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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一天,那燕妃忽然覺得頭暈,接著又嘔吐起來,忙命一名宮女去請御醫,御醫來到,給她診了一會脈,惊喜道:“貴妃娘娘不是病,是喜胎。”燕妃一听,心中狂喜,想不到嘉慶皇帝竟能在自己身上留下龍种,該著有此福分,忙叫宮女:“快去奏明皇上。”
  嘉慶帝正在養心殿批閱奏章,太監來報:“啟奏皇上,益香園宮女有事奏明圣上。”嘉慶不耐煩地道:“可知有什么事?”太監奏道:“那宮女說,燕妃有喜了。”嘉慶帝一听又惊又喜,后妃只給他生了綿宁綿愷兩個皇子,如今他已四十有五,想不到那燕妃如今竟有身孕。忙命太監,擺駕益香園。
  嘉慶帝出了養心殿,乘上暖轎,帶著新任扈從侍衛禧恩和几名太監直往益香園來。那燕妃早候著消息,在門口領著宮娥恭迎圣駕,嘉慶進了房內,拉著燕妃的手道:“愛妃果真有了身孕?”燕妃忙道:“奴婢今日忽覺頭暈嘔吐,便請御醫診脈,确是有喜。”嘉慶大喜道:“愛妃若能為朕生一龍子,朕就封你為皇貴妃。”燕妃忙跪地謝恩。嘉慶又道:“朕近日忙于國事,沒來看看愛妃,該不會生朕的气吧?”燕妃忙道:“皇上万乘之尊,一國之主,怎能為寵奴婢一人誤了軍國大事。”嘉慶歡喜道:“愛妃識此大理,真是難得。”便命太監傳禧恩進來。那扈從禧恩遵旨進來,嘉慶便道:“朕忙于國事,不能常來益香園,愛妃有什么需要,只管讓禧恩去辦。”燕妃當下謝過圣恩。
  過了年,剛出正月,那燕妃果然生下一個白胖男孩,嘉慶皇帝龍心大悅,便帶著一班妃嬪和皇子皇孫到益香園來。綿宁也在其中,看到皇室又添后人,心里高興。嘉慶帝抱著龍子,心花怒放,當即加封燕妃為皇貴妃,又給男孩取名叫做綿忻。隨后,又傳諭宮中搭台听戲,喜慶三日。
  就在清宮大內一片喜慶的時候,林清等人正在醞釀起義.紫禁城外,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再說,紅菱、林清看陳德遠去,知再難勸阻,只得由他去了。紅菱道:“我們就往滑縣投李文成去吧。”林清、宋元成點頭贊同,于是四人三騎直往東而去。
  這日晌午,几人來到滑縣,進了縣城一看,這儿和太原大不相同,走到街上的人,也一個個都是虎背熊腰,昂首挺胸,十分有精神。紅菱騎馬來到一賣熟肉的攤前,几個人只顧赶路,還沒吃晌午飯。那寶儿在媽媽背后看著熱气騰騰,散發著香味的熟肉,便伸出手來叫道:“媽媽,我要吃肉。”那賣肉的壯漢听見,拿起肉斧砍了一大塊精肉,用紙包好,塞到寶儿手中。紅菱忙取出銀子給他。那壯漢卻搖手道:“孩子餓了吃點儿,收什么錢。”紅菱一听,心中高興,這地方人有气魄,是個出英雄的地方。便跳下馬來,向壯漢問道:“請問兄台,可知有個叫李文成的?”那壯漢打量著紅菱母子,又看了看林清和宋元成,問道:“几位是從太原而來嗎?”紅菱點頭道:“是。我們特來投奔李教主!”壯漢忙一拱身道:“在下牛亮臣,得知山西消息后,李教主早就命我在此接應,已等候多日了!几位請隨我去。”便把肉攤交給一個伙計照看,去后面牽過一匹馬來,上馬直往城外而去,紅菱等人便跟隨其后。
