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44


         撫摸著大紅寶柱,土皇帝落下了悲痛的淚水

  蘭州,彭德怀辦公室。

  彭德怀正對楊得志和李志民交代進軍宁夏的任務:

  “新政協籌備會在北平開過兩個多月了。毛主席在會上的講話,不僅我們看到了,全世界人民也看到了。毛主席說要‘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并且喊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万歲’的口號。這個話和口號也不是隨便提的,意義重大啊!人民共和國就要正式成立了,我們這片地方,如今還有一個新疆,一個宁夏沒有到手。大家應該再加把勁,在共和國成立前,拿下這兩個地方,作為獻禮!你們看怎么樣啊?”

  楊得志和李志民堅定地說:

  “彭總,你說的話,也是我們心里想的。我們會努力的!”

  彭德怀和楊得志、李志民一邊握手,一邊說:

  “好!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楊得志和李志民從彭德怀的辦公室里出來,迎面就碰上了郭南浦先生。郭南浦先生是一位老中醫,蘭州一解放,郭南浦先生便來找解放軍,愿為革命事業做點事情,很快就和楊得志、李志民熟悉了。

  郭南浦身材瘦長,穿一件銀灰色長衫,戴一頂洗得很白的回民小帽,童顏鶴發,精神很好。他雖已年過七旬,但動作靈敏,頭腦清楚,性格爽朗,十分健談。當他得知解放軍要進軍宁夏,并力爭和平解放宁夏時,便跑來找楊得志和李志民,請求隨解放軍一同進宁夏,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他一見楊得志和李志民,就高興地說:

  “哎呀!我到處在找你們,沒想到在這里碰上了!”

  楊得志笑著問:

  “不知郭老找我們有何見教?”

  “听說解放軍要進宁夏,我是來請求跟你們一同進宁夏的。馬鴻逵和馬鴻賓我都熟悉,可以為你們送信傳情報……”

  “郭老先生,你這么大年紀了,長途辛勞能行嗎?”

  “行!我与馬鴻逵和馬鴻賓雖不同姓,卻系同族同教。我愿將大軍對回家心情和為國為民的宗旨,轉告他們。”

  楊得志听了這番話,很受感動。他望著老人飄落胸前半尺長的銀胡須,想了想,說:

  “郭老先生,你這种精神令人感動。可是,你年事已高,北上銀川路途遙遠,且遍地戰火,万一有個什么閃失就不好了。”

  郭南浦哈哈一笑,手持銀須,很動感情地說:

  “丈夫為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老馬之智可用也!”

  楊得志和李志民覺得這事還得請示彭德怀,爾后再定。

  三人一同折回來,見了彭德怀,將郭南浦老人請求隨軍進宁夏如實報告了彭德怀。

  彭德怀听后,贊揚了一番郭南浦。沉思一會儿,對楊得志和李志民說:

  “好!就請郭老先生隨你們一同進軍宁夏吧!”

  9月9日,第19兵團分3路,揮師宁夏。

  左路克甘肅的景泰后,北渡黃河,挺進宁夏重鎮中衛;

  中路挾黃河而行,向中衛前進,途經棗林子,包圍敵第81軍1個團,迫其投降;

  右路由固原、黑城、海原一帶出發,直扑宁夏另一重鎮中宁。

  軍長鄭維山,政委王宗槐,率第63軍;

  軍長曾思玉,政委王昭,率第64軍;

  這兩個軍,作為兵團主攻部隊,賽跑一樣在前面齊頭并進,直驅宁夏腹地。

  政委王道邦,副軍長肖應棠,率第65軍,作為兵團的第2梯隊,隨后跟進。

  三路大軍,擺開陣勢,很快進入宁夏境內,如同江河行地,風卷殘云,其勢銳不可當。

  9月中旬,第19兵團突破敵人第1道防線,很快進逼敵人的第2道防線中衛和中宁兩大重鎮。這時,郭南浦老人便帶了几個精明干練的工作人員,离開大軍,先一步前往中衛和銀川,去做馬鴻逵和馬鴻賓的工作,爭取宁夏和平解放。

  宁夏的馬家軍,主要有兩支部隊。一支是馬鴻逵的儿子馬教靜為司令的宁夏兵團,統轄4個軍:馬光宗第11軍,盧忠良第128軍,馬全良賀蘭軍,馬敦厚騎兵第10軍,馬敦靜是整個宁馬的總指揮。另一支是馬鴻賓的儿子馬(心享)靖為軍長的第用軍。

