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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頓涅茨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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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去思考斯大林格勒會戰之后接連發生的事件的意義時,進軍柏林已成定局。我的思緒一再回到那些令人難以忘怀的往事。它們使我确信,蘇聯軍人思想上的轉折——決不能再往后退!正是在伏爾加河的接近地上最明顯的地表現出來。
  希特勒的將軍們和軍官們不會感覺不到蘇軍心理上的這种無形的轉折。
  我作為原第62集團軍的司令員。也曾鄭重地宣布過:只有在這樣的條件下,即在最后一名城市保衛者被打死的情況下,敵人才有可能占領斯大林格勒。我們向党、向人民發過誓言:“宁死不屈!”只有犧牲了才能使我們的解除誓言。這一信念的產生,不僅僅是由于對戰略形勢的認識,而且也是出于對扼守城市的必要性的理解。這是神圣的使命。它反映了我集團軍將士們思想上的轉折。
  《紅星報》在1942年12月1日在社論中寫到:
  “第62集團軍的震惊世界的頑強精神,使我統帥部有可能集結兵力,轉入進攻,重創龐大的德國法西斯部隊。”
  ………………
  “第62集團軍的光榮將与世永存。几年后,在炮彈翻耕過的戰場上,將長出嫩綠的青草;在自由的斯大林格勒,將聳立起一座座嶄新明亮的大樓。那時,我們老戰士將會自豪地說:‘是的,當年我曾在英勇的第62集團軍的旗幟下戰斗過!’”
  我那時的激動心情是容易理解的。理所當然的自豪從來不會使人有思想負擔,但它也不會讓你高枕無憂,否則,你要受到良心的譴責。如果考慮到:當時消滅敵被圍集團的戰斗還在進行,敵編成內有22個師、160個獨立部隊,共計33万人;隨著合圍圈的縮小,他們被緊迫到遭到破坏了的城市的牆角里,但他們還相信,“頓河”集團軍群的強大的坦克兵團一定會接應他們。那么,那些天我心情激動的原因,也就顯而易見了。我那時毫不怀疑,這場規模宏大的交戰,必將以敵人的全部覆滅而告終。然而,如果曼施泰因的部隊突破合圍圈,并与保盧斯部會合的話,那么,第62集團軍還要付出多大的努力,還要經受多少次考驗呢?
  這個問題不能不使我焦慮不安。其實,對于這個問題,不僅在當時,就是很久以后,在各級領導人中,也有不同的見解。例如,在斯大林格勒會戰結束后差不多過了10年,即1952年夏天,我有幸同斯大林就這些事件交換了意見。
  事情是這樣的:
  我那時正在索契療養,午飯后,響起了電話鈴。
  “您是崔可夫同志?”
  “是我。我有幸同誰講話?”
  “我是波斯克列貝金夫。斯大林同志要同您講話。”
  由于太突然,我有點慌張。很快傳來了低沉、平穩、人人都熟悉的、帶有格魯吉亞口音的聲音。斯大林問:“崔可夫同志,休息得怎樣?感覺如何?”
  “休息得很好,感覺也极好。”我回答說。
  “您能到我這儿來一下嗎?”斯大林問。
  “遵照您的吩咐,斯大林同志,我什么時候都可以去!”
  “現在就派車去接您。來吧!只是不要把這看作是命令!”
  我收拾准備不到10分鐘。汽車來了。我們走了不長時間。
  斯大林在門口迎接我。我下了車走到斯大林跟前,報告:
  “斯大林同志,我遵照您的命令來了!”
  他輕輕地把我的手從帽檐上拿開。說:
  “為什么這么正規!認我們隨便點吧!”
  “是,斯大林同志。但這是我的習慣。”
  斯大林微微一笑說:“如果是習慣,那就与我不相干了。”我們走進一個作台球房用的大房間。斯大林開始問我有關德意志民主共和國的情況。當時我任駐德蘇軍總司令和蘇聯對德管制委員會主席。
  晚餐安排在露天陽台上。飯桌旁毫不拘束的气氛,有助于開誠布公地交談。我沉著地回答了斯大林提出的所有問題。
  他想起了斯大林格勒會戰,突然問道:
  “您說說看,崔可夫同志,您是怎樣想的,1942年12月我們能否將曼施泰因集團放進斯大林格勒,在那儿把它同保盧斯一起收拾掉?”
  當時,在斯大林格勒交戰中,我就考慮過這种可能性。因為我們不能不考慮到曼施泰因的部隊突向保盧斯部的可能性,也就是解救被圍部隊的可能性。坦率地說,當時我們對阻止霍特的坦克突破我合圍的外圍廓正面是沒有充分的信心的。敵“頓河”集團軍群也有可能晚些時候突至斯大林格勒。也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性,就是敵人解救出保盧斯集團軍后,就不再會給我們机會把們們關起來了。
  我們當時清楚地知道的一點,就是就合圍本身來說,天衣無縫的合圍在軍事史上并不多見,更不會一再重复。我們非常明白,我們決不能冒這個險,即把德軍從斯大林格勒放出去。
  會不會發生這种情況,即曼施泰因的部隊突入斯大林格勒之后,給被圍部隊補充兵力,給他們帶來得救的希望,并鼓動他們与解圍部隊一起沖出合圍圈呢?如果這樣的話,我斯大林格勒地區的兵力將會長久地被牽制住。而消滅這樣一個龐大而凶猛的集團,不但很不容易,而且也要拖延時間。
  我把心里的這些想法都告訴了斯大林。
  斯大林歎了口气,沉思起來。他低聲地說:
  “這是非常冒險的。而冒險是不行的!人民渴望胜利!”
  他站起身來,在涼台上走了几步,又停下來。他抽著煙斗,突然問道:
  “您說說,崔可夫同志,什么是被圍之敵?”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太簡單了。我思索著問題的后面有什么含義。但不等我回答,斯大林自己回答起來,闡述著自己的觀點:
  “如果被合圍的是惊慌失措的膽小鬼,那么,他會立刻放下武器,甚至不去查實一下是否有突圍的出路;如果被合圍的是凶狠的敵人,那么,他會戰斗到最后一個人。戰爭史上很少有敵人被合圍得水泄不通的例子。許多統帥都曾試圖把敵人合圍得天衣無縫。但為什么沒有成功呢?他們未能取得成功的原因,同庫圖佐夫未能合圍拿破侖一樣。沙皇亞歷山大曾要求庫圖佐夫合圍并分割法國軍隊。庫圖佐夫未能做到這一點,僅僅是因為法國人的逃跑比庫圖佐夫的追擊快得多。斯大林格勒會戰結束后的戰爭期間,人們不止一次地向我提出合圍德軍的方案。當我拒絕這些方案時,他們可能對我都有些抱怨。擬定合圍敵人戰役計划的同志們往往忽略了這樣几個因素。第一,斯大林格勒戰役后,德國統帥部不會等著我們去對他們的無論哪一個集團的側翼實施突擊或封上合圍圈,在這之前它已急急忙忙地使部隊擺脫被合圍的危險,同時退出我們的領土。第二,德國士兵對斯大林格勒戰役記憶猶新,不愿再陷入合圍。如果士兵不想陷入合圍,那不管什么樣的合圍,他總是能突破出去,或者及時地撤退。剛一發現合圍,德國士兵就放棄陣地撤退,再次讓出我們的領土。這与我們的主要任務——將敵人從我們的領土上赶出去是相符的。”
  我們的談話到午夜才結束。斯大林送我到門口,我們互相告別……
  現在,我一次又一次地回顧往事,不能不指出,現在西德的歷史學家以及諸如曼施泰因那樣的一些為失敗而悲歎的回憶錄的作者們,總是不考慮某些無可爭議的因素,隨意歪曲事實。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中,保盧斯的第6集團軍和坦克第4集團軍的一些部隊被合圍。他們被全部、徹底地殲滅了。而紅軍從合圍第6集團軍開始,在它所實施歷次進攻戰役中,全部地殲滅了敵人的5個集團軍,盡管他們沒有被合圍。這5個集團軍是在野外條件下,在他們有一切可能實施廣泛的机動、并有足夠的彈藥和技術裝備作保障的各個戰役地區被擊潰和殲滅的。
  因此,問題不僅僅在于合圍。
  即使曼施泰因最終突破了斯大林格勒大包圍圈,保盧斯的集團軍也在我們的合圍圈中打開了一個缺口,難道就能改變南面的局勢、改變第6集團軍的命運嗎?不能。西德的一些軍事學術理論家也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請看E·梅倫廷是怎樣回答這個問題的:
