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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義律和威特摩爾當然會意,在顛地离開后,卻依然該如何說還如何說。
  林則徐那方面竟沒有為難義律,威特摩爾反而覺得不正常了。
  義律沒來之前,雖沒有親身領教林則徐那強硬的態度,卻也是知道的。伍浩官不就是一個明擺的例子嗎?林則徐命他前來報信限三日交出鴉片,沒能如林則徐所愿,不是當場就把伍浩官的頭砍了下來么?此外据說林則徐已派出兵士集中待命?難道義律一到就什么事情都解決了,似乎不應該這樣容易吧。林則徐此次來的目的是為了鴉片,不見鴉片,他又豈會善罷甘休?
  “難道那個林則徐沒有向你提出要你交出鴉片么?”威特摩爾疑惑不解又詢問義律。
  義律見他問這個問題,就更加趾高气揚不可一世了。他從上衣口袋里散閒地掏出一支雪茄,又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噌地一聲划著了火柴,點燃已叼進嘴里的雪茄,不慢不急地吸著,煙霧一團一團升騰著,分散在頭上。等感到差不多的時刻,開口了:
  “威特摩爾先生,你可別忘了,在此我可是駐華商務監督,所代表的是駐華商人的利益,也代表了我大英帝國在華行使自己的權利。你想想,他林則徐敢為難我么?更不用說什么交出鴉片的事了。諒那個林則徐早已被我嚇破了膽,不敢再招惹我們了。——走,下去跳舞!——大家都跳起來吧!”
  他挽著威特摩爾的手臂走到大廳的中央,跳了起來。
  眾洋商都全神貫注地听義律所說的每一言每一語,心情也逐漸地舒展開了,跟著義律的腳步舞了起來。
  整個商館的大廳又恢复了昔日的气氛,活躍得如同腳下的舞步,洋商們的臉上也一洗沮喪的表情,帶著欣慰的神色,女士們的臉色尤其燦爛,正如這個季節里盛開的春花,伴著男士們爽朗的笑聲,揉合在一起,給大廳帶來一絲絲融融的春意。
  眾人都拋卻了一切的煩憂,陶醉在這似乎無盡的春光里。
  正高興著,一名黑人奴仆推門進來,走到義律跟前小聲嘀咕著:“義律先生,外面盧浩官帶著几位官員要見你。”
  義律猛的一惊,停住了腳步。有官員要見我,在這個時候恐怕不會是什么好事。
  眾人現在都把義律當作英雄一般,以他為洋商的領袖,見他停下了腳步,眾人不知發生了什么事都不再跳了,用惊訝的目光看著義律。
  義律環顧一下周圍惊訝的人們,掩飾著內心慌亂,用鎮定的口气說:“讓他們進來。”
  不知來者何人,這時洋商們哪里還會有心思跳舞。他們十几天以來早已經成了惊弓之鳥,風吹草動,無不引起他們的警覺。听到又有人來,他們都豎直了耳朵,瞪大了雙眼凝視著大廳的前門。
  大廳的前門在英人租用此地后,也已被歐化了,帶著哥特式的味道。
  前門被緩緩地推開了,是那么沉重,似乎它還帶著多大的委屈。
  一名官府打扮的人和盧茂官出現了:
  “諭知駐華商務監督義律閣下:
  本大臣奉皇命來此禁煙……前已命令將鴉片全部繳官,……本大臣即將奏明請旨,永遠封港,斷其貿易……”
  大廳里頓時一片嘩然。
  那官員對大廳里的一切熟視無睹,徑直走到駐華商務監督跟前。
  “義律先生,別來無恙吧!這份諭帖要不要再看一遍,哈哈哈!”
  林則徐派的那位官員把諭帖交到義律的手上,便轉身出了商館的大門。
  義律愣愣地站著,事情太突然了,怎么會出現這种情況呢?
  義律正呆呆地想著,一名黑奴又急匆匆跑了進來。
  “不好了,義律先生,商館已被官兵包圍了。”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四日,當義律和所有的外國商人被嚴密封鎖就序,越華書院里一派熱烈繁忙的景象,廣州鄉紳、書院教授、相繼前來面賀欽差果斷而有效的謀划指揮。
  “林老弟,為兄對你真佩服得很呢,正如同你的棋技一樣,想不到你卻還有這一手。”
  這時鄧廷楨從門外走了進來。
  “鄧兄,快請坐。”
  林則徐連忙迎了過去,一把抓牢鄧廷楨的手,把他讓進屋里。
  “鄧兄,小弟正要找你呢。”
  “哦,林老弟找為兄有何事盡管直說,定然不會讓老弟你失望。”
  說著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象在下保證書似的。
  “鄧兄不必如此,這件事并非難事。小弟前日曾到外查訪,了解到在澳門不遠處有艘英國軍艦,伶什洋上也有一艘英國軍艦。小弟估計這次圍住商館,那洋商恐怕會狗急跳牆,所以有一事要麻煩老兄你了,速去通知廣東水師和各炮台加強戒備,防止英國兵船闖入內河。為防英兵的阻撓,同時還要命令將緊挨著商館的民人遷移,以防他們對洋人任何可能的接濟,鄧兄你以為如何?這事可就全仗鄧兄你了。”
  “林老弟,請放心吧!此事還不難辦,包在為兄的身上,為兄這就去辦。”
  十三行街,英人商館。
  洋商們又回到了原來的精神狀態。
  “義律先生,你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不要交出鴉片。”
  “義律先生,鴉片對于我們這些商人來說,可是我們的一半生命啊!”