  進了大廳,各自落座。牛亮臣便把紅菱等人介紹給李文成,李文成便一一問候。林清把他們尚未起事就被官兵包圍的事簡略說了一遍。李文成道:“几位英雄相助,我們大事必成。”紅菱忙道:“還請李教主先說以后的行動計划吧!”李文成謙遜道:“我先提出自己的方案,各位請討論,加以補充。”便道:“鑒于清廷對白蓮教義軍的血腥鎮壓和對白蓮教徒的嚴密防范,我們應改用教名,以避開清廷視線,更好地開展活動。但教義不變,經卷不變。我們已經改名天理教。”紅菱等人不禁點頭贊同,佩服他慮事周到。李文成又道:“几位來我天理教,可仍為教主,咱們不尊設總教主。教中事務,由我們几位教主共商解決,不可一人獨斷。”紅菱等人听了,暗暗佩服李文成气量過人能成大事。李文成接著道:“我天理教徒現已遍及山東、河南、直隸三省,目前正缺少得力助手分頭指揮。几位來的正是時候。三者之中,直隸地處京畿重地,尤其重要。非林教主、江教主親自擔此重任不可。”汪、林二人听他將如此重任交給他們,都有些惴惴不安起來。牛亮臣這時開口道:“李教主,直隸一省固然重要,但目前我們還是以經營河南為本,若是將江、林二教主都放到直隸,豈不是本末倒置。”李文成聞言笑道:“牛先生言之有理,李某只是不忍拆開二位。”紅菱、林清一听,紅了臉,低下頭去。牛亮臣道:“我看還是林教主一人獨擋直隸一面,汪教主宋教主就留下,我們重點經營河南。”江紅菱听他說得有理,正要表示同意,卻見林清低頭不語。便道:“李教主。牛先生,請容我們商議一下。”李牛二人相視一笑道:“二位請便。”
  紅菱拉著林清進了側室,寶儿一步不拉地跟了進去。紅菱道:“師兄,你怎么了?”林清竟已淚流滿面道:“我知道李教主、牛先生說得有理,可是我…哦不想离開你們。”紅菱被他說得心里發酸,忍不住流下淚水。寶儿好像也听明白了,一把抱住林清的腿道:“爸爸,你不要走。”寶儿自那年喊林清爸爸以后,多年來一直這樣叫著。雖然紅菱、林清多次要他改正,他卻一直不听。林清听見寶儿喊他,便一把把他抱起,親著他的臉蛋道:“我也不想离開寶儿。”紅菱見他們情同父子,不由一陣激動便道:“師兄,眼前我們還應以大局為重,不宜儿女情長。師兄如此喜愛空儿,我就把他交給你了,你可以讓他姓林。……”紅菱說不下去,哽咽起來。
  林清听著“扑通”一聲跪在紅菱面前道:“師妹盡管放心,我一定像親生儿子一樣對待寶儿。只是師妹怎忍心离開寶儿。”紅菱忙把他扶起道:“師兄別這樣,把寶儿交給師兄,我當然最是放心,何況我一個單身女子帶著個沒有爸爸的孩子,諸多不便。”林清忙站起來抱起寶儿,紅菱又道:“師兄到直隸可命人去京師打听陳德的下落。”林清點點頭。
  三人走出側室,見李文成、牛亮臣正在等著他們,林清忙道:“有勞兩位久等。我和汪教主商議好了,決定就按牛先生的意見執行。”李、牛又相視一笑。
  第二天一早,林清便帶著寶儿和四名教徒啟程。李文成、牛亮臣、宋元成等人一直送上官道。紅菱怕寶儿哭鬧沒敢去送行。沒有了寶儿,她心里空蕩蕩的,可是把寶儿托付給林清,她最放心。她知道師兄對她始終如一的情和意,她這輩子都還不清。寶儿在師兄身邊,多少能減輕點他對她的思念之情。
