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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根深蒂固


1889—1907
(1)

  希特勒很少談及自己的家事,但對其少數心腹,他卻也承認,自己無法与父親相處,因為父親獨斷專行。他母親是個性格安靜而溫柔的女人。希特勒雖然极尊重母親,但家庭的主宰卻是父親。父母都是瓦爾德維爾特爾人。這是個奧地利的農村,位于維也納西北部,离現今的捷克斯洛伐克邊境不遠。据希特勒族中人說,他的家族有摩拉維亞人的血統。在奧地利,希特勒是個很普通的姓氏,有可能是從捷克人的姓“希德拉”或“希德拉切克”演變而來。1430年以來,瓦爾德維爾特爾村姓希德勒的,其姓氏有過許多拼法,從“Hyd-ler”變為“Hytler”再變為“Hidler”(這三個字拼法不同,讀音卻极相似,不同者只是“德”与“特”而已——譯注)。1650年,阿道夫·希特勒之母親的直系祖先有位就叫格奧爾格·希德勒(Georg Hiedler)。他的后裔有時也將其姓拼成“Huttler”或“Hitler”。在那個時代,像莎士比亞時代的英格蘭一樣,拼寫既無關緊要,也不規律。
  瓦爾德維爾特爾的風景平淡,地處丘陵地帶,多樹林。斜坡上長滿了整齊的林子,也有勤勞節儉的農民世世代代開發出來的耕地。希特勒的父親于1837年6月7日出生在斯特隆斯村,其母生他時是個42歲的未婚女人,名叫瑪麗亞·安娜·施克爾格魯勃。因為村子小,斯特隆斯還不能獨立成為教區。所以,新生儿便在多拉薩姆登記,名叫阿洛伊斯·施克爾格魯勃,“非婚生子”。父親姓名一直是個空白。于是,便產生了至今仍待揭開的謎:他可能就是鄰近村子的。希特勒的祖父也有可能是位有錢的猶太人,名叫弗蘭肯伯格或弗蘭肯雷德。瑪麗亞·安娜曾在格拉茲這位猶太人家里當過佣人,使她怀孕的可能是主人年輕的儿子。
  阿洛伊斯快5歲時,鄰村希皮塔耳,一個名叫約翰·格奧格·希德勒的游動磨坊工与瑪麗亞成了親。但她与小儿子過的生活依舊很艱苦;5年后她便去世,繼父又開始流浪。此后,阿洛伊斯便由希德勒的兄弟約翰·奈波穆克(住希皮塔耳村,門牌36號)撫養成人。這間農舍以及鄰近的一間,在阿道夫·希特勒的少年時代的生活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因為希特勒曾在這里度過五六個暑假。
  后來,希皮塔耳的情形變得使阿洛伊斯無法忍受,于是在13歲那年,他“打*?小小的背包,逃出家門。”這段插曲(如果屬實),后來在他儿子阿道夫·希特勒所著《我的奮斗》一書中成了一段感人的故事。“他在絕境中作出了決定,上了路,身上只帶著几枚左爾登(德奧兩國以前的銀幣——譯注)作路費,投身于吉凶未卜的未來。”一路上,他東打零工,西打零工,一直到了這個冒險青年心目中的麥加城——維也納。在維也納,他當上了鞋匠的學徒。5年后,他學會了做鞋的手藝,卻又決心“干點像樣的活”,于是,他便入伍,成了邊防軍。這樣,他便成了一名公仆,比神職還高出一頭。
  他勤奮用功,通過了特別考試,到24歲時,已升為監管之類。
  這种級別,對瓦爾德維爾特爾村人說來,是一种超凡的榮譽。
  雄心勃勃的阿洛伊斯,此后定期得到提升。1875年,他當上了設在多瑙河上的与德國隔江相望的布勞瑙海關的督察。
  對阿洛伊斯的起步青云,最感驕傲的莫過于是將他撫養成人的人——約翰·奈波穆克·希德勒。希德勒之族人,從未有居此高位者。由于沒有男嗣得以繼承希德勒之姓氏,奈波穆克遂于1876年春末決定采取一些措施。(*他可能另有動机。村里的閒話說,阿洛伊斯是由他所生。寫過青年時*?的希特勒的作家弗朗茲·耶欽格說,希德勒或許是想通過將阿洛伊斯合法化的辦法,确保他的職業。“如他的父親是個猶太人,這是個很強有力的動机。”)6月6日,他的女婿和另外兩名親戚,稍事旅途后,便到了維特拉鎮,在公證人面前作了假證,偽稱“希德勒的哥哥”——他們將他稱為“希特勒”——曾數次當面對他們說過,并在他死前(1857)所立的不可更改的遺囑中稱他曾生過一個私生子,名叫阿洛伊斯。他要求將他合法化,并立他為嗣。
  “希德勒”被改成“希特勒”,這可能是出于疏忽,但更可能是農民之狡計使然,目的是故意將此事弄得含混不清。次日,約翰·奈波穆克·希德勒与三名親戚一同來到多拉薩姆——阿洛伊斯出生時就在該地登記。在查驗了由三位證人簽署的文件后,年老的教區牧師查閱了該區的婚姻登記冊,并證實,在1842年确有一名叫格奧爾格·希德勒的男人与一名叫施克爾格魯勃的姑娘結婚。他于是便同意更改出生登記。但是,要么因為遲疑,要么因為暗中有所提防,他在將“不合法”改成“合法”,并將嬰儿姓名“施克爾格魯勃”划掉時卻未將另一個名字補上。在最后一個欄目里,他密密麻麻地寫道:“簽字人證實,本欄所登記為‘父名’的格奧格·希德勒,与簽字人甚熟,据稱,他根据孩子母親的意見,同意接受阿洛伊斯,承認系孩子之父,并希望本區將孩子列入洗禮名冊。”
  三名證人的簽字是由牧師代勞的,由三人依次畫押——各自畫了個十字架。
  登記冊修改一事,既沒有日期押腳,又沒有簽名,那位牧師會生疑,這不是沒有道理的。他不僅將父名寫成“希特勒”,而不是婚姻登記冊上的“希德勒”,而且他也明白,這套手續從頭到尾都是不合法的,原因有二:第一,除非通過法庭,否則已故之人是不能被承認為父親的;第二,做母親的需將事實予以證實。
  這件事中,還有一處含混的地方——阿洛伊斯·施克爾格魯勃是否同意接受新名。對他,不合法之私生子并不十分難堪;在奧地利南部,此事已不足為奇,在遙遠的山區,私生子的出生率高達40%。在農村,孩子就是命脈;任何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都是受歡迎的。而特別令他難堪的是更改姓名,因為“施克爾格魯勃”業已多少作出了一些成績。
  不管出于何种動机,約翰·奈波穆克·希德勒确曾誘使阿洛伊斯改名〔村里人議論說,老人曾答應更改遺囑,借以規勸他改名。希德勒死后半年,阿洛伊斯以五千弗羅令(當時奧地利之貨幣名,一弗羅令約值兩先令——譯者注)之巨款購買了一農庄,這多少證實了村里人的閒話〕。不管怎樣,他決定接受“希特勒”之名一事,确系事關重大。很難想象七千万德國人同聲高呼“施克爾格魯勃万歲!”是個什么樣子!