  “第6集團軍的覆滅已成定局,現在什么東西也挽救不了保盧斯。即使出現某种奇跡使希特勒同意保盧斯突出合圍的嘗試,即使備受折磨、半饑半飽的部隊能夠沖出了俄國人的合圍圈,他們也沒有運輸工具,能夠經由被冰層覆蓋的大草原,撤退到羅斯托夫。集團軍將象拿破侖的士兵從莫斯科向別列津納河撤退時那樣,會在行軍中覆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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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E·梅倫廷:《1939—1945年的坦克戰》,節譯自英文·莫斯科,1957,第173頁。

  是的,希特勒是有意地、純粹從戰役和戰術的目的出發,把保盧斯集團留在合圍圈中。他認為,被圍的第6集團軍可以牽制我數個集團軍。确實,他贏得了時間,他從高加索的包圍中爬了出來,他把我大量兵力牽制在伏爾加河,推遲他慘敗的時間,以便用全部力量作垂死掙扎。他的將軍們幫了他的忙,但結局如何,這是眾所周知的。
  那時我曾考慮過心理方面的問題。這個問題的實質是,必須有下列條件來保證:使集團軍的全体成員從精神上來個轉變:即明智的決心;各級指揮員和司令部(包括集團軍司令部)進行野外進攻戰的素養;善于在比防御性的巷戰更大的范圍內指揮部隊實施机動的素養。
  事實上,集團軍是在非常狹窄的地帶上進行了150多天的防御戰。當時,部隊指揮員和司令部參謀們制定了一整套非常明智的戰術決心,他們已習慣于在狹小的地方行動,并為達到了目的而自豪。而現在,當面臨要進入野戰陣地;要通過不是几百米、而是几十公里的區域;還可強渡江河障礙;要指揮營和團穿過田野、高山峽谷;不言而喻,他們已考慮過這些。而習慣是第二天性,要擺脫它卻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想到這些,每次我都把自己當作一個團長,來檢查自己适應這种變化的能力。
  在那時,也象以往一樣,我在國內戰爭時期的戰斗生活的親身經驗,幫了我的忙。
  那是1919年,在車里雅賓斯克交戰之后,被擊潰的高爾察克部隊不戰而退,渡過托博爾河,其速度之快,簡直無法追赶。
  我指揮的步兵第43團,因為在歷次戰斗中屢立戰功,被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授予榮譽革命紅旗。
  很快,團里來了一位新政委F·C·尤蘇波夫,他原是那久日工厂的工人,他比我大15歲左右,有很好的組織才能,但對軍事一竅不通。他很快就宣布:
  “團長,你來指揮,我將保證做好政治路線方面的事。”
  他的直率很合我的心意。
  ……越過烏拉爾之后,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望無際的西伯利亞大平原。
  高爾察克退過托博爾河以后,依靠各城市的富家子弟和哥薩克,補充了自己的部隊,他認為這些人將會同紅軍作堅決的斗爭。
  在高爾察克的命令中規定,農村居民中擁有私人土地50俄畝以上者為征召對象。
  西伯利亞的牧師們全力支持高爾察克政權。鄂木斯克的大主教謝里維爾斯特特別賣力。在他的策划下,組織了配十字架的教徒游行,搞了什么“祈禱和忏悔日”、什么“賜胜”祈禱、什么宗教呼吁書、報紙文章和宣傳小冊子等等。這一切都被動員起來反對紅軍的進攻。高爾察克順利地在哥薩克人中間進行了招募,組建成一個軍,轄15個團。他們依靠美、英、法、日的支持,簡直武裝到了牙齒。
  紅軍的几個團征戰近1000公里,人困馬乏,衣衫襤褸。彈藥、特別是炮彈嚴重不足。下面的這個事實或許能有力地說明當時的困難;方面軍從中央要了4万雙樹皮鞋和包腳布。
  糧食供應全靠當地居民,他們完全站在紅軍一邊。
  奪取了葉卡捷琳堡和車里雅賓斯克之后,東方面軍改組成兩個方面軍:土耳其斯坦方面軍,由M·B·伏龍芝指揮,下轄第1和第4集團軍;東方面軍,由B·A·奧爾德羅格指揮,下轄第5和第3集團軍。第2集團軍轉隸南方面軍。阿津的步兵第28師、第7師和第21師的一部,隨集團軍調走。我同我的團留在東方面軍。這些師調往南方面軍是因為鄧尼金的集團軍已對莫斯科构成威脅。
  東方面軍得到的裝備和彈藥越來越少,糧食供應更無著落。盡管這樣,紅軍戰士的土气仍很高昂,我們繼續向東發展進攻。
  各團高喊著:“非拿下西伯利亞不可!”的口號前進。
  西伯利亞的大門是庫爾干。在光榮的騎兵首領托明的指揮下,紅軍騎兵大隊飛也似的馳入庫爾干,并轉向北邊的別洛澤爾斯克。我們尾隨騎兵大隊也進入庫爾干。
  那天,我們派出了偵察兵。他們在托博爾河對岸的一片林中空地前遭到有組織的火力襲擊。我了解到,敵人要堅守該城前面的有利陣地。我部面臨的任務,就是用戰斗強渡托博爾河。為了預防万一,那天我在城南不遠的地方涉水過河親自去觀察。偵察兵的情報和我的判斷都證實,這里的敵人沒有撤退的意思。
  呆在我團里的斯特羅加諾夫根据師首長的命令,下達指示:第45和第44團從兩側控制住庫爾干——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鐵路,并准備強渡托博爾河;第43團退向南面,任務是強渡托博爾河,并沿鐵路右側向瓦爾加希車站進攻。
  經過短暫的休息之后,我團未發一槍一彈就渡過了托博爾河,但無法發展進攻,因為在這個地段,我們的道路被舊河床、河岔和到處都是泥泞的河岸切斷。還好象有意作難似的,地圖上的標記也到此為止。這些河岔和舊河床究竟有多少,走向哪里?誰也說不上來。我曾親自与騎兵偵察員去尋找過出路,但沒有什么結果。在一條河岔前面的河灣洼地東邊,我們遭到伏擊,犧牲了兩名偵察員,我的坐騎也被擊斃。戰馬倒在爛泥里,我的雙腳卡在馬鐙下,我差點就長眠在那里。雅科夫·馬爾德尼科夫把我從泥足深陷的困境里解銳出來。据他自己說,他能藏身在馬肚下馳騁。
  全團停止了前進。我只好向旅部報告,說在該地段無法實施進攻。
  次日清晨,我帶著1名傳令兵和2名偵察兵前往庫爾干師司令部。接近該城時,我們听到鐵路橋附近響起炮聲,隨后是輕机槍密集掃射。我知道,這是我們的友鄰部隊在進攻,于是我決定去看看他們是怎樣作戰的。斯特羅加諾夫和各團團長指揮所就在庫爾干東北郊。
  從庫爾干向北不遠的地方又傳來槍聲。在那儿作戰的是A·A·薩宗托夫指揮的我師第13旅。
  清晨8時左右,敵炮兵、裝甲列車和机關槍給我軍造成嚴重的損失。在鐵路橋附近渡過托博爾河的嘗試一次次地失敗了。
  我把情況弄清楚,并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又思考了一番之后,來到旅長跟前,這時,他身邊站著几位團長。我說:
  “這樣組織進攻,除了傷亡之外,不會有什么結果……”
  直率是年輕人的特點。無論是旅長還是各團團長,都沒想到這樣無禮的話會出自我的口中,無論按什么條文他們都有權把我看作是一個學生。要知道他們都是久經征戰的老干部。
  “那你有什么辦法嗎?”斯特羅加諾夫問我,聲音里流露出不滿。
  “敵人對每一叢灌木和每一塊土墩都已試射好。這儿集中了敵人的主要火器。如果我們不用炮火壓制住敵人,進攻是不會成功的。此外,白天進攻也不行……。”
  最后,我對旅長說,如果他同意的話,我的團將在明天中午以前邊強渡托搏爾河,占領有大片森林的河對岸之后,突破敵人的防御正面。
  我這种自信得罪了老同志。這從他們的面部表情很容易看出。旅政委戈里亞奇金這時也在指揮所。他沒有加入談話。但我告別后前往師部時,他赶上了我,用指責的口气問我:“你為什么要使我們的指揮員下不了台?難道他們不想消滅敵人嗎?”
  我激忿地答道:
  “只有愿望不行……我是心痛我們自己的人。為什么要讓他們白白流血犧牲?”
  “好吧!”他諒解地說:“那你是不會違背自己的諾言:明天一定擊潰敵人,強渡托博爾河,并前出到樹林的東邊,是這樣嗎?”
  我在心里又盤算了一下在同旅長談話之前就已考慮成熟了的計划,回答說,決不食言,如果允許我在這里按自己的計划行動,作為一個共產党員,我保證取得胜利。
  戈里奇金沒有再問我什么。我們一起來到師部。我去找師長,可他到政治部去了。
  卡爾波夫師長熱情地迎接我,可能這次我是穿著制服來的。他問起我團所在地段上的戰況。我坦率地依次匯報了全部情況。
  師政委加比舍夫走進辦公室,后面跟著戈里亞奇金。加比舍夫向我打過招呼之后問道:
  “你提了一項什么樣的強渡托博爾河、消滅敵人的計划嗎?”
