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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杜月笙以為顧嘉棠說什么沒有說清楚,便說:“有什么大不了的,這么慌張?坐下,慢慢說,說清楚點。”
  “是這樣,剛才有一伙持槍的便衣,把黃老板抓進一輛汽車,開走了。”
  “什么?”杜月笙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到了地上,“真有這种事?”
  “我這种時候還能說假話嗎?”
  杜月笙此時也鎮靜下來。他想:這上海灘真是不可琢磨,黃金榮這個架人拉票的大祖宗竟然被別人給綁去了,豈不是天大的笑話?看來,真要出人頭地也并不那么容易。這黃金榮黃老頭子跺一腳,上海灘都晃三晃的人物,說跌就跌了。
  顧嘉棠正要向杜月笙詳細敘述事情的經過,黃公館的桂生姐來了電話:
  “月笙嗎?”
  “我是,師母。”
  “金榮的你知道了吧?”
  “剛听顧嘉棠跟我說。”
  “那好,你快點過來,我們商量一下該怎么辦。”
  杜月笙放下電話后,沉思了片刻,吩咐顧嘉棠:
  “公司營業照常,當心別人趁火打劫。你告訴金廷蓀經理,准備好一批款子,備用。”
  說完,坐上車走了。
  杜月笙走后,顧嘉棠也馬上出門,前往公司去找金廷蓀。
  這里說的公司是指“三鑫公司,”它是不久前由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三大亨”聯手創辦的。
  現在,就不得不先說說張嘯林了。
  張嘯林原名小林,乳名阿虎,后更名為“寅”,以“嘯林”為號。他生于1877年(清光緒三年),浙江省慈組縣人。父親是木匠,早放,全家依靠母親勞動度日,生活艱難。
  1897年,張嘯林20歲。由于在鄉下難以度日,舉家移居杭州府洪在橋。

  到杭州后,張嘯林与兄張大林一起進了杭州机房學織紡綢。但他游手好閒,不愿勞動,專同流氓地痞為伍鬼混。
  不久,張嘯林棄工考入杭州武備學校,在校与同學張載陽等人結為密友。所以,后來,他同軍閥方面交往十分多。
  以后,張嘯林又拜杭州府衙門的一個領班(探目)李休堂為“先生”。從此,他除了充當李的跑腿外,就在拱定橋一帶以尋事打架、敲詐賭博為生。
  當時,拱表橋一帶另有一個賭棍,渾名叫“西湖珍寶”,以張小林經常勾引他的賭徒為由,同張結下了仇恨。一次,“西湖珍寶”糾集手下的賭徒尋張小林打架,張因寡不敵眾,在拱定呆不下去,不得不与同伙躲到別處,靠制造、出賣點花牌九、灌鉛骰子等賭具為生。
  張小林不但在杭州城里賭博騙錢,還于每年春茧上市和秋季稻谷收獲的時候,到杭嘉湖一帶引誘農民賭博,騙取錢財。鄉間的農民受他的騙,有的輸得當空賣絕,有的輸的投河上吊,因而民憤极大。清末宣統年間,杭嘉湖一帶人民曾寫狀上告,但張小林憑他在衙門里的熟人為他通風報信,得以逍遙法外。
  1912年,上海英租界的著名流氓秀云卿去杭州邀請名角到上海演出時,与張嘯林相識,一見如故,結為莫逆之交。張嘯林就隨秀云卿到上海,在五馬路滿庭芳一帶專吃賭台和妓院俸祿,又在四馬路大興街一帶設茶會,專干勾嫖、串賭、販賣人口、逼良為娼等勾當。
  張嘯林為了在上海站穩腳跟,擴充自己的勢力,拜了清幫“大”字輩樊謹丞為“老頭子”,成為清幫“通”字輩成員。隨后,他廣收門徒,發展勢力。由于他身材魁梧臂粗力大,凶狠毒辣,曾自比為奉系軍閥張作霖,他的門徒也捧他為“張大帥”。
  由于當時上海灘上的“大亨”們各霸一方,相互爭雄,所以狗咬狗的“戰斗”不時發生。
  一次,張嘯林為了奪取碼頭上販運水果的權利,和廣東幫流氓大打出手,從日出打到日落,眼看張方人馬將敗,張嘯林大吼一聲,輪起一把長柄鬼頭大刀,帶頭往前沖。那刀四十多斤,被他舞的飛轉,敵方勢力很快被壓住。天黑后,廣東幫丟下几十具尸体,大敗而逃,販運特權被張嘯林重新奪回。
  不久,張嘯林又和南市流氓范開泰(譯名叫“烏木開泰”)、范回春(揮名叫“象牙回春”)、蘇嘉壽等,為搶奪鴉片販運權同金廷蓀打了起來。
  金廷蓀何許人也?他是上海灘上的又一條“好漢”。