  “義律先生,依我看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那林則徐可能是早就安排好的,如若再不交出鴉片,我們生計豈不有了困難么?”
  就連顛地這時對義律也深為不滿,特別看不慣他那种自負的神情,一副飛揚跋扈的樣子,剛回到商館時,就見他和別人吹噓如何如何救出顛地又如何如何嚇得林則徐不敢見他啦等等。那時顛地已憋了一肚子火气,只是當時不便發怒罷了,現在又出現這些出人意料的事,忍不住也上前挖苦他几句:
  “義律先生,怎么啦,不是被嚇呆了吧!”
  自從听說商館被官兵包圍了,義律才恍然大悟,中了林則徐的計了。這不就是中國成語所說的瓮中捉鱉。
  現在該怎么辦呢?難道真的按林則徐所說的那樣乖乖地交出鴉片么?這怎么可以呢,我畢竟還是駐華商務監督,這些無用的洋商們可都把希望寄在我的身上,我怎么能令他們失望呢,那么我個人的面子又往哪儿放呢?
  義律只顧想著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對一些洋商的話充耳不聞。
  這時他又抬起頭來,四周已站滿了洋商,都在用期待的眼光看著自己。
  “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我可千万不能讓這幫家伙小瞧了。”
  正想著,突然听到顛地所說的話,“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現在竟然也來挖苦我。”心里這樣想,于是不假思索地說:
  “顛地先生,這都是你惹出的麻煩,不是你又如何會搞成這樣的結局,難道你又忘了被扣押的滋味了嗎?”
  听到義律當著這么多洋商同行的面出言侮辱自己,顛地真是又气又羞,肥腫的臉膛頓時變得如同猴屁股一樣,通紅一片。
  正准備反駁,在腦海里卻又尋不到适當的字眼,無奈,說不過還躲不過,躲到一處牆角邊去生悶气。
  義律看一眼那個肥頭大耳的矮胖子,不予理睬,然后強作鎮定地對眾人宣布:
  “女士們,先生們,大家都不要惊慌。”接著又故作深沉地說:“目前形勢雖然不妙,但在我義律的眼里卻還不屑一顧,你們放心,有我在這里,就能夠能保證大家的安全。你們等著看好了,我將立刻寫信給那個林則徐,我將以我們大英帝國的名義對他所作出的決定提出抗議,要他對他所做的一切負責。”
  “此外我還將代表你們大家的利益,寫信給我們的外交大臣巴麥尊先生,要他為了我們共同的利益對華實施武力手段。”
  “情勢雖令人焦慮,但還不是危急。感謝上帝,在外洋上我們還有一艘軍艦,雖然不大,但就在門外,我們派人前去一定會得到它的幫助和支持。上帝會保佑我們的,因為我們都是大英帝國的子民!”
  義律激情涌上了心頭,越說越有勁,越有勁越興奮,在他眼前好像已經看見前面道路上一片光明。
  他的演講式的長篇大論剛一講完,立刻得到周圍的洋商們如雷的掌聲。
  義律更加激動了,大聲地說:
  “女士們先生們,你們等著看好戲吧!我現在就去起草遞呈,申請發牌讓你們回到英國去。”
  當晚,義律的辦公處燈火通明。他与各重要商人詳細地討論了事件發展的可能性之后,又連夜以往常的方式起草直接呈交總督的申請發牌放行的信件。他在信中宣稱:
  “如不發給牌照……本監督將認為自己已被扣留,將以本國國王的名義宣布,對于這可能發生的后果不負責任。”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五日晨,越華書院。
  林則徐和鄧廷楨坐在書院里的臨時大堂上。
  林則徐平靜地看著那張駐華商務監督義律轉交給兩廣總督鄧廷楨的信件。
  “林老弟,你看這封信件,以為如何?可要小心地對付這個義律才行呀!”
  林則徐此刻也如同鄧廷楨一樣,心中一團顧慮。這封信意思已很明顯,如若不發給牌照,他們將可能對華進行軍事上的行動。林則徐仕途多年,什么場面沒見過,什么風浪沒經歷過他又怎么會怕行軍作戰呢?