  林清帶著寶儿一路奔赴直隸,沿途都有天理教的教徒接應護送,所以一路順利,几天過去便到了大興縣黃村直隸天理教總堂,那堂主陳爽、陳文魁等人忙率眾教徒出村迎接,林清便把李文成的親筆書信交給陳爽。陳爽打開一看,才知眼前就是當年山西有名的白蓮教教主林清,忙率眾人一齊跪倒,口稱教主。林清忙命眾人起身,陳爽等人把林清迎入聚事廳。
  林清第二天便開始管理教內事務,才發現天理教雖然在直隸、京畿擁有一些教徒,但力量分散,勢力薄弱。林清一面加強教內管理,一面和陳爽等人四處傳教發展教徒,擴大力量。又命和清宮大內有內線聯系的陳文魁去京師加強活動,順便打听陳德的下落。
  兩天后,林清帶著寶儿剛從外面傳教回來,陳文魁急匆匆地從京師赶來,一見林清慌忙道:“教主,陳德出事了!”林清大吃一惊問道:“快說,到底出了什么事?”陳文魁緩口气道:“陳德混入宮內,行刺嘉慶帝失敗,被大內侍衛抓起來了。”林清忙問:“我那兄弟現在怎樣?”寶儿也問道:“陳叔叔怎樣了?”陳文魁涕淚交流神情激動地道:“我們的內線太監劉得財親眼看那英雄被劊子手一刀一刀割去,直到只剩一副骨頭了,還怒罵不止。劊子手割完渾身的肉才一刀取了他性命。”林清還沒听完便“啊”地一聲大叫昏了過去。那寶儿也拉起陳文魁哭道:“你帶我去給陳叔叔報仇!”陳文魁一見嚇慌,忙上前扶起林清,又命人看住寶儿,這時陳爽也從外面回來,見此情景,赶緊上前去掐林清人中,陳文魁輕輕捶他后背。地了半晌,林清才醒過來,叫道:“嘉慶老儿,俺和你拼了。”起身就往外沖,陳爽等人死死拉住,一面勸道:“教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下我們還是以大事為重。”寶儿也赶緊扑到林清怀里哭叫道:“爸爸!”林清抱著寶儿哽咽道:“孩子,記住要學好武功,長大為你陳叔叔報仇。”寶儿點頭道:“我一定苦練武功。”林清往四周一看,眾人一個個義憤填膺,怒吼道:“為陳英雄報仇!”
  陳德的死激起了教徒們對清廷的強烈仇恨,林清抓住這一點,以激起人們強烈的反清情緒。直隸天理教在林清的直接領導下,發展很快。河南李文成、汪紅菱兩位教主來信,贊賞林清取得的成就。但是紅菱基于數次失敗的教訓,反复告誡林清要繼續潛心發展勢力,不可輕舉妄動。紅菱怕師兄擔心自己思念寶儿,就沒提到寶儿。
  林清深知師妹用心,便為寶儿改名林寶儿。他一面潛心發展力量,一面精心傳授寶儿武功,那林寶儿又天資聰穎,勤學肯練,武功日漸長進。光陰茬苒,日月如梭,轉眼又是十年過去。林清因日夜操勞,額上已爬滿了皺紋。林寶儿這時已長成威武高大的青年壯漢,他已盡得林清武學,做了教中的一名堂主。林清已將天理教發展到遍及直隸全省和京師。就連清宮大內也有几十名教徒。只待河南、山東義旗一舉便可直搗京師,推倒清廷。
  那河南方面,經過十年的不懈努力,形勢已是蔚為可觀,新近又有离卦教首領馮克善帶万余教徒來投,更是如虎添翼,李文成見時机成熟,便遣使各地,召集各地教首到滑縣謝家庄共商反清大計。
  林清接了李文成書信,便星夜赶赴河南,到了謝家庄,各地首領也都陸續到了。那李文成、江紅菱、牛亮臣、宋元成。馮克善等人坐在大廳當中,廳前各地教主按次序坐好,林清一見,真是人才濟濟,群英滿堂。眾人見林清來到,紛紛施禮,林清忙一一還禮,李文成便請林清在上首,林清推辭再三坐了下首。
