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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冊封責妃


  蘭貴人變成了蘭貴妃,安德海覺得這位蘭貴妃是棵大樹,他以后好“乘涼”。
  咸丰對小皇子載淳無限鐘愛,他曾寫過這樣一句話:“繞膝堂前助笑顏。”


  由此可見,載淳的出生給咸丰帶來了無限的生活樂趣。咸丰八年,玫貴人又生一皇子,可惜皇子不幸夭折,咸丰便只有一儿一女,公主是麗妃所生,比載淳大一歲左右。一雙儿女承歡膝前,咸丰感到十分幸福。他留宿儲秀宮的時間越來越多,一來可以与懿妃共享人間情愛,二來又可將小儿抱在怀中,領略做父親的滋味。在小皇子面前,他不再是什么皇上,他只是一個慈愛的父親。
  由于咸丰時常在儲秀宮留宿,安德海与懿妃見面的机會便多了起來,有時,咸丰牽著小皇子的手在儲秀官小花園里散步,安德海便留在宮里与懿妃閒聊。雖然早在咸丰七年二月,咸丰就冊封懿妃為貴妃,但實際上,皇上對懿妃似乎有些疏遠,這不能不引起安德海与懿妃的恐慌。千辛万苦才有今天,這到手的榮華富貴可不能丟了,于是,安德海不能不提醒懿妃。
  “蘭姐姐,大阿哥也已經二三歲了,如果姐姐能再生一位阿哥,豈不更美。”
  其實,懿妃又何嘗不想再怀一個龍种,但她是有苦說不出苦,近來她感覺到皇上對她不再向以前那樣熱情了,是自己老了,不漂亮了,還是咸丰情有所鐘?好像都不是,自己才20出頭,正光彩照人,咸丰常在儲秀宮留宿,說明他并沒轉移自己的情戀對象,起碼,其他嬪妃沒有把皇上拉過去的魅力。
  懿妃雖和咸丰生活在一起,但她并不了解咸丰,而咸丰卻十分了解懿妃。咸丰經過長期的悉心觀察、認真研究,發現懿妃与其他嬪妃不一樣,她与皇后更不能同日而語,她有野心,咸丰寵幸了懿妃以后,他得知懿妃是葉赫的后代,心中就有了陰影,他記起了祖訓,但無奈載淳出世了,咸丰便隱埋了這些复雜的心理,把感情全部轉移到儿子的身上。咸丰七年二月,皇后提議給懿妃加封為“貴妃”,咸丰沒作阻攔,隨即傳旨,將載淳的母親升封為“貴妃”,雖名義上地位高了一段,但在咸丰心里,懿貴妃的形象往往不如蘭貴人的形象完美。咸丰內心深處總有一點缺憾的感覺。
  做了貴妃的葉赫蘭儿盡管在感情上有些失落的感覺,但她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她更關心的是自己在后宮的地位,至于与皇上的關系,一般外人,包括皇后是看不出來的,只有關心自己的小安子心里明白。料小安子是個死心塌地的奴才,他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懿貴妃的事來的。
  小皇子由宮女、太監們照料,單保姆就有16人,有漿洗上人、燈火上人、鍋灶上人、針線上人等等,她們各司其職,有條不紊。懿貴妃梳洗打扮閒來無聊時,也去育儿室看看儿子。儿子是她親生的,當然也十分鐘愛儿子,但她對儿子的鐘愛帶有某种企圖,她希望將來一統大業后把自己扶上皇太后的寶座,所以,她對儿子的期望特別高,她希望儿子成材,順利繼承皇位。于是,她對兩三歲的孩子要求特別嚴。每當小皇子見到這位皇額娘時,就產生一种懼怕的心理,這使得她不禁十分惱火,這种苦惱又無處可訴,安德海便成了她訴苦的最佳人選。這天,宮女和兩個太監領著載淳去皇后那儿玩,儲秀宮只剩下不多的几個宮女,懿妃打發一個太監去皇上那里送些糕點,再讓這個太監從皇上那儿拿些載淳愛吃的鹿肉來。懿貴妃明明知道這大熱的天沒有鹿肉,她不過是以要鹿肉為借口,招來安德海罷了。
  說起鹿肉,倒還有一番故事呢!有一次秋圍,咸丰騎在馬上正瞄著一只小鹿,無奈小鹿疾奔,咸丰射技太差,他干著急,他的六弟恭王爺奕沂像當年道光在世時,南苑打獵一樣,一箭將小鹿射傷。隨從們忙抬來死鹿。恭親王說鹿肉是极美的佳肴,咸丰從來沒吃過這鹿肉,他天天每餐几十道菜,實在是吃膩了,今天興致很高,他想改變一下飲食,便口諭太監架起柴火,燒烤鹿肉。那鹿肉還沒燒熟,便有奇香陣陣扑鼻,引得咸丰饞涎欲滴,他咽了几大口唾沫才壓下那饞勁。鹿肉剛烤熟,他便撕下一大塊,大口大口地吃著:
  “嗯,六弟說得不錯,這鹿肉奇鮮無比,比朕吃過的所有佳肴都好吃。宮中御膳房的廚子哪能做得如此之美味食品?”