  可皇上的話時時索在心頭,“不到不得已之時,切莫輕啟邊釁。”皇上當時的目光包含著對他的殷殷期待。
  仕途多舛呀!
  然而林則徐又知道在這些洋人面前,万万不可露出一絲軟弱,一旦被他們看出你的弱點,那些沒受過仁義道德教化的鴉片走私商們就會得寸進尺,那么禁煙之舉又豈能有結果。
  再說到廣州禁煙許多日以來,能有這樣的情勢,不容易呀!一旦軟了下來,那以前的努力豈不是全部都要付諸流水,我又以何面目去見皇上,有什么臉面去見那些關心禁煙的各層人士呢?
  每行一步都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禁煙更加不能例外。
  林則徐不禁又想起幼年所讀的孟子一篇:
  
  “……故世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体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錯,在緊要關頭我們還有什么猶豫的呢?
  林則徐哈哈一笑,緩緩地說:
  “生死不過朝夕事而矣,何況活了五十多年也應滿足了,即使為了禁煙,我被砍了腦袋,那也無侮無怨了。”
  “老弟,難道你真的不怕惹怒了皇上么?”
  林則徐拿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投,道:
  “即使如同此杯,林某也絕無反悔之意。”
  “那么此事……”
  鄧廷楨說著,拿起林則徐放在桌子上的那份信件,揚了揚。
  “該如何處理呢?如果久不回信,恐怕那些洋鬼子會以為我們軟了呢!”
  林則徐沉思片刻,對侍立一旁的林升說:“拿筆來!如若這幫洋商不交出鴉片,任何人都休想在我的眼皮底下离開商館!”
  義律收到林則徐的信件一看,頓時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無計可施了。
  本來義律所渴望得到的幫助,在官兵的嚴密封鎖下也成了泡影。
  “看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只是不知此計能不能行得通?”
  一個念頭終于在這位灰心沮喪的駐華商務監督的頭腦中產生了。
  二十五晚,義律企圖將處境最危險的顛地親自送上江邊的小船,但還未到岸邊,就被成群手持大刀的士兵轟了回來。結果是江中的小船全部被拖上岸來。近旁房屋上架起了突出數米的“天橋”,以監視商館中的任何舉動。
  二十六日上午,林則徐又大書諭帖四條,命行商貼在中和行的牆壁上。這篇分論“天理”、“國法”、“人情”、“事勢”的諭帖,以天朝特有的道義、仁愛和“天意”的魅力,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廣州民眾和在粵洋商們。
  包圍商館,撤走員工,斷絕飲食,已經三天了。
  義律這時已經處于完全無能為力的境地。這時商館里的洋商們呆在商館里,或在自己的房間里或在大廳里,個個沒有好臉色,人人沒有好神情。
  他看著他們,又想著自己,心頭涌上傷感的情怀,實在沒有想到會弄成這個樣子,面對洋商們的不斷咒罵,不斷的埋怨,義律也無計可施了。
  義律此次來廣州,本望能成為挽救事件的英雄,結果卻似乎是因他而發生了不可理喻的變化。更為糟糕的是,商館与外界的聯系被徹底斷絕了,他那只“就在門外”的軍艦以及“肯定會得到”的英國軍艦也沒有可能幫他什么忙。
  他今天才深深体會到沮喪是什么滋味,在記憶中,他這一生中可還沒有碰到過如此令人無計可施的事情。
  “這個林則徐實在太可惡了,等到這里一切正常后,一定要讓他知道我的手段。”
  義律自言自語,帶著滿腹的仇恨。
  可是現在該怎么辦呢?已經几日沒有正常地吃過一頓正餐了,一旦那些侍役們全部离開,在整個商館里面竟然找不到一個會做飯的人。
  一想起飯來,義律又覺得滿嘴不大自在,又想到那位金先生,那個無用的東西自告奮勇地要承擔煮飯的工作,結果卻煮出一堆啃不動的膠狀物,又有什么辦法,結果吃得他直到現在還覺得嘴里不大對勁。
  哎!那又怎樣?沒辦法的事呀!
  林則徐的目的不就是交出鴉片么?看來現在不交出來是不行的了,即使被這些無用的洋商小視,也無法可想了。只是不知那些洋商們答不答應。只要他們答應交出鴉片也就行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交出鴉片然后再找姓林的算賬。
  義律這時從躺椅上站直身子,把洋商都召了過來。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七日,義律經洋商們的同意后,通過行商稟報欽差:同意交出全部鴉片。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八日。
  “英吉利國領事義律具稟欽差大人,為恭敬遵諭稟复事:
  轉奉鈞諭大皇帝特命示令通職即將本英國人等經手之鴉片悉數繳清,一俟大人派委官憲立即呈送,如數查收也。義律一奉此諭,不得不遵,自必刻即認真,一体順照。緣此恭維稟請明示,現令裝載鴉片之英國各船,應赴何處繳出。至所載鴉片若干,繕寫清單,求俟通職一經查明,當即呈閱也。謹此稟赴大人台前查察施行。”
  望著這份義律同意繳煙的稟帖,林則徐打心眼儿里高興。十几日的功夫,不分晝夜地忙著,果然都沒有白費。
  才剛剛十八天的時間呀!就取得了如此的成效,即使是林則徐,心中也不能不翻起興奮激動的浪潮。
  林則徐越想越興奮,忍不住大聲吟詠起來: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崗。
  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云中,何日遣馮唐?