  我明白,戈里亞奇金已向加比舍夫報告了我的建議。
  卡爾波夫和加比舍夫已知道,在這兩天的戰斗中,薩宗托夫旅和斯特羅加諾夫旅時的几個團沒有取得胜利,并且遭受了不小的損失。因此,師長立刻對這個建議產生了興趣。我只得把剛才對斯特羅加諾夫旅長說過的又重复了一遍。
  卡爾波夫說我的計划太輕率,說我過高地估計了自己和自己的團。談話似乎就到此為止了,但加比舍夫馬上插了話。
  他直戴了當地對卡爾波夫說:
  “為什么不能讓崔可夫在他自己提出的那個地方實施進攻呢?”
  經過短暫的交談,在政委的堅持下,卡爾波夫同意了我的建議。然后,他把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贈送的獎品——一塊刻有名字的金表給了我,并問我還需要什么,在實施這項大膽果敢的決心中,需要一些什么幫助?
  “從現在起,全師的所有地段都馬上停止進攻,”我說:“炮兵應停止射擊,由我來指揮,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射擊。黃昏前,溝通炮兵与我在庫爾干南郊的指揮所的聯系。師炮兵主任應當到我的指揮所里。我旅的其它各團應做好從明日清晨起發展戰果、擴大突破口的准備。”
  卡爾波夫馬上命令參謀長下達了有關命令。然后,他仍很感興趣地問我什么時候發起進攻。我很難确切地指出几時開始,于是我含糊地回答:不是夜間便是明日黎明時開始進攻。反正中午前保證完成任務……
  當我要离開師長時,兩位政委——加比舍夫和戈里亞奇金攔住我,邀請我到師政治部去一下。他們仿佛商量好一樣,問我到底有沒有把握完成所受領的任務。
  我感覺到了他們是同志般地為我擔心,我回答說,這一決心我是反复考慮過的,并請求他們不要再耽擱我了,因為做准備工作的時間已不多了。至于成功与否,明天就能見分曉……
  我從師部的通信樞紐部向我的副手布哈爾金下達命令把全團從所占領的地段撤下來,午夜12時前帶到庫爾干南郊;團部立刻派一小隊騎兵偵察員、徒步偵察員和2挺重机槍赶到那儿。
  出其不意是實現企圖的基礎。因此,我要求停止進攻和炮擊,以便使敵人确信我們已精疲力盡、再也不能在該地域實施進攻。現在我需要的是有關白軍的最新情報。為此,我決定親自去獲取,當然不是靠力量,而是要靠計謀。
  我知道在庫爾干南郊的托博爾河上,有一個騎馬可以過去的徒涉場,攻城的那天我曾親自從那儿過河。我決定團指揮所就設在這唯一的徒涉場附近。
  師炮兵主任卡西莫夫被叫到這儿來了。他的任務主要是在團進攻的兩翼實施炮火准備,不讓敵裝甲列車能沿鐵路不受制裁地實施机動。
  卡西莫夫是個已過中年、精通自己專業的炮兵。他并未因向他下達戰斗任務的是個還沒長出胡須的年青指揮員而感到委曲。他把我的指示看作是命令,保證在面臨的戰斗中親自指揮炮擊。
  騎兵偵察隊和徒步偵察隊到了,跟他們一塊來的還有我的馬車。我換上白軍少尉的服裝,傳令兵裝扮成上等兵。這些服裝是我們的偵察兵在俄羅斯卡博爾卡附近殲滅高爾察克匪兵時搜集的。就這樣,騎兵偵察員帶著兩廷机槍跟隨“少尉”渡過托博爾河。同時我把徒步偵察隊也帶到渡口。
  在托博爾河以東約3公里處,在兩條舊河床之間的灌木林中,騎兵偵察隊下了馬。
  我和傳令兵彼得·亞庫舍夫沿著干涸的河溝和低地向白軍的戰壕摸去。還未走到約300米,我就裝作喝醉了酒的樣子,大罵彼得沒有把馬刷洗干淨,我們罵罵咧咧地越過延伸到著樹林西邊空地的戰壕,來到敵人的后方。
  傳令兵象商量好的那樣對待的我怒罵,他只是催馬急急前進,并一再說:“是,長官!”我在白衛軍士兵的眼皮底下,兩次用短鞭抽打亞庫舍夫。這就造成完整的錯覺,即正在行進的是長官和傳令兵。在敵人的戰壕里并沒有當官的,而軍士和士兵連想也不敢想要向怒气沖沖的長官提問點什么。
  我們就這樣沿著林中空地走了約4公里,几乎到了鐵路跟前,把敵全部地段的陣地都觀察了。然后,返回到自己的部隊。
  這次偵察獲得了實施進攻所需要的一切情報:敵陣地的确切配置;渡河地點;隱蔽接近戰壕的通路和最利于我軍展開的地區;以及敵人官兵的士气和表現。偵察兵攜帶几挺机槍留在兩條舊河床之間,飼養員与馬匹(約40匹馬)集中在徒涉場附近。我和傳令兵換上衣服后,前去迎接從南邊向城市接近的部隊。
  剛剛結束的偵察,更加堅定了我會取得成功的信心。我得知白軍在庫爾干搶劫了一個造酒厂。毫無疑問,敵軍官得到這些不花錢的美酒會嘴饞得慌。因此我和傳令兵沿敵戰壕走動時,敵士兵就把我的醉樣看作是正常的現象。他們躺在戰壕里,避免同喝醉酒的軍官照面。我想,到了夜晚,敵士兵們也會喝的……這正是實施奇襲所必需的。
  我在城南約5公里處遇上了本團的部隊,我讓他們停下來進行大休息,讓戰士們吃飯,而把指揮員和政工人員請來開了個會。會議開得很短。我簡單地通報了一下戰線的情況和今天偵察的結果,然后闡述了一下這次進攻的計划。在确信指揮員和政工人員都正确地領會了我的意圖和實施方法之后。我讓他們回到部隊去做准備。
  日落前,全團開始橫渡托博爾河。夜間1時左右,第1和第3營就已一槍不發沒有任何阻礙地悄悄抵達對岸。這兩個營在登陸場展開,作為進攻的第1梯隊。我把我的副手布哈爾金率領的第二營留下做予備隊。
  第1和第3營展開成散兵線后,大約2時左右,我們開
  始偷偷地向敵陣地接近。尤蘇波夫政委和我在這兩個營的結合部。部隊行動很肅靜,口令都是低聲下達的。以后,隨著黎明的到來,部隊緊貼著挂滿露水的草地匍匐前進。進攻前,部隊躺著休息了15分鐘,同時對敵掩体進行了觀察,它們已清晰地展現在眼前。
  “起來!跟我沖!……”我小聲地向散兵線下達命令。政委站了起來。我們并肩而立。我們身后所有的人象一個人似的都站了起來,向前沖擊。右邊有人忍不住喊道:“烏拉!”