  隨行的安德海見皇上龍顏大悅,也恰到好處地添油加醋:
  “万歲爺多吃一點,据說這鹿肉不僅味美肉嫩,而且多吃鹿肉還能延年益壽,身体健壯。”
  安德海一句奉承倒提醒了咸丰。自己最鐘愛的一對儿女,尚在長身体,需要營養,做父親的宁愿自己少吃一口,要想讓大阿哥和大公主多吃一點。
  “安德海。”
  “奴才在,万歲爺有什么吩咐?”
  “你讓他們割下一塊鹿肉,快馬加鞭送到宮里去,給大阿哥。大公主趁熱送去。”
  “是。”
  安德海領旨送鹿肉回宮,他想皇上只說給大阿哥、大公主送鹿肉,并沒說送多少,不如多給儲秀宮送一點,剩下一點給麗妃的大公主,于是,一大塊鹿肉几乎全到了儲秀宮,小皇子僅一歲多,哪能吃下几大塊鹿肉?懿貴妃這次也大飽口福。
  “好香,安公公,我還要。”
  小皇子也沒吃過烤鹿肉,小嘴饞得要命,吃完了還要,從此以后,小皇子每次見到安公公,總纏著要烤鹿肉。安德海回到了獵場,咸丰忙問:
  “大阿哥、大公主吃得好嗎?”
  安德海便眉飛色舞地描述了一番:
  “回皇上,大阿哥,大公主吃得可好了,吃了鹿肉,大阿哥馬上紅光滿面,神采奕奕。”
  咸丰一听這話,笑了。他笑什么?也許他听說儿女們吃得好,高興而笑,也許他笑這奴才言過其實。
  儲秀宮的太監找到了安德海,并傳達懿貴妃的要求,安德海明白,肯定是“蘭姐姐”有事找他,便隨小太監來到了儲秀宮。
  “娘娘吉祥,奴才給娘娘請安了。”
  安德海在其他宮女、太監面前自稱奴才,稱懿貴妃為“娘娘”。
  “免禮,起來說吧。”
  “是,奴才是來給娘娘說一聲,御膳房今日沒送鹿肉來,讓娘娘失望了。”
  自從咸丰吃了一次烤鹿肉,他便令御膳房經常送鹿肉,但封建帝王為了安全起見,每餐都要送几十道菜,皇上并不是每道菜都吃,他要吃什么,事先誰也不知道,有時他用銀筷子夾一夾就放下了,即使有人投毒,也不可能投得那么准确,說不定那道菜皇上根本不愛吃,皇上是從來不告訴別人自己愛吃什么的。可鹿肉一加進去,這不就明擺著嗎?咸丰為了提防有人害他,干脆送來的鹿肉一點也不敢吃。也真湊巧,今天确實沒有送鹿肉。
  懿貴妃擺一擺手,對其他太監說:
  “你們都下去吧。”
  “小安子,你總算來了。”
  懿妃沉著臉,不高興地說。安德海一見懿妃今日一臉的不高興,便知道一定有事。
  “蘭姐姐,不是弟弟不想來看姐姐,實在是宮中的耳目太多,我怕沒事往這跑,惹得他們說閒話。”
  安德海与懿貴妃走得近,來往頻繁,宮中早有閒言碎語,儲秀宮的宮女、老媽子、太監們都知道安德海是貴妃娘娘前的大紅人,但他們是只意會而不言傳,万一傳到万歲爺的耳朵里,可就腦袋保不住了。咸丰事務纏身,他也不在意一個太監与宮中何人的關系,所以,安德海至今安然無恙。不過,他認為還是小心一點為妙,保住腦袋是頭等大事。
  “我也知道你用心良苦。”
  懿貴妃歎了一口气,這一句話也是她的心里話,小安子也為
  自己出了不少力,這唯一的親信可不能得罪。此時的懿貴妃与安德海是互相利用的關系。
  “小安子,七爺至今尚無婚配,他人長得好,心眼也好,你看,何人能有這個福气做他的福晉呢?”