  會執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念著念著,林則徐頓時熱血沸騰。
  何日遣馮唐,不正是對摯友龔自珍而言的么?
  正想著,耳鼓里馬上又響起如雷般的喊聲:
  “好!好一個‘西北望,射天狼’!豪气干云,除了林老弟,恐怕再也無人有此气魄了吧!”
  林則徐扭頭一看,兩廣總督鄧廷楨偕同廣東巡撫怡良緩緩地走了過來。
  “兩位快請進屋歇息!”
  一行人進屋坐定,鄧廷楨就急不可待地說出他心里話:
  “林老弟,這次我可要向你道賀了!”
  林則徐擺了擺手,道:“此次若沒有鄧兄和几位大人的幫助,我林則徐即使施出渾身解數,那也是孤掌難嗚呀!小弟其實應該多謝你和怡大人才是!”
  “林老弟言之差矣,我鄧某在廣東已四年之久,卻對鴉片無能為力,而林老弟一到廣州,那些鴉片走私商們就無可奈何的交出鴉片,由此可見林老弟的威名并非虛傳呀!”
  林則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地說了起來。
  “皇上既然委臣使命,由此可見皇上對臣子信任有加,有此恩德,我林則徐便當效忠于皇上,幫皇上分憂解難才是,那才是為人臣者所必須。”
  “這次義律偕洋商們同意交出鴉片,實乃万幸。一旦全部繳清,那么這海口禁煙事件也算得上完成了一大半任務。現在我所擔心的,就是怕繳煙過程出現什么漏洞,致使鴉片仍然危害黎民百姓,所以在收繳過程中可要仔細一些,以防洋商們在中間摻假搗鬼。鄧兄、怡大人,這件事就要麻煩你們二人了。”
  “大人客气了,只要能用得著我二人,招呼一聲就行了。”
  “据我所知,停泊在洋面上二十二艘亙船,約有二万多箱鴉片,即使收繳清也還需要許多時日,責任重大,任務艱巨,要小心謹慎為妙。對那些洋商們万不可放松警惕,可命令他們呈報繳鴉片的准确數目。而且如若兩位大人無事的話,今晚我們就共同商討具体事宜可好?”
  上面只要說一句話,那下面一個個還不得乖乖地照辦。
  緊張的收繳工作,一直進行了一個月又十八天。這段日子里,林則徐常駐虎門,親自督查一切。
  五月十八日,鴉片全部繳清,總計一万八千一百九十七箱又二千一百一十九袋鴉片,堆滿了水師提督府和近旁的民房寺院,又堆滿了十數間臨時加蓋的棚房。
  望著這長城一般的胜利品,林則徐已經又在考慮如何處置這如山的鴉片了。
  鴉片收繳完后,鄧廷楨欣喜若狂。
  想不到花甲之齡,又為朝廷立此一功,心里頓感欣慰。
  鄧廷楨回到府里,還未來得及換下官服,就有仆人進來稟報:欽差大臣的幕僚梁廷前來拜見。
  鄧廷楨愕然:“我前腳未到,他后腳就跟了過來,難道林則徐有事?”
  正疑惑著,梁廷已進了院子。
  “梁先生,什么風把你吹來了,鄧某真是三生有幸呀!——快請進屋坐。”
  兩人坐定以后,梁廷份便直言了。
  “鄧大人,梁某有禮了。你我在廣州多年,卻從未來府里拜訪,還請恕罪。”
  “哪里,哪里!”
  鄧廷楨連連擺手推辭說:“鄧某在廣州几年素聞先生大名,卻不曾前去問候,乃是鄧某的過錯,先生客气了。這次先生前來,莫非林大人有事找我相商么?”
  鄧廷楨看到梁廷雙眉不展,似有急事,所以有此一問。
  “梁某也知鄧大人是個爽快的人,所以梁某就不再繞圈子了,此次前來,梁某有一事相求大人。”
  鄧廷楨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梁廷一眼。素聞這人才識不同一般,故而才被林則徐召為幕僚,想來不該有自己辦不到而來求我的必要呀。難道是…
  他心里雖然想著,嘴里已說了起來:“梁先生才識過人,還有需要鄧某幫忙的地方?”