  全体投入進攻。1∼2分鐘后,我們已站在掩体的胸牆上,用槍口對准了呆若木雞的敵官兵。敵人乖乖地舉起了雙手。
  繳了白軍的械,并把他們送往后方以后,我繼續前進。第1營穿過樹林向馬佳克會讓站沖擊。第3營向東北方向展開,以繼續擴大突破口。在鐵路附近,我們的几個連隊遭到頑強的抵抗。直到這時,我才向炮兵下令開火。敵人的一輛裝甲列車從東邊開過來,遭到我炮兵的打擊,立刻向瓦爾加希車站退去。
  到上午10時,全團前出至樹林的東邊,突破了敵人的縱深防御,且戰且進,推前了約15公里。我們旅的其它部隊跟隨我團轉入進攻。
  中午時分,溝通了聯系。卡爾波夫師長打來電話,向我下達了新的任務:在東北方向上巴拉什科沃村進攻。我試圖解釋說:部隊沒有睡覺,已很疲勞,需要休整。師長打斷我的話說:
  “我希望第43團同樣出色地完成新的任務,從而支授极需支援的其他各團。”這時,仿佛是順便說說似地,師長又補充道:“我要給第43團請功,呈請授予政府級獎賞。”
  在這場戰斗中,我們捉了500多個俘虜,繳獲了3挺机槍。我們師的突破和爾后的進攻,与第5集團軍部隊的總攻匯成一片。敵人失掉托博爾河上的有利陣地后,開始向東撤退。
  對我來說,這場戰斗實際上是一次取得獨自定下決心、果斷地指揮作戰的資格的考試。戰斗中需要深思熟慮的果斷,正如鳥儿需要翅膀一樣。而最主要的是,我相信了這樣一條真理:有志者事竟成。
  當然,不能把國內戰爭時期的進攻戰實施方法机械地套用在偉大衛國戰爭的戰場上,因為時過境遷、進行戰爭的手段也不盡相同。然而,對解決戰斗任務采取創造性的態度這一原則本身、包括主動性和慎重的果斷性,是決不能放棄的。回想起過去的經驗,我從精神上做好了解決新任務的准備,并盡力在准備經受新的考驗過程中,用這种精神去感染教育部屬。

2

  1943年3月底,最高統師部大本營將第62集團軍調入
  西南方面軍編成內,并從斯大林格勒附近換防到北頓涅茨河的庫皮揚斯克和斯瓦托沃地域。
  集團軍駐扎在阿赫圖巴河一帶的村庄里。我們補充了兵員和技術兵器,掌握了新的技術裝備。
  最高統帥部為了推廣斯大林格勒部隊的戰斗經驗,把這些部隊分散到了各個軍團。有些兵團完全离開了我們。一些新的師、新的兵團補充到我們集團軍。
  我們离別任何一塊土地,從來沒有象离別斯大林格勒這樣難舍難分過,盡管正是在這儿,我們集團軍經受了從未預料過的考驗。斯大林格勒仿佛已成為我們每個人的第二故鄉……
  我們离開了這座城市,告別了那些永遠長眠在這塊土地上的戰友,正是他們的犧牲才使我們活到今天。我們發誓一定把敵人赶出我們的國土,摧毀他們的柏林的巢穴;我們發誓永遠銘記犧牲了的戰友,堅決戰斗到流盡最后一滴血。
  軍用列車沿鐵路艱難地行進著。敵人在撤退時曾試圖徹底破坏所有一切,他們炸毀了橋梁,破坏了鐵路的路基,將鋼軌運往西方。我們光榮的鐵路工人,在難以想象的复雜條件下,居然想出辦法,沿著被破坏的路基,一點點地修复了鐵路線。
  集團軍軍事委員會設置在一輛破舊的雙軸客車車廂里。車廂晃來晃去,簡直象貨車。然而,只要它搖晃,說明客車還在行進。路上經常停車。
  我想起1920年國內戰爭時期步兵第43團從庫爾干開往船基時的情形。那次我們在鐵路行駛了30天左右。從斯大林格勒到斯瓦托沃一庫皮揚斯克的距离,要比從庫爾干到大盧基近5—6倍,但軍用列車卻走了一個多星期。
  誰也還沒有給我們布置具体的任務,然而很清楚,我們集團軍很快要投入從德國法西斯侵略者手里徹底解放烏克蘭的戰斗中去。
  這時第62集團軍本身的狀況如何?
  在斯大林格勒戰斗中編入本集團軍的几個師,經過改編后,只留下3個師。這3個著名的戰斗兵團是:C·C·古里耶夫將軍指揮的近衛第39師;B·F·索科洛夫將軍指揮的近衛第74師;H·E·巴秋克將軍指揮的近衛第79師。与我們一起留下的還有一些非近衛軍部隊。
  代替已調往其它集團軍的几個師,而補入第62集團軍的新部隊是:B·C·格列博夫將軍指揮的近衛步兵第27師;B·B·弗拉基米羅夫將軍指揮的近衛步兵第88師;A·A·馬卡連科將軍指揮的近衛第82師。
  這些師曾在其它集團軍的編成內參加過斯大林格勒進攻戰役。
  這些部隊全部滿員,具有优良的戰斗傳統,并在斯大林格勒會戰的進攻戰中,獲得了戰斗經驗。
  不久,我們同尼古拉·伊万諾維奇·克雷洛夫告別的時刻來臨了。他被任命為集團軍司令員。
  他要离開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司令部各部門和各師、團。集團軍里許多人都認識他、喜歡他、對他非常尊重。當然,大伙都舍不得他离開,但同時又為他的軍事天才得到承認而高興。不舉行歡送會是不能讓他走的。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在庫皮揚斯克以東約30公里處,在基斯洛夫卡鎮一所鄉村學校的一棟炸坏了了樓房里,我們在匆忙地打掃出來的大廳里,把沒有損坏的課桌和講桌都移到一起,擺成了飯桌。
  生活中常有這樣的時刻,當你想說點心里話時,卻找不到适當的詞句。是語言貧乏、是太激動影響了用詞、還是這些心里話無法用語言表達?我當時就處于這种狀態。
  我心里明白,任命我的這位戰友為集團軍司令是一項非常正确的決定。然而感情上該怎樣接受這一事實?我含著眼淚,真想延長分別的時刻,多看他几眼,多听听他的聲音。可是,我致完簡短的告別詞后,就离開了。我要單獨地呆一會。尼古拉·伊万諾維奇理解我的心情。在臨走時,他到小屋里找我,我們互相告別……
  集團軍政治部主任A·B·瓦西里耶夫少將,也跟著克雷洛夫离開了我們。他也得到提升,提任了集團軍軍事委員。值得自豪的是,我們斯大林格勒的保衛者們總是爭先恐后地去執行任務,但往往不太注意安全。這种擔心不是沒有根据的。政治部主任瓦西里耶夫就是由于粗心而犧牲在德軍的狙擊手槍下。
  B·B·弗拉基米羅夫少將代替H·A·克雷洛夫擔任
  了集團軍參謀長。他受過高等軍事教育,熟悉司令部的業務工作。然而,領導一個師和領導一個集團軍當然是有差別的,這种差別不可能不表現出來。B·B·弗拉基米羅夫得到了H·A·克雷洛夫精心培養出來的集團司令部的參謀人員——一批天才軍官的大力幫助。
  很快,原近衛步兵第39師政委E·E·切爾內紹夫上校接替了H·A·古羅夫軍事委員的職務。他曾參加過斯大林格勒戰斗。我很了解他,他性格平靜,很勇敢,我非常尊重他。
  又到了4月份。在灼熱的陽光照耀下,大地裸露出身子。傾盆大雨沖掉了地上的積雪。山谷里洪水奔騰,河溪泛濫,北頓涅茨河的水也溢出岸外。烏克蘭的大自然丰富多彩,變幻莫測。昨天暴風雪還席卷大地,而今天田野上卻飄蕩著淺藍色的霧气。在溫暖的大地上,青草已開始發綠,稀疏的冬麥又開始卷苗了。
  1943年4月16日,最高統帥部大本營把第62集團軍改
  編為近衛第8集團軍。
  方面軍司令員P·B·馬利諾夫斯基給我們帶來了這個愉快的消息。那又有什么呢!第62集團軍曾光榮地為祖國立過戰功。從現在起,集團軍開始過新的生活,過已預先做好進攻准備的近衛集團軍的生活。
  1943年4月18日,我們接到由A·斯大林和I·朱可夫
  簽署的大本營的訓令。
  下面是這個訓令的某些要求:
  “最高統帥部大本營命令:應把富有戰斗經驗和英勇頑強的部隊組成近衛兵團(近衛步兵軍、近衛集團軍)留做預備隊或第二梯隊,在進攻戰役中把他們使用在主要突擊方向上的實施突破;在防御戰役中,使用他們去實施反突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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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蘇聯國防部中央檔案館檔案。

  接著,在闡述這一原則時,大本營具体指示各方面軍司令員將哪些近衛兵團撤入預備隊或第二梯隊,由其它部隊接替其防御地區。
  訓令中還指示:要利用戰役間歇,使各近衛兵團主要是做好“實施進攻和突破敵防御地帶”的准備。
  訓令中直接指出,必須特別注意詳細地研究諸兵种協同動作、近戰、夜戰、反坦克等問題。
  接著,訓令展示了關于各近衛兵團如何做好進攻戰役准備的全套計划。
