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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劉上將的草率魯莽注定了他的冒險豪賭要蝕本/懲罰表達“寬大”之
   意,轟擊為的是有利敵方“固守”
   艾森豪威爾訪台,毛澤東7万發炮彈“歡迎”、“歡送”
   金門“奮起還擊”,三千余炮彈同樣只打在大陸無人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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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逢年末歲首,兩個“單日”便有一回難得的碰頭机會,按“單打雙不打”之規定, 這時,解放軍應連續炮擊兩天。但1958年12月31日和1959年元月1日,為了使金門同胞和守軍過好新年,大陸方面連象征性的動作也一概免去,不發一炮,此舉無疑是一种善意的表示。
  元月2日,逢雙,金廈應無戰事。
  3日, 節日的气氛還籠罩著前線,福建前線部隊仍不准備打炮,以實際的行動來貫徹毛澤東“就是單日也不一定都炮擊”的指示。
  黎明,朝陽慵懶地從海平線伸出頭來,睡眼惺松地窺探無風無浪的大海。大嶝島上勤勞的人們早已晨起,身披霞色,開始了緊張有序的勞作。也許,逐漸和緩的炮戰已使人們松弛了警惕,也許,三天的太平享受喚起人們對新的年景有更美好的憧憬,壯勞力大多到田野、海邊去了,婦女和老弱留在庭院拾掇修補戰爭帶來的破坏,孩子們依然無憂無慮嬉戲頑鬧,無人知曉禍災即將來臨。
  上午9時許,金門的大炮突然間將宁靜砸碎,成群的炮彈濺落大嶝島,在村庄、鹽場、海邊和田地里炸開。与以往不同,這是一次名副其實的對無辜弱者的瘋狂濫殺,炮彈追逐的目標顯然不是執我軍人而是和平居民。惊恐的人們四散奔逃,就近尋覓避難之所。
  可怜的山頭村成了重災區,密集的彈片歇斯底里撕咬著它缺乏防護的軀体。一發炮彈鬼使神差准确命中了躲藏著數十位鄉親的防炮洞,慘禍于瞬間發生。死亡共31人,其中1歲至6歲的儿童15名,10歲至14歲的儿童3名,50歲至70歲的老大娘3名,青年男女10名;另有傷者17名。32歲的許梅怀抱著出生僅兩個月的女儿共赴黃泉;57歲的鄭德金同時失去了妻子、女儿、大儿媳和兩個孫女;42歲的張大嬸永遠地沒有了兩個儿子;有些儿童互相摟抱著被炸死了;有些孩子死去的時候手中還端著盛滿飯的碗……山頭村在血水和淚水中浸泡,哀號伴著硝煙和烈焰飄蕩。
  現任副鎮長鄭金造那時4歲,他還清晰記得起當年的慘景:
    我原來也在這個坑道里躲炮的,敵人打炮的間隔,我撒腿跑出去,鑽
  到旁邊另一個地洞里,我的母親、奶奶她們都在那邊躲炮。過一歇,炮又
  響起來,剛好打中了剛才藏身的坑道,洞口打塌了,靠門邊的人被炸死,
  更多的人在里邊被悶死。炮停了,人們去搶救,抬出來的尸体橫七豎八擺
  了一大片,有的面目全非渾身是血,有的完好無損軀体還軟軟的,好多小
  孩剛剛還和我一同在玩耍,這會儿都躺在那里不會動不會說話了,那個場
  面好可怜好恐怖。長大了才曉得自己命大,曉得命大才更后怕,直列現在
  我仍然不敢一個人從那邊走過……
  金門為什么亂發神經拿贏弱開刀?慢慢傳過來信息:新任金防部司令劉安琪立功心切,“露一手”思想嚴重,為向台北表現,他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敢到太歲頭上動土”。