  “這件事除了鄧大人也許能幫上忙,別人便無辦法了。”
  “什么事竟然這樣難辦?”
  鄧廷楨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梁廷。
  “梁某乃為林大人上次要求洋人具結一事而來。”
  “具結之事?那會有什么問題呢?”
  讓洋商們具結已是好几日以前的事。
  當初林則徐南來奉差禁煙,主要有兩個目標:一是盡收現存鴉片,二是斷絕鴉片繼續運來。那盡收現存鴉片的目標,眼下已通過包圍洋人商館迫使他們全部繳清了。那下一個目標就是斷絕鴉片繼續運來,所以就在几天前對洋商出具結,至今洋商還遲遲未給予答复,然而具結的事都是由林則徐一手辦理的,鄧廷楨知之不詳,只顧忙于收繳鴉片的事情了。
  “具結”實際上如同一保證書,所講求的是一個“信”字。林則徐在与洋商們交往之前就听說洋人較講求信義。因此林則徐為了能斷絕鴉片繼續運來,也就只能采用這似乎不是辦法的辦法。
  鄧廷楨因為對此事不大了解,這時用怀疑的口气問:
  “難道那些洋商沒有具結?”
  “具結至今還沒有被洋商們同意。”
  “哦,那為什么?”
  “你想呀,鄧大人,洋商們又怎會輕易具約呢?商人做生意無不是万事利為先。在以往的鴉片中賺了許多錢,嘗到了甜頭,他們現在又怎么愿意放棄這樣一條生財的路。即使有生命危險,也還有不怕死的抗拒者。而現在具結上卻說,如果發現鴉片,貨即入官,人即正法,那些洋商怎會較易的答應下來?”
  梁廷見鄧廷楨正在認真地听著,因此接著往下說:“首先我大清受鴉片荼害多年,非一朝一夕便可斷絕,其次那洋商剛剛才被迫使交出鴉片,現在又要下這樣一個保證,他們當然不愿意,如若林大人步步緊迫的話,那結果恐怕不妙,俗話說得好,狗急還要跳牆呢,那些洋商若被逼急了,恐怕就不止咬人了。”
  梁廷說著,又用含有深意的目光看了看坐在身邊的鄧廷楨。
  鄧廷楨當然明白他目光的含意。不錯,万一和英國人動起手來,那可不大妙。那些洋人的兵船槍炮,鄧廷楨見過,那些洋玩意絕非大清的土槍土炮所能相比的,皇上似乎也較反對發生戰事。
  梁廷見鄧廷楨并不回話,也就把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
  “所以梁某這次來,就是希望鄧大人能勸一勸林大人,不可對洋人逼得太急,以防出現意想不到的后果。”
  鄧廷楨猶豫一下,緩緩地說:“梁先生勸過林大人沒有?”
  “勸是勸過,可林大人似乎并不以為意,因此梁某這次才來找您!”
  “梁先生,話是不錯,只是怕林大人已鐵了心,未必就肯听我所勸,不過梁先生既然如此信任,鄧某一定盡力就是!”
  梁廷一听,放下心來,拱手道:“那就有勞鄧大人走一趟了。”
  “梁先生太客气。喝茶,這可是林大人路經黃山時專程帶過來的喲!”
  一個多月的鴉片收繳工作,林則徐早已累得疲憊不堪,畢竟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不同年輕力壯之時。還好,鴉片終于全部繳清,林則徐這時也算得上完成了一樁心愿,几個月的功夫沒有白費。
  這么多的鴉片如何處理?林則徐也不敢私下拿定主意。
  几日前林則徐已經上了奏折,上奏道光請求將收繳的鴉片全部返京,呈請驗明燒毀。
  林則徐雖然奏請皇上驗收燒毀,但在他心里卻是明白如鏡的。
  這么多的鴉片,若是運到京城必將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對生性節儉的皇上來說,未必贊同運往京城,但林則徐知道自己還是需要上奏皇上。
  現在林則徐已在等待京城里的消息,并且他心里已在選擇地點,准備為就地毀煙所用。
  雖不敢私下拿定主意,卻需要有這方面的打算。
  退朝以后,道光徑直朝慈宁宮的方向而去,向皇太后問安。
  今儿道光心情舒暢,在朝堂上向文武群臣們宣布,如若以后再發現各級文武官吏有違禁煙條例者罪加一等。
  為了配合林則徐到廣州處理海口禁煙事件,道光在一個月前擬定了《查禁鴉片條例》,共三十九條。
  《查禁鴉片條例》雖然出台,可在其后的几天時間里,卻查出如此多的吸食者。這本稀松平常,現在鴉片已蔓延全國各地,哪個府道縣沒有吸食鴉片的,如若沒有則反而不正常了。
  可在《查禁鴉片條例》后的好長一段時間里,道光卻一直煩憂滿腹,甚至經常無故無因地大發脾气,以致那一大堆跟在他后面的侍從內監們日子也不好過,不敢太靠近皇上,只是惴惴不安地遠遠地在距皇上十几米遠的位置隨著,小心伺候著。
  昨日道光收到林則徐從廣州送來的奏折,看到這位深受他寵幸的大臣在奏折上所言,他高興得几乎有點不能自己。奏折上說那些洋商已同意全部上繳鴉片,而且收繳鴉片的事情正在進行。
  好!這個林則徐果然沒有辜負朕之所望,黃爵滋所言果然不虛,林則徐才高八斗宇內無雙。朕也沒有看錯人。一旦林則徐處理完海口禁煙之事,我大清天朝永除鴉片之害后,豈不又是一個清代的盛世,為我后世子代所景仰,去效仿,使我大清世世代代永存下去。
  林則徐之功不可沒呀!