  安德海一下子就明白了,原來懿貴妃想鞏固她在皇族中的地位,擴大葉赫家族的勢力,居然想將妹妹也帶進宮做七福晉。其實,懿貴妃在皇室的地位越高、越鞏固,對安德海越有好處。安德海馬上答道:
  “七王爺俊美剛毅,除皇上之外,無人能比。蘭姐姐的妹妹葉赫姑娘嫵媚動人,溫和敦厚,何人能攀?若是葉赫姑娘做了七福晉,那真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
  安德海這句話可說到懿貴妃的心坎里去了,她暗想:
  “小安子呀,小安子,我心里想什么,你就說什么,可惜你是個太監,不然,我真把妹妹嫁給你。像你這般善解人意之人,天下難覓呀。”
  想到這里,懿貴妃怕有人來,急忙往下問:
  “那么你認為,怎么才能讓妹妹嫁給他呢?”
  這問題可真難住了安德海。一般王爺選福晉由皇上、皇太后、皇后作主,嬪妃無權過問此事。若是兩年前,咸丰正戀著懿貴妃,枕邊也能提一提這件事,今日之事不同往事,懿貴妃生怕失寵,不敢向皇上提什么要求。由太監安德海來提這事更不成体統,哪有太監給王爺提親的。怎么辦呢?
  安德海思考了一會儿,他斷斷續續地說:
  “要么讓葉赫姑娘進宮。進宮以后再尋机會讓七王爺認識她,兩人產生感情,生米煮成熟飯……”
  懿貴妃一想,也只有這個法子,便同意采納安德海的辦法。
  兩人正說著,小皇子從外面高高興興進來了。
  “皇額娘,今天我玩得可開心了,那邊的額娘直夸我是個聰明、懂事的阿哥。”
  小載淳說的“那邊的額娘”指的是皇后鈕祜祿氏,即后來的慈安。載淳雖是懿貴妃所生,但他有十几位“皇額娘”。這首先于清朝有悖于人情的宮廷制度有關。按大清祖制,皇子出生后,無論嫡庶,一旦落地,生母便完成了使命,皇子由乳娘喂養,斷奶后,由宮女、太監們做皇子的諳達,專門負責教小皇子吃飯。走路、說話、禮節等,六歲以前与生母同住,六歲人學便与生母分宮而住。對皇子而言,他只有一個阿瑪,卻可以有很多額娘,后宮中哪個嬪妃對他好,他便和哪個額娘親近。懿貴妃還以為儿子是自己所生,無需花過大的精力便能籠絡住儿子,她忽視了人間最重要的一點:以心換心。而皇后沒有生育過,她為人敦厚,心地善良,只要是咸丰的孩子她都疼愛,麗妃所生大公主和懿妃所生大阿哥都是她的心頭肉,每次見到兩個孩子,她都抱在怀中親了又親,并讓太監拿出點心,親手喂孩子吃點心。所以,在小皇子看來,坤宁宮的額娘很疼他。
  懿貴妃覺察到儿子有偏皇后的跡象,她很不高興,便對宮女說:
  “大阿哥該收收性了,以后不要帶他四處亂跑。”
  其實,懿貴妃是想阻攔儿子与皇后接触罷了,宮女并不明白這些利害關系,答應著便退了下去。
  一天,小皇子又鬧著去找坤宁宮的額娘,宮女開始勸導他:
  “阿哥乖,奴婢陪阿哥玩七巧板,好嗎?”