  馬鴻逵同馬步芳一樣,都是頑固透頂的死硬分子。他是甘肅省臨夏縣人。他的祖父馬千齡早年是個跑買賣的,后來得了一大筆橫財,便不再出遠門跑買賣,前后娶了4房妻室,窩在家里享清福。他的父親馬福祥在清朝光緒26年承襲了戰死在沙場的、同父异母兄長馬福祿的官職,在八國聯軍打進北京城,慈禧太后倉皇向西安逃跑途中,因護駕有功,被慈禧太后封為將軍,官至宁夏護軍使,共有5個妻妾。馬鴻逵是馬福祥的長房長子,從小就是個頑皮的坏家伙,不學文、不習武,吃喝嫖賭,10多歲就成了窯子里的常客。馬福祥一心望子成龍,沒想到養了馬鴻逵這么一個不學無術的東西,便在后院里栽了一根榆木拴馬樁,在拴馬樁旁擺了一張桌子,桌1:放著文房四寶,每日用一條9尺長的鐵鏈子將馬鴻逵拴在拴馬樁*,令其讀書。山水易移,人性難改,馬鴻逵在拴馬樁旁度過了300多日,但仍不學好,惡習難改。馬福祥對他曾一度失卻了信心,走門子將他送入袁世凱的總統府做侍從武官。在軍閥混戰的年代,他也慢慢地拉起了隊伍,開始了他的生涯。

  到了本世紀30年代初,馬鴻逵已有几個旅上万人的軍隊了。1932年7月,蔣介石對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發動第四次“圍剿”,馬鴻逵的第15路軍總指揮部由許昌進到信陽,以其第35師第3旅布防于武胜關、雞公山一帶,第2旅向羅山、光山、宣化店及潑皮河進犯,帶著血淋淋的屠刀,為蔣介石拼死賣力。

  1932年10月,紅4方面軍主力向平漢路以西轉移,馬鴻逵派部堵截、追擊,充當急先鋒。

  1935年10月,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陝北,馬鴻逵以阻遏陝甘宁邊區的發展為己任,向蔣介石自告奮勇,蔣介石亦飛抵宁夏,親自部署堵截与追擊。

  1936年10月,紅軍三大主力會師于會宁,馬鴻逵即向蔣介石折呈《剿共意見書》,提出“先剿陝北,再剿其他”。并建議蔣介石要張學良嚴督各路軍隊同時猛攻;令陳誠所部向三邊(安邊縣、靖邊縣、定邊縣)椎進。

  西安事變的發生,使蔣介石、馬鴻逵圍攻紅軍的企圖未能得逞。馬鴻逵對西安事變的態度,初則觀望,遲遲不肯表明態度;及至料到蔣介石有被釋放的可能,即通電討伐張(學良)、楊(虎城),并分別致電大罵了張、楊二將軍,向蔣介石討好表忠。

  此事頗得蔣介石的歡心。于是,1937年2月,以陸軍第168師的正式番號改換了新編第7師的番號,另給馬鴻逵增編了1個獨立旅。

  抗戰開始,馬鴻逵升任第8戰區副司令長官兼第17集團軍總司令,馬鴻賓為副總司令兼第用軍軍長和綏西防守司令。此時,宁馬已有步騎8旅之眾,借口防共,不肯出兵抗日,后來迫于形勢,不得不派兵虛晃一槍,裝出個抗日的樣子,好撈政治資本。

  1940年3月,傅作義部襲擊內蒙古的五原,馬鴻逵假說他的部隊協助傅軍作戰有功,又編了個暫編第9軍的番號,趁机擴充勢力。

  1942年,蔣介石第二次親赴宁夏,部署反共,馬鴻逵竭力主張反共重于抗戰,并陳述他多年封鎖陝甘宁邊區的功績,加之對蔣介石恭謹備至,視為再生之父,又以重禮收買蔣介石的左右。因而,到了1943年秋,蔣介石又給馬鴻逵增加了1個暫編第31師的番號,并任命馬鴻逵的次子馬教靜為第11軍軍長。

  1945年8月,日軍宣布投降,廣大人民歡欣鼓舞,笑逐顏開,而這位馬副長官卻終日憂郁寡歡,直至秋涼還在賀蘭山避暑,不肯下山。

  1946年7月,全面內戰爆發,一向保存實力擁兵自重的馬鴻逵,突然不惜血本,派兵3万,傾巢出動,侵犯三邊,援救榆林,出兵隴東,把戰火燃到了解放區。

  1949年8月,解放大軍進入甘肅,指向蘭州,馬鴻逵末日已到,仍加緊部署,妄圖作最后的垂死掙扎。

  蘭州戰役結束后,馬鴻逵又飛到重慶,接受了國民党政府的數百万銀元軍鈉,并向蔣介石當面表示頑抗到底的決心:

  “不成功,則成仁,馬家軍要和共軍戰到最后一兵一卒!”