  在希皮塔耳的姑娘們看來,身穿制服、梳著軍式短發,濃眉大眼,留著八字胡,刮得干干淨淨的雙頰旁邊各有一撮濃發的阿洛伊斯,定然是英俊瀟洒無疑了。而他也向姑娘們送秋波。与他的合法父親一樣,他已是一個私生女的父親。他雖然已娶了帝國煙草壟斷公司里一個稽查員的女儿為妻,但對一位喜歡尋花問柳的人來說,這也沒有多大節制作用。畢竟,她瘦弱多病,且比他年長4歲。
  在希皮塔耳村,最誘人的姑娘是約翰·奈波穆克·希德勒的外孫女克拉拉·波爾茲爾。她才16歲,性情溫存,長有一副甜蜜的臉孔。她身材苗條,身高差不多与身材結實的阿洛伊斯相等。她很勻稱,又長著一頭棕色頭發。是出于一見鐘情呢,還是單純出于為病妻找個女佣的愿望,這均無關重要。事實是,他說服了家人,將她帶至布勞瑙。她与阿洛伊斯的家人一同住在客棧內——在那里,阿洛伊斯已与廚房女幫工弗蘭西斯卡·馬佐爾斯伯格(客人稱她“法妮”)有所勾搭。
  此种情形是希特勒夫人無法忍受的。她离開了阿洛伊斯,与她合法分居。現在,在希特勒的家庭舞台上該輪到法妮出台了。她儼然以合法夫人的身份,而不是情婦的身份出現。她非常明白,一個漂亮的女佣對易動感情的阿洛伊斯說來,具有多大的引誘力。她的第一招就是將克拉拉弄走。兩年后,即1882年,法妮產下一男孩——与他的父親一樣,是個私生子。
  次年,希特勒已出走之妻死于肺癆。他于是便正式娶了法妮。婚禮是非常及時的——不到兩個月,第二個孩子安吉拉便出世了。這樣,阿洛伊斯終于有了個合法婚生子,盡管是在不合法的情形下怀的。他還承擔了取名叫阿洛伊斯·希特勒的第一個男孩的法律責任,而法妮呢,雖然身份已經合法,卻也不見得更加幸福,因為老阿洛伊斯又有朝三暮四的跡象。与她的前任一樣,她也染上了嚴重的肺病,不得不离開布勞瑙,到空气新鮮的鄰近的鄉間去。阿洛伊斯帶著兩個小孩,又住在波馬客棧的頂層,他會求助于漂亮的侄女,這也是合情合理的。克拉拉同意了,再次住進波馬客棧。這一次,她是女佣,褓姆和情婦。阿道夫·希特勒未來的母親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她經常探望法妮,盡力幫她恢复健康。奇怪的是,法妮竟欣然接受情敵的照料。
  1884年夏,可怜的法妮生命結束了。不出所料,希特勒家的下一任夫人已身怀六甲。阿洛伊斯要娶克拉拉,因為她可照顧他的兩個孩子,而孩子們也是真正喜歡她。但當地的教堂禁止他們結合,原因是,根据那個假證,他父親与克拉拉的祖父是兄弟關系。阿洛伊斯向牧師投訴,要求羅馬按特殊情況處理。不到一個月,申請獲准。很明顯,這是因為克拉拉已怀孕的緣故。于是,1885年1月7日,阿洛伊斯和克拉拉便在波馬客棧正式結婚。婚禮時在場的有兩個孩子,即小阿洛伊斯和安吉拉,還有三個證人:克拉拉的妹妹約翰娜和兩個海關官員。婚禮的一切准備工作都是新女佣做的。由于她把客廳燒得過熱,在整個婚禮過程中,阿洛伊斯都拿她尋開心。新婚夫婦并沒有過什么蜜月,在簡單地吃了一頓飯后,阿洛伊斯便回海關去了。据克拉拉后來回憶,還不到中午“我丈夫就上班去了。”
  難得的是,盡管阿洛伊斯在私生活上不檢點,他的業務工作卻未受影響。他依舊是個忠誠老實、辦事效率高的公仆;受到了上司和同僚的尊敬。雖然在地方上他的名聲不好——在這樣一個小鎮里,婚外的桃色事件必然會成為人們飯后茶余的話柄——他還覺得自己實在不錯。在眾多謠傳中有一條是,他的第一個妻子還在世時,他就給她買了一口棺材。
  克拉拉成了家庭主婦后,可說是万事如意。論管家,她是個典范;對小阿洛伊斯和安吉拉,她真是全心全意,把他們當作親生子女看待。婚后4個月,她便產下一個儿子;不到兩年,她又生了一個女儿和另一個儿子。小儿子出世后几天便夭折。此后不久,另外兩個孩子相繼染上了白喉,也夭折了。這個悲劇是克拉拉難以忍受的。幸運的是她可在小阿洛伊斯和安吉拉身上傾瀉她的母愛,但与丈夫的關系卻很不自然。從一開始她就將他看成是高人一等,而自己從女佣到情婦再到妻子的道路,對希皮塔耳的一個普通姑娘說來又是如此复雜,以致她仍稱丈夫為“叔叔”。
  三個孩子的連續夭折,很明顯,影響了她的受孕率,直到1889年4月20日第四個孩子才出世(*皇太子魯道夫不久前在梅耶林自殺身亡)。就血統而論,他是四分之一希特勒,四分之一施克爾格魯勃,四分之一波爾茲爾,四分之一不明。
  在洗禮登記冊上,他的名字叫“阿道夫·希特勒”。后來,克拉拉說,阿道夫是個瘦弱多病的孩子,她老怕失去第四個小孩。但,据她家的女佣回憶說,阿道夫“很健康,很活潑,發育很正常。”
  不管如何,希特勒太太寵愛自己的孩子,也許寵坏了他。
  在波馬客棧,日子過得倒也平靜。做父親的常与朋友相聚,又嗜好養蜂,在這些方面花的時間,比在家的時間更長,但在性生活方面,很明顯,他已不再朝三暮四了——至少謹慎多了。女佣對他的印象很好,說他“對人嚴厲,但很好相處”,對下人很体貼。例如,有一天,為了不弄髒剛擦拭干淨的地板,他竟高高興興地脫去靴子。但是,海關新任監察卻認為,阿洛伊斯·希特勒為人冷漠。“他嚴格,說一不二,性情古怪,難以接近……穿上制服得意洋洋,常穿著它照相。”
  阿道夫三歲零四個月時,父親又受提拔,全家便遷至巴索。巴索這城不小,在波馬客棧下方,位于河對岸的德國境內,海關督察的辦公室就設在那里。生活在德國的城市里,又与德國孩子們玩耍,這在年輕的希特勒身上留下了永世不滅的痕跡。例如,巴伐利亞南部的方言成了他的母語。他回憶說,它常令他“憶起我的少年時代”。
  很長時間希特勒太太未再怀孕。有人說,她為了好好補一補“瘦弱多病”的阿道夫,一直在給他吃奶。直到他快到5歲時,下一個孩子埃德蒙才出生。阿道夫終于掙脫了母親的管教,几乎完全自由了。因為孩子剛出生,阿洛伊斯的家眷仍舊留在巴索。這樣,5歲的阿道夫便与德國的孩子們東逛西逛,玩個沒完沒了。
  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整整過了一年。1895年春,全家遷至哈菲爾德。這是個小村子,座落在林嗣西南約30英里的地方,他們住的是農舍,座落在占地面積約9英畝的斜坡上。
  一個月后,阿道夫滿6周歲,進了一所小學。小學設在弗希拉姆,离家有數英里路程。這樣,阿道夫便又离開了管教*?嚴的母親。入學几星期后,父親退了休。上學本來就受管教,現在,父親的管教又非常嚴格,這就使阿道夫加倍受管。父親服務40年,退隱鄉間后,生活倒也舒适,儼然成了鄉間紳士。