  李文成見人已到齊,便先講了各地天理教發展的形勢。那牛亮臣便站起道:“牛某夜觀天象,有星射紫微垣,主兵象,將要大動干戈。”眾人一听,齊聲道:“只要教主一聲令下,我等万死不辭。”
  李文成便和眾人一起商議起事的具体事宜。經過長時間的討論,最后決定,由李文成先在滑縣發動起義,河南、山東。直隸同時舉起義旗后立即直趨京畿;林清則在京師城內響應,与李文成等各路起義軍里應外合奪取京師,占領北京城。紅菱則負責河南義軍和林清的聯絡。那牛亮臣則當廳占了一卦,決定酉年戌月寅日,午時正是吉時,故以嘉慶十八年九月十五日午時起事。
  那嘉慶皇帝眼見著大清王朝日趨衰敗下去,便一心一意要重整他先祖傳下來的家業。看看已過了八月中秋,便決定帶王公大臣到熱河舉行一年一度的秋彌大典,重振當年八旗子弟的威風。
  嘉慶帝便命大內欽天監擇定吉日,帶著皇子皇孫、王公近臣浩浩蕩蕩赶赴熱河,四天后抵達木蘭圍場,次日起行圍,這天正是秋分,嘉慶帝的興致格外好,圍獵直到傍晚才結束。皇子皇孫,滿蒙王公,親近大臣等紛紛到嘉慶面前獻獵;八旗官兵則在原野上陳列獵物,論功行賞。夜幕降臨時,原野上點起千堆篝火,野餐開始了。嘉慶則在行宮黃幄中舉行盛大宴會,宴賞蒙古王公、貝勒貝子等,直到夜深才散。嘉慶有些疲勞,卻無睡意,他由綿宁陪著步出行宮,觀看夜景。篝火已經熄滅,只有星星點點的殘火余燼忽明忽暗地閃爍著。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變天了,烏云布滿天空。夜格外黑。突然山風挾著雨星扑面打來,綿宁伸出手去,感到有雨點落下,便請父皇進行宮休息。嘉慶看看天道:“這雨來頭不小,一時怕晴不了,只好減圍了。你明天和三皇子先回京去吧。”綿宁答應著,同時听見雨聲由遠而近,接著是一道閃電和著雷鳴,大雨傾瀉而下。
  次日,見雨稍歇,綿宁和三弟綿愷便率一百來名護從辭別父皇赶回京師。二人還像往常一樣去上書房讀書。一天的功課下來,天已擦黑,綿宁覺得眼睛有些疲勞,便放下書本,信步走出上書房,這時天已轉晴,灰蒙蒙的天空隱隱約約閃著几顆星星。綿宁往遠處眺望了一會,感到舒服多了,便准備回房,這時西南天空突然划過一顆流星,照得半邊天際一片雪亮。綿宁大吃一惊,大叫道:“快去傳欽天監來。”太監劉得財听得,轉身就往外跑,剛到隆宗門,正和匆匆而來的欽天監梁天撞個正著。劉得財忙道:“二阿哥正傳大人。”那梁天卻來不及理他,緊跑几步來到綿宁面前,納頭便拜道:“奴才有要事回稟二皇子。”綿宁問道:“可是剛才流星划過之事?”梁天道:“正是,以奴才之見,此乃不祥之兆,主兵象,天下恐有刀兵之災。”綿宁听罷,暗暗心惊,那陳德行刺的余悸還在心頭未散,看來大清王朝祖業已是日漸多事。他猛地想陳德在刑部大堂笑罵他說過的話。難道那林清、紅菱果真又要起事反清嗎?想到此,他忙喚來太監劉得財道:“速命刑部往西南各省察訪可有逆匪圖謀叛亂。”又命太監楊進忠道:“傳命鎮國公奕灝,庄親王綿課帶健銳營、火器營加強京師戒備,嚴陣以待,隨時听命。”兩名太監答應著下去。