  兩人也玩了一會七巧板,小皇子又想起了那位慈祥的額娘,特別是額娘把他抱在怀里時,他覺得有一种安全感。宮女怎么也勸不好小皇于,只好稟告貴妃娘娘,可侍寢的宮女說娘娘正在睡覺,不敢惊動她。小皇子鬧得更凶了,他干脆在地上耍賴,太監
  張文亮趴在地上,讓小皇子當馬騎,小皇子騎了一圈便不愿騎了,張文亮又學狗叫,叫了几聲,小皇子便捂住了耳朵。他拼命地嚎叫,太監、宮女們生怕吵醒貴妃娘娘,無奈只好帶他去坤宁宮。
  懿妃剛才并沒睡著,她迷迷糊糊地听見儿子在鬧,她也沒有多問,這會儿,儿子的臥室那邊靜极了,她覺得不對勁,便起身尋問:
  “張文亮。”
  “奴才在,娘娘有什么事?”
  張文亮不敢怠慢,應聲而來。
  “阿哥呢?剛才還鬧得凶,怎么這會儿連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回娘娘,大阿哥剛才吵著要找那邊的皇額娘,几個姑娘勸了好一回子,他還是不依不饒的,奴才學狗叫也引不住他,這會儿約摸已經到了坤宁宮。”
  張文亮又敘述了一下大阿哥吵鬧的情景,懿貴妃心中十分不悅,但又不好說什么,手揮了一下:
  “下去吧,等阿哥回來稟告一聲。”
  “是。”
  張文亮退了下去,他看出了懿貴妃的情緒變化,生怕惹她不高興,連忙离開這是非之地。
  懿貴妃一個人在房里生悶气,自己怀胎十月,飽含痛苦生下的儿子不僅疏遠自己,而且眼里根本就沒有這個娘。懿貴妃感到很吃虧,仿佛是替皇后生了個儿子。那鈕祜祿氏倒揀了個便宜,自己不用受罪,白落個儿子。懿貴妃越想越生气。
  天幕慢慢降臨,宮里已經掌起了燈,仍不見小皇子回來。懿貴妃又气又急,便打發一個小太監去坤宁宮看一看,誰知不一會儿,小太監一個人回來的:
  “回娘娘,阿哥不愿回來,皇后娘娘說用了晚膳便送他回來。”
  一听這話,气得懿貴妃面色慘白,
  “好呀,皇后呀,皇后,你竟跟我爭儿子!”
  懿貴妃一气之下,御膳房送來的晚飯一口也沒吃,她單等阿哥回來,教訓他一頓。約摸又等了兩個時辰,宮女及兩個小太監帶著小皇子回來了。他今天玩得特別高興,皇額娘見阿哥來了,連忙差人到御膳房拿了些薩琪瑪,小皇子吃了點心,又和皇后娘娘翻了一會儿線。皇額娘教小皇子翻各种各樣的花樣,有“扁擔”,有“麻花”,有“軟床”,一根線在皇后娘娘的手中跳來跳去,能變換出許多圖案。翻完了線,皇額娘又給阿哥講了唐僧西天取經中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小阿哥听得入了迷,直鬧著皇后再講一段。正在這時,咸丰到了。咸丰很久以來都沒有到過坤宁宮了。他今天下午讀了一會儿書,有些倦了,他突然想起有四天沒看見阿哥了,他便喚安德海去儲秀宮接皇儿,誰知安德海恰巧去內務府辦事去了,咸丰心想,也多日沒去儲秀宮了,不如親駕前往,看看皇子,也看看懿貴妃。于是,咸丰帶著兩個太監直奔儲秀宮來,也真湊巧,快到儲秀宮時,遇到太監張文亮:
  “万歲爺吉祥。”
  張文亮忙給皇上跪安。咸丰見張文亮一人出門,推斷載淳不在儲秀宮,因為除了阿哥睡覺那會儿,張文亮是不能离開阿哥的,便問道:
  “阿哥呢?”