  他家的房子雖小,但很漂亮,座落在小斜坡上,几乎被苹果樹、核桃樹所淹沒。屋旁有條小溪,被人工修直。溪內水清如鏡,終日水聲潺潺。在這樣美好的環境里生活,雖然受到新的管教,阿道夫肯定是快活無比的。鄰近也不乏孩子,并且常來与他作伴。
  上學,阿道夫和他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得走上一個多小時。
  對一個小孩子來說,這路程實在是太嚴峻了。學校的“既破舊又原始”的建筑,被分成兩間教室,一個供男生用,另一個供女生用。希特勒家的兩個孩子給校長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据他回憶,阿道夫“思維敏銳,服從師長,又很活潑。”還有,這兩個孩子的書包“里邊疊得整整齊齊、可說是楷模。”
  “我的第一個理想就是在這個時期形成的”,希特勒在《我的奮斗》——(這是一本自傳,敘述一般都被夸大。)中寫道“野外的玩耍,上學時的長途跋涉,尤其是与那些‘野’孩子們的來往,使我根本在家里呆不住。”即使是在這個年齡,他已能高聲表達自己。不久后,他居然成了“一個小頭目”。
  爾后几個月,他在家中的處境變得越來越困難。由于不懂耕作,阿洛伊斯退休后的生活變得很沉悶。1896年初,另一個孩子保拉出世,使景況更加惡化。一家五個孩子,包括一個只知道哭的在內,擠在一起,或許會使阿洛伊斯喝酒更加厲害。可以肯定的是,他變得喜歡吵架,容易發火。他的主要目標是小阿洛伊斯。父親与儿子不時拌嘴,因為父親要儿子絕對听話,而儿子又不听父親的。后來,小阿洛伊斯痛苦地抱怨說,父親常常用“馬鞭無情地鞭打他”。不過,在那個年代的奧地利,打孩子的事情司空見慣,被認為是于孩子有益的。有一次,為了做一艘玩具船,小阿洛伊斯逃學三天。
  曾對這种愛好給予鼓勵的阿洛伊斯,狠狠地揍了小阿洛伊斯一頓,還“抓住他的頸背,將腦袋往樹上撞,直至他昏了過去”。還有一個說法:雖然他不再如此經常挨打,那個家庭霸主卻“常常打狗,打得它屁滾尿流。”据小阿洛伊斯說,甚至連溫順的克拉拉也對它施暴。如屬實,這肯定給阿道夫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象。
  至于年輕的阿洛伊斯呢,他再也無法忍受哈菲爾德的生活了。他不但覺得父親虐待了他,后母也對他不聞不問,而且對阿道夫也產生了惡感。“他傲慢專橫,從小就愛發怒,誰的話也不听”,1948年他對一個會見的人說——事隔52年后,他仍耿耿于怀。“我的后母總是袒護阿道夫。他常常想入非非,卻又能逃脫懲罰。如果不按他的想法行事,他就會大發雷霆……他沒有朋友,他對誰都不喜歡,冷酷無情。為一點小事,他都會暴跳如雷。”
  由于覺得自己受到虐待和遭到拋棄,小阿洛伊斯步了老子的后塵,于14歲那年离家出走,在老子的有生之年從未回來過。老子心存報复,將儿子要繼承的遺產減到法律所能允許的最低限度。哥哥一走,阿道夫便成了老子發泄怒气的主要對象。老子給儿子增加了不少額外負擔,要是阿道夫不能達到要求,就必然會挨揍。几個月后,這位愛嘮叨的鄉紳,不滿現狀,將成了負擔的農場變賣,帶著全家跑到6英里外的朗巴赫過城里的日子去了。全家在雄偉的本尼狄克修道院對面的格斯托夫·蘭加納旅館三樓住了半年。由于擺脫了農場瑣事的糾纏,阿道夫的生活變得愉快些了,他在現代學校里的學習成績也很优秀。在1897—1898學年的大考中,得了12個“优”——最高的學分。他的嗓子也很好;他有時利用下午時間,跑到修道院的圣歌班學唱歌,指導教師是本哈德·格羅納神父。在他回家的路上有座拱橋,上邊刻有修道院的盾形紋徽——最突出的是個卍字。
  每到此時,“庄嚴而又燦爛輝煌的教堂里,濃郁的節日*?氛,立即把他“陶醉了”。修道院的方丈成了他的偶像,而他也希望自己能步入教會。奇怪的是,這种愿望居然得到了父親的支持——父親是反教人物。后來,阿道夫對赫侖納·漢夫施坦格爾夫人說過,“還是在孩童時,他最熱切的愿望就是當一名牧師。他常常把廚房女佣的圍裙借來,披在肩上當作神衣,往椅子上一趴,便久久地、熱心地講起道來。”虔誠的母親當然贊同儿子的這一職業,但阿道夫對教堂事務的興趣產生得快,也消失得快。不久,他在抽煙時給人抓住了。
  此時,全家已住在二樓。房子寬敞、舒适,与一家工厂相連。對一個事事愛冒險的男孩子來說,這是個再理想不過的司令部了,為他提供了做他最喜歡的游戲“牛仔和印第安人”的各种各樣的場所。在工厂的主人(一對夫婦)看來,阿道夫是個“小流氓”,難得在家,“哪里有事,哪里就少不了他”,且常常帶頭進攻梨樹和搞其它惡作劇。若是回家,“這野孩子”的褲子也總是被撕破,手上、腳上也總是傷痕累累。
  對不得安宁的阿洛伊斯來說,朗巴赫的生活就跟鄉間的一樣乏味。于是,1899年,他便在林嗣郊區的里昂丁村購買了一座舒适的房屋。這座房子座落在當地墳地的圍牆一邊,雖然不比一般的屋子寬敞,但其地點卻正合阿洛伊斯的口味。里昂丁有居民3000人,由于緊靠有劇場、戲院和巍峨的政府大樓的林嗣城,因而也有些文明的气派。另外,當地居民大家都和睦相處。
  小阿洛伊斯一走,阿道夫便成了父親管教的主要對象了。
  据保拉·希特勒的回憶,是阿道夫“惹我父親發火的,他每天挨揍。他是個不受管教的小流氓,不管父親如何打他,怎樣教訓他,要他熱愛國家的官職,統統都無濟于事。另一方面,我母親又是那樣的愛撫他,想盡量用慈母之心去彌補因父親的粗暴而使他沒有得到的東西。”
  為了表示反抗,阿道夫決定离家出走。阿洛伊斯得悉了這個計划,便把阿道夫鎖在樓上。晚間,阿道夫企圖從窗戶的鐵欄間擠身出去。因為夠不著窗戶,便將衣裳脫下。正當他爬向自由時,忽听得父親上樓聲,便連忙退下,用台布遮住赤裸裸的身体。這次,阿洛伊斯并未用鞭打來懲罰他。相反,他放聲大笑,高聲呼叫克拉拉快上樓來看看“這位穿寬袍的孩子”。比起鞭打,這种譏諷傷害阿道夫更深。后來,他私下對漢夫施坦格爾夫人說,他花了”好長時間才總算將這件事忘掉。”
  多年后,他對一個秘書說,曾在一本冒險小說中讀到,不怕痛是有勇气的表現。“我于是便下定決心,父親打我時我永不再哭。几天后,我便有了一個考驗我的意志的机會。我母親嚇得跑到門外躲了起來。我呢,則默默地數著屁股上挨了多少棍。”希特勒宣稱,打那天以后,他的父親便從未再碰過他。