  長期追隨蔣介石反共反人民的馬鴻逵,從重慶回到銀川后,又自行增編了1個賀蘭軍,取岳飛詞《滿江紅》中“踏破賀蘭山闊”之意,准備失敗后到賀蘭山打游擊,或越過騰格里沙漠,撤逃甘肅河西,同蘭州戰役后撤到河西的國民党殘軍會合,背靠新疆,与解放軍對抗到底。同時,他將保安部隊加以改編,全部隸屬于各軍,并將各軍建制重新改編調整,以利作戰。此時,宁馬總兵力7万余人,仍由馬鴻逵次子馬敦靜統一指揮。

  馬鴻逵對宁夏兵力作了重新部署:騎兵第20因固守同心,第81軍1部守靖遠,騎兵第1旅守景泰,构成第1道防線;賀蘭軍守中宁,第81軍主力守中衛,构成第2道防線;第128軍守金靈,第11軍守銀川,构成第3道防線。

  馬鴻逵此時內心也是非常复雜的。他明白,青馬与宁馬相比,兵精將廣,勢力雄厚,且据守著固若金湯的蘭州城,只几天時間,也敗在了彭德怀的手下,全軍覆滅,馬步芳和馬繼援父子一人先后坐飛机逃跑了。宁馬只不過7万之眾,要与解放大軍對抗,等于以卵擊石,他想到這里,覺得前景十分暗淡,毫無希望。他曾有過拉著隊伍南下四川的打算,但解放大軍已對宁夏形成包圍之勢,部隊如果南撤必然大亂,難以控制,反而不戰自亂,被解放軍在運動中輕易殲滅……這是他最怕的事情。另外,蔣介石多次發來電報,三令五申,命令宁馬死守宁夏。他明知這是蔣介石犧牲雜牌軍,以消耗解放軍的兵力,拖延解放大軍向四川進軍的時間,保住嫡系部隊,夢想借四川之地重整旗鼓,苟延殘喘。可是,他識破了蔣介石的圈套,還不得不硬著頭皮拼著血本与解放宰孤注一擲,不然,他在蔣介石那里怎么交代?況且他暗中正在籌划著將宁夏戰場交給儿子馬教靜,自己也向馬步芳學習,先乘飛机离開銀川,然后再為儿子設法安排退路,保命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馬家父子在這場大戰中能保全性命,至于數十年苦心經營起來的7万兵馬的家底,也只好一腳踢出去了。他這樣做,實在是出于無奈,不如此也別無他途了。

  馬鴻賓与馬鴻逵卻不完全相同。抗戰期間,馬鴻賓曾表示擁護共產党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主張,并在綏西一線同傅作義先生共同抗擊過日本侵略軍。

  解放戰爭初期,馬鴻賓的一個團長被解放軍俘虜,彭德怀親自接見,并親筆給馬鴻賓寫了一封信,讓這個團長將信帶回宁夏。馬鴻賓見了這個團長,非但未加刁難,反而獎給了他一匹馬。

  馬鴻賓內受馬鴻逵的刁難和限制,外受解放軍的強大壓力,如果解放軍的工作做得好,他率部起義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馬鴻逵雖然色厲內荏,外強中干,其實也和馬步芳一樣,是個十足的怕死鬼。

  早在第19兵團向宁夏進軍之前,馬鴻逵就嚇破了膽,曾兩次發電,約請馬鴻賓到銀川共商逃跑之事。

  馬鴻賓和儿子馬(心享)靖一起,隨第81軍指揮部駐在中衛,輕易不進銀川城,怕馬鴻逵父子對他下毒手。接到電報后,他派儿子馬(心享)靖去銀川,找馬鴻逵回話。

  馬(心享)靖來到銀川,直接找到馬鴻逵的家里。馬鴻逵正在家里召開軍政首腦人員會議,研究死守宁夏、頑抗到底的作戰問題。

  馬鴻逵的軍事會議,在他專為自己修的大公館里召開。他是宁夏的土皇帝,家園占地數百畝,僅這大公館,就有36根大柱子,巍然森立,好不气派。參加會議的有宁夏兵團的司令馬敦靖,第128軍軍長盧忠良,第11軍軍長馬光宗,賀蘭軍軍長馬全良,騎兵第10軍軍長馬敦厚,還有這4個軍的副軍長,几個師的師長,以及衛宁、宁朔、平惠、金靈4個地區的保安司令,共20多人。