  才出了隆宗門,道光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興奮和狂喜,望著慈宁門,他加快了腳步,雖已五十七歲了,覺得腳步好像還似年少時那樣矯健。
  進了宮門,越過玉石階,穿過漢白玉舖砌的御道,一直來到皇太后的面前。
  “孩儿給太后請安。”
  興奮是興奮,禮儀是禮儀,這一點道光并沒忘記。
  “皇儿,平身吧!”
  “太后這几日圣体可好?”照以往的規矩,道光首先是關心太后的身体。
  “托皇儿的福,這几日倒也沒有什么病。”
  回答道光的話后,皇太后又問起他的儿子:
  “皇儿今儿气色很好,以前那些烏云都散了吧!這樣才好,不要整天把煩憂的事放在心上,該怎辦就怎辦,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要有點精神——就如同今儿這樣,那才像一個有所作為的皇上嘛。”
  看到道光那溢于言外的興奮勁,皇太后也感到欣慰。
  “多謝太后關心,皇儿一定謹記母后的教誨,不令母后失望。”
  “對了,那樣才像努爾哈赤家族的子孫。”
  “是!”道光恭恭敬敬地回答。
  “皇儿今日莫不是又收到林則徐的奏折?”
  “儿今日倒沒有收到他的折子,不過昨日曾收到過。”
  “看你這興奮的樣子,可是廣州方面又有佳信儿了?”
  皇太后一眼就看穿其事,道光并不覺得奇怪,雖然皇太后對政事不甚過問,但人生經歷卻要多得多。可他對母后的話還是要贊許一番:
  “母后慧眼,一下便猜中儿高興的原因。您簡直可稱得上女諸葛了。”
  皇太后微笑地指著道光罵道:“你現在心情舒暢,竟也敢跟我耍貧嘴了。”
  道光瞅了一眼皇太后那依然有些紅潤的臉龐,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皇儿,你笑什么?”
  皇太后見道光瞅著自己笑,覺得有些疑惑。
  “儿本來心里就高興,現在見太后安康,就更加高興了。”道光巧舌道。
  皇太后听道光說完話,似乎想起一件事,詢問起來:
  “皇儿這几日可去坤宁宮么?”
  道光不知皇太后此話何意,就不假思索地回答:
  “皇儿這多日以來一直忙著禁煙事宜,還未有閒暇去坤宁宮看望皇后,不過听說她的病早已痊愈了,那樣一來,儿也就可安心了。”
  道光接著又問:“太后可還記得万壽之日的事情么?”
  道光提万壽節的事當然是想討皇太后歡喜,而皇太后一經提及万壽節之事,果然高興:
  “記得,記得,那樣的日子我怎會不記得呢?”
  “太后,您不會責怪儿那次辦得有點簡朴吧!太后可還記得那次皇后所題的那几首詩?”
  道光素知太后和自己心愛的皇后有點不和,所以這樣問,以此來表現出皇后的才華和皇后對皇太后的愛戴,來化解她們之間的不和。
  哪料适得其反,沒能達到道光心中所愿。就听見皇太后冷冷地說:
  “她所做的詩我怎么能記得,而且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
  然而道光卻并不愿就此放棄,接著就說:“太后怎會不記得呢?皇后所做的那几首詩可好了,對母后极盡贊美之辭,儿念給你听可好?”