  雖然年僅11歲,在阿道夫消瘦的面容上就有些与眾不同的東西。在那年里昂丁小學的全班合照中,他站在頂排的中央,比同學們高出數英寸。他臉孔朝上,雙手交叉在胸前。他富有造反精神,又驕傲自負;毫無疑問,他是個最聰明的孩子。論功課,他費不了多少力气,同時還發現了另一种才能——他會繪畫。從1900年3月26日畫的一幅關于瓦倫斯坦的畫中可看出,他作為畫家的天才又初露鋒芒。在課堂上,他會利用學習時間偷偷作畫。有一次,一個名叫溫伯格的男孩子,見他憑記憶便將“邵姆堡城堡”畫了出來,不禁目瞪口呆。
  課間休息或放學后,他仍是同學們的領袖。他住過的地方比大多數同學一生中能去到的地方還多,因此,同學們都將他看成是大人物。在玩耍中,他常常受到弗尼摩·庫伯及其仿效者德國作家卡爾·梅依的歷險小說(他在拚命閱讀)的啟發和鼓勵。卡爾·梅依從未去過美國,但他寫的關于高貴的印第安人和身強力壯的牛仔的故事,卻在德國和奧地利被一代一代的男孩子們看成是福音。阿道夫對老薩特漢和他的同伙的冒險簡直著了魔。他不厭其煩地帶領同學們演出這些故事,年紀大些的孩子失去熱情后,他便找年紀小些的來演,有時甚至也把女孩子們找來。
  大概就在此時,他在兩本描寫1870年普法戰爭的雜志里找到了更有意義的刺激。他孜孜不倦地閱讀里邊的文章和插圖。“不久,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偉大計策,便在我內心成為最偉大的經歷”,“打那以后,對凡是与戰爭或因此而從軍有關的東西,我都越來越熱心。”(見《我的奮斗》——這部書,出于政治目的,有時會扭曲事實。)
  一年前爆發的波爾戰爭,不但激發了他的日耳曼人的愛國主義,而且也給他提供了玩耍的材料。一小時又一小時,他率領著他的“波爾軍”,与那些不幸要扮演英軍的孩子們進行“激戰”。他經常玩得流連忘返,害得父親要等上一個鐘頭——他原以為阿道夫已去煙舖為自己取煙葉。据溫伯格的回憶,其結果是,在家里受到“熱忱”的歡迎。這些冒險的歲月,也許与希特勒的生涯的形成有關。“樹林和草地”,他寫道,“是在生活里隨時隨地均存在的‘沖突’中決定胜負的戰場。”
  那年,6歲的埃德蒙死于麻疹。4個孩子的死亡,几乎使克拉拉難于忍受,而小阿洛伊斯一走,能繼承姓氏的孩子就只有阿道夫一人了。雖然阿道夫很快便可完成小學學業,家庭的悲劇卻又加劇了父子之間的沖突。阿洛伊斯要求的是讓孩子走他的路,并常用自己當公仆的切身体會來啟發儿子。儿子呢,則一心想當畫家,暫時將其革命計划深埋心中。在未与父親爭論的情況下,他便接受了下一步的上學計划。阿道夫既可進預科學校(是大學預科,重點在對學生進行古典教育),也可進技工學校(著重進行科技教育)。講究實際的阿洛伊斯選了后者。阿道夫默然同意,因為這种學校里也有繪畫課。
  离家最近的技工學校是在林嗣。1900年9月17日,阿道夫背上綠色的軟背包,首次出發了。由于路途長,有3英里多,他邊走邊看,到了半途,他便看到了橫臥在他眼前的林嗣城和多瑙河。對一個生長在農村和小鎮上的孩子來說,眼前的景色肯定是可怕而又具有魔力的。遠處,在高地上,聳立著舉世聞名的昆伯堡,据說尼伯龍根之歌(德國中世紀之敘事詩——譯注)就是在那里創作出來的。眼前是一排排的教堂尖塔和一座座巍峨的大樓。他沿著陡峭的山坡,彎曲的道路,走進位于市中心的技工學校。學校是座四層樓的建筑物,很黑,座落在一條狹窄的街道上。實用而可怕,看上去,它更像是一座辦公樓,而不是一所學校。
  從一開始,阿道夫的成績就很糟。他已不再是領袖,不再是最聰明、最有天才的孩子;周圍的環境令他不安。其他同學都瞧不起郊區農村來的學生;而他在較小的學校里所得到的關注和重視,在這樣一個大型的學校里是得不到的。在那年的全班同學的合照中,他還是站在頂排,但傲慢的阿道夫已不見了;代替他的是一個愁眉苦臉的失神的年輕人。
  慢慢地,他變得羞怯和沉默,對功課越來越失去興趣。
  “我想,我父親一旦看到我在技工學校無甚么進步,就會讓我去實現我的夢想,不管他喜歡還是不喜歡。”希特勒在《我的奮斗》里作的這一解釋,對其因算術和自然、歷史不及格而不能升級,既可說是個借口,也可說是個理由。誹謗他的人就那是因為他天生懶惰,但同樣也可能是對父親進行報复的一种形式,是感情用事問題,或者僅是因為對不合口味的課程不肯下功夫所致。
  次年,阿道夫改變了戰術,成績大有上進。因年紀比同學們大,他又成了領袖。“我們都喜歡他,上課時玩耍時都喜歡他。”約瑟夫·凱普林格說,“他有‘神’。他頭腦并不發熱,比許多人都通情達理。他表現出一种性格的兩個极端,很難統一。他是個安靜的‘狂熱者’。”
  散學后,因為阿道夫已學會了套圈,同學們便在他領導下到多瑙河旁的草地上玩“牛仔与印第安人”。休息時,阿道夫也是主宰,他給同學們講波爾戰爭,還把他畫的波爾勇士給他們傳閱,甚至還說他想加入波爾人的隊伍。這次戰爭,在年輕的希特勒心里,喚起了對德國愛國主義的向往。這种感情是大多數男孩子們所共有的。“對我們說來,俾斯麥是我們的民族英雄”,凱普林格回憶說,“贊揚俾斯麥的歌曲,以及許多同類性質的歌曲都是禁唱的(系海頓所作之奧地利國歌,与德國的流行歌曲《德意志高于一切》之主題相同。在奧地利,崇德者均唱德國的抒情歌曲,私下里彼此問候均是德國的‘万歲!’)。保存一張俾斯麥的畫都是犯罪。雖然私下里老師們覺得我們這些孩子們都是對的,但是,誰要是唱這些歌曲或動搖我們對奧國的忠貞,我們就會受到老師的嚴厲懲罰。”
  出于某些原因,阿道夫·希特勒比其他人更認真地接受日耳曼主義。這或許是為了背叛他的父親,因為父親是哈斯堡政權的忠實支持者。一次,凱普林格陪阿道夫回家,沿著陡峭的卡普津納大街走去。到了山頂,希特勒在一座小教堂前停住了腳步。“你不是日耳曼人(古德國人)”,他直言不諱地說,“你的頭發是黑的、眼睛也是黑的。”他驕傲地注意到,他自己的眼睛是黑的,頭發(据凱普林格說)是淡棕色的。
  此時,德國神話中的英雄人物業已令他著迷。年方12歲的希特勒,就在林嗣劇院觀看瓦格納的歌劇《羅安格林》(德國傳說中之一圣杯武士——譯注)。該劇中的日耳曼感情,以及歌劇本身的音樂,“立刻使他入迷。”劇中激動人心的台詞——例如亨利王對武士說的那段話——首次喚醒了他內心种族和民族主義感情的沖動:

  讓帝國之敵立刻出現,
  我們准備好短兵相見。
  從東部沙漠到平原,
  敵不敢蠢動分毫。
  德國地靠德國刀,
  帝國威力不動搖!