  “回主子,奴才這便去接阿哥,阿哥去坤宁宮有一會儿了,貴妃娘娘正差奴才去坤宁宮看看。”
  咸丰听說皇儿不在儲秀宮,他轉身便走,折向坤宁宮。張文
  亮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回來以后也沒敢對懿貴妃如實稟報,只輕描淡寫地回了句“用了晚膳再回來”。
  再說咸丰到了坤宁宮,載淳一見慈祥的父親,便從皇額娘怀中掙脫出來:
  “阿瑪,儿臣向阿瑪請安。”
  小皇子規規矩矩請了個單腿安,樂得皇上、皇后笑了好一陣子。他們覺得這個皇子雖年齡小,但十分可人,不禁暗自高興。
  皇上留在坤宁宮用晚膳,隨后又和儿子親熱了一會儿,便差宮女、太監將阿哥送回。
  這一大段話,懿貴妃固然不知,誰知那位不知深淺的宮女一五一十地全學了出來,她意在夸小皇子聰明、懂事,惹人怜愛,但無意中重重傷害了懿貴妃的自尊心。她只顧描述情節,并沒發現懿貴妃早已咬牙切齒了。
  “大阿哥硬纏著皇后娘娘給他再講一段故事,娘娘拗不過阿哥,正准備講一段呢,皇上駕到了,阿哥從娘娘的怀中掙脫出來,跑到皇上那里。阿哥向皇上請了安,皇上可高興了,皇上摸著阿哥的頭,阿哥拉著皇上的手,皇后娘娘問万歲爺怎么有空來坤宁宮,皇上說本是來儲秀宮的,听說阿哥在坤宁宮便又轉身到了皇后娘娘那里。”
  懿貴妃一听這話,怒火中燃,气不打一處來。本來那一家人的天倫之樂應在儲秀宮發生的,卻鬼使神差似的發生在坤宁宮。
  更讓懿貴妃難以容忍的是:皇上本來是到儲秀宮的,偏偏因為儿子不在這里,他竟連宮門也不進,皇上眼里哪還有懿貴妃!若不是不懂事的宮女把小皇子帶到坤宁宮,說不定皇后現在正和咸丰恩愛著呢。咸丰既然到了坤宁宮,今晚他是不回去了,懿貴妃不敢再想下去。
  本來,懿貴妃是打算教訓儿子的,可她突然想到本來儿子就疏遠自己,若再加嚴厲,母子今后會反目成仇,于是,她把這一腔怒火轉移到了那兩位宮女身上。但是,當晚她不會發作,她要找個時机除掉那兩位宮女,以解自己的心頭之恨。
  那兩個宮女是大阿哥出世時,內務府把她倆從別的宮里調來的,她們的責職就是專司小皇子玩耍事務的,但她們一旦入了儲秀宮,懿貴妃便是她們的主子,可以由懿貴妃任意調遣。懿貴妃這天白天里呼呼大睡,到了夜上來了精神,她不讓自己身邊的侍寢宮女忙活,卻偏偏叫來侍奉載淳的那兩個宮女,一會儿讓她們端尿盆,一會儿叫她們給捶捶腰,一會儿又差她們到小伙房給她做點吃的,整整折磨了一宿。到天亮,她蒙頭大睡,而那兩位宮女又要陪小皇子玩耍。
  熬了一個通宵,兩位宮女頭昏腦脹,一個勁地打盹。也真湊巧。第二天小皇子便鬧著蕩秋千,兩個宮女無奈,只好陪他打秋千。小皇子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十分開心,兩個宮女強打精神陪他玩耍。其中一個宮女熬了個通宵,口渴難忍,便回房喝口水去了,另一個宮女閉著眼睛來回打著秋千,她太乏了,打了個盹。
  “哇”的一聲,小皇子大哭起來,那宮女嚇呆了,小皇子摔了下來,正仰面躺在地上哭著。听到小皇子的哭聲,張文亮等眾人連忙跑了出來,一看大事不妙,忙跑過去,抱起阿哥哄著。
  懿貴妃睡了一覺,剛醒來,突然听到阿哥的哭聲,便讓一個宮女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那探信的宮女慌慌張張回來,如實地稟報了詳情。
  “把阿哥抱過來我瞧瞧。”
  懿貴妃陰沉著臉,張文亮將小皇子抱來,兩個宮女隨后。剛才小皇子也真摔得不輕,額頭上鼓起個大血泡。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兩位宮女連忙磕頭,她們的額頭都磕出了血。如果沒有前嫌,或許可以免于一死,但這次是懿貴妃故意坑她們,豈能饒一死。
  “拉出去,鞭撻500下。”
  懿貴妃并沒有說打死她們,但由太監鞭撻500下,什么做的身于不被打散?結果,兩位宮女被慘打之后又被拖至宮里的死角處,傷口處蚊蠅叮咬,僅僅三四天便走上黃泉路。