  皇太后覺得道光總是想尋找机會在她面前夸耀皇后,就重重地哼了一聲,說著:
  “皇儿不用念了,我對詩詞不大懂。而且我也不想听那些東西。”
  道光見皇太后已有點不高興,也就不再提那事,想說些別的來逗皇太后高興。
  這時,貼身的太監小喜子進來跪稟:
  “啟稟皇上,剛才收到廣州林則徐呈來的折子,現已放在了養心殿,請皇上批閱。”
  道光覺得是自己惹得母后不開心,心里有些煩躁。
  “好了,好了,哪里來的那么多事,先放在那儿就是,你沒見到朕正和太后說話?快滾下去。”
  這時皇太后也覺得自己對皇后不滿,卻總不該對皇帝發火,因此勸道:
  “皇儿,你先回去吧,剛才和你說了會話,也覺得有點累,想安歇了。”
  道光對鴉片的事不能不關心,雖然剛才說了句气話,現在又听皇太后這樣說,也就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
  看過奏折后,道光才知道是關于如何處置那些已全部繳清的鴉片之事,這個問題他以前倒沒有考慮過,他沒想到竟會有如此之多的鴉片,而現在卻不能不考慮了。
  一次收繳如此多的鴉片,一万八千一百九十七箱又二千一百一十九袋呀!看來鴉片之禁指日可待。
  道光由衷地佩服林則徐,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臣。
  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處理這些黑色毒物。道光又看了看林則徐上的奏本,上面請求將收繳的鴉片全部運京,呈請驗明燒毀。
  林則徐所言,把鴉片全部進京驗明燒毀倒有點道理。如果就地燒毀,恐怕不能万無一失,廣東一地上上下下,那么多的官兵難保沒有坐地分贓的可能。
  道光這几年來深深地感受到,在廣東那個地方吸食鴉片者、貪污枉法者實在太多了。否則,也就不會在几年的時間里更換几位總督,原因就在那上面。
  雖然前任總督盧坤身死,才由鄧廷楨去廣東擔任兩廣之職。但如若盧坤不死,道光也已經想好了把盧坤免職待審,原因也是因為以盧坤為首的廣東官員們,經道光查明大都是些貪污枉法中飽私囊者。
  如果把那些鴉片運來京城,在眼皮底下燒毀總不會出現什么問題,但那鴉片卻不少,免不了要費些功夫。
  道光雖然知道收繳的鴉片不少,但他并沒能親眼所見,不知道那么多箱鴉片究竟多到何种地步,更不會想到連水師提督衙門里也堆得滿滿的。
  為了以防万一,還是把鴉片照林則徐所說送上京來的好。這林則徐考慮問題還是比較謹慎細致的嘛!
  道光正想著,太監首領過來呈給道光一份奏折:
  “這是浙口道御史鄧瀛呈上的奏本,說是關于禁煙的事。”
  太監首領知道皇上這多日來一直忙著禁煙,听到禁煙如何如何就高興,所以后面又加了一句。
  果然,道光把林則徐那份折子放在御案,接過鄧瀛的奏本。
  “想不到浙江一地查處了几百起鴉片案件。好!全國一旦齊心起來,大清盛世指日可待呀!”
  道光這時興高采烈地問:“那鄧瀛現在什么地方?”
  太監首領應首:“就在宮內等待。”
  道光一听,大喜。
  “速去把他召來,朕要見他。”
  其實道光要召見鄧瀛,一則要當面夸獎他,另外他也正想找一個人詢問剛才林則徐所提議的那件事。
  片刻功夫,鄧瀛來了。
  能在養心殿里被召見,無論對哪一位臣子來說,都是件值得夸耀的事。對從未到過這儿的鄧瀛而言,更加感動,何況他只是名小小的浙江道御史。
  “浙江道御史鄧瀛見過皇上,祝吾皇万歲,万歲,万万歲!”
  道光把手一抬。
  “好了,你起來吧!你的奏本朕已看過,成績卓嘉,朕定會重重賞你,望你以后更加竭盡全力效忠于朕。”
  鄧瀛見道光這樣當面夸獎他,立刻誠惶誠恐地說:
  “多謝皇上的恩寵,臣定當盡心盡力,万死不辭。”
  “很好,很好,此外朕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說著就命小喜子把林則徐的奏折呈給他看。
  等到鄧瀛看完,道光接著問起來。
  “林則徐此言你認為如何?”
  鄧瀛不知皇上說這話可有什么深意,故而不敢貿然回答,面有猶豫之色。
  道光看到他這种表情,已猜到了几分,緩緩地用有些責備的口气說:
  “但說無妨,沒什么好顧忌的。”
  有了皇上這句話,鄧瀛就放心了。
  “臣認為林大人所言不妥。”
  “噢,那你有什么主意,說給朕听听。”
  道光面露詫异之色問鄧瀛。
  “臣認為數万箱鴉片實不宜運來京城。若起運京城,僅海上運輸,便需船百余只,水手一二千人,安徽以北要改陸路運輸,又需大車千余輛、民夫千余人,騾馬五六千匹,一時之間哪里雇用?”
  “我朝一直受鴉片之害,白銀漏失嚴重,此次運鴉片來京,不只勞民更加傷財。這且不說,那鴉片最容易被人偷換,長途跋涉中經千万人之手,誰能保證不走漏消息,不出意外?”
  “臣有一言,不知可講不可講?”