  這一次,他成功地結束了學業,課程全部及格、操行成績和勤奮程度還得了“良”和”优”。然而到二年級,他几乎從學期一開始便赶不上,數學再次不及格,勤奮程度也降為”中”。到圣誕假期結束時,家禍掩蓋了在學校里的危机。
  1903年1月3日与往常一樣,阿洛伊斯一早便离家去了斯泰弗勒酒樓。他剛在桌旁坐定,便說身体不舒服。片刻后,他便与世長辭——死于胸膜出血。
  兩天后,他便在离希特勒家不遠的教堂公墓入土。墓碑上鑲的是這位前海關官員的橢圓形的遺像——目光堅定地向前。林嗣《每日郵報》稱頌死者的訃聞中說:“他偶爾發出的鋒利的言辭,并不能抹煞其隱藏在粗魯外表后的熱心。他歷來是法律与秩序的得力維護者,他見識廣博,對事物之見解,歷屬權威。”

(2)

  与人們的看法相反,阿洛伊斯遺給家人的并不是貧困的生活。在他去世時,他領取的養老金是2420克朗。這個數字比一個小學校長所領到的要高。他的遺孀所得的,除半數養老金外,外加約等于年養老金四分之一的津貼,一次付清。此外,每個孩子每年可領到240克朗,直至“滿24歲,或得以自立,視何种情況為先”時止。
  小屋里最大的變化是緊張气氛消失了。當年阿洛伊斯投下的獨裁的陰影已一去不复回。快滿14歲的阿道夫成了家庭的主宰。關于儿子的前程,克拉拉原想執行丈夫的遺訓,但她唯一的武器就是祈求。不消說,這對阿道夫的夢想,并沒有什么威懾力量。不管誰何時問他將來干什么,他的回答總是一樣:“偉大的畫家。”
  為了避免每天長途跋涉,在春季學期開始時,阿道夫獲准在林嗣寄宿。這樣,母親僅有一點的微弱影響也縮小了。在林嗣,他与其他5個孩子一起寄宿在一個名叫塞琪拉的老太太家里。在這里,他變得彬彬有禮,不只是對房東老太太,就是對他的同窗,他都使用“您”。環境的變化雖然未提高他的在校成績,卻也給了他較多的繪畫和讀書的時間。据塞琪拉太太反映,他常在晚間用功,耗去的蜡燭無數。一次,她發現他彎著腰看地圖,還用有色鉛筆在畫道道。“喂,阿道夫,你在搞什么名堂呀?”她問。他簡短地答道:“研究地圖。”
  散漫的學年結束了,阿道夫的數學又不及格。希特勒太太得到通知,除非秋天補考及格,否則阿道夫要留級一年。這給家庭帶來了暫時的陰影,不過,那年夏天全家受到邀請,前往希皮塔耳度假。全家乘火車前往鄉下時,帶有兩只老式大木箱,里面盛滿了衣服和盤子。到威特拉火車站迎接他們的是克拉拉的妹夫安東·施密特——他用牛車將希特勒一家拉至希皮塔耳這個小村。這是個愉快之夏。克拉拉有家人作伴,又獲得同情;阿道夫呢,他逃脫了田間的操作,偶爾也跟施密特家的孩子們一同玩耍。一次,他給他們糊了個風箏,“尾巴長長的,五顏六色,是用不同的色紙糊的”,放起來,“飄在空中,漂亮极了。”然而,他花在讀書和畫畫上的時間更多。
  這兩項追求業已表明,他是個与眾不同的少年;他宁愿在自己的夢想世界中生活。每逢下雨,阿道夫便呆在孩子們的屋里。每在此時,表妹瑪麗亞·施密特回憶說,“他便在室內來回踱步,或在那里畫個不停。若是受到打扰,他便生气。他把我推出門外。我要是在外邊哭,他就叫他母親給我一點糖或什么的。我們常拿阿道夫·希特勒開心。他在里邊,我們就往窗戶上扔東西,這時他就會跑出來追赶我們。”
  回到里昂丁后不久,家里又發生了變化。“生性快活、善于享受人生樂趣,愛笑”的安吉拉与林嗣城里的稅務員里奧·拉波爾結了婚。阿道夫非常不喜歡里奧,說他又喝酒又賭博,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他之所以反對新婚的姐夫,是因為姐夫完全不同意把畫畫當作職業。
  阿道夫補考是及格了,但還在為升三年級做准備工作。對他,最困難的課程是法語。事隔多年后,他還對學法語進行譴責,說“完全是浪費時間”。法語老師休謨教授對于年輕的阿道夫真是百感交集。“他确有天才,但面太窄”,他回憶說,“他缺乏自我修養,是個有名的好斗分子。他任性、傲慢、易怒。顯然,他功課赶不上。另外,他也很懶,否則,其他那份天才,成績會好得多。在繪畫方面,他的風格是流暢的;科學課程他也學得不錯。但是,他對艱苦工作的熱情頃刻便煙消云散了。”休謨博士也是阿道夫的德文教師和班級顧問,所以,他對阿道夫的興趣決非一時。“若受到規勸或斥責,阿道夫便暗怀敵意。与此同時,他又要同學們對他盲從,自作領導,還肆無忌憚地搞惡作劇,當然,這些戲謔行為無大害,在不成熟的青年中也司空見慣。”然而,這位“面黃肌瘦”的青年卻也有使休謨教授高興的東西,而他也盡力去引導阿道夫。
  但是,所有的努力都無濟于事。雖則年輕,阿道夫已經定型,我行我素。若有人想打進他的私人天地,他便立即縮了回去。
  歷史老師里奧波德·波希也在內向的阿道夫腦中留下了印象。在講解古代條頓人的歷史時(老師使用了彩色幻燈片),阿道夫簡直給迷住了。希特勒在《我的奮斗》中寫道,“即使在今天,一想到這灰白發老人,我還怀有友善的感情。他講課時所帶的熾烈感情,有時竟使我們忘卻了現在;他好像具有魔力,將我們帶回到古老的年代。他用數千年迷茫的歷史面紗,結成牢固的歷史事實,灌進活生生的現實。每當出現這些時刻,我們端坐在那里,常常熱血沸騰,有時甚至感動得流淚。”
  然而,一到課余,經常使希特勒不安的卻是沉悶。到1904年春,學校生活已變得枯燥無味。同年5月,在圣神降臨節那天,他在林嗣教堂行了堅信禮。這同樣令他厭煩。在埃瑪努爾·盧加特所提名的男孩子中,“沒有一個像阿道夫·希特勒那樣,臉色陰沉、坐立不安。他的話几乎要我去拽才能說出來……他對堅信禮的整個過程好像都非常反感,他是在极勉強的情況下才行完堅信禮的。”行堅信禮的人群一回到里昂丁,阿道夫馬上便找他的游伴去了。接著,盧加特太太回憶說,“他們便在屋前屋后跑來跑去,玩什么‘紅印第安人’——鬧翻了天!”
  那年,阿道夫的法文不及格。秋天的補考剛及格——有個條件,他不能再回林嗣學校念最后一年級。最近的一所中學在斯狄爾,离家約25英里。阿道夫再次被迫离家。希特勒太太陪著15歲的儿子,一同到斯狄爾,在西希尼家給他找了一間小屋。從一開始阿道夫就不高興。他討厭這個城市;窗外的景物又是那樣的令人惡心。“我經常在窗口練習射老鼠”。
  阿道夫花在射老鼠和繪畫上的時間要比花在功課上的時間多得多。結果,第一學期的成績就很差。他的体操課得了個“优”,繪畫得了個“良”。他最喜歡的兩門課程歷史和地理,只得了個“中”,數學和德文不及格。逃學,他已到了荒唐的地步。一天早晨上學,他脖子上圍了一條大圍脖,偽稱嗓子坏了。結果,他被送回家了事。〔*那年春天,在參觀臨近的一個小鎮時,他在留言簿上寫下了一首詩,透露了他的心事。有四個字無法辨認:

  (一)人們端坐在空气充足的室內,
  啤酒、葡萄酒,盡情歡飲,
  吃呀、喝呀,放縱無度,
