決定投靠他們。我從他那里懂得許多新道理。到了宿營地,我見他們不搶不燒,也不威嚇當地百姓。吃完飯,我找到羅將軍,要跟他們一起干。羅將軍爽快地答應了,問我有什么本事。我說棍棒刀槍,樣樣都會,并當場表演几手。
  羅將軍見了哈哈笑,立即說:‘好小子,你的本事很高,你這几天暫時跟著我,等立了功,我升你做旅帥、師帥。’我們到達長沙,先頭部隊已經包圍好些天了。羅將軍要我送封信給瀏陽征義堂。五天后我回來了。羅將軍說他這几天到益陽、宁鄉去了一趟,在路上捉了清妖一個大頭頭,名叫曾國藩。我忙說:‘曾國藩我知道,是個大官。’羅將軍問:‘你認識他?’我說:‘沒見過面,只听說過他。他現在哪儿?’羅將軍說:‘可惜,他已逃走。他死了娘老子,一定回湘鄉老家去了。我現在忙著打仗,沒有空;若有空,我要追到湘鄉去殺了他,也算是一個大功勞。’我自思這是立功的好机會,便向羅將軍討了這樁差使。昨晚我來到白楊坪,打听到曾國藩也是昨天到的,正在靈堂上守靈。靈堂里燈火通明,人來人往,不便動手。我一直匍匐在高牆上,等待時机。好不容易等到曾國藩出了靈堂,我赶忙放出一鏢。誰知鏢一出手,便發現了哥哥你!我心里很納悶,哥怎么在這里?既然是哥哥在此,我便不發第二支鏢。倘若不是因為哥哥在,曾國藩今天就沒命了。哥,你怎么來到曾府的?”
  康福便把這一路來的經過大致說給弟弟听,并勸告弟弟:“兄弟,我看曾國藩不是那种殘民害國的貪官污吏,他是一個有學問、會識人的好官,你和我一起投靠曾國藩如何?”
  康祿正色道:“哥,你這話差了。曾國藩是貪官是清官,你也不清楚,姑且不談。這滿人所建的清王朝,卻是一個道道地地的坏朝廷。這點,哥以前也對我說過。曾國藩替滿人效力,壓迫我們漢人,你說該殺不該殺?我看哥還是就此和我一道投奔太平軍,到羅將軍麾下去殺賊立功。以哥的本領,要不了几年,就可以在太平軍中當將軍、總制。”
  兄弟倆爭來爭去,誰也說服不了誰。康福擔心時間一久,會引起曾府的怀疑,便說:“自古以來,兄弟不同道的多得很,既然為兄的不能勸說你,那我們就各走各的路吧!只是有一點,不論在哪邊,我們都要謹遵父命,不做傷天害理、辱沒康氏清白家風的事。”
  “哥說的是。我走了,哥多珍重,后會有期。”
  說罷,兄弟分手。康福直到看不見弟弟的背影后,才轉身跑回曾府。
  旅途勞累悸栗,加之熬了一夜,又添上這一番惊嚇,曾國藩病倒了。就在曾國藩病臥床上的時候,省垣長沙已陷于猛烈的炮火之中。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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