  再說林清回到黃村,把謝家庄大會的主要內容跟教內的主要首領說了。眾人听了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准備和清廷大干一場。這時陳文魁從京師回來,告訴林清嘉慶帝已去熱河舉行秋彌。林清听了更加高興道:“嘉慶老儿既不在京中,宮中必然防范松懈,我等正好乘机攻入。”林寶儿站出來道:“孩儿以為還是推遲几天,待嘉慶回鑾時再行動不遲,因為那時京中王公大臣將前往迎駕,京中防衛必然松懈。”陳爽听了,也表示贊同。林清搖頭道:“起義計划事關全局,不宜更改。我們攻取皇宮是為策應山東、河南兩地義軍里應外合攻占京師。”
  到了起事前的當天深夜,林清便命林寶儿、陳爽各領二千名教徒,悄悄游往京師,自己則親率大隊,一面迎接河南山東義軍,一面靜候京師佳音。
  林寶儿、陳爽一路急行,天明時分來到城外,按既定計划,裝扮成行商小販,挑著柿子筐、白薯筐,把刀械藏在筐內或掖在腰間,分批進城。進了城,分做兩路:陳爽率一路直奔東華門,林寶儿率一路往西華門。
  林寶儿來到西華門,卻見清兵戒備森嚴,如臨大敵,暗想:“清宮大內,似有防范。”但事已至此,管不了太多,便命眾人停住。自己帶著十几名親兵挑著筐,背著簍走上前去。清兵見有人過來忙問道:“站住,干什么的。”林寶儿鎮靜地道:“奉御膳房張公公之命,來給宮里送菜的。”清兵這才放下心問道:“有進宮的金牌嗎?”林寶几道:“有。”便向親兵使個眼色道:“大伙都把金牌拿出來。”那清兵只等眾人拿出金牌查看,卻不料林寶儿等人從腰間突然抽出腰刀,向他們殺去,登時砍倒十几名清兵,后面的教徒一看他們得手,一擁而上沖進門去。那門里的清兵一見不好一面呼叫,一面抵擋,不防那太監張太領著几名小太監突然從背后殺出接應,林寶儿等人立即沖進西華門里。
  此時,綿宁正在上書房讀書。今天,他讀了几篇宋人的史論,其中他最喜歡的是蘇武的《留侯論》。“猝然臨之而不惊,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這是蘇武就張良的事跡所發的議論。綿宁對此反复誦讀几遍,掩卷沉思,不無所悟。
  突然,他听到外面有急促而雜沓的腳步聲和隱約的喧嚷聲,他以為是哪里著火了,急忙喊太監劉得財、楊進中,卻沒有人應聲。就匆匆出了上書房,往隆宗門而去,忽見那劉得財、楊進中兩太監手持鋼刀往外跑,便大聲喊道:“你們兩個奴才,到哪儿去?”劉得財二人听見,嚇得變了臉色道:“有…有賊匪闖宮。”綿宁一听,又急又怕叫道:“快去拿我的火槍。腰刀來。”劉得財慌里慌張拿來火槍、腰刀。這時宮內大亂,正在上書房讀書的諸皇子也惊慌失措。綿宁持刀背槍來到養心殿前,下令各城門立即戒嚴,又叫總管太監常永貴去傳話,調集各營步軍及火器營官兵,攜帶槍支,速到內宮救援。著皇三子綿愷往儲秀宮安撫孝和皇后,小心守護。
  綿宁部署完畢,便率眾侍衛宮監往隆宗門來。
  林寶儿領著眾教徒此時已殺過尚衣監直到隆宗門。那大內侍衛們且戰且退,被林寶儿逼到隆宗門,這時宮內的侍衛們也殺了過來,一時喊殺連天,血流遍地。一班妃嬪住在翊坤宮、永和宮、咸福宮的听了這喊殺聲,慌作一團。有几個膽小的宮嬪,早已投井死了。這時綿宁正赶到跟前,急忙吩咐:“快關上殿門。”林寶儿正沖到跟前,卻被一名侍衛纏住廝殺,眼睜睜地看著殿門關上。气得他暴嘯一聲,一刀將那侍衛刺個透心涼。林寶儿踢開侍衛,忙命人砍倒兩棵大樹,几十人抬著猛力撞擊殿門。無奈那大門堅如磐石,紋絲不動。