  (X)后全都醉臥地板。
  (二)他們登上高山,
  (X)驕傲的面孔,
  一個筋斗翻下山來,
  連站都站不穩。
  (三)回家了,他們板著面孔,
  時間呀,全部忘記,
  老婆(X)了,(可怜的?)人呀,
  竟用鞭打醫治傷口。
  他還畫了一張漫畫,畫的是一個矮小的男人正在挨板子,打他的是個胸脯飽滿的女人。這幅畫,連同那首詩,是相當出色的,因為它們系出自一個15歲的孩子之手,而且竟如此奇怪地寫進留言簿〕。
  盡管如此,他的分數后來還是有所上升。學校通知他,如果秋天他回來補考,就准予畢業。1905年7月的一天,天气悶熱,阿道夫把這個好消息(相對而言)告訴了母親。在此之前,她已將里昂丁的農庄賣掉——這是個多么混亂、多么不幸的地方呀——搬進了座落在林嗣市中心的漢波爾德大街31號。這是一座陰暗的樓房,他在里邊租了一套房子。离開時刻關心和保護他的母親,一年后,阿道夫在外表上已發生了顯著的變化。他已不再是一個孩子,而是個頭發蓬亂的青年,胡子已依稀可見。他已是個面帶夢想般的表情、舉止頗浪漫的波希米亞人了。在斯狄爾的一個名叫斯通伯格的同班同學,把他的這一切用鋼筆畫了下來。這幅畫滿可稱之為“畫家青年時期之肖像”。
  克拉拉大喜,簡直把儿子當成英雄,母子二人的關系又變得那樣親密。不久,他們又帶著保拉去希皮塔耳度暑假。在這里,阿道夫染上了肺炎(家中有患呼吸道疾病的病史)。這一病,母子的關系更加親近了。阿道夫雖然被“放逐”至斯狄爾,這個夏天出了一點問題,但是對母子二人來說,這個假期肯定還是愉快的。
  到希特勒一家离開鄉下時,阿道夫的身体已經康复,可以回斯狄爾參加9月16日舉行的補考了。他補考及格了。當晚,他与几個志同道合的同學,秘密地開了個小酒會,以示慶祝。結果,阿道夫喝得爛醉如泥。“晚上的事我已忘得一干二淨。”他只記得,凌晨有個送牛奶的人把他從公路上叫醒。
  他將永遠不再蒙受此辱。他喝醉酒,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盡管拿到了證明,但希特勒卻無法應付畢業考試。事實上,一想到去技術學校繼續學習,他就反感。他以肺不好為借口——“猛然間,疾病前來幫忙”——說服了克拉拉,不讓他繼續求學。后來,誹謗者攻擊說,關于身体不好的問題,希特勒在《我的奮斗》中撒了謊,但保拉卻證實,他确實患有出血症。希特勒童年時代的一個朋友記得,“他咳得很厲害,又患鼻膜炎,特別是在潮濕和下霧的日子,咳得更凶。”有個鄰居也證實,“他身体很坏,因為肺有問題,不得不輟學。肺不好,后來還咳血。”
  由于不再有父親或學校來管教,這位16歲的年輕人便成了一個自由自在、到處游逛、藐視權威的人物。他過的是一個出逃者的生活。他如饑似渴地看書、速寫,本里畫滿了各种畫。他上博物館,進劇場,還去蜡人館。有一次,他在火車站附近看了一場電影,使他的道德觀念大受震惊(“多可怕的電影!”)。他再也不尋人交往;他再也不是儿戲的領袖。
  他獨自在林嗣街道閒逛,但并不感到孤單,未來的夢想在他心中猛烈地攪動。他已討厭与人交往。1905年深秋,他終于遇上了一個可以容忍的人——奧古斯特·庫比席克。庫比席克是個裝修商的儿子,也抱有幻想:他要成為世界著名的音樂家。他已會拉小提琴和大提琴,還會吹小號和低音大喇叭,且正在德索埃教授的音樂學校學習樂理。一天晚上,兩人在劇院里見了面。庫比席克注意到,希特勒寡言少語,穿著考究。“他臉色蒼白,骨瘦如柴,与我的年齡相差無几,隨著演出的進展,他眉飛色舞。”庫比席克本人則外表銳敏,寬額,頭發卷曲,好像注定要當藝術家。
  阿道夫和庫斯特爾(希特勒不稱他新結交的朋友“奧古斯特”)几乎每晚都雙雙上劇場。若不看戲,兩人便沿蘭德大街閒走。每逢此時,阿道夫手中總有一根以象牙作柄的黑手杖。一天,庫比席克鼓足勇气,問他的沉默寡言的朋友是否有工作。“當然沒有”,阿道夫粗魯地回答說。“糊口的工作”是不适合他干的。
  因為希特勒不喜歡談論自己,他們談的多是音樂和藝術。
  一天,希特勒突然拿出一本黑色的筆記本,向庫比席克朗誦了他剛寫好的一首詩,隨后又將几幅畫和設計稿交給他看,承認自己想當畫家。在這個年齡便有這种決心,這使庫比席克印象不淺(“看到如此閃光的東西,我大為興奮”)。打那以后,他几乎把希特勒當成英雄崇拜。由之,他后來對希特勒的回憶雖常常夸大其詞,有時甚至臆造,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那樣深刻了解年輕時的希特勒。
  雖然兩人具有許多共同之處,但性格卻截然相反。庫比席克自認為是“善于适應環境,時刻愿意作出讓步”;希特勒呢,則是“非常暴躁,高談闊論”。然而,性格上的差异反而加深了他們之間的友誼。庫比席克善于傾听,甘心扮演被動的角色,“因為它使我明白,我的朋友是多么需要我。”庫比席克的熱心傾听,令阿道夫感到溫暖。于是,他便常常高談闊論,“且打著生動的手勢,完全是講給我听。”這些高談闊論,通常是在田間散步,或穿過渺無人蹤的山路時發表的。它使庫比席克覺得,這簡直像是火山爆發,又像是舞台上的一幕。“我只能張口結舌,一動不動,連鼓掌都忘記了。”過了好久,庫比席克才醒悟到,他的朋友并非在演戲,而是“万分認真”。他還發現,希特勒只允許你同意,不允許你反對。庫比席克常被怔住的是希特勒的口才,而不是他談的內容。因此,庫比席克時時都表示贊同。
  在這個時期,他倆常到圖姆萊頓維克去。在那里,阿道夫或讀書,或畫速寫,或畫水彩畫。有時,倆人也會到多瑙河岸邊的石階上去閒坐。在此幽僻之地,希特勒常常會傾吐他的希望和計划,甚至想入非非。當然,這也不是單方面的。
  阿道夫非常清楚庫比席克的思想。“我需要什么,缺少什么,他都一清二楚。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既過他的生活也過我的生活。”
  阿道夫過的雖然是一個波希米亞花花公子的無憂無慮的生活,但他的住所卻相當簡陋。漢波爾德大街三樓的那套住房,若不是小了一點,本來是滿舒服的。廚房只有一扇窗戶,朝院子開。廚房雖小,但頗舒适,保拉和克拉拉睡在客廳里,那里挂有一幅阿洛伊斯這位傲慢公仆的畫像。第三個房間并不比洗手間大,由阿道夫住著。与先前的家不同,現在的這個家很安靜,一家人和睦相處。實際上,這個家是為阿道夫這位少爺安設的。每逢圣誕節,阿道夫送給母親的禮物總是一張戲票。在克拉拉眼中,阿道夫是一位年輕的王子,其天才尚未蘇醒,將來注定要成名。親朋曾建議讓阿道夫學點實用的手藝,以便為家庭增加收入,但都遭克拉拉的拒絕。