  金廷蓀生于1884年,小名阿三,家住浙江宁波城里鎮明岭啞子弄。家里很窮,兄弟5人。(廷蘇居三,所以乳名阿三),都沒有經濟能力入學讀書,靠父親金殿林在湖橋頭地方擺地貨攤過活。十歲不到,金廷蓀就幫助父親管理成貨攤,做些零星的家務。
  那時,湖橋頭有一家稍有名聲的肉店金德興,店主人是其同族同宗。金廷蓀的父親就靠他的支持在湖橋頭附近開了一家小浴室。
  1897年,金廷蓀十四歲時,家境依然沒有好轉。他感到在宁波長期住下去,不會有大出息,就讓父親托人介紹他到上海八仙橋一家釘鞋作場里當學徒、到了第二年陰歷年底,依照上海的習慣,家家要祝福祭神,做年夜羹飯。飯后,金廷蓀照例洗碗抹桌,偶一不慎,將一疊碗盞打得粉碎。
  師傅聞聲過來一看,大發其火,認為年尾歲首敲碎碗盞,是不吉之兆,就大罵大打。
  金廷蓀望著凶神惡煞般的師傅,怒火中燒,一跺腳,從后門逃跑了。街上,万家燈火通明,煙花炮竹齊鳴。小小的金廷蓀遙望故鄉宁波,使勁咬著牙,使淚水不要流出來。
  在上海,金廷蓀沒有什么親戚可以投靠,但他又不愿回到宁波來,就在馬路上過流浪生活,成為“馬路浪蕩”。
  上海的“馬路浪蕩”生活,使金廷蓀漸染上城市小流氓習气,從科碗盞,拋銅錢,臥馬路,到借貸,做臨時工,以至偷偷摸摸、做小販、跑街等,他全都經歷過。
  因為他為人伶俐,善于應付,慢慢弄到一些錢,認識了許多下層的流氓朋友,生活漸漸地好了起來。這樣,他就開始在小客棧里居住。
  日子住久了,他發現小客棧主人的女儿張寶林常常起得很遲。那段時間,她的父母都到外面去買東西,家里只有兩個佣人在家。于是,在一個早晨,他悄悄摸進張寶林的房間里,在她床上的被窩里把她干了。
  張寶林不敢張揚,金廷蓀一有机會就去睡她。一個黃花大閨女,不多久肚子就大了。
  小客棧的主人無法可想,只好將女儿嫁給了金廷蓀。
  生活有了定處,朋友多起來,道路寬起來,金廷蓀的經濟狀況也隨著好了起來。為了在上海灘立住腳,他拜了一個清幫首領王德林為老頭子。
  不久,幫里的兄弟引見他認識了杜月笙。
  杜月笙見金廷蓀辦事精明干練.就把他引見給黃金榮。
  金廷蓀辦事即靈活又果斷,深得黃金榮的寵愛。
  所以,張嘯林等人找上來与金廷蓀打斗時,金廷蓀絲毫也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張嘯林和浙江省長張載陽、督軍盧永祥有私交,當時的做滬護軍使何丰林原是盧永祥的部下,張嘯林通過浙軍旅長顧乃斌的關系,結識了何丰林,所以也有恃無恐。
  雙方的手下交了几次手,互有胜負。
  黃金榮、杜月笙覺得,張嘯林有何丰林作靠山,實力很強,如果硬斗,即使取胜,人、財、物也要損失很多。
  張嘯林也覺得,金廷蓀的背后是黃金榮和杜月笙,自己即使有何丰林這層關系,但強龍不壓地頭蛇,能否斗過難說。何況自己与何丰林還是間接關系,直斗到后來,黃、杜把大條子往他那里塞几根,難保他不翻臉。更何況,自己將來在上海灘上混,不与他們結交好怎么能混下去。
  雙方既然都不想打下去,就和。
  于是,他們請出在上海的請幫“大”字輩出面調停,大家成了朋友。
  黃金榮、杜月笙与張嘯林交往起來。兩次一交談,大家彼此間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杜月笙結過婚后的第三天,三人又在一起聚會。杜月笙說:
  “我覺得,現在我們該成立一個公司了,把上海灘的煙土販運、買賣壟斷起來,接成一條龍。”
  當時,上海灘的各煙土行都是自己進貨,在煙土運抵上海進入上行前,經常遭人暗偷明搶,損失慘重,土行的老板們十分煩惱。
  其實, 這些偷搶煙土的, 是在碼頭一帶活動的流氓,其中有一批水性很好的“水老虫”。黃浦江水淺,吨位大的輪船不能直接靠碼頭,只能停在江心將貨用小船駁運上岸。這些小船經常摸名其妙地翻沉,大批煙上沉入江中。這些小船大多是被“水老虫”掀翻的。船翻后,他們在潛入江底撈起煙土偷走。
  碼頭上還有一批號稱“三十六股党”的流氓,以偷盜倉庫和攔跑搶劫的方式,也竊得了大批煙上。
  煙上的大量失竊,使煙土行的老板叫苦不迭,紛紛要求巡捕房保護。
  黃金榮接到破獲煙止盜竊案的任務左右為難。原來,在碼頭一帶偷盜鴉片的,有相當一部分是他的徒弟,他能從中分到不少好處。如果要抓人,這些徒弟們怎么辦呢?