  懿貴妃大發淫威,使得儲秀宮的宮女、太監們終日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于是,稱病的稱病,告假的告假,誰也不敢往外亂說一句,大家心照不宣,不消一個月,太監、宮女眼見走完了。小皇子住在儲秀宮,沒人侍奉怎么行?于是內務府又選派一批新的人來。可這批新人缺少調教,懿貴妃借机向內務府提出,要安德海過來訓練新人,就這樣,安德海順理成章地到了儲秀宮。
  安德海一到儲秀宮,便施展了他的才能,調教出一批新人來,侍奉得懿貴妃十分滿意。
  上回說過,懿貴妃漸漸感到咸丰把感情全都傾注在大阿哥身上,當年的柔情蜜意已找不到了。懿貴妃有种人生的失落感,她在獨守空房時反复琢磨,如何才能鞏固在宮中的地位并進一步擴大葉赫家族的勢力,最后她覺得妹妹若能也進宮做七福晉,則能使自己的愿望一步步實現。她也早与安德海商量過這件事,安德海認為以葉赫姑娘与七王爺先相處,產生感情再向皇上提及此事為妙計,事到如今,也只是依照安德海的意思辦了。
  且說咸丰的七弟奕寰早在咸丰登基時便被加封為醇郡王,這位醇郡王就是后來光緒皇帝的父親,宣統皇帝的祖父。他為人圓滑,生性怯懦,但長得一表人材,人稱七王爺。
  小皇子出生后,七王爺十分喜愛這個皇侄,至載淳一兩歲時,七王爺時常到儲秀宮看侄儿,叔侄關系很融洽。由于經常往來,七王爺与懿貴妃也很能合得來,他對這位皇嫂畏多于敬,每次到了儲秀宮,他恭恭敬敬与懿貴妃請個安、問個好,便一頭栽進小皇子的臥室,人們可以听到叔侄倆開心的笑聲。而載淳對這個皇叔也十分眷戀,在他的心目中,阿瑪慈祥,坤宁宮的皇額娘仁愛,自己身邊的皇額娘嚴厲,而這位七皇叔則又寵又疼自己,三天看不見七皇叔便鬧著找他。七王爺閒也無聊,逗侄儿玩耍便成了他生活的主題。這年奕寰19歲。
  19歲,正是多情的年齡,無奈宮中沒有可依戀的對象。七王爺的婚姻要由皇兄咸丰和皇太后康慈太后作主,可仿佛人們忘了還有一位未娶的王爺。皇太后還把他當成個孩子。這日,奕寰又到儲秀宮看皇侄,他先跟懿貴妃問了安,便徑直來找侄儿。
  “大阿哥,大阿哥,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奕寰進屋后并沒有看到小皇子。以往每當奕寰來這里,宮女總要稟報一聲:
  “七王爺到。”
  可今天竟沒有一點動靜,也看不見小鳥一般活潑的孩子飛出來扑在皇叔的怀里,奕寰不禁有些納悶,哪儿去了呢?現在正是中午,小皇子不會去坤宁宮的。以往載淳都是下午才去坤宁宮的。奕寰坐在外廳的軟榻上,他好像有些乏了,用手支著頭,閉目打個盹。
  “七皇叔,七皇叔!”
  歡樂、清脆的童音從屋外傳來,奕寰不用看,便知道是小皇子回來了。載淳猛地扑到奕寰的怀里,他用小手勾住七皇叔的脖子,和他耍鬧著。叔侄二人鬧騰了好一陣子,奕寰才斂起笑容,問小皇子:
  “剛才阿哥哪里去了,讓七皇叔等得好心急。”
  “我帶姑姑到御花園去了。”
  小皇子一邊說,一邊指著一個女孩,奕寰這才注意到与載淳同時進來的一位姑娘。只見她面如滿月,眉如墨黛,口若櫻桃,腮似桃花,小小的金蓮,纖細的腰姿,裊娜婷婷,丹唇傳情,好一個妙齡少女。這女子規規矩矩給王爺請了個單腿安:
  “王爺吉祥。”
  宮中嬪妃眾多,可奕寰還從來沒見過如此貌美之人,他還了禮。奕寰心想:
  “這女子不是宮女,大阿哥稱‘姑姑’,又不是自己的姐妹,她是誰?似曾相識。”
  王爺正想得入神,只見安德海進來了。
  “奴才給七王爺請安。”
  安德海左先右后地一跪,給醇郡王請了個雙腿安。然后引逗小皇子:
  “大阿哥吉祥,貴妃娘娘讓奴才接主子過去吃點心。”
  一听說吃點心,大阿哥還真有些餓了。平日里,載淳并不喜歡這位安公公,有時小皇子高興起來,便讓安公公趴在地上,自己騎到他的背上,安公公邊學狗叫邊滿屋子爬,爬了几圈之后,載淳一不高興,從“狗”身上跳下來,有時竟踢上几腳,開心地跑開。有一次,安德海被踢得眼冒金花,他背地里向懿貴妃訴苦,誰知貴妃娘娘倒樂了:
  “大阿哥又長勁了,确實比上次踢得紅多了。”
  安德海只好咽了口唾沫,誰讓自己是奴才呢!