  這种會議,如果放在往常,馬鴻逵几句話一講,會場像炸了窩的黃蜂一樣,人人高談闊論,個個耀武揚威,嗡嗡亂叫一通的。可是,在解放大軍兵進宁夏的局勢下,他們一個個都似霜打了的茄子,勾著頭在各尋心思,自作打算,沒一個說話的。會場里冷冰冰的。

  馬鴻逵見此情景,心里挺不痛快,可他壓住火气,故作鎮定地說:

  “奶奶的,別這么沒精打采的!你們心里頭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你們跟馬鴻賓想的一樣,都是想讓我走傅作義的路子,不要跟共軍打了,是吧?”

  眾將領一听這話,立時來了興致,一齊抬起頭,瞪大了眼睛,望著馬鴻逵,等著听他下面的話。

  馬鴻逵有意端起茶杯,慢悠悠地用細瓷蓋儿隔著浮在水面的茶葉,許久呷了一口茶水,才說:

  “其實,我跟共產党打交道,可不是一天兩天了。真要是跟共產党談判,我自己會出面的。用不著你們瞎操心!”

  眾軍官听了這話,以為他真的要跟共產党談判和平解決宁夏問題,都長出了一口气,臉上的緊張狀態也漸漸松弛了,數十對希望的目光,齊刷刷地盯住馬鴻逵那張肥碩的臉,凝視著,仿佛不認識他似的。

  馬鴻逵一見這情景,明白他這几句話產生了效力,催化劑一樣把眾軍官內心隱藏著的秘密給一下子弄得膨脹起來了,便突然把那張胖臉一沉,話鋒猛地一轉,冷聲道:

  “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咱們手里還有軍隊,腳底下還有地盤,不能跟共軍還沒交手就繳槍。繳了槍,我怎么向蔣先生交代?就是投降了,不僅蔣先生不答應,奶奶的,讓共產党也瞧不起!今天,把丑話說在前頭,從今往后,誰也不許談和,只許言戰!奶奶的,共產党不是把我列為戰犯嘛!我就要和共軍戰到底!頭一步,先把下馬關的解放軍赶出去;然后就要破坏青銅峽公路,占領牛頭山陣地,在各個軍事要道挖渠放水,節節抵抗;再把清真寺武裝起來,給阿匐們發槍,反正把他奶奶的軍隊打光為止,不留一兵一卒!你們放心,只要飛机場不丟,大家最后都能飛出去。奶奶的,我馬鴻逵要与宁夏共存亡,就是到了死的時候,也要放把火,先燒大公館,然后把銀川全城都燒光,給共產党留下一片焦土!”

  眾將領听了馬鴻逵這番殺气騰騰的話,就像數九寒天從頭頂澆下來一盆涼水,連心都寒透了。除了馬鴻逵的大少爺馬敦厚和二少爺馬敦靜給老子幫了一陣腔,干吼了几句大話,其余的人又勾下頭,一個個灰心喪气的樣子,不肯吭聲。

  馬鴻逵發了瘋似的,一會儿怒吼,一會儿嘻笑,折騰了大半天,總算定下了死守宁夏的方針,并點著名讓眾軍官表了態。這才放下心來,臉上堆出笑,最后說: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宁夏這塊地盤是姓馬還是姓共,奶奶的全靠你們了。我為了表示一點儿心意,特意給各位准備了一點儿銀元和煙土。凡是團長以上的官長都有份,有100兩的,200兩的,也有300兩的,各位可不要嫌少,都他奶奶的拿上!誰要是把仗打好,老子另有重賞,賞黃金!”

  听說有錢,眾軍官又突然來了精神,眉飛眼笑,話比什么都多了。

  散會后,馬鴻逵才接見了馬仔靖。

  馬鴻逵一見,急忙問:

  “你父親為什么不能自己來,他愿不愿意走?”

