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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坡上,兩只山雞撞在賀友的槍口上;爐火旁,習仲勳
      巧送左輪槍

  雨霧茫茫,天地間一片灰蒙蒙。

  賀龍和習仲勳揚鞭策馬,馳騁在雨幕中。

  “老天爺也喜歡湊熱鬧,好大的雨!”

  馬蹄在小河一般流淌著積水的路面上,濺起一串水花。賀龍煙癮又來了。可是風大雨猛,無法抽煙,他只好望火興歎,大發牢騷。

  關中的气候与隴東差异甚大。隴東久旱無雨,上地冒煙,而這關中卻煙雨蒙蒙,遍地流水。

  習仲勳雙腿緊夾著馬的肚子,手抖了抖韁繩,追上賀龍,大聲說:

  “彭老總率大軍西進,快得出奇。我們這些做群眾工作的風里雨里,黑天白日.騎馬也追不上啊!”

  賀龍哈哈一笑,說:

  “你就是晝夜不吃不睡,也樂意啊!”

  “那當然,誰都盼著早一天解放全中國,早一天建立新中國哩!”

  兩匹駿馬馳進一個村庄,繞過几戶人家,便進了一戶家家小院。

  上屋柴門,滿院瓜果菜豆,一派生机。

  房東大爺穿著草鞋跑到院里,忙接過兩條馬韁,牽馬走進柴棚,開始精心喂馬。

  房東大娘找來打滿補丁的舊衣服,催著賀龍和習仲勳換下濕衣服,喊來姑娘一邊燒炕,一邊烤著擰過了水的濕衣。

  賀龍和習仲勳穿著很不合身的破衣爛衫,顯得十分滑稽。

  不一會儿,大娘端著兩碗熱气騰騰的蔥胡子姜湯,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淋了一路而,快趁熱喝了,發發汗。”

  賀龍雙手接過碗,吹一下,喝一口,手摸著嘴,笑道:

  “又辣又燙,真暖心哪!”

  習仲勳有滋有味地喝著說:

  “小時候出門淋雨受風寒,回到家里,我娘也是一碗滾燙的蔥胡子姜湯,喝下去就從心里一直暖遍全身。”

  大娘高興地說:

  “就是要你們心里熱熱火火,沒病沒災,才好為咱百姓做事嘛廣’

  說著,她又用手指戳一下低頭燒炕的女儿,叮嚀道:

  “多填柴,把炕燒熱點,讓同志發身透汗,睡個好覺。”

  姑娘沒抬頭,望著熊熊燃燒的火,點頭應了一聲雙手將冒著熱气的衣服換了個位置。

  大娘接過兩個空碗,說:

  “我給你們做碗荷包雞蛋細長面,吃了就睡。”

  天漸漸黑下來。風愈刮愈大,雨點儿稀疏了。呱卿呱卿的風箱聲卻越唱越歡。

  賀龍坐在熱乎乎的炕上,愜意地伸了一下懶腰,手握住一直冒著青煙的煙斗,感歎道:

  “仲勳,我們到處有親人,到處都是家嘛!”

  習仲勳是陝西人,12歲參加革命,14歲就蹲過國民党的監獄,是我党在陝甘宁邊區土生土長的优秀干部。在劉志丹開創陝甘蘇區時,敵人几次追捕他,几次部是靠群眾的舍身掩護才得以脫身的。因此,听了賀龍的話,他頗有感触地說:

  “等全國都解放了,我們這些受人民群眾恩澤最深的人,要加倍努力地工作,更加日夜操勞,為人民群眾多辦几件好事。說什么也不能計普天下的老百姓失望啊廣’

  “對!無論何時何地,我們也不能忘記群眾!誰要是忘記了群眾,那他就是背叛了革命,變成了万夫所指的罪人!”賀龍敲了敲煙斗說。

  吃罷飯,風停雨住,山村的夜顯得十分宁靜

  院里,從草棚傳來馬嚼草料聲,伴著大爺的抽煙聲。

  隔壁,大娘和女儿在細聲私語著。

  “快點儿睡,雞叫就起,給同志煎几個雞蛋,好送他們上路。”

  “娘,你和爸一個毛病,對同志比對我們兄妹還掏心。”

  “唉!你哥抬擔架一走一月多,也沒個信儿來,叫娘好生惦記著,心總是懸在空里。”

  “娘,你和爸都偏著心……”

  “快睡,別瞎扯!死丫頭,嘴比刀子還利!”

  這陣儿的賀龍,已是鼾聲如雷了。

  習仲勳卻沉浸在往事的回味中,輾轉難眠……

  山坡上,一群山雞在荒草中藏頭藏尾地覓著食。

  “叭叭!”兩聲槍響,兩只山雞應聲落地。

  賀龍朝著槍管吹了吹,對警衛員說:

  “去,揀回來!”