林寶儿發現門傍有廊房,便叫道:“快從房上翻牆進去。”他自己卻將身輕輕一縱,躍上那牆頭。綿宁在廳里听不見撞門聲,猜測義軍們一定另有動作,心中更加不安。突然他身邊的一個太監叫起來:“牆上有人。”他抬頭一看,果然有一人躍上牆來。他舉槍要打,又怕槍聲惊嚇了皇母和貴妃們,便命侍衛們用箭射。林寶儿躍上牆頭,正要躍進殿內,忽然一陣亂箭射來,急忙揮舞鋼刀,撥打雕翎,跳下牆去。綿宁一見忙命大內侍衛上前截殺,一面命宮監侍衛繼續往牆上放箭。
  林寶儿孤身一人面對几十名大內侍衛,全無懼色,一口鋼刀左右揮舞,上下翻飛,猶如砍瓜切菜一般,不多時,便有几名侍衛被他砍倒。綿宁看著,不由害怕,再也顧不得許多,舉槍瞄准林寶儿,看他砍倒一名侍衛,便勾動槍机,“砰”地一聲,正打中林寶儿后背。林寶儿發現有人用火槍射擊,便舍了眾侍衛,直扑綿宁。原來那槍彈被太監劉得財換了空彈,綿宁見那人一擊不死,方知是空彈。趁那几名侍衛拼命上前阻攔時,急中生智,忙把衣服上的金扣儿扯掉裝進,開槍射擊。林寶儿正砍倒阻攔他的侍衛,突然被射中胸部,猛地摔倒在地。綿宁正欲再射一槍,忽見又有兩人爬上牆來,慌忙將衣上鈕扣全部打出去,將兩個人擊斃。那門外教徒听見里面有槍,便不敢再往房上爬。
  教徒們見翻不了牆,就跑到值宿房里抱來几床被褥,放在門前,准備放火焚門。這時庄親王綿梁、鎮國公奕灝等率領健銳營、火器營官兵赶到。教徒不敵,被殺的殺、捕的捕,其余的往南逃去。
  那陳爽率領的東路隊伍來到東華門,徑直往里闖,守衛清兵上前攔阻,陳爽等人立刻從腰間拔出刀來往里沖。守衛清兵迎上來,一面大喊“捉賊”,一面關門。結果只有陳爽等五十人沖了進去,其余人都被關在門外。陳爽等人便向弘德殿殺去,因人數較少,宮內侍衛拼命阻攔,殺了半天,才到弘德殿,卻已損失三十多人。這時鎮國公奕灝率火器營清兵赶到,一陣排槍,陳爽等人都被打死。
  綿宁見援軍來到,立刻命宮監打開殿門,帶領他們殺向教徒。那教徒被內外突擊,登時七零八落,四處亂逃。綿宁立刻下令,仔細搜殺余眾和奸細劉得財、楊進中等,勿使一人脫逃。然后迅速赶往褚秀宮,向孝和皇后奏捷,使皇后放心,此時宮中的宮嬪侍妃都已逃到儲秀宮,圍住孝和皇后哭叫著,亂作一團。孝和皇后鎮定如常,一個個寬慰著。那九歲的四阿哥綿忻卻全然無懼,掙脫其母燕皇貴妃,跑到宮外跟三阿哥綿愷討來一把腰刀守衛在門口。綿宁來到皇后面前,奏明援軍已到,正在捕殺賊匪。那班官嬪侍妃听了,這才安靜下來。綿宁寬慰了皇后几句,便來到宮外,囑咐綿愷務必留在皇母身邊,不許离開半步,綿愷赶緊答應,那綿忻卻一把拉住綿宁道:“二阿哥,我跟你去殺賊。”綿宁想不到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膽識,心中高興,用手摸著他的頭,嘴里卻說:“你和三阿哥守在母后身邊,那些賊匪自有官兵捕殺。”綿忻哪里肯听,還是拉住他不放。綿愷忙上前把他抱住。綿宁匆匆往前面而去。
  綿宁一面命清兵繼續在宮內搜捕,一面和鎮國公奕灝、庄親王綿梁率大隊官兵出宮在全城搜捕訪查,并命守城兵將加強戒備,以防城外義軍攻城。
  那太監劉得財、楊進中,看敗勢已定,偷偷地躲藏在草叢中,卻被清兵搜捕,捆綁起來。那清兵清將直搜到深夜,又捕到陳文魁等十余名教徒。