  黃金榮正在為這事十分煩惱,杜月笙的這個意見,正中下怀。
  所有的煙土由公司負責運進,這樣由公司統一派人保護,絕對可以做到万無一失。而各主行的老板們,若是要煙土,就到公司來進貨。
  “這個主意好!”桂生姐說,“索性場面搞大點,把全中國的土都弄來……”

  黃金榮連忙搖手,“生意大小,不在場面。這個公司,名義上只經營房地產。這樣,我這個探長才能對外面交代過去。”
  桂生姐又說;“那人手?”
  “不必太多,再加上嘯林与廷蓀就夠了。”
  “對,對,”杜月笙不住地點頭贊同,“嘯林大哥,浙江杭州一帶是熟門熟路,又認得省長、督軍,人頭也熟,負責這一路最好。廷蓀兄算盤打得邪气好,門檻也精,商界兜得轉搭得夠,由你出面打交,當經理。”
  如今的杜月笙已不是等閒之輩了,他推荐這個干啥,那個當什么,唯獨不提自己,是以退為進。“推銷”、“經理”都非決策人物,盡可讓別人去干,他現在要的是掌握運籌帷幄的最高決策權。
  “不要搞那么多花頭了”。黃金榮說,“月笙,你做經理,嘯林、廷蓀你們兩做副經理。”
  “我一定賣力!”此時,杜月笙便不推辭了。
  他又靈机一動,想出一個絕妙主意,干脆把公司的名字當場定下來,“干脆,這公司就叫‘三鑫’吧。”
  “三鑫?”黃金榮、張嘯林還沒反映過來。
  “一二三的‘三鑫,三個金字的喀’。這公司辦好了,發大財,每子金子滾進來。”
  “妙!妙!妙!”
  第二天,黃金榮便向法租界工部局包下了鴉片的運送銷售的全部業務与稅金。他照杜月笙的建議,把法租界的鴉片商行、鴉片館,整頓合并為十家,由三鑫公司供給貨源。其他小煙販及鴉片館,則由這十家行館分別掌握。
  三鑫公司開設在法租界的維祥里,整個里弄全讓三鑫包租下來。弄堂門口裝起大鐵門,由安南巡捕日夜把守。從弄堂回到弄堂底,有三道鐵柵欄,每過一道,都有便衣巡捕盤問。弄內五幢房子,第一幢沒寫字間、會客室、警衛宿舍,其余四幢全作存放鴉片的倉庫。
  外洋、外地的煙土到埠,由杜月笙派車裝運。裝運車輛,都向巡捕房打過招呼的,有特別記號,巡捕心里有數,不找麻煩。毒品運到維祥里后,存入上行,万無一失。
  三鑫公司由精明能干的杜、張、金三個苦心經營,生意得法,關系四通八達,營業蒸蒸日上,金錢海潮一般紛紛涌來。
  全國各地的軍閥,都愿意運鴉片來上海讓三鑫公司銷售。比如河北的湯玉麟,每年就有价值好几百万元的煙上運到上海,交杜月經賣出。川軍師長范紹增,一年就有价值一千万元的煙上交杜月笙賣出。
  三鑫公司的總收入,有几千万元。杜月笙懂得“白酒紅人面,黃金黑人心”的道理,要是錢財分賞不均往往會引起內江。他也常常想“親兄弟明算帳”的這句老話,同時也深刻体會到一條理:兄弟們一條心,煙土變成金。如果帳算得不好,弟兄們就會三心二意,這金子便會流到別人手里去。
  公司成立伊始,杜月笙就征得黃金榮、葉桂生及張嘯林的同意,制定了分紅方案,即按大三股、中六股、小八股三檔分。大三股為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中六股是金廷蓀、顧嘉棠、葉焯山、芮慶榮、高寶寶、楊啟棠;小八股便是杜、黃手下的大徒弟們。除此之外,還要分一部分給法租界公董局和公共租界工部局的洋人与上海中國地界的官員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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