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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已汲取的和未汲取的教訓——
  ——這些教訓對于我們尋求和平的意義如果不
認真地將自己在以往戰爭中汲取的教訓運用于解決今天的軍事問題,那么我們不厭其煩地談論這些教訓也就沒有什么意義了。我認為,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認真細致地分析這些教訓,以避免以無法估量的代价重犯我們曾經為之付出昂貴學費的錯誤。
  有關朝鮮戰爭的重大錯誤之一是,我們習慣于將自己的戰略建立在分析敵人企圖的基礎之上,而未能對我們所掌握的敵人的實力情況給予應有的重視。盡管麥克阿瑟和他的支持者們知道,紅色中國完全能夠迅速采取在朝鮮進行干預的威脅行動,但他們還是低估了中國人的這一威脅。而我們的錯誤則在于,我們采取行動時依据了這樣一种理論,即認為當時“沒有一位神志清醒的司令官”會向鴨綠江以南派兵作戰。
  今天,我們在東南亞同日益增多的困難作斗爭時,令人滿意的是,我們似乎更重視我們知道敵人能夠于些什么,而不是我們認為他們准備干些什么。約翰遜總統曾經說過,他相信紅色中國說的話——而我們在朝鮮卻未能做到這一點。因此,我深信我們的決策者十分清楚,如果紅色中國人的領導下定了決心,那么紅色中國人是能夠激怒我們与他們打仗的。他們的公開言論已清楚地表明:他們對待人類生命的態度,甚至對待他們自己人民生命的態度,与我們几乎毫無相似之處。我沒有參預當前各項計划的研究与制定。但我相信,我們正在進行准備,以應付紅色中國動用其威脅力极大的力量的可能性。只是當我听到有影響的人物向我們擔保中國“不敢”采取這种或那种行動時,我才感到不安。我相信,我們軍界的決策人再也不會由于錯誤地判斷共產党中國人的意圖而產生麻痹情緒了。
  也許我們已經很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教訓,可是,還有一些其他的錯誤至少我們的部分公民似乎還要執意堅持下去。在朝鮮戰爭期間,有些人認為,以空軍來切斷已投入戰斗的敵軍所有增援和補給,就可以創造截斷敵人的奇跡。空軍并不能創造這种奇跡。這個事實本應更廣泛地為人們所接受,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曾在朝鮮參加過地面戰斗的人都不會輕視我空軍在那里創造的業績。空軍不僅使我們免于災難,而且,如果沒有這支力量的支援,聯合國軍是不可能完成其使命的。在越南,空中力量与地面作戰的成敗同樣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但是,空中力量确實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可是,甚至就連某些身居高位的人至今都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
  這些局限性從未象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表現得那樣明顯。當時,德國人不顧盟軍掌握著無可爭議的空中优勢,照樣利用少數几個山口向自己在意大利阿爾卑斯山以南的大約二十六個師提供補給達兩年之久,從而使這些師得以維持下去。在朝鮮,我們實際上掌握著整個半島的制空權,但是,就連麥克阿瑟本人也承認,我們無法依靠空中轟炸來孤立戰場或切斷對方的增援和補給。在越南,迄今為止所發生的情況再次證明了這個教訓:轟炸之后,在短短几天之內,敵人的鐵路和橋梁就可修复并重新投入使用,滲透路線也未被切斷。可是,我們至今仍然還可以听到要求進行飽和轟炸的論調。這种論調的支持者們堅持認為,飽和轟炸可以切斷越南北方与南方的聯系。
  我還怀疑,我們是否從朝鮮戰爭中汲取了更深一層的教訓,即除非協議中帶有能夠在今后付諸實施的制裁條文,否則,与共產党簽訂的各种協議都毫無价值。在朝鮮進行的兩年的艱苦談判告訴我們:只有在履行協議明顯對共產党有利時,或者他們遭受報复的威脅十分明顯、不可忽視時,他們才會履行協議。在東南亞,不論最終能与共產党人達成何种協議,要將各种具有約束力的制裁條文加進去肯定是极其困難的。然而,我們仍須做好必要時推遲最終協定的簽訂、直到將這類條文寫進協定的准備。