  當夜,月光如晝。內宮已安靜下來,綿宁回到宮中來到上書房,匆匆伏案草擬一封送給父皇的奏章——《槍斃賊匪折》。他敘述了宮中發生的義軍突然闖宮的事件以及他槍斃義軍的經過,并說他槍斃義軍實出無奈,字里行間透出坦誠和謙虛,毫無矜夸之意。
  綿宁草就了奏章,便命太監道:“速命鎮國公奕灝派人連夜送交父皇。”太監答應著飛跑而去。綿宁這才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气。
  綿宁正要起身,忽然聞到一股燒焦東西的气味,便順著气味往里面走去,看見御書柜下面冒出了火苗,綿宁急忙一邊命來人,一邊上前將火苗扑滅,突然那書柜后面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他的腳,綿宁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那書柜后面躺著一個人,那人松開綿宁的腳,雙手又去打著火鐮,綿宁見他要縱火,忙一腳踢飛他手中的火鐮,一手抓起那人前胸,拖出書柜。借著亮光一看,正是被綿宁在隆宗門擊傷的林寶儿,渾身是血,像是受了重傷,被綿宁連拖帶拉,一下子昏過去。綿宁忽覺那人胸前有一個硬硬的東西,以為又是火鐮,便一把掏了出來,一看卻是一沾著鮮血的扇墜儿。他看著眼熟,急忙拿到燈光下仔細一看,那扇墜儿卻是一塊翡翠雕成的兩只鴛鴦,翅膀上寫著四個綠豆大的小字:同心永結。正是當年他送給紅菱的那只。綿宁只覺眼前一黑,差點儿摔倒在地。這時兩名侍衛聞聲跑來,急忙問道:“綿二爺,出了什么事?”綿宁赶緊一揮手道:“沒什么,快出去。沒有我的話,任何人不得進來。”“是!”兩名侍衛疑惑著退下去。
  綿宁待侍衛退出,急忙掩上房門,把那人抱到床上,輕聲叫道:“醒醒,快醒醒。”過了一會儿,那人蘇醒過來,看見綿宁站在面前,伸手就往腰間摸。綿宁忙把短刀給他抽出放在床頭,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那人有些疑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綿宁將那帶血的扇墜儿拿到他眼前問道:“此物從何而來?”那人一看,急得叫道:“快,快還我!”綿宁忙道:“你只要說出它是從何而來,我就還你。”那人怒道:“此物是我娘從小戴在我身上的,你要它做甚?”綿宁聞听,一下子抱住那人,涕淚交流哭道:“孩子,原來是你。”
  紅菱雖然對綿宁和清廷有著刻骨的仇恨,卻掩蓋不了她對綿宁的愛。她把那只精心保存的扇墜儿戴在他們唯一的愛的結晶——寶儿胸前。林寶儿長大了,慢慢明白了自己辛酸的身世。他理解和同情母親痛苦的心境,更加仇恨他的親生父親綿宁和清廷。他怀著滿腔仇恨沖進宮中,只想把這個窮凶极惡的朝廷打爛。可是清宮大內似有防范,慌忙關上養心殿大門,把義軍關到外面。林寶儿也被綿宁一槍打倒。
  林寶儿醒來時,清兵援軍已到,綿宁帶著官監打開殿門,殺向義軍。林寶儿看看門里沒人,便掙扎著向前爬去,他知道養心殿不安全,清兵必會再來搜捕,便向上書房爬去,進了上書房,見御書柜一字儿排開,便心生一計,悄悄藏在書柜后,待到半夜,便點著御書柜,縱火焚燒上書房。不料竟被綿宁發現。