  警衛員跳下馬,跑過去,揀回兩只山雞。

  賀龍接過山雞,掂了掂,說:

  “好肥!去,給習政委送回去!”

  警衛員嘟著嘴,不肯動。

  賀龍揮揮手說:

  “去吧!這里雖說剛解放,但遺憾的是。沒有敵人來撞我賀朋子的槍口啦!敵人,全讓彭老總給包攬過去了。我賀龍這槍,只能帶在身邊打打野雞啦!”

  警衛員仍然站著不動。

  賀龍有點生气地吼道:

  “快去,給習政委送去,讓他補補嘛!”

  習仲勳在一間民房里,正在接待身材高大魁梧的黃正清。

  忽然,他見警衛員提著兩只山雞回來了,慌忙站起來,喊道:

  “你這個警衛員,真是個糊涂虫!警衛戰士的職責是保衛首長的安全,怎么敢擅离崗位,把賀老總一個人丟在山坡上了?!這里剛解放,情況很复雜,國民党的散兵游勇到處都在干坏事哩!”

  說著,他一把抓過兩只山雞,將小戰士推出門,嚴肅地說:

  “立即去找賀老總!”

  小戰士一肚子委屈說不出口,一邊上馬,一邊用袖口抹眼淚。

  習仲勳將山雞泡在水盆里,擦著手,笑著對黃正清說:

  “這個賀老總,常打野雞野兔給我吃,心里只裝著別人!”

  黃正清是一位藏族上層人士,國民党中央委員,甘南拉卜得藏軍保安司令。他与習仲勳是第一次秘密會面,因而身穿便服。

  習仲勳挺有禮貌地說:

  “你突然來見我,說明你對我們共產党有了新的認識。我歡迎你,也很高興見到你。”

  黃正清雙手扶膝;端端正正地坐著,儼然一副訓練有素的將軍風度。但彬彬有禮中又多少帶著點儿拘束。

  黃正清誠摯地說:

  “習政委在西北影響很大。久聞大名,如雷灌耳。今日冒階登門拜訪,三生有幸!”

  習仲勳笑了笑,開門見山地問:

  “你來,大概有件事吧?”

  黃正清沒有說話,只笑了一下。

  習仲勳從文件夾里取出一張紙,展開來,交給黃正清。

  這是一份蔣中正簽發的委任令。

  習仲勳聲音平和地說:

  “蔣介石任命你為川、陝、甘三省保安司令,看來國民党對你是有長遠打算的。只是這張如同廢紙的東西,落在了我們手里。”

  黃正清雙手如抓火球,扔又扔不得,拿又怕燙手,頭上沁出一層細汗。

  他站起來,想把蔣介石簽發的委任令還給習仲勳。

  習仲勳大度地一笑,說:

  “你留著吧!完壁歸趙嘛!”

  黃正清愣怔著,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習仲勳從腰間拔出一支左輪手槍,遞到黃正清手里,說:

  “這支槍,是賀龍同志前几天剛送我的。今天初次見面,我沒什么禮物贈送,送支槍作紀念吧!”

  黃正清惊訝地望著習仲勳,半晌才說:

  “習政委,我……”

  習仲勳笑著說:

  “我們党了解你。你与蔣介石不是一回事儿。”

  黃上清听了這句話,點頭不止。

  習仲勳一直把黃正清送出村子,并且給他親筆寫了一張路條,目送他走向夕陽盡染的彎曲小徑上,才轉身回到屋里。

  習仲勳伏案揮毫,開始起草一份布告。

  爐火燃得正旺。臉盆里炖著山雞。

  賀龍大步進了門,一邊脫外衣,一邊說:

  “好香啊!”

  習仲勳頭也沒抬地說:

  “等你回來一塊儿吃。”

  賀龍正要洗臉,發現那支卡賓槍立在桌旁,便抓起槍問:

  “你又把這支槍拿出來干什么?”

  習仲勳停下手中的筆,抬頭望著賀龍,微笑著說:

  “這支槍,不也是你送給我用的嗎?”

  賀龍聲調生硬地說:

  “我知道!卡賓槍不方便嘛!我送你的那支左輪手槍呢?”

  習仲勳陪著笑,有點儿歉意地說:

  “送給黃正清了。”

  “哦,怎么送給他?”

  習仲勳不急不忙地說:

  “你知道黃正清有多少槍嗎?他是藏軍保安司令,有几千支槍,還有甘南草原。我用一支槍,要換回他的几千支槍,還有那美麗富饒的大草原。”

  賀龍听了這番話,忍不住哈哈一笑,說:

  “難怪毛主席在延安親筆題詞送你,你是一位政治家嘛!”

  習仲勳輕松地笑了笑,順手往爐子里添了一把柴禾。

  爐火越燃越旺。鍋里的山雞越來越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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