  馬(心享)靖按照父親的吩咐,回答道:

  “父親的意思是他年紀大了,再加上家口重,如果出走,日后的生活如何辦呢?”

  馬鴻逵從鼻孔里哼出一聲,冷笑道:

  “難道你父親不怕共產党害他嗎?”

  馬(心享)靖想了一下,說:

  “父親想共產党不一定會害他的。”

  馬鴻逵又冷笑兩聲,眼里射出兩道陰森可怕的光,半晌不語。

  馬(心享)靖打破沉悶的空气,問:

  “你走后宁夏又怎么辦?”

  馬鴻逵老謀深算地說:

  “給共產党送禮就要送全禮,我先走重慶,接著叫老大(馬敦厚)走,因老大沉不住气,又不听老二(馬敦靜)的話,留下他會誤事的。到必要時再讓老二走。不過,雖作了走的打算,但宁夏還是要效法太原閻錫山的辦法,跟共軍拼戰到底,就是損失盡淨,也在所不惜!奶奶的,閻錫山最后還不是當了行政院長?”

  一連几天,馬鴻逵火燒到屁股上一樣,急得火燒火燎的樣子。他一會儿跑帳房,一會儿跑庫房,一會儿派兵去保護飛机場,一會儿又親自打電話調飛机,真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來。直到這天中午,總算把金銀細軟全都空運出去了,僅黃金一項就運走了7吨半,足夠他揮霍一輩子了。

  剛吃過午飯,馬鴻逵跑到前不久剛娶的18歲的六姨太的房里睡午覺。這時,大小五個老婆一齊破門而入,哭的鬧的,叫的罵的,几個年輕的一齊扑上來動手動腳,母老虎一般將馬鴻逵從床上扯下來,拉胳膊的,抱大腿的,捶屁股的,揪耳朵的,七手八腳揪扯著馬鴻逵在地上滾蛋蛋。嚇得六姨太在床上用被子裹住頭結作一團,抽抽喀喀哭個不停。

  “好啊!你個老東西想跑,沒門儿!你不把老娘先送走,你就休想离開銀川步!”

  馬鴻逵一听,五個妻妾都是為了跑的事來鬧的,知道三言兩語打發不走這群母老虎,只好拿出他的慣用招數:一哄二騙三耍賴。

  馬鴻逵躺在地上,一邊掙扎著往起爬,一邊說:

  “有啥話好好講,你們都跑到這里來,連哭帶鬧像啥話嘛!都回去,都回去!讓我睡一會儿嘛!”

  妻妾們哪里听他的,仍然抓住他不肯放手,非要他說個准話不可。

  馬鴻逵見頭一招不靈了,便使出第二招來。他假裝生气道:

  “你們都閉啥?我又不走,你們走哪儿去呀?共軍還遠著哩,你們都著急個啥?話又說回來,就是有一日我真要走,一夜夫妻百日恩,自然對你們事先都會有個妥善的安排,不會撇下哪一位不管的!奶奶的,難道我把你們留給共軍不成!實話對你們說,別的東西要不要都是扯淡的事,頭一架飛机就把你們先送走。好啦,都回去,再別鬧啦,讓人家笑話!”

  眾妻妾七嘴八舌,吵得房子都快要塌下來了。俗話說,三個婆娘一台戲。馬鴻逵身邊整6個,這下子真的都鬧騰起來了,又哭又叫又吵又鬧,不管他說什么,壓根儿就沒人听他的。

  馬鴻逵見兩招都失靈了,索性雙手把個禿腦袋一抱,眼睛一閉,大嘴一咧,哇哇哇地哭開了。他原來沒打算真哭,只想把這群發了瘋的母老虎嚇唬一陣子,好讓她們靜下來,都散去。誰料.這一哭,假哭還真地哭出淚來了。哭著哭著,不覺還哭到傷心處了。

  “奶奶的!你們這些狐狸精,心肝全都爛了!共產党打我,老百姓罵我,就連馬鴻賓也躲在一旁捉弄我。外頭人欺侮我也就罷了,如今連你們也跟著瞎鬧騰,往后院里也給我放起火來了!奶奶的,我倒不如死了痛快!”