  1906年春,阿道夫的夢想之一實現了:母親允許他去維也納這個藝術、音樂和建筑學的圣地。在這個古老而羅曼蒂克的城市里,他游玩了整整一個月(他大概是住在他的教父母約翰和約翰娜·普林斯家里)。完全被迷住了。他一直与庫比席克有書信往來。“明天我要去看歌劇《崔斯坦》(瓦格納于1859年創作的一部歌劇,于1865年首次演出——譯注),后天看《飛翔的荷蘭人》等”,5月7日他在一張明信片上這樣寫道:“盡管這里的一切都很美好,我還是想回林嗣。今日去國立劇場。”同一天,他發出的第二張明信片里,描述了皇家歌劇院的情況,認為里面的設施平平。“只有當巨大的聲浪滾過大廳,當風的呼嘯聲被可怕的聲浪吞沒時,人們才感到崇高,才忘卻廳內之金碧輝煌和綾羅綢緞之滿溢。”這些話典型地代表了這個正在萌芽的畫家——語法不通,卻混雜著富有詩意的想像:浮華,但敏感。
  回到林嗣后,阿道夫更是專心致志于繪畫与建筑。他堅持要庫斯特爾同操此業,庫比席克不從,但阿道夫終于說服了他,与之合伙購買10克朗國家發行的彩票。希特勒滔滔不絕地講述應如何使用賺來的錢。他說,要在多瑙河彼岸找一座大樓,將二樓全部租下,兩人各占一間,距离要遠,這樣,庫比席克的音樂聲才不致令他分心。房間由阿道夫本人裝飾,牆畫由他來畫,家具亦由他設計。他還夢想將他們的房子變成業余藝術愛好者的大本營。“在那里,我們可以學音樂,搞研究和讀書,但最重要的還是學習;德國藝術領域寬廣,我的朋友說,怎么也研究不完。”還有一條規定,此規定雖令人高興,卻也泄露了天机:“這個家應由受過良好教育的姑娘來掌管,由她當‘城主之妻’。這位姑娘必須性格文靜,以防惹來某些不受我們歡迎的奢望或意圖。”這個幻想,与大多數幻想一樣,在現實中成了泡影:他們的彩票并未中獎。
  阿道夫又在希皮塔耳度過了一個夏天,未發生什么大事,高潮也不過是他給施密特家的孩子們買了個幻燈而已。從鄉下回來后,他依舊過著一個萌芽畫家和幻想家的生活。10月初,他開始學鋼琴由庫比席克的老師執教。保拉回憶說,“母親給他買了一架海茲曼牌的大鋼琴,他在鋼琴前一坐就是几個小時。”有這樣一個孩子,花錢再多也不為多。大概就在此時,希特勒在庫比席克跟前暴露了一件令他吃惊的新鮮事。此事發生在他們首次觀看《黎恩濟》時。主角是羅馬的保護人,他的升降在阿道夫的身上產生了奇怪的后果。平常,大幕一落,他便指手划腳地批評演員或音樂。這晚呢,他不但啥也沒說,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甚至是敵對的目光”,把庫比席克盯得啞口無言。希特勒臉色比平常更慘白,他豎起衣領,一聲不吭,大步走上大街。時值11月,天气寒冷。他“臉色陰惡”,領著他那摸不著頭腦的同伴,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山頂。突然,他緊緊抓住庫比席克的雙手,雙眼“激動得狂熱”。他說話時聲音沙啞。庫比席克覺得,他的朋友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完全是欣喜若狂。盡管沒有听他說劇中主角是他的楷模或榜樣,他利用幻想力將主角黎恩濟變成了自己的雄心壯志的楷模。”那時庫比席克依然相信,他的朋友的真正目標是要當個畫家或建筑師。此刻的阿道夫完全是個陌生人。他口出狂言,“好像他身負重任,終有一天,人民將會將此重任賦予他”——人民向他呼喚,要他領導他們去取得自由。這幕情景可能是庫比席克的杜撰,但它确實反映了他的浪漫之友的心情。當他們下山返回庫比席克的住地時,已是凌晨三時了。兩人庄嚴地握別后,阿道夫并未回家。他再次上山,理由是“我要獨自呆一會儿”。他們家人成了他的幻想經歷的受益者——但持有怀疑。保拉回憶,“他常用抑揚頓挫的語調給我們講歷史和政治。”
  山上的事發生后不久,他便消沉了下去。在這時起,他覺得自己像陀斯妥耶夫斯基(1821—1881,俄國小說家——譯注)的主人公一樣,心靈受到創傷和遭人唾棄。他甚至能從“青春”中步入人世。鋼琴課只上了4個月便停了。庫比席克認為,這是因為“乏味、單調的手指動作一點儿也不适合阿道夫”,但更可能是克拉拉·希特勒之健康惡劣使然。
  1907年1月14日,即阿道夫停止學鋼琴之前兩星期,他母親去看了愛德華·布洛克醫生——是位猶太醫生,在當地有“窮人的醫生”之稱。她鎮靜地告訴醫生,她胸痛,一晚一晚地不能成眠。診斷表明,希特勒太太“胸中長有一大腫瘤”。
  布洛克醫生并未告訴病人,她已得了癌症。次日,醫生將阿道夫和保拉召去。他們的母親“重病纏身”,唯一的希望就是外科手術。阿道夫的反應使醫生甚為感動。“他那長長的蜡黃臉歪了。雙眼滾出了淚珠。他問,他母親沒有辦法了嗎?只有在那時,我才意識到他們母子間的愛是何等的深。”
  全家決定冒險讓克拉拉開刀。1月17日,克拉拉·希特勒進了林嗣城的“姐妹慈善醫院”。次日,卡爾·烏爾班醫生為她切除了一個乳房。此時,約翰娜嬸嬸——駝背,易怒,但隨叫隨到——從希皮塔耳赶來為孩子們管家。克拉拉在三等病房里,3克朗一天,休養了19天。論較舒适的病房,克拉拉不是出不評价錢,而是為了省錢——這是她的特點。由于漢波爾德大街那幢房子有三座樓梯,而克拉拉爬樓梯又有困難,于是,全家便于同年春末遷至多瑙河彼岸的烏爾法爾郊區布魯登加斯9號。新住居是石塊砌的屋子,外觀引人。他們住在二樓,共三間。這里很安靜、舒适。只要坐上電車,跨過大橋,便到了阿道夫最喜歡出沒的地方。
  阿道夫有了另一樁心事:他墜入了情网。一直到此時,他与姑娘們的關系都是微不足道的。比方說,一次在希皮塔耳度假,他在牲口圈里与一個擠奶的姑娘邂逅。當這位姑娘表示愿意再深一步時,他卻調頭跑了,還打翻了一桶鮮牛奶。當他与庫比席克在蘭德大街散步時,他們碰上一個“外表庄重,身材苗條的高個子”姑娘,她有一頭漂亮的濃發,梳成發髻;她是個年輕的“瓦爾基里”(北歐神話中奧丁神之婢女——譯注)。阿道夫激動地抓著同伴的胳膊,堅定地說:“我告訴你,我愛上她了。”她的名字叫斯特芬妮·詹斯坦,也住在烏法爾。
  他為她寫了許多情詩,其中有一首叫《獻給愛人的歌》,阿道夫還將這首詩給忠誠的庫斯特爾朗誦過。他承認,他從未与她說過話,但,“用不著說一句話,一切都會清楚的。”希特勒說,他們是美妙的一對,彼此靠眉目就可傳情。“這些事是無法解釋的”,他說。”我心里有的,斯特芬妮心里也有。”庫比席克催他赶快向斯特芬妮和她無時不在的母親作自我介紹,但希特勒拒絕這樣做。他說,若自我介紹,必然要介紹自己的職業,而他還不是個職業畫家。另外,他還在埋頭研究挪威和德國神話;他發現,神話里的女人都是非凡的,而他自己對性的概念或許是浪漫化的、騎士般的。沒有必要向這位年輕的品格飛(德國傳說中的英雄——譯注)作平淡無奇的介紹!幻想成了狂想。一切均失敗,他將趁庫比席克与她母親談話之机,將她綁架!