  劉上將的草率魯莽注定了他的冒險豪賭要蝕本。
  7日下午14時, 被激怒的廈門開始了報复轟擊,28個炮兵營又8個海岸炮連368門火炮, 將2.6万發炮彈連本帶利奉還給金門。素有“強頭”稱號的劉上將也梗著脖子還炮7000余發。戰斗一直持續到夜晚,一場你狠我比你還狠你惡我比你還惡的賭气仗面子仗,終于以金門低頭打蔫而告結束。
  對岸島上那將半邊海天映紅的大火尚未熄滅, 8日第一張《解放軍報》已在北京印出,頭版大字標題:《國防部發言人宣稱》
    金門蔣軍在本月3日上午對我大嶝島山頭村和平居民濫施轟擊, 使居
  民和儿童蒙受重大傷亡。對此罪惡行為,全國人民表示极大的憤怒,本應
  給予嚴厲的懲罰。但是,考慮到金門蔣軍這一罪行,可能系少數极端分子
  所為,故今日我福建前線的人民解放軍炮兵部隊,給予适當懲罰以示寬大。
  同時,對金門島料羅灣的碼頭、机場和指揮部等目標,未予轟擊,以利蔣
  軍固守。
  多么有趣,懲罰不僅“适當”,而且還表達“寬大”之意;猛烈轟擊又偏偏不打要害,為的是有利敵方“固守”。金門与廈門間的戰事愈呈其“怪”,毛澤東的對台方略新思維才愈顯其“明”,他的大致方針出發點是:不再把台灣島上的人群看成鐵板一塊,任何時候,“少數极端分子”膽敢輕舉蠢動,必然給予量刑相當的懲罰。而絕大多數軍民同胞,則盡在爭取之列。
  毛澤東將新聞稿改畢,道:蔣委員長手里還剩下那一點點地盤,他舍不得金門、馬祖那几個島子喲。通通丟給他,叫他去管,叫他駐軍。要是收回了,現在我們不是連個發表意見的場所都沒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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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0年夏,艾森豪威爾准備于卸任之前,填補旅行生涯的一項空白,到遠東來散散心。計划出訪的有菲律賓、日本、南朝鮮,台灣也在其列。
  一位美國總統不遠万里來到中國,在一個分裂的省份進行“國事”訪問,當然會被那個古老而偉大的國度視為故意的輕蔑和挑釁。
  僅僅發表一些批評的言論已顯得分量不夠,毛澤東一直在思考著不能叫艾氏此行玩得太過開心快樂的實際步驟。
  艾森豪威爾的行程表上, 准備6月17日抵達台北,19日离開,來去的腳步剛好踩在兩個單日上面。精明的艾克,忽略了一件事情,逢“單”,是毛澤東行動自由的開炮日。
  毛澤東急電福建前線:
    艾森豪威爾現已開始遠東之行,這是美國對我國和亞洲人民的直接挑
  釁。為了在金門前線對美帝國主義舉行武裝示威,我軍准備在艾森豪威爾
  到台灣的前夕和离台灣的時候,仍按單日慣例炮擊金門。每天打炮四万發。
  炮擊時應盡可能少打死人,主要是打金門群島的山頭、灘頭、空地,不打
  村庄。軍事目標只打敵觀察所,其它不打。
  每天4万發炮彈, 是謂實打。不打目標只打空地,是謂虛打。實打,矛頭直指美國人,來時打他個下馬威,走時打他個灰溜溜,表現中國人民鄙視帝國主義的英雄气概。虛打,是要台澎金馬軍民了解明白,美帝才是我們的共同敵人,中國人不要打中國人。 實打与虛打的有机結合, 次要矛盾服從主要矛盾的精明安排,使得1960年的“万炮齊轟迎送瘟神”构成了戰爭史上另一幅奇妙景觀,又一次表演了毛澤東爐火純青的斗爭藝術,堪稱其傳奇軍事生涯的又一神來之筆。
  6月17日下午17時, 艾森豪威爾總統乘坐的“圣保羅”號重巡洋艦已接近台灣的東海域,中國大陸的廣播電台開始播發《解放軍福建前線司令部告台、澎、金、馬同胞書》。從語言特色和行文風格一听便知,該文仍為毛澤東手寫親撰:
  同胞們:
    艾森豪威爾要到你們那里訪問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是帝國主
  義的頭子,同過去的杜勒斯一樣,向來對你們不怀好意。一年多以前,杜
  勒斯到你們那里去,對你們施加壓力,要你們服從美國制造“兩個中國”
  的計划,把台灣完全淪為美國的殖民地。我們打了炮,你們抵抗了美國人,
  杜勒斯沒有能夠如愿以償。杜勒斯雖然死了,美國并吞台灣的心并沒有死,
  艾森豪威爾的政策,就是杜勒斯的政策。艾森豪威爾是我們的敵人,也是
  台、澎、金、馬一切愛國同胞的敵人。
    為了支持亞洲各國人民反對艾森豪威爾強盜旅行的正義斗爭,為了支
  持台、澎、金、馬愛國同胞反對艾森豪威爾的強盜旅行的正義斗爭,為了
  表示偉大的中國人民對艾森豪威爾的蔑視和鄙視,我們決定:按照單日打
  炮的慣例,在六月十七日艾森豪威爾到達台灣的前夕和六月十九日艾森豪
  威爾离開台灣的時候,在金門前線舉行反美武裝示威。一切不愿意屈服于
  美國壓力的台、澎、金、馬愛國同胞,一定都會贊成。為了保護你們的生
  命安全,特此事先說明,在炮轟期間,你們務必躲在安全地帶,不要出來,
  以免誤傷。你們的艦艇,在這兩天要注意,切勿駛近炮轟地帶,以免危險。
  倘若有人不遵守我們的勸告,甘心為虎作倀,膽敢扰亂偉大的反美武裝示
  威,必遭嚴懲,勿謂言之不預!
  北京的電波如巨石投水,激起波瀾,震動台海。金門守軍紛紛慌里慌張躲進坑道。台北高層亂了方寸,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圣保羅”號巡洋艦上,艾森豪威爾不苟言笑,瘦削的臉頰拉得老長。此公剛剛在菲律賓街頭被示威人群丟了石頭,又因580万日本工人罷工, 要求廢除“日美安全條約”,而被迫取消了訪日計划,心緒本來欠佳。此刻中共又來添煩,心情怎不黯淡沉重?他手扶舷椅,呆望瀚海,低聲說了一句:“共党打炮,不加選擇”。再無話,
  20時05分,“圣保羅”進入台灣以東火燒島海域,廈門開始火力急襲,“歡迎”艾森豪威爾的到來。3万余發炮彈准确落在金門的無人地帶,削石為泥,犁地三尺,卻并不損傷人員設施一絲毫毛。金門此時也表現出乖巧識趣,總共發炮28發,亦都打在大陸的無人區域,作為向台北應付交差,向大陸領情表白。由于中共炮擊,第二天的蔣、艾會談的气氛遠不如預期熱烈,艾森豪威爾倒沒有多說什么,但几位美軍顧問和美國記者几乎半公開地表示了對國共“串通作戲”的不悅。据說,美國中央情報局事后檢討,認為:對共產党中國討厭的炮擊方式預測不准。中國大陸雖然浪費了昂貴的彈藥,但确實最大程度地抵銷了蔣、艾會晤的影響,也巧妙利用了美台間原有的分歧。
  19日,艾森豪威爾匆匆离台。毛澤東如法炮制,再射彈3.8万發,以示“歡送”。這一次,金門守軍确實“奮起還擊了”,但三千余發炮彈大都仍同樣地只打在大陸無人地帶。
  上午10時20分,艾森豪威爾總統站在座机艙門口,向著蔣“總統”夫婦及歡送人群揮手告別。鮮花搖動,軍樂高奏,台北松山机場又施放21響禮炮致敬。
  其時,金廈海域正万雷和鳴、煙火蔽日,快鑼急鼓般的爆炸聲激蕩云霄、響徹天宇。
                       一九九七年十月結稿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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