  他這一哭還真靈驗,6個妻妾都不作聲了。頓時,屋內鴉雀無聲。

  馬鴻逵見她們不哭不鬧了,想把她們再嚇唬一下,徹底鎮住這群母老虎。他從腰里掏出小手槍,頂住太陽穴,粗胖的手指壓在扳机上,一邊作射擊姿態,一邊哭著說:

  “我一死,你們愛怎么吵就怎么吵,反正我也听不見了。奶奶的,你們誰也別拉著我,讓我這就開槍……。”

  除了六姨太,這5個妻妾雖說見的槍多了,卻沒有一個懂槍的。馬鴻逵的手槍保險關著,机頭合著,膛里也沒子彈,即使扣一下扳机也沒事。可是,妻妾們一見事情鬧大了,一齊扑上前奪過槍,又是打洗臉水,又是泡茶,又是遞青銅水煙斗,都陪著笑臉,給馬鴻逵說開好話了。

  “你可得想開點儿,千万不能死啊!”

  “是啊,你死了,可讓我們靠誰呢?”

  “我們也是為你好啊!常言說,36計走為上嘛!連老蔣都跑了,馬步芳都跑了,咱們為啥不跑?”

  “對啊!咱們得趁早打算哪!”……

  一場風波,被他這一哭一嚇,立時就平息下去了。

  跑,當然是定了的事情。可是,眼下大兵壓境,怎么個脫身法呢?現在還沒跟解放軍打開,就跑到重慶去,見了蔣介石沒法儿交代呀!再說,跟部下也不好交代,弄不好還會落個棄城逃跑、怯敵怕戰的罪名,被老蔣給開刀問斬了。如果不抓緊時間跑,興許到時候就跑不脫了。蘭州有山有水,兵強馬壯,工事堅固,几天就被解放軍打下了。銀川一馬平川,兵力不足,無險可憑,連半天也守不住就到解放軍手中了。

  馬鴻逵正為走的事大傷腦筋,恰在這時,蔣介石來了電報,令他立即飛往重慶,參加緊急軍事會議。

  這份電報來得恰到好處。馬鴻逵當即叫來盧忠良、馬光宗、馬全良3個軍長,把電報讓他們—一看過后,吩咐道:

  “蔣先生來電,令我去重慶開會。我這一去,少則三五日,多則十來天,等會議一完,立即就回來!我走后,望各位多多操心,加強防守,死戰到底!有事嘛,就找敦靜,我跟他交代過了。”

  盧忠良等3人走后,馬鴻逵才把馬教靜叫來,壓低聲音對儿子交底道:

  “蔣介石這老狐狸現在叫我去,一則是想拉咱們的隊伍,二則也是怕我投降共產党,把我騙到重慶去當人質,逼你們与共軍作戰。不過,你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聲張,弄不好就會軍心大亂。剛才我把3個軍長叫來,都跟他們交代過了,讓他們听你的。你要穩住,有事跟我通電話。看來宁夏是保不住了。我也不一定回來了。要是解放軍打過來,你們就見机行事吧!”

  吩咐完畢,他又開了一張調飛机的密令,交給四姨太,說:

  “你們都是明白人,我這次去開會,不能都把你們帶上,只能帶老六(六姨太)一個了。這張調飛机的手令你們保存好,隨后再跑吧!”

  大事安排完,馬鴻逵又來到大公館里,一根根地望著36根紅漆大柱子,呆呆地站了半晌。最后,他用手撫摸著一根几圍粗的大紅柱子,禁不住落下一串淚水,聲音沙啞地說:

  “我已是年近花甲的人了,甘肅臨夏早已落入共軍之手,河州(即臨夏)老家是回不去了,眼下又要离開宁夏,這一走,恐怕再也回不來了。唉!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知將來扔在哪儿?”

  馬鴻逵乘車來到飛机場時,飛机的螺旋槳已轉了許久了。

  正准備登机時,馬鴻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下令飛机延遲起飛,對副官吩咐道:

  “快,快,快回去,把老太太的尿盆子端來!”

  副官和衛兵一听,都愣住了。

  原來,馬鴻逵的母親過65歲生日時,財政廳長用65兩黃金打了個尿盆子作為壽禮。馬鴻逵臨上飛机時,突然想起這個金尿盆子了。

  副官驅車端來金尿盆子后,馬鴻逵才在衛兵攙扶下登上飛机。他雖說就要乘机逃跑了,但要离開馬家父子獨霸了數十年的宁夏時,心里卻酸楚楚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他的眼睛濕了。坐在他身旁的18歲的六姨太這時已抽抽咯咯地哭成了個淚人儿。

  飛机起飛了,朝東南方向飛去。眨眼間,整個宁夏就從机翼下消失了……

  ------------------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