  我們在朝鮮得以避免的一個錯誤,是堅持在進行談判之前實現“全面胜利”、“敵人的無條件投降”乃至“制止侵略行動”。可是,從當前四處可以听到的并且充斥各類公開刊物的許多口號來看,我不禁怀疑我們的公民是否都已經懂得了有限戰爭的概念。一場有限戰爭并非只是一場尚未全面開展的小規模戰爭。它是一种根据我國的利益和現時的實力對各种目標作出具体規定的戰爭。“無限”的戰爭,亦即除“胜利”之外沒有明确規定地理、政治和軍事目標的戰爭,可能會無限制地升級,就象那些取得一個胜利之后還需要贏得另一個胜利來保障前一個胜利的戰爭一樣。堅決要求全力以赴地打贏戰爭听起來可能很有大丈夫气概,“捍衛自由”的號召也可能象救世主的福音一樣會使我們的熱血沸騰。可是,在今天這种時代,一場全面戰爭的結局是不可想象的。它很可能意昧著數千年文明的毀滅,連一個能慶祝胜利的人都不能幸存下來。
  我們在确定軍事目標時,首先需要認識到,世界上大多數最基本的令人苦惱的問題是并不适宜用純軍事的辦法來解決的。我們与那些嘲弄人的尊嚴、否認個人自由的意識形態之間的沖突,必須通過政治、經濟、軍事諸方面的共同努力來尋求解決辦法。這個世界不可能平靜、安定下來,因為占世界總人口不到三分之一的人過著相當豪華舒适的生活,而另外三分之二的人僅僅只知道貧困、肮髒和幻想。
  因此,我們确定對外政策的目標必須考慮到這些基本的現實,而且必須明确地闡述這些目標,以免使這些目標成為隱藏我們自私和唯利是圖的目的的十足戰爭叫囂。譬如,我很怀疑某些政府官員所說的這樣的話:我們進行越南戰爭的目標還是表里如一的,即使存在著外交上很少有誠實可言或者難得赤誠相見這樣明顯的現象。約翰遜總統所闡述的目標,亦即本書(一九六七年一月)所列舉的他的目標,在我看來似乎不存在模棱兩可、閃爍其詞之處,而且,這些目標也是我國政府在不与對方妥協的情況下能夠体面地達成的目標。但是,對于一些掌權的和有影響的其他人士的辯解,即我們在越南的戰爭目的毫無利己之心,只是一心要保證那里的人民獲得“選擇他們自己政府的自由”,我是很怀疑的。不久前,艾森豪威爾總統將越南的喪失引述為“失去了寶貴的錫礦以及大量的橡膠、稻米供應”。
  也許人們可以認為,正是這些東西,而不是“自由”,才是某些人的眼睛死死盯著的真正目標。那些說我們的目的是“要使河內停止侵略行徑”的人忽視了這樣一個事實,即沒有北京的支持与補給,河內是不能長久堅持下去的。
  如果我們相信關于我們目標的后一种說法,實際上就等于認為,我們的目的是迫使河內和北京不僅要停止支持武裝入侵和顛覆越南的行動,而且要停止支持武裝入侵和顛覆老撾、柬埔寨、泰國、緬甸的行動。根据東南亞條約,美國對所有這些國家都承擔有義務。這樣,美國自然就得要么公開地,要么通過秘密的外交途徑向共產党中國發出最后通牒,要求他們停止支持活動。對于向紅色中國提出最后通牒的任何辦法是否明智,我是深表怀疑的。我相信,目前的中國領導人會拒絕以任何方式向他們提出的任何最后通牒。如果我們被迫擴大軍事行動,以挫敗旨在推翻東南亞條約保護之下的其他東南亞國家的侵略陰謀,那么我相信,我們就會認為有必要大大增加派往那里的軍隊。以我之見,如不使用戰術核武器,那無論我們向那里派出多么大的我們自認為能滿足需要的兵力都仍將證明是不敷使用的。而如果使用戰術核武器,后果如何就只能憑主觀推斷了。最后,我認為,除非某個敵人首先使用核武器打擊我們的國土或軍隊,否則,使用這种武器打擊敵工業中心和人口中心將會引起自由世界輿論的极大反感,很可能使我們處于眾叛親离、孤立無援的敵對世界中。
  因此,我們應該自己決定我們世界政策的目標究竟是什么——應該仔細地規定這些目標的具体內容,保證這些目標符合我國的根本利益,保證這些目標的實現沒有超出我們的能力。我們的資源并不是取之不勁用之不竭的。
  為了追求一些模糊不清、無法實現的目標而將我們的資源消耗殆盡,可能會使我們無力對付最終的考驗。我感到,這种考驗确實在向我們迫近。
  至于我們在越南的直接目的,阿瑟·戈德堡大使一九六六年九月向聯合國大會所作的扼要闡述是很有權威性的,可能說的完全是真話。這些目的是:我們并不謀求在越南建立永久性軍事基地,也不謀求在亞洲建立一個“勢力范圍”;我們并不謀求北越政府的無條件投降或將其推翻;我們不排斥“任何一部分南越人民”和平地參与關系到他們國家未來的事務;我們隨時准備在一九五四年和一九六二年日內瓦協議的基礎上通過談判解決問題。美國愿意,他說,將越南統一問題留待雙方人民“自由選擇”,并愿意接受選擇的結果,最后,還准備在得到對方私下的或通過其他方式所作出的如下保證之后停止對北越的一切轟炸。
  這一保證應當是迅速采取使戰爭逐步降級的相應行動。如果北越能同意一個從南越分階段撤出一切外來軍隊(美國和北越的軍隊)的計划,那么美國將同意在聯合國或其他机构監督之下進行這种撤軍。這些目標看來雖不能立即實現,但与确保我們對該地區錫、橡膠和稻米的控制的目標卻是不一樣的。因此,這些目標与我國人民在世界面前長期保持的道德形象,与我們長遠的根本利益要一致得多。
  我們總的世界目標,即那些明顯屬于我國根本利益范圍之內的目標,則更有待于研究討論。不過,我認為有一些目標是明确的。它們包括以下各點,但并不僅限于以下几點:1.防止鐵幕之外的西歐落入克里姆林宮手中。