  5月,我集團軍編成內的各師都榮獲政府級獎賞:近衛軍軍旗和勳章。在离庫皮揚斯克不遠的舍夫琴科沃村,軍事委員會舉行了授予近衛第79師近衛軍軍旗的儀式。
  那天陽光明媚,H·E·巴秋克師長把全師集合在村外的田野里。近衛第79師!該師在斯大林格勒作為紅旗步兵第284師而遐邇聞名。它曾在馬馬耶夫崗作過戰,戰士們多次冒著敵人的槍林彈雨攻打馬馬耶夫崗,把德國侵略者赶了出去。在最困難的日子里,步兵第284師是城市保衛者的中流砥柱,它奮戰了150個日日夜夜,始終不停地戰斗,連一分鐘的休息或戰場沉寂都沒有。它不斷地消耗敵人的力量,是保證我軍能夠准備好反攻的鐵軍之一。四次榮獲勳章,這就是該師從伏爾加河到柏林進軍中的光輝歷程的總結。
  繡有伊里奇·列宁畫像的紅旗迎風招展,田野上響起一陣陣“烏拉!”聲。
  隆重的受閱儀式正在進行,突然響起了防空警報。地平線上出現了3架敵机。但這支光榮的部隊沒有一個戰士稍微動一下。空中展開了空戰。我們的殲擊机起飛迎擊敵人,把敵机赶跑了。是的,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這已不是斯大林格勒,在那里德國的空軍曾獨霸了天空。我們的慶祝活動有著牢靠的空中掩護。

3

  時間在消逝……
  集團軍正在為面臨的交戰做准備。盡管防空警報象暴風雨前不絕于耳的雷聲一樣,預示著惡戰來臨,但戰役間歇的時間仍在延長。
  5月初,在我部駐地上空,展開了激烈的空戰。我們的轟炸机和強擊机一批接一批地從后方机場飛來。從敵軍駐地縱深內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隨后,出現了法西斯的殲擊机,我們的飛机前往截擊,同它們展開搏斗。
  在那些日子里,我們得知,在南方面軍、我們的西南方面軍、沃羅涅日方面軍、中央方面軍、布良斯克方面軍、西方面軍和加里宁方面軍的整個正面上,都展開了空戰。不難想到,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們的最高統帥部的密集的航空兵突擊,阻止敵人自由地將部隊從一個地段調往另一個地段,干扰敵人集結強大的突擊部隊。
  方面軍司令員馬利諾夫斯基大將責成我們在五月份要認真做好防御戰准備。他給我送來了地圖,圖上已由方面軍司令部的參謀們標出了我軍的防線,我們要照圖建立防御地區,构筑深溝堅壘,也就是要在德武列奇納亞、庫皮揚斯克、先科沃、戈羅赫瓦特卡地段、沿奧斯科爾河面向西和西南方向建立防線。
  P·B·馬利諾夫斯基命令我集團軍在較陝窄的地段組織防御。還又要求我們做好准備,如果敵人轉入進攻,就在庫皮揚斯克——沃昌斯克方向、庫皮揚斯克—丘古耶夫方向、或沿奧斯科爾河右岸,對伊久姆市和北頓涅茨的各個渡口,實施強有力的反突擊。
  進行防御,不合戰士們和各級指揮員的心思。他們急不可耐地要在進攻中同敵人較量一番,要在戰役地區打亂敵人的戰斗隊形。
  我推測,希特勒很有可能准備在庫爾斯克弧形地帶發動1943年的總攻,防御我方面軍兩翼的任務必將落在我們肩上。
  我想方設法同高級指揮員商討有關實施進攻戰役的方法,向他們學習在机動進攻時指揮部隊的經驗,向他們探詢他們所知道的敵人在我軍進攻時的表現。同尼古拉·費多羅維奇·瓦圖京大將的談話使我獲益匪淺。他詳細地向我敘述了1942年11月我軍突破德軍頓河防線、從頓河推進到北頓涅茨河的情況。他的敘述非常動听。他從不低估敵人的力量,也從大夸大我軍的胜利。
  我還同近衛第1集團軍司令瓦西里·伊万諾維奇·庫茲涅佐夫進行了交談。戰前,我們在白俄羅斯軍區一起工作時,我就認識他,他是一位机智、剛毅的指揮員。
  B·A·庫茲涅佐夫,還有坦克第3、第6集團軍司令員F·C·雷巴爾科和E·M·哈里托諾夫,讓我注意一個不可忽視的情況。就是斯大林格勒之戰后,德國人開始喪魂落魄地害怕被包圍,他們特別害怕我坦克出現在其后方。
  就在那個時候,我們在北頓涅茨河的偵察員抓來一個“舌頭”。俘虜聲稱他是野戰第6集團軍的。起初,我們的偵察員不相信。該集團軍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中就已不复存在。這個德國兵解釋說,希特勒下了一道特別命令重建了第6集團軍,把它稱為“复仇者”集團軍。指揮該集團軍的是霍利上將。
  我們試圖向這個德國士兵打听,他打算复什么仇?是复斯大林格勒之仇嗎?一提“斯大林格勒”這個詞,就引起他好一陣惊慌。他告訴我們,在德軍中說這個詞是很危險的,它已成為失敗的同義詞。
  就這樣,在斯林大格勒近衛軍人面前,又出現了一個“复仇者”集團軍——德軍第6集團軍。
  5月13日,從電話里接到大本營訓令。:
  “1.暫時停止航空兵對敵机場和交通線的行動。何時恢复行動,待下達專門的指示。如果敵人發動進攻,關于空軍的使用,由各方面軍司令酌情定奪。
  2.采取措施,迅速儲備航空燃料。考慮到須從后方運送,應籌備足20個油料基數,并在最短時間內將器材准備就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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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蘇聯國防部中央檔案館檔案。

  5月20日3時30分,大本營發來通報說,德軍將于5月
  19日至26日期間在我正面發起進攻。
  大本營命令部隊不能放松警惕和削弱戰斗准備;航空兵應保持全面准備狀態。通過偵察和審訊抓來俘虜,查明敵軍的部署和進攻意圖。
  5月過去了。我們了解到,希特勒的將軍們沉醉在美夢中,似乎從南北實施聯合突擊,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削平1943年春季之前在奧廖爾和別爾哥羅德一線形成的突出部,并從兩面夾擊和殲滅庫爾斯克的防守部隊、占領庫爾斯克,造成對我后方的縱深突破。
  希特勒當然明白,這是報斯大林格勒城下慘敗之仇以及重新奪取戰略主動權的最后一次嘗試。因此,他把一支支生力部隊、新的技術裝備、著名的“虎”式和“豹”式坦克以及“斐迪南”式自行火炮,都投入到已點燃的戰火中。
  雙方都在准備庫爾斯克弧形地帶的交戰,都在集結這次交戰的兵力和兵器,加緊构筑戰壕,准備進攻出發陣地。
  現在的問題是:誰將首先發動進攻?時間對我們有利,而敵人在我們的土地上進行防御是不可能長久的。
  7月4日夜間,整個戰線沸騰起來。然而,首先發言的不是進攻者的炮兵,而是防守者的炮兵。于是,庫爾斯克會戰拉開了序幕。
  最高統帥部大本營的計划規定,一俟發起庫爾斯克會戰,相鄰的几個方面軍都要轉入進攻,使希特勒統帥部無法加強庫爾斯克方向上的部隊。
  西南方面軍應向巴爾文科沃發起進攻;南方面軍應從馬特維耶夫—庫爾干地域向西、向斯大林諾、繼爾向梅利托波爾進攻;布良克方面軍向奧廖爾進攻;西方面軍向卡拉切夫進攻。
  在這种局勢下,德軍統帥部失去了以預備隊實施机動的任何可能性。
  7月7日,我和友鄰的近衛第1集團軍司令員B·A·庫
  茲涅佐夫上將應召到方面軍司令部。我們心里都明白,該輪到我們動手了。
  羅季翁·雅科夫列維奇·馬利諾夫斯基向我們傳達了最高統帥部大本營的意圖—利用希特勒主力部隊被牽制在庫爾斯克附近的机會,西南方面軍部隊向頓巴斯發動進攻。任務是:或擊退敵人,或万不得已時牽制住敵人,不使其有調動部隊、增援進攻庫爾斯克的部隊的机會。
  近衛第1和第8集團軍的任務是:強渡北頓涅茨河;協同正從米烏斯河向斯大林諾(頓涅茨克)進攻的南方面軍的部隊,突破巴爾文科沃地域之敵在紅軍城的防御;殲滅敵頓巴斯集團,并前出至第聶伯河。
  在分析研究這項計划時,我們還沒有太大把握究竟能在什么程度上完成這項計划。很清楚,希特勒軍隊的覆滅已不可逆轉地開始了,但要确定它的抵抗程度,我們暫時還沒法辦到。
  近衛第1和第8集團軍進攻時各轄3個軍(或9個師)。
  每個集團軍各配屬1個突破炮兵師、1個混成航空兵軍和2至3個坦克團(或自行火炮團)。
  近衛第8集團軍還配屬了步兵第33軍,其編成內有步兵第50、第230、第243師和步兵第253獨立旅。