  今天,大阿哥不讓安德海學狗叫,卻讓他馱著自己去皇額娘那儿。小皇子到了額娘的寢室,一見又是自己不愛吃的點心,掉頭就走。懿貴妃忙把儿子攬在怀中,不讓儿子走脫。這大阿哥与生母好像天牛就不合,他總愛不起來這個額娘,在他的記憶中,額娘很少這樣抱著他,今天他反而覺得很別扭。
  “額娘,七皇叔還等著我哩。”
  大阿哥仰起小臉,認真地說。
  “大阿哥就不肯陪額娘一會儿嗎?額娘可是真的疼大阿哥。”
  懿貴妃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儿子回去的,她精心安排的一場戲可不能讓不懂事的阿哥給攪和了。
  安德海馱著小皇子走了,那位姑娘羞羞答答,正欲离開,七王爺鼓足勇气,開口了:
  “請問姑娘哪里去?”
  “七王爺,奴婢去看看大阿哥。”
  那姑娘一直低著頭,奕寰看得清清楚楚,她約摸十七八歲,開口說話時,紅霞從她耳邊飛出,十分俏麗。原來,這位俊美的麗人便是懿貴妃的胞妹葉赫姑娘。前几日,安公公到了芳嘉園見到葉赫老太太,稟報了懿貴妃的意思,老太太立刻令小女儿隨安公公赴皇宮。在儲秀宮里,明地里葉赫姑娘稱懿貴妃為“娘娘”,可太監、宮女不在時,便直呼姐姐。姐妹倆從小感情篤厚,姐姐入宮這么多年,只有姐姐生大阿哥時,妹妹在儲秀宮里住了几日,這兩年來,一道紫禁城又隔開了姐妹二人,但千山万水也隔不斷親情。
  “妹妹,听姐姐一句,那位七王爺相貌俊逸,可稱美男子,尚未婚配,你若能使他動心,做了福晉,那也是你的造化。”
  葉赫姑娘也被姐姐說動了心,十八九歲的大姑娘,豈有不多情之理。剛才帶著大阿哥從御花園回來,一听大阿哥呼來者為“七皇叔”,葉赫姑娘的心平然一動,但出于少女的羞怯,她根本就沒敢抬頭正眼望一下被姐姐稱為美男子的七王爺。葉赫姑娘局促地站在那儿,倒是七王爺落落大方,微笑了一下:
  “勞駕姑娘把阿哥接來,就說七皇叔還等著他呢。”
  葉赫姑娘走了,七王爺陷入了沉思。
  “這姑娘既沒有皇宗女子的造作憨態,又沒有市井之人的庸俗之气,誰家的女子?如此這般可人。”
  葉赫姑娘紅著臉站到了姐姐的面前。懿貴妃一望她那羞澀的神情,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剛才妹妹肯定見著七王爺了,不知妹妹相中了沒有,也不知七王爺動心了沒有。懿貴妃令安德海把大阿哥送回,又向其他宮女、太監說:
  “都跪安吧。”
  “庶。”
  眾人离去,只剩姐妹倆了,姐姐拉著妹妹的手,急切地問:
  “怎么樣,夠俊逸吧?”