  “你且說來听听。”
  “臣認為運來京城不如就地銷毀。可命令林則徐等人將收繳的煙土,不要解往京城,待收繳完成后,就在當地督率官兵,共同查核,就地銷毀,以節省解運中的麻煩。鴉片早一日除去,就可早一日免鴉片之害,并且讓沿海居民及外國人親眼目睹銷毀情形,知道我朝皇上除惡務盡的決心,他們自當震懾畏服不敢再偷運鴉片了。”
  鄧瀛的話言之有理,道光不能不重視。
  第二天,道光發出一道諭旨:
  “……林則徐等經朕委任,此次查禁鴉片甚屬認真,朕絕不怀疑你們有欺騙行為,并且長途轉運,必然消耗民力。”
  “特命,鴉片不必解往京城,由林則徐、鄧廷楨、怡良于收繳完成后,在當地督率文武員弁,共同查核,目擊銷毀。”
  那令世界矚目、名傳千古的激動人心的那一日、那一刻就要到了。
  圣旨在封建王朝里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
  道光的手諭一到廣州,林則徐便擬定了一份告示,告示天下:道光十九年六月三日于虎門海灘上銷毀鴉片。
  在林則徐上奏的折子剛遣入送往京城時,他已經開始著手銷煙的具体事宜,以防不測。
  五月十四日,林則徐親自在海邊平坦處察視地形,選擇地點,擬為毀化鴉片之功用。
  五月十九日,起草銷煙祭海神用的祭文。
  “虎門銷煙了!”
  “虎門銷煙了!”
  道光十九年六月三日,銷煙的日子,廣州城万人空巷。
  原本單調如舊的生活,對今日廣州城內外的百姓們來說,一下子變得丰富起來,几乎所有官民的注意力全部注視在虎門外的海灘上。
  這時廣州城的大街小巷里到處都響著這樣如同一句口號似的話:
  “虎門銷煙了!”
  充斥著每一個角落,滲入每一位廣州子民的心中。
  虎門,廣州城的東南,為珠江与南海相勾連之地。
  虎門乃是珠江之水必經之處,江左為大虎山,江右為小虎山,兩山對峙,炯炯相向。千百年的相對。珠江口口外的水面,則為伶仃洋。昔南宋末年時文天祥曾作《過零丁洋》一詩,所指的就是此地。
  林則徐把銷煙定在這里,一則便于就地處置,二則為揚大清之威。
  這時的虎門海灘上,又是一番熱烈繁忙景象,在林則徐看好的一片平整高凸地,早已挖掘好銷煙坑塘,建造好衛護地區的棚場。
  只見江里沙里,珠江口外大大小小的船舶密密挨著,海灘上千万人群,大家一個個都歡天喜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丑的俏的,人山人海,不計其數,憎惡鴉片的人們面上都挂著复仇的快意。
  遠地的聞訊后,也早就從四百八方涌到這片土地上。
  銷煙場地四周都用木柵圍著,宛如皇家的園圍,每邊門站有哨兵,沒有證件任何人不准進入,出來時無論官民每人都受檢查,來來往往的官吏們大約有五百人之多,文武官員六十至八十人左右。
  看這宏偉的場面,圍觀的人們不由地從心底里呼喚起來,一個多月前景莫測的擔憂,終于煙消云散了。
  林則徐也激動了。多年的功夫終于沒有白費呀!
  一切准備停當,在万余人的目光注視下,林則徐率同文武官員緩緩從臨時搭就的帳篷里走了出來,站在場地中心的高地上,右側兩廣總督鄧廷楨,左側廣東巡撫怡良。
  林則徐看著圍觀的人群微微點了點頭,便拿起准備好的一束燃著的焚香,面對大海虔誠地拜了九拜。
  林則徐仰望蒼天,良久良久,天空無一絲閒云,万里如洗,這不正是他自己的心境么?
  他一聲令下,鴉片立刻被投入兩個十五丈見方,底部平舖著光滑的石板的銷煙池里,接著拉開溝道的閘門,滾滾的海水由溝道涌入池中,和撒在池中的食鹽,一齊浸泡這万惡的烏油油的鴉片。
  兩個時辰過后,端坐在虎門山腰觀看台上的林則徐又一聲令下,池邊早已站好的几百名役夫,一齊向銷煙池中投入大量的生石灰。
  剎那間,濃煙滾滾,直沖向云霄,彌漫開來。數以万計的民眾頓時發出如雷如浪的歡呼聲,如同銷煙池的沸騰翻滾一般。
  片刻功夫,烏焰沖天,久久不愿散去,如同那陰死的靈魂一樣……
  緊張繁忙的禁煙運動過去了,然而在朗朗乾坤中,又有几人知道在這轟轟烈烈的禁煙火焰熄滅后,又孕育出了使人不忍耳聞目睹的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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