  A·H·魯西亞諾夫將軍的近衛机械化第1軍和E·I·
  普希金將軍的坦克第23軍為方面軍的第二梯隊。
  我是第一次參加這樣大規模的進攻。在進攻前的最后几個小時里,我一遍又一遍地審核了整個作戰計划的每個細節,給各兵團指揮員下指示。
  只剩下查明敵情和盡可能全面地了解敵炮兵陣地和火力點的分布情況了。這些情報一般是通過戰斗偵察來查明的。然而,為了不暴露進攻准備,以取得實施突擊的突然性,這次,我們不能積极地進行戰斗偵察,何況強渡北頓涅茨河進行戰斗偵察是非常复雜的事。集團軍偵察主任M·J·格爾曼上校交出了唯一的一張敵人的防御工事圖,這是在此之前根据各部隊積累的資料繪制而成的。
  敵人從3月下旬就開始沿北頓涅茨河河岸构筑防御地
  區。在我們進攻開始之前,德國人已經准備好兩道陣地,每道陣地有2條塹壕。塹壕也是由半人深的胸牆下的掩蔽部构成的,覆以強度不一的頂蓋。
  敵人把部分火力點設置在冬季戰斗中留下來的被擊毀的坦克下面,把重机槍架設在土木發射點和露天里。步兵裝備了裝甲防盾板。許多火力點可對水面构成斜射。
  塹壕由四通八達的交通壕連接,其前面得到防坦克和防步兵雷場掩護。
  每公里地面的工事构筑的平均密度為:土木發射點4個,露天机槍陣地13個,塹壕和交通壕約2,000縱長米,防步兵障礙物約1,500縱長米,掩蔽部和土屋式掩体9個。
  在縱深內,在制高點上,在居民點里和林緣,都构筑有各自形成環形防御和相互間保持火力聯系的支撐點和抵抗樞紐部。
  在我軍准備實施強渡的地段上,北頓涅茨河右岸對左岸形成居高臨下之勢,這就大大地增加了我方觀察的困難。我們設置觀察所應做到在渡河期間不致影響指揮戰斗。我們的工兵踏遍了整個河岸,尋找設置觀察所的有利陣地,即從那里在戰斗中能夠觀察到敵防御縱深的場地。
  我們還查清,在西南方面軍的行動地帶上,与我們和南方面軍對峙的是敵“南方”集團軍群的坦克第1集團軍和第6集團軍。
  7月17日4時50分,在近衛第1和第8集團軍地段上,
  開始了航空火力准備和炮火准備。炮火准備持續了1小時30分鐘。
  在炮火准備開始時,方面軍司令P·B·馬利諾夫斯基和軍事委員A·C·熱爾托夫中將來到我們集團軍觀察所。
  河右岸掀起一排排塵柱,冒起一團團黑煙。
  太陽還沒升起。天空晴朗,7月的朝霞映紅了草原。火箭炮射出耀眼的齊射,煙幕象濃霧一樣漫過河流、蘆葦、灌木林和兩岸,籠罩了一切。
  各先遣步兵營從灌木林里、從河岸的樹林里,或匍匐前進,或彎曲著身体奔向河岸。在煙霧掩護下,大舢舨一艘接一艘地离開岸邊。
  風時而把煙幕從河面上拉開。對岸的火力點活躍起來。然而,在我炮兵的准确打擊下,立刻又成了啞吧。
  第一批舢舨靠了岸。近衛軍人們馬上短促急沖,沖到了第一道塹壕,同敵人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炮擊轉向敵防御深縱,又一批舢舨离了岸。
  到上午8時,我各先遣營占領了第一、第二道塹壕,并在原地固守。在他們的掩護下,我們將舟橋縱列運到岸邊,并開始為大炮和坦克架設渡口。
  渡過河的部隊接到命令,繼續向前推進,擴大在敵岸的登陸場。但离岸后實施進攻,不象在渡口那順利。敵人的抵抗越來越頑強,因為敵人現在已遠离我炮兵的射距。彈藥的不足也影響到進攻的速度。這時,敵航空兵加緊了行動,對渡口實施突擊。在河的上空不斷地進行著激烈的空戰。我們的殲擊机并不是什么時候都能成功地赶走敵人的俯沖轟炸机。
  戰役計划的實施日期被打亂。
  對我本人來講,這是相當困難的時刻。這是斯大林格勒保衛戰之后集團軍實施的第一次進攻。受領的任務,沒有一項得以完成。當然,在地圖上標標箭頭,布置布置任務,比起進行戰斗、特別是同老謀深算的強大敵人戰斗是容易得多。
  應當認真考慮考慮,到底問題出在什么地方?為什么盡管敵人傷亡慘重,但時至中午,我們的進攻仍處處受挫?
  据被俘的德國軍官證實,大約在7月12日,也就是在發動進攻前5天,他們已得知我方面軍正在做進攻准備。他們還得知了我突擊突破口的大概方向。顯然,盡管我們采取了一切預防措施,還是未能收到突然襲擊的效果。
  敵人在突破地段建立了縱深梯次防御,調來了新的部隊。正如德國軍官供認的那樣,7月13日早晨起,敵人的強大兵力已坐等我軍的進攻。在這之前,敵人就停止了對庫爾斯克孤形地帶的進攻,為了保住頓巴斯,曼施泰因根据希特勒的要求,開始從哈爾科夫附近和奧廖爾附近往頓巴斯調兵遣將。總共調去了6個師,其中有5個是裝備有加強兵器的坦克師。敵人派2個坦克師——坦克第17師和党衛軍“海盜”師去援助配置在我正面地段的部隊。
  此外,据航空偵察報告,從哈爾科夫地域經頓巴斯到我正面地段上的所有道路上,都擠滿了坦克、大炮和滿載部隊的汽車。
  顯然,我們正陷入一場激烈而持久的戰斗。希特勒准備豁出一切,只要能護住頓巴斯。
  從哈爾科夫附近調來的一些德國坦克師,出現在西南方面軍各集團軍的對面時,我們明白,這將大大減輕H·E·瓦圖京的沃羅涅日方面軍和A·C·科涅夫的草原方面軍承受的進攻壓力。而我們斯大林格勒的保衛者們卻面臨新的嚴峻考驗:又是一場力量懸殊的惡戰。
  首先,敵航空兵加緊了行動,每群20—30架編隊的“容克”机群,在殲擊机的掩護下,不斷地轟炸我各渡口。我們的一些部隊,原奉命渡河到到北頓涅茨河右岸,現已為時過晚了。
  近衛步兵第29軍的部隊,數次發起攻擊,都遭到敵密集射擊。到處都有敵人的坦克投入戰斗。敵炮兵明顯地得到了加強。
  是日,步兵第33軍行動果斷、堅決、它的部隊接連占領了博戈羅奇諾耶諾、維斯拉山谷和錫多羅沃居民點。德國步兵第387師在這一天里越來越頑強地進行抵抗,這就證實了我們的推測,該師也得到了加強。
  敵人以頻繁的轟炸干扰了近衛步兵第28軍的渡河行動。
  只有H·E·巴秋克少將指揮的近衛步兵第79師成功地渡過河,并在班諾夫斯科耶—普里希布地域集結。
  近衛步兵第88師(師長為I·A·韋欣少將)只來得及進行渡河集結。M·I·魏因魯布的坦克集群渡過河來已為時太晚,我沒讓它投入行動。
  大本營要求繼續進攻。一分鐘也不能放松對敵人的壓力。西方面軍,布良斯克方面軍和中央方面軍的部隊正在北邊進行著更加緊張的戰斗。因此,集團軍司令部重新向各部隊布置了進攻任務。
  7月19日,從早晨起,戰斗已具有遭遇戰的性質。敵人在几十輛坦克的支援下,不斷地轉入反沖擊。10時,敵1個步兵團,在48輛坦克掩護下,從卡緬卡方向;另1個步兵團,在50輛坦克掩護下,從蘇哈亞卡緬卡方面,向近衛步兵第82師的右翼反扑。
  敵人先時對該師陣地實施了雖短促但猛烈的炮火襲擊。爾后,德國轟炸机出現在陣地上空,敵坦克楔子急速沖向我戰斗隊形。走在前面的是威力強大的“虎”式重型坦克,后面緊跟著輕型坦克和自行火炮。德國步兵在這些裝甲防盾的掩護下挺著身子往前沖。坦克吼叫著前進,越過小溝直向我主要防御地區沖來。可是緊跟著,一顆顆手榴彈、燃燒瓶從塹壕里飛向坦克的側面裝甲,防坦克槍也不停地射擊。敵坦克楔形隊形被打亂。先頭的坦克到達我軍塹壕前沿,遭到炮火迎頭射擊。炮兵們直接瞄准射擊。近戰使敵航空兵無法投擲炸彈和掃射我戰斗隊形。
  在近衛步兵第79師的地帶內,戰斗也相當激烈。7月20日,該師占領了戈拉亞多利納鎮(又名禿山谷),但都無法發展進攻。加強有強擊炮的敵坦克第17師的部隊駛來,并在行進間投入戰斗。此時,我近衛軍人面臨的任務是:阻止住敵坦克的楔形攻勢,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和技術裝備。這場交戰,就其投入兵力的規模而言,并不令人注目。無庸贅言,這不過是一場局部意義的交戰,然而,卻是一場激烈無比的交戰。部隊稱戈拉亞多利納為“死亡之谷”。
  激烈的戰斗在戈拉亞多利納鎮里展開了。那里的建筑物几經易手,在坦克的撞擊下,土牆紛紛倒塌,房屋蕩然無存。
  敵人在戈拉亞多利納鎮周圍損失了30輛坦克,丟下了几百具尸体。敵人的反扑付出了昂貴的代价。
  但我們也遭受了巨大損失。許多甚至連斯大林格勒那地獄般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的人卻躺倒在這里。我們還失去了光榮的戰友、師長尼古拉·菲利波維奇·巴秋克將軍。戰場上風云多變。你一切都經受住了,一切都熬過去了。你曾英勇地和自己的士兵一起堅守在斯大林格勒的馬馬耶夫崗。那是什么樣的戰斗啊!當時,似乎最艱難的日子已過去了,可現在……