  葉赫姑娘小聲地回了一句:
  “沒看清楚。”
  她并不是推托之辭,剛才她真的沒看清楚,不過,憑她敏銳的知覺,即使沒看清楚,如果再碰見七王爺,她也會准确無誤地判斷出是否是七王爺。
  奕儇正在沉思著,小皇子回來了,他頑皮地用雙手一扣,吊在皇叔的脖子上,非鬧著七皇叔陪他蕩秋千去。自從上次蕩秋千摔了一跤,宮女、太監們都不再讓他蕩了,無論他怎么大鬧,宮女、太監們都不帶他去。有時載淳气极了,他自己跑過去,太監、宮女們就全跪在地上求他,弄得小皇子也不好意思再鬧了。
  但只要七皇叔一來,他便能過秋千癮,七皇叔小心地扶住皇侄,即使摔倒了,皇額娘也不會責備皇叔。所以,奕儇經常帶載淳蕩秋千。
  今天,奕儇的魂像是被什么勾跑似的,他心不在焉地和大阿哥玩了一會儿便走了,弄得阿哥很不高興。他小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七皇叔害相思病了。
  奕儇离開儲秀宮,他回去以后茶不思,飯不想,一天到晚排遣不了儲秀宮里那個女子的身影,他問自己:“這就是愛吧?”
  人們往往認為封建社會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沒有男女之間的自由戀愛,那就錯了。中國是5000年的文明古國,自由戀愛就有2000多年的歷史。“詩三百”中就有不少是詠唱男女自由戀愛的,而且多數篇章膾炙人口,如《關雎》中“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于好逑”,就反映了早期男女的婚戀問題。后來又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生生死死的愛戀,張生和崔鶯鶯的暗戀。可以說,自由戀愛并不是什么新的創舉,七王爺与葉赫姑娘的一見鐘情再合情合理不過了。可七王爺不敢冒冒失失向葉赫姑娘求愛,至少,他必須先弄清楚她的身世。
  奕儇有四五天沒到儲秀宮了,懿貴妃心里也有些著急:
  “這個老七,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是他根本就沒留意妹妹,還是沒動心,或者是羞于啟齒?”
  懿貴妃又問妹妹几回,當時七王爺有何反應,葉赫姑娘總是回避這個問題。她怎么好回答呢?她又沒有戀愛的經驗,比起她姐姐當年來,不可同日而語。到了第六天上午,奕儇終于憋不住了,他這五天來,被愛折磨得死去活來,他決心去一趟儲秀宮。
  “娘娘吉祥。”
  奕儇對這位皇嫂的确有些畏懼,懿貴妃生怕七王爺拘謹,該說的話不敢說,坏了大事,便和顏悅色地也向王爺道了個安。安德海見王爺局促不安,便知有門儿,便令几個太監、宮女先退下,自己也見机离去。
  “王爺几日未來,大阿哥一直鬧著找七皇叔呢。”
  懿貴妃很少這樣和皇族的人拉家常話,今天非同一般,為了妹妹的終生幸福,更為了擴大自己的勢力,她今天一定要演好這場戲。
  “這几日身体不适,還請娘娘見諒。”
  奕儇不便唐突問起那位姑娘,便沒話找話說:
  “大阿哥哩,我怎么沒看見他?”
  “正在園子里蕩秋千,別人我不放心,我妹妹帶他玩耍,我一百個放心。”
  奕儇恍然大悟,那日見那位姑娘,總覺得面熟,原來是貴妃娘娘的小妹,不過,妹妹比姐姐長得漂亮多了,在奕儇看來,懿貴妃如果是一枝帶刺的玫瑰,那么這位妹妹便是一朵紅艷的牡丹,不是一個系列的。其實,也真是這回事,后來事實證明:慈禧凶殘專橫、冷酷無情,而她的胞妹七福晉卻溫文爾雅,寬宏大度。一母生九子,個個不一樣。
  “葉赫姑娘几時進宮的?”
  奕儇鼓足勇气,大膽地問了這么一句。懿貴妃正希望他問及妹妹,便拋磚引玉:
  “家父早亡,家母帶著妹妹和一個年幼的弟弟住在朝陽門芳嘉園,那儿人物雜亂,姑娘家大了,又沒婆家,我不放心,便把她接進宮中同住,以便教導她。”
  听到皇嫂說這話,七王爺心里樂開了花,皇上納姐姐為妃,王爺娶妹妹做福晉,天經地義。七王爺一高興,連蹦帶跳地去找葉赫姑娘。望著七王爺遠去的背影,懿貴妃啞然失笑:
  “瞧那高興勁儿。”
  “小安子。”
  “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快去把大阿哥帶來,其他公公、宮女一律退下,讓王爺和小姐單獨相處。”
  “庶,奴才早已安排好了,現在只有大阿哥在那里,奴才這便把他帶來。”
  懿貴妃見小安子這么細心、周到,不禁夸了一句:
  “也就你小安子机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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