  林寶儿被綿宁哭得莫名其妙,費力推開他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綿宁含淚道:“我就是當年送你母親扇墜儿的人。”林寶儿一听,登時怔住,半晌才道:“你就是我親生父親?”綿宁被他一聲“父親”喊得悲喜交加,連聲道:“對,孩子,我就是你親生父親。”正要上前抱他,那林寶儿忽地抓起床頭尖刀,直向他刺來。綿宁不防,嚇得往后急退。林寶儿咆哮一聲罵道:“你這條清廷惡狗,總算讓我找到你了。”掙扎著要搶下床去,卻被那傷口疼得摔倒在床上。
  綿宁待他平靜下來,便慈言善語勸道:“孩子,你難道還像你母親那樣固執任性嗎?我當年和你母親是真心相愛,她若不是執意反清,我定會懇請父皇將她納為福晉,你母子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林寶儿聞听,忍著傷痛,坐起身來冷笑道:“你這條惡狗也講人性嗎?當年你在山西殺了多少白蓮教英雄;今天你又殺死我多少教徒弟兄,我和你不共戴天,勢不兩立。”
  綿宁何曾被人罵過,因眼前是他親生儿子,便強壓怒火繼續勸道:“我儿不可如此說法,我身為大清皇子,所做所為當然要為大清江山社稷著想。我儿你和那些賊逆不同,你是我愛新覺羅的后裔。為父如今已被秘立為皇太子。你只要肯歸降大清,將來為父榮登大寶,這天下不就是我儿的了?”
  “住口,”林寶儿不待他說完怒聲喝道,“我是汪家血肉,与你愛新覺羅家族無關。想不到你還醉心當皇帝。以我看來,你大清朝欺壓漢人,魚肉百姓,殘害生靈,已為天下所不容。我母親已在河南起事,天下英雄必會一呼而應。你就等著為大清朝收尸吧!”
  綿宁听罷,又恐又怒,哪里還按捺得住,“啪”地一掌擊在桌上,怒吼道:“住口,我大清江山,千秋万代,誰敢覬覦!”林寶儿哈哈大笑道:“看來你是死心塌地要為它陪葬了。”
  再說那兩名侍衛退出房去,心中已有怀疑,因綿宁有命在先,也不敢貿然而進,便在附近來回走動,忽听到以掌擊案的聲音,接著听到二阿哥一聲怒吼,兩人怕出意外,再也顧不得太多,忙推門沖進房去。林寶儿見有人來,急忙抓刀在手,奮然坐起。兩侍衛大惊失色,沖上前去護住綿宁。林寶儿哈哈大笑,慢慢舉起短刀,面向西南叫道:“媽媽,孩儿先去了。”猛然往自己腹部刺去。
  綿宁一見,大叫一聲,扑到床前,抱著林寶儿的頭,喪魂失魄地大叫:“孩子,孩子……你為什么……”可是林寶儿的雙手慢慢松開刀柄,一股熱血洒在床前。
  綿宁像是瘋了一樣,猛然丟開林寶儿,扑向那兩名侍衛,兩侍衛嚇得呆了,一動不動,綿宁抽出一名侍衛的鋼刀,“噗噗”兩刀,兩顆人頭滾出多遠。他丟了鋼刀,輕輕抱起林寶儿,慢慢步出上書房,跪在廊前,仰天長歎:“上天啊!為何這樣懲罰我。”
  此時,天已大亮,晨暉中的紫禁城像往日一樣金碧輝煌,只是多了几處殷紅的血跡,在宮牆上、馳道上、宮門前、御河邊……丟棄在這里那里的兵器偶爾閃出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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