  我們把尼古拉·菲利波維奇·巴秋克將軍安葬在頓涅茨的土地上,在北頓涅茨阿爾喬姆紀念碑附近。
  戰斗一刻也沒有停止。我們一邊反擊敵人的反扑,一邊艱難地擴展登陸場。但顯然,我們的進攻受到了挫折。
  A·H·魯西亞諾夫將軍的近衛机械化第1軍沒有投入
  戰斗。我認為方面軍司令員P·B·馬利諾夫斯基的這一決定是正确的。從戰役戰術來看是行之有效的。因為敵人調來大量預備隊同我對抗,使近衛第8集團軍無法為机械化兵團進入突破口創造條件。据我所知,馬利諾夫斯基在B·H·庫茲涅佐夫將軍的近衛第1集團軍的進攻地段上,將普希金將軍的坦克第23軍投入戰斗,本意是要奪取敵人的第一道陣地。然而,該軍的進攻同整個近衛第1集團軍的進攻一樣,都未能取得進展。
  近衛第8集團軍已精疲力竭,裝備也消耗殆盡。由于敵航空兵破坏了渡口,彈藥尤其缺乏。方面軍司令員征得最高統帥部大本營代表A·M·華西列夫斯基的同意之后,命令近衛第8集團軍暫時停止進攻,在原地构筑工事。在北頓涅茨河右岸爭奪登陸場第一階段的交戰,就這樣結束了。

4

  8月10日,我集團軍開始將陣地移交給第6和第12集
  團軍。8月12日,我們進入方面軍第二梯隊配置地域。P·B·馬利諾夫斯基告訴我,方面軍正准備從北頓涅茨河右岸的登陸場發動新的進攻。這次突擊仍選在近衛第8集團軍曾進攻過的正面地段上,由第6和第12集團軍實施。
  進攻准備的期限很緊迫。
  最高統帥部大本營代表A·M·華西列夫斯基允許我參加第6和第12集團軍實施進攻的組織工作。這使我有机會作為旁觀者來觀察這兩個集團軍實施進攻的整個過程。
  為了獲得經驗,我興趣濃厚地觀看了正在發動的進攻。第6和第12集團軍的第二梯隊是;近衛机械化第1軍,其編成內有165輛坦克(在准備進攻的過程中,增加到200輛);擁有220輛坦克的坦克第23軍和B·H·巴拉諾夫將軍指揮的近衛騎兵第1軍。只要兩個集團軍的進攻一奏效,所有這些兵力即投入戰斗。計划規定,一俟第6和第12集團軍的部隊到達維基諾、多爾格尼科耶、克拉斯諾波利耶一線,坦克第23軍和近衛机械化第1軍,就在進攻的第一天立即投入突破。
  沒有异議,戰役計划得很周密。坦克軍、机械化軍和騎兵軍在發展進攻時,是能夠給敵人造成危机形勢,并同南方面軍的部隊一起,在頓巴斯圍殲敵坦克第1集團軍和野戰第6集團軍的部隊。
  為了便于觀察,我選中了近衛机械化第1軍的指揮觀察所。它設在斯圖杰諾克村西南的215.6高地上,從這個高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實施進攻的整個地帶。
  第6和第12集團軍的進攻于8月17日拂曉開始。炮兵
  的第一次齊射相當有威力。這樣稠密的火力,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在敵人的塹壕上,煙塵滾滾,連泥土都直豎起來了。一片片的泥塊還沒落下,旁邊又掀起一大片。敵各個炮兵連以及火力點的位置,早已被偵察清楚。然而,誰能保證,在進攻前夕,敵人不會轉移陣地呢?我們在准備進攻,而敵人也在准備進攻。
  但我听出來,在第一次密集齊射之后,我們的炮火稀落下來。這是為了節省彈藥。
  和我一起在指揮觀察所的還有H·M·波扎爾斯基將
  軍、C·C·古里耶夫和B·C·福卡諾夫將軍。實際上、我們是處在A·T·什列明將軍的第6集團軍實施進攻的地帶的中心。
  我很欣賞俄國軍事學術經典作家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蘇沃羅夫1的至理名言:“出奇方能制胜”。出其不意是在交戰中取得胜利的主要因素。眼前發生的事證實了這句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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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A·B·蘇沃羅人是俄國軍事學術奠基人之一。——譯注。

  部隊向敵人的陣地沖去。我們的大炮還在轟隆作響,炮彈撒向第二道防線,敵机槍、大炮從牢固的工事里向我部隊實施殲滅性射擊。我們的炮兵沒有壓制住敵人的火器。
  第6和第12集團軍在8月17日發動進攻時有沒有遵循突然襲擊的原則呢?沒有。這次進攻是從已經占領的登陸場開始的,敵人一定預料到,我軍會投入生力部隊擴大戰果,因為通過巴爾文科沃向南突擊,對敵人來說是致命的一擊。
  毫無疑問,敵人發現了第6和第12集團軍向北頓涅茨河接近。而兩個集團軍的渡河行動以及近衛第8集團軍的換防,大体上就暴露了進攻的大概時間。在這种情況下,能否确定進攻的具体時間,已沒有重大的意義。在這里,沿襲下來的陳規舊套——開始炮火准備,在很大程度上幫了敵人的忙。
  中午時分,第6集團軍的進攻受挫。我軍以重大的損失為代价,8小時戰斗只向前推進了1至2公里。次日,進攻的散兵線已停止不前。不試一試實施机動、改變突擊方向,一味硬攻是徒勞的。
  戰役沒有取得任何進展。8月18日,方面軍司令員命令我率部進入第6和第12集團軍之間的接合部。
  我反對把經過一場苦戰后還沒有做好進攻准備的本集團軍投入戰斗、投入到我們兩次進攻均遭失敗的方向和地點上。
  集團軍亟需休整。
  亞歷山大·米哈依洛維奇·華西列夫斯基察覺出我的疑慮。他作為大本營代表千方百計試圖消除我的疑慮。他非常信任地對我說:在我們北邊、在沃羅涅日方面軍和草原方面軍的行動區域內的局勢,以及我軍對哈爾科夫的進攻,都要求我們不失時机地運用一切力量把敵軍從哈爾科夫附近吸引過來。哪怕只是几個師也好,即使吸引不過來,也不能讓曼施泰因從我們的正面地段上抽走任何部隊。
  “如果你能牽制住德軍1—2個坦克師,”他說:“這將是您對殲滅南方之敵的最大貢獻。”
  我建議放棄對第8集團軍正面的整個地帶實施分散突擊的計划,我認為,重要的是將突擊集中在一個狹窄地段上,楔入德軍防御縱深約8—10公里,為机械化軍投入戰斗創造條件。如果突擊成功的話,將已准備了一個多月的魯西亞諾夫的近衛机机械化第1軍投入突破口。
  在突破地段上,大炮的數量是足夠的,但是,實施炮火准備的炮彈卻相差甚遠。因此,戰爭之神(炮兵)這次仍不能為步兵提供充分的支援。然而,只要步兵、炮兵、航空兵密切地協同動作,机械化軍及時地投入戰斗,就能夠彌補我們的許多不足。
  馬利諾夫斯基同意了我的建議。
  這樣,近衛步兵第29軍受領的任務是:一鼓作气拿下蘇利戈夫卡和多爾格尼科耶兩個居民點。而近衛步兵第28軍的任務是:占領多爾格尼科耶南邊的林區。
  并且規定,一俟占領上述地區,近衛机械化第1軍便投入戰斗。
  8月21日夜間,P·B·馬利諾夫斯基來到我的指揮所,我們一起沿集團軍駐地走了一圈,看了看各個師。各部隊都在做戰斗准備,并召開了党的會議。許多官兵就是在這天夜里加入了党組織。會議的議題是討論進攻的任務。有的說,近衛軍人不應停止不前;有的說,是以實際行動證明我們無愧于近衛軍人這一光榮稱號的時候了。
  “有這樣好的戰士,還能打不敗敵人?”羅季翁·雅科夫列維奇對我說。我理解他的心情。
  我們來到出發陣地,明天的進攻將從這儿開始。一陣風把腐爛尸体的臭味刮到陣地上,德國人連自己人的尸体也沒收拾。
  我們將觀察所選在戈拉亞多利納北邊的217.4高地上、在大森林的西北邊。
  我們只好在樹林里過夜了。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真想一次再一次地檢查檢查,看看是否一切都准備好了。
  集團軍炮兵司令H·F·波扎爾斯基的擔子很重。他通常在彈藥分布上很有些辦法。他能很好地把迫擊炮的火力分布到縱深達600米的3道徐進彈幕射擊地區。但這次炮彈、特別是122毫米炮彈的數量僅夠實施炮火准備。我們又一次檢查了同航空兵協同動作。空軍第17集團軍司令員B·A·蘇杰茨將軍也在我們觀察所,他已把自己的通信器材運到了這儿。
  這次進攻。我們能不能做到出其不意呢?