  2.防止西半球出現一個受克里姆林宮操縱的政府(由于古巴已為克里姆林宮操縱,這一目標已暫時被我們忘記,但畢竟還是我們的一個目標)。
  3.堅持我們在遠東的前沿防線,即日本列島、南朝鮮、琉球群島、福摩薩、菲律賓群島一線(其中應包括東南亞全部還是一部,依我看,還是一個有待探討的問題)。
  4.繼續支持在聯合國憲章原則指導下的聯合國,尤其是因為聯合國憲章序言中有這樣的諾言:“拯救子孫后代于戰爭的苦難……”(許多美國人可能不同意將此點作為屬于我國根本利益范圍之內的目標。但是,這一目標是應當在我國根本利益范圍之內的。)按我的想法,從戰爭的苦難中拯救我們的孩子和他們的下一代這個目標,不僅符合美國人民的根本利益,而且符合全世界人民的根本利益。發動戰爭,例如故意挑起一場核戰爭,決不是拯救他們的辦法。在我看來,聯合國憲章前言中的這句話确實提出了聯合國最根本的目的。
  從羅馬帝國稱雄的時代到現在這兩千年的歷史時期中,歐洲人民由于戰禍而不時地被浸泡在血泊之中。在過去的兩個世紀中,戰爭變得日趨殘酷,使得更加廣大的地區淪為一片片荒原。現在,人們已掌握了毀滅性的破坏手段,如果進行一場新的世界戰爭,人們所付出的血的代价,人類价值喪失的程度,都將超出我們的想象。
  這种有可能發生的災難雖令人恐怖,但還是應當相信,政治家們將會以他們的聰明才智找到防止這种災難的辦法。我們不能允許眼前的障礙和可以預見到的困難(當然還包括人類對极力的貪求)破坏或削弱為避免不堪設想的后果而共同采取的行動。如果不考慮固有的道義方面的因素,那么,与這一目標的利害關系沒有哪個國家集團能夠超過西歐人民和美國人民,也沒有哪個國家集團能比他們更需要實現這一目標。這是因為:歐洲長期因戰爭而飽受死亡和破坏之苦;美國与這些歐洲國家有相同的文化和經濟利益;二者高度發展的社會、經濟和文化結构都极易遭受破坏。
  越南問題是對政治家們的智慧和勇气進行考驗的核心問題。正如解決德國問題和朝鮮問題時一樣,我們將面臨一些重大抉擇。這些抉擇對我國人民的精神和意志將是一個考驗。我認為,眾多的美國人民充滿了可以給任何國家以精神力量的活力和正義感。我相信他們能夠經受住這种考驗。
  我堅信,我們的西方文明是根据某些崇高的雖則令人費解的目的在這個星球上逐步發展起來的。我認為,這個目的并不要求美國人民在地球上比較不幸的人民中間充當救世主,而是要求他們在充分認識我們的局限性,對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以及無意將我們的制度和生活方式強加于他人的前提下,作為不幸的人民堅強勇敢、胸怀寬廣的伙伴。我們的物質力量加上我們的精神力量,足以使我們實現這一祟高的目的,但是有一個條件,就是我們必須發擇聰明才智,擔負起我們的責任。
  至于在當前,我認為沒有比維護我們的自由更崇高的責任了。這要求我們必須節約使用自己的力量而不能讓其自白浪費,以便我們在面臨最大的考驗時能使用這些力量。但是,空談目的是毫無价值的。目的必須轉換成具体、實際的政治目標。這些目標應當象我在前面指出的那樣与國家的根本利益保持一致,應當從屬于國家的根本利益。
  坦率地說,我們在東南亞确定的目標是否与此相符,我是表示怀疑的。象我這樣一個公民,接触不到政府的高級情報,當然也就不可能斷然消除這种怀疑。然而,在我們這樣的政治制度下,每個人都可以根据自己所能了解的情況對我們面臨的對外政策進行評論,提出自己懇摯的意見,并對不久前華盛頓宣布的關于東南亞問題的許多錯誤估計保持清醒的頭腦。這是每個公民的責任。
  我已說過,我根本不相信我們在東南亞的政治目標与國家利益是真正一致的。這些政治目標就象我們的政府官員提出的那些目標一樣,面面俱到、空洞無物而且含混不清。但是,我認為,我們的注意力不應過多地放在這些表里不一的言辭中,相反,我們現在應當問一問自己:在這場無休止的沖突中,我們是不是過度地消耗了自己的政治、經濟和軍事資源,削弱了自己的力量,以至當需要在世界上其他更關鍵的地區應付新的挑戰時我們會感到十分虛弱。因為,今后肯定還會出現与我國真正的利益關系更大的威脅。
  如果我們能想出節約力量的良策以防備有一天會出現這些威脅,那我對美國的未來,對我們的領導應付這些威脅的能力,以及對我們武裝力量全力支持這种領導的能力將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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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CRByCrezyHorse||http://heat.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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