  斯特芬妮繼續對他不予理睬。他猜她是在生他的气(此時,她即將与一個中尉訂婚。多年后,如她得悉希特勒曾全心全意地愛過她,肯定會覺得万分惊奇的)。在失望之余,他立誓不再受這番罪。“我要將此事結束!”他決定跳河,從橋上跳進多瑙河——不過,斯特芬妮要与他一起殉情。他訂出了一個詳盡的計划,包括大家應說些什么話在內。庫比席克應作為這個悲劇的見證人。
  這個愛情事件是与一個具有幻想、感情又容易沖動的年輕人相稱的。成功將導致他們結合,而以繪畫為職業的幻想也將告終;失敗,則會增加又喜又痛苦的幻想。由于有更要緊的事情,斯特芬妮很快便退出了背景。阿道夫的創作欲已從繪畫轉入建筑。他雖然仍孜孜不倦地畫水彩畫,但他的作品——雖顯示出某些天才——卻不能滿足沸騰在他胸中的理想和感情。“阿道夫從未認真作畫”,庫比席克說。“他具有更嚴肅的愿望,作畫不外乎是他理想之外的愛好而已。”但在另一方面,他的建筑設計卻表現了他的不可抗拒的創作欲和明确的條理性。受理想之驅使,他居然要改變林嗣的面貌。他常常站在新教堂前,一邊稱贊其某些特點,一邊又在評頭論足。為了改良該教堂,他竟將它重新設計,一鼓作品地畫了又畫。“他把一切都獻給了他想象中的建筑物,完全被它迷住了。”當他与他的唯一听眾一起逛街時,希特勒常常指出街頭建筑必須改變之處,并詳細闡述應如何修改。市政大樓不夠威武雄壯,他便想用一座現代化的雄偉建筑予以代替。城堡太難看了,他要重新設計,以恢复它原來的壯觀。新建的博物館确令他興奮,回來后還一再夸獎用大理石砌成的橫飾帶——它們描畫了某些歷史場面。即使是這些,他都認為應該改掉——他要將它的長度增加一倍,使它成為全歐最長者。
  他建造新火車站的計划,反映了他對市政規划的熱情。由于林嗣在不斷擴大,他要拆除既難看又妨礙交通的鐵軌,把車站建于城沿,將鐵軌深埋地下。公園必須擴建至舊火車站。
  他的想象力是無邊無際的。他計划將鐵路通至里茲頓維克的頂端,在那里,他要建造一個寬敞的旅館和一座高達300英尺的鐵塔,鐵塔又需俯瞰架設在多瑙河上的高水平的橋梁。
  他的生活几乎与眾隔离。晚上,他睡得很晚;白天,他又全天呆在屋子里,或看書,或畫畫,或搞設計。樓下的鄰居是郵政局長的老婆,她常見希特勒于傍晚6時后外出,在与庫比席克閒逛回來后,他又在起居室內不停地踱步至凌晨。
  一天,她丈夫建議他步入郵政界,但阿道夫回答說,終有一天他會成為一位偉大的畫家。“當向他指出他缺乏必要的途徑和人事關系時,他只簡短地回答:“馬卡特和盧本斯發跡前也很貧寒。’”
  阿道夫生性好動。林嗣再也沒什么可以給他了。他渴望外部世界,特別是維也納。他設法想使母親相信,他能進入美術學院。另一方面,克拉拉又受到女婿和孩子們的監護人約瑟夫·梅洛福的勸說和逼迫。兩人均堅持說,現在該是孩子選擇一個像樣的職業的時候了。梅洛福甚至還找到一個愿意收阿道夫為徒的面包師。
  然而,克拉拉又無法拒絕儿子的熱切請求。同年夏天,他被允許從“奧地利抵押銀行”中取出約700克朗的繼承財產。
  這筆款項夠他在維也納花費一年,包括支付美術學院的費用。
  阿道夫的胜利卻又受到母親身体狀況惡化的影響,所以,他恐怕是帶著悔恨、內疚而又興奮的心情离家出走的。美術學院的入學考試將在10月上旬舉行,如他現在不去維也納,他的職業又得后推一年。1907年深秋的一個早晨,庫比席克出現在布魯登加斯9號。克拉拉和保拉都在哭泣,連阿道夫的眼睛也是濕的。他的皮箱很重,是由他二人抬下樓梯并抬上電車的。
  在他第一次去維也納時,他曾不斷給庫比席克寄明信片。這次呢,人走了10天卻連一個字也沒有。庫比席克暗自猜想,阿道夫恐怕是生了病,或遭了車禍,甚至可能已死亡。于是,他便決心向希特勒太太打探消息。一見庫比席克,她劈頭就問:“阿道夫有消息嗎?”她的臉更顯得飽經風霜,眼睛缺乏生气,說話更是有气無力。阿道夫一走,她似乎也隨他而去。變成了一個“蒼老而病魔纏身”的老婆。她又開始嘮叨他曾多次听過的惋惜之詞:阿道夫為何不選擇一個适當的職業?靠畫畫或寫故事,他是掙不來什么錢的。他為何要把繼承得來的財產浪費在“無謂的維也納之行”上?為什么對撫養小保拉他一星半點責任都不負?
  阿道夫住在斯通帕大街29號二層樓,靠近維斯巴諾夫,房東是一位名叫查克雷斯的波蘭婦人。入學考試前阿道夫滿怀信心,結果卻令他大為震惊:“應試畫作不能令人滿意。”這使他精神萎靡不振,目瞪口呆。當他要求院方作出解釋時,校長對他說,他的畫“表明,或不适宜于繪畫、或能力很明顯是在建筑方面。”
  阿道夫垂頭喪气。几天后他才明白庫比席克早就猜中過的——他的畫不外乎是業余愛好之作,他的真正命運是當一名建筑師。前途之困難又似乎無法克服;進建筑學院需要建筑學校的畢業文憑,而進入建筑學校又要普通中學的畢業證書。他有決心取得成功,但种种困難又令他沮喪。于是,在爾后的几星期內,他的生活毫無目的,只關在小屋內看書;晚間則去看戲,或在街頭轉來轉去,欣賞街頭建筑。
  在烏法爾,克拉拉·希特勒已生命垂危。郵電局長太太連忙飛書阿道夫。他急忙赶回。10月22日,他再訪布洛克醫生。為了挽救病人的生命,醫生說,必須采取激烈的治療手段。克拉拉的手術似乎已為時過晚。“病毒已轉移至肋膜。”布洛克醫生繼續說,治療的方法不僅危險——傷口需上大劑量的碘酒——而且花錢也极多。阿道夫對花錢多少毫不在意,同意先向布洛克醫生支付碘酒錢,治療費則隨后付清。
  阿道夫突然出現在家里,使庫比席克吃了一惊。阿道夫臉色慘白,雙目無光。在向庫比席克說明何以從維也納回來的原因后,希特勒破口大罵做醫生的。他們怎敢說他母親已不可救藥?只不過是他們無能罷了!他說,他要呆在家里侍候母親,因為他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安吉拉馬上就要生第二個孩子了。庫比席克對阿道夫之未提及斯特芬妮覺得奇怪。在此后一段時間內他也未提及她。他“已全神貫注”在母親的病体上了。
  到11月6日,克拉拉几乎每天都得用碘酒了。上碘酒的過程是很痛苦的。首先要將紗布泡在碘酒里(它具有令人惡心的、久久不散的“醫院里”的臭味了,然后將它疊好,敷在傷口上。不光是碘酒浸入肌体時疼痛難忍;一旦它進入內髒后,病人便不能吞咽。克拉拉的喉嚨干得冒火,但又不能喝水,因為任何液体嘗來都像毒藥。
  希特勒不但全心照料母親,還要与郵電局長的老婆、保拉和約翰娜嬸嬸分擔家務。克拉拉被安置在廚房里。因為那里才全天有火。碗櫥已被抬走,換上了一張臥榻。阿道夫就睡在這里,以便隨時照料老母。白天,阿道夫還要幫忙做飯;希特勒太太驕傲地對庫比席克說,她的胃口從未這么好過。一說到這些,她的蒼白的臉便泛起血色。“儿子回來后的快樂,以及儿子對她的無微不至的照料,使她那飽經風霜的、毫無笑容的臉大大改觀。”
  在此后寒冷而潮濕的日子里,庫比席克簡直不敢相信希特勒身上所起的變化。“沒有一句粗話,沒有一點怨言,不再粗暴地堅持要自行其是。”阿道夫“只為母親活著”,甚至接管了家庭,當了家長。保拉在校成績不好,他就會斥責她;一天,他讓她發誓,日后要做個勤奮好學的學生。希特勒的這些非其本人的表現使庫比席克產生了深刻的印象。“希特勒或許想在母親面前有所表現,以表明他對自己的缺點已有所醒悟。”
  只要醒來,克拉拉就痛苦万分。“她很能忍耐,”布洛克醫生回憶說,“不屈不撓,毫無怨言。但,這卻折磨坏了她的儿子。看到母親臉上痛苦的表情,他臉上也很痛苦。”12月20日晚間,庫比席克發現希特勒太太靠著阿道夫坐在床上以減輕痛苦,她嘴唇緊閉,雙眼深陷。希特勒朝他的朋友打了個手勢,讓他离開。他剛要走,克拉拉便小聲對庫比席克說:“庫斯特爾。”通常她是叫他庫斯特爾先生的。“我不在時,繼續做我儿子的好朋友吧。他沒別人了。”
  到了午夜,很明顯,她的末日已經來臨,但全家決定不再去打扰布洛克醫生。因他已無法幫助克拉拉了。12月21日凌晨——据希特勒說,是在點燃的圣誕樹的光茫照耀下——她安靜地离開了人世。天亮后,安吉拉把布洛克醫生叫到家里,以簽署死亡證書。他發現阿道夫坐在她的身房,臉色慘白。在一本速寫本上畫有一張克拉拉的像,這算是最后的記憶。為了減輕希特勒的痛苦,布洛克醫生說,在這种情況下“才是救星”。但此話并不能安慰希特勒。“在我的整個生涯中”,曾經目擊過許許多多死亡情景的布洛克醫生回憶說,“我從未見過有誰像阿道夫·希特勒那樣悲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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