  這是一個相當矛盾的問題。登陸場已几經戰火洗禮,從那里發起的進攻一個接一個,而這次我仍然要盡力做到,使集團軍隱蔽地進入出發陣地。意圖何在呢?意圖只在于,德軍統帥部在擊退第6和第12集團軍進攻以后,將會認為,在這登陸場上,我們將不會投入新的集團軍進行交戰。這种推測當然不太有把握,但它終究給我們一些期望。
  真有意思,我們的突擊對敵人來說竟是突然的。這一點,后來得到被俘德軍軍官的證實。進攻的胜利也證實了這一點。
  拂曉……大炮首先發了言。接著,B·A·蘇杰茨派了几個強擊机中隊去襲擊敵陣地。可以听到他同大隊長机的談話,他在引導飛机對我炮火准備時暴露出來的那些目標實施突擊。
  徐進彈幕已向縱深轉移。各團團長和營長命令戰士們發起沖擊,散兵線一列接一列地在彈幕之后投入進攻。一切都進行得很協調。火力戰斗已在敵第一道塹壕打響,手榴彈在不斷地爆炸。傳來了自動步槍的點射聲。半個小時過去了。散兵線向前推進。現在只能听到在第二道、爾后在第三道塹壕進行的激烈戰斗。我們的坦克和自行火炮以直接瞄准射擊支援步兵。
  我們接到報告,近衛軍人正發起爭奪多爾格尼科耶村和馬扎諾夫卡村的戰斗。
  成功了!這是一個月的浴血奮戰以來我們第一次取得的胜利。馬利諾夫斯基命令A·H·魯西亞諾夫把机械化第1軍投入戰斗,該軍應不停頓地沿著土路向多爾格格尼科耶以南、多爾吉亞爾和巴爾文科沃的總方向發展進攻。接著,他与方面軍裝甲坦克和机械化部隊司令員F·B·沃洛赫取得聯系,命令他檢查魯西亞諾夫軍投入戰斗的情況。
  机械化軍的坦克縱隊,將從我們所處的高地能看到的樹林里駛出。戰斗將激烈起來,我軍的突擊將會很有威力。
  多爾格尼科耶的戰斗激烈地進行著,敵人已被赶出馬扎諾夫卡。為机械化軍投入戰斗的大門已打開。可是,坦克卻沒有出現!
  馬利諾夫斯基試圖同沃洛赫中將聯系。方面軍司令員得到回答說,沃洛赫將軍正在樹林里,同坦克部隊在一起。魯西亞諾夫保證說,坦克馬上就投入戰斗。
  我意味深長地看著方面軍司令員。
  “你看什么?!看什么!”他大聲喊道:“你親自去一趟,讓他們投入戰斗!他們是睡著了還是怎么搞的?”
  我沒等他再說什么,便急忙來到樹林里,來到机械化軍的出發地區。原來,方面軍裝甲兵司令沃洛赫中將身中流彈彈片,犧牲了。魯西亞諾夫直率地告訴我,机械化軍并沒有做好投入戰斗的准備,剛剛才在出發陣地集結。自然,我不能越過軍長行事。我親眼看到,坦克确實剛剛進入出發地區。
  我對魯西亞諾夫講了關于必須把該軍投入戰斗的道理。
  但我發現,他并不相信人們已突破敵人的防御,不相信我們為該軍投入戰斗創造了條件。
  時間的消逝,敵人一面調動預備隊,一面搜羅毗鄰地段的兵力,企圖堵住縱深達10公里、正面寬約8公里的突破口。
  敵人的遠程重炮不斷地轟擊從我后方通往前線的道路。
  我向馬利諾夫斯基報告,机械化軍已錯過進入戰斗的時机。……敵人可能已做好迎擊我第二梯隊的准備。況且,空中已出現敵人的轟炸机,顯然是從遠方机場召喚來突擊我坦克部隊的,坦克部隊的出現是敵人早已預料到的。
  近衛第8集團軍被迫轉移炮兵發射陣地,向進攻部隊靠攏。
  方面軍司令員整整一天都呆在集團軍觀察所里。晚上,他回方面軍司令部時,命令我和友鄰的第6和第12集團軍從8月23日早晨起繼續發動進攻,任務不變。他還再次向魯西亞諾夫將軍明确了明日清晨投入戰斗的任務。
  次日清晨,經過短暫的炮火准備之后,集團軍再次發起進攻,肅清了多爾格尼科耶村的全部守敵,并前出到該村以南的西部林緣。根据方面軍司令員的命令,魯西亞諾夫的軍以密集戰斗隊形發起進攻。坦克翻過多爾格尼科耶村以南的242.9高地,立刻陷入敵埋伏在地下和隱藏在灌木林中的坦克火力网。敵人直接瞄准射擊,我們的坦克中彈起火。
  我在這里第一次看到敵人是怎樣使用防坦克魚雷對付我們的坦克,這种魚雷從戰壕里發射,用導線制導。魚雷把坦克撕裂成几大塊鋼鐵,飛出10—20米。在我們的炮兵還沒有以強大的火力對敵坦克和戰壕實施強有力的火力突擊之前,看著坦克被擊毀,我們的心情都很沉重。
  很明顯,敵人在一夜之間就把預備隊調到受威脅的地段。我們再次碰上了越來越強的抵抗。敵人將頓巴斯的全部兵力投入戰斗,簡直是用尸体堵住通往巴爾文科沃的突破口,因為在目前的局勢下,丟掉巴爾文科沃對敵人來說無异于覆滅。
  在西南方面軍右側行動的我軍正向哈爾科夫挺進,南方面軍在我左側順利地發展進攻,別爾扎林將軍指揮的突擊第5集團軍的部隊突破了古比雪沃、德米特里耶夫卡地段的敵防御,正在繼續向前推進,近衛机械化第4軍的部隊則隨之跟進。敵人慌了手腳,已不知從那里去調預備隊,應該怎樣堵塞突破口。
  曼施泰因在其回憶錄中寫道:“8月22日顯然是關鍵的一天。敵人在頓巴斯重新向我們發起進攻。盡管第6集團軍頂住了敵人帶威脅性的突破,但它已沒有力量重新恢复態勢。在坦克第1集團軍的地段上,敵人發動的新的強大攻勢雖已受阻,然而,集團軍也精疲力盡。”
  8月23日,草原方面軍的部隊,在沃羅涅日方面軍和西南方面軍的積极配合下,解放了哈爾科夫市。
  毫無疑問,我們的進攻雖然沒能向縱深發展,但是卻牽制了敵人的大量兵力,為草原方面軍和沃羅涅日方面軍取得胜利創造了條件。但也可能會出現另外一种情況,就是如果敵人不從哈爾科夫附近調走部隊,它是能夠暫時阻止住我軍進攻的。而那樣的話,西南方面軍的部隊就會同沒有預備隊的敵人作戰,那么,我們在巴爾文科沃方向上所作出的努力,將會大功告成;而德軍的覆滅,將要在巴爾文科沃地域開始。我軍前出到哈爾科夫及其以南地區,繼而向扎波羅熱方向突進。
  大本營在北頓涅茨的想定基本實現了。我們把敵人吸引了過來,牽制住它,使它無法實施机動。
  8月的戰斗,不僅為全部解放頓巴斯、也為爾后解放祖國的整個南方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南方”集團軍群司令曼施泰因急急忙忙地飛往文尼察,赶到希特勒的戰地大本營。他寫道:“8月27日,在希特勒的大本營舉行了會議。我向希特勒明确地提出,唯一的抉擇是:要么迅速給我們增派新的部隊,至少得要12個師,同時從其它無戰事的地段抽調部隊來替換已被削弱的部隊;要么放棄頓巴斯,以騰出集團軍群正面上的兵力……”
  而那時,希特勒已不可能再給“南方”集團軍群抽調12個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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