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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馬歇爾返回中國



  ●杜魯門的“槍手

  一架新型專机,向太平洋東北方向飛去。這是蔣介石新從美國購買的專机。首次開航,由蔣介石政府的高貴客人,馬歇爾將軍和妻子凱瑟琳及子女占了前半艙,隨行人員在后半艙。此刻將軍的心情并不平靜,他擔心离開中國后的變化,有些是他預料到的,他心目中國共這兩個不同觀點的巨獸,還會發生沖突。他認為共產党有周恩來這樣人物,還是會講信義的。他見過毛澤東之后,感到這個人物不一般,蔣介石不是他的對手。看來這人很傲慢,但還不是那种不講理的人。
  馬歇爾在回國之前,可以說為蔣介石在中國北方爭得了占穩腳跟的地方,滿洲鐵路、京山鐵路,基本給他打通了。美國從海上。空中給他運去一些軍隊,從裝備來看,超過共產党軍隊几倍,而且蔣介石把他的心腹戰將,王耀武、杜聿明、孫連仲都安插妥當。戲,何時開台,不就等鑼鼓敲起來嗎?如今,馬歇爾看出蔣介石心里猴急,准是被比蔣介石精明的共產党干了一下,吃了虧,才往美國發公函叫苦。蔣夫人給他寫的親筆信,也帶著苦苦懇求的口吻。
  “……雖然古勒姆在您走后已盡了力,但局勢依然嚴重。我認為我應該坦率地告訴您,如果舉行進一步磋商,您的在場是至關重要的。我早就這樣說過,即使您离開的時間短,也證明了我所一再說過的——中國需要您……赶快回到我們這里來,并把馬歇爾夫人帶來。”
  馬歇爾看著手中蔣夫人的信,猜想著中國眼下的變化。他看著凱瑟琳已經安詳地把蓬松的美人頭依在靠椅上,舒适甜美地睡著了。她怀里抱著《時代》雜志,這期的封面恰是馬歇爾的肖像,下面一行醒目的標題是“我們決不能糟蹋胜利”。馬歇爾的朋友和妻子看著肖像說:“身材修長,有著一副飽經風霜的朴實面孔,令人肅然起敬。在雜志的文章中描寫他的工作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一位美國公民所承擔的最重要的使命’。”他看著妻子那憨厚的睡態和她抱在怀中的肖像,他的心中充滿了愛和甜蜜。他感到這次去中國仍是大鵬展翅,任憑翱翔。這一份雜志的禮物,比上一次离開華盛頓時朋友的妻子送給他的五辮草吉祥物要寶貴得多了。
  馬歇爾看著《時代》雜志和他妻子优美的睡姿,立刻想到該雜志發行人亨利·盧斯。他是一位美國傳教士在中國出生的儿子,是蔣介石最熱烈的支持者之一。他的雜志宣稱馬歇爾:第一次在戰后的一項重大爭端上,建設性地、積极地体現了美國民主的威力、威望和原則……這位偉大的平民軍人在一場集權式的戰爭中,一點也不采取集權主義的做法去建立和指揮一支軍隊,他是爭取非极權主義和平運動的領導人和發言人。
  馬歇爾感到給了他這位和平天使崇高的評价。他吸一口大气,想起回國的當天,在記者招待會上,他多么自豪地說:“如果世界需要和平,在中國的努力就必須成功,而這一成功主要靠其他國家。”有個記者問道:“其他國家是指那些國家呢?”“難道說還會有別的國家嗎?只有偉大的美國。”“難道說,馬歇爾先生,俄國不可以援助中國嗎?”“俄國援助從來就是斯大林式的代价。也就是說,他們索回的東西太多。”
  “美國的援助沒有代价嗎?”
  “有!我們是精神多于物資。”馬歇爾又滔滔不絕地說,“美國在當前是最能夠給中國以國家援助的,但是我們不能十分肯定。……美國的政界領袖人物是否懂得,假如我們希望太平洋地區有持久的和平,目前在中國的統一和經濟穩定所做的努力,其成功与否對美國有不缺少的重要意義。”
  “那么你馬歇爾先生,認為俄國不會向中國伸出手嗎?”
  “伸出的手中有東西和沒東西,絕不是一樣的取得一樣效果的手。”馬歇爾此刻心里想到,在他要從中國回華盛頓時,英國的邱吉爾爵士來到美國,并且希望和他見面。這位英國前首相,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們是朋友。在“雅爾塔”,“波茨坦”會議上,他當時是在羅斯福總統的軍事班子里,戰爭結束了,他們還沒有見過面,這位在英國赫赫揚名的首相落選給艾德禮了。他很快地遷出唐宁街10號,他還沒有安排好住處,只好在克拉里奇飯店的頂樓住了几天。當美國的原子彈投中日本時, 他為原子彈發生巨大威力叫好。8月15日,邱吉爾以反對党領袖身分,跟在議長身后走向圣瑪格麗特教堂,參加對日戰爭胜利的感恩祈禱。他在倫敦中心肯辛頓海德公園門28號買所住房,他原打算像平民一樣地度假,由他女儿瑪麗陪著在草木茂盛的花園里散步,繪畫、寫回憶錄消磨時間。其實他安定不下來,他接受了美國杜魯門總統的故鄉密蘇里州富爾頓市的威斯敏斯特學院的邀請,到那里發表演說。距离演說日期還差一個月時間,他听醫生勸告,找個气候溫和的地方休息。他乘坐“伊麗沙白皇后號”輪船,离英國到紐約,先到佛羅里達,在魁北克的弗蘭克·克拉克上校的邁阿密海灘家中下榻。這陣子他見了許多戰爭中的老朋友,一下子勾引起他的火暴性格來,把繪畫、散步全扔掉了,他非講演不可。杜魯門總統陪同他乘坐巴爾的摩和俄亥俄鐵路專列,到密蘇里大肆演講起來,引起相當大的影響。他的講演中公開要求聯合國成立一支維持和平的部隊,首先建立一個空軍中隊。當記者問他為什么要成立這种部隊時,他說:“因為有俄國,有斯大林,有共產主義。”他權力贊成杜魯門等人的主張:西方國家保持“有關原子彈的知識經驗的秘密”,并且在繼續維持軍事聯系的基礎上——主要是聯合參謀部。他大肆贊揚杜魯門的加強歐洲的軍事部署和俄國對峙,一直到把俄國擠倒為止。他還大吹“保持英語國家的特殊關系”。他當杜魯門講,他多么希望見到在中國的馬歇爾將軍,他稱馬歇爾是當代最了不起的人物。他貶低蔣介石連個小人物也夠不上,他极力主張,不能讓俄國的共產主義在中國存在,他發誓一千年香港還是他邱吉爾的。
  斯大林本人很快就作出了反應,他在接見《真理報》記者時說:“邱吉爾‘現在采取了戰爭販子的立場’。”
  馬歇爾回到華盛頓沒有見著邱吉爾,但他贊成這位一生中不容共產主義的戰土。他和杜魯門總統作了好几次長談,在橢圓形辦公室里對杜魯門說:“我此次离開中國,不是匆忙的,我對國共雙方可以說都摸了底,可以說從他們的心理到實際力量都有足夠的估計。”他感到說這樣話,不是沾沾自喜,而是恰當不過的自我表白。
  杜魯門是十分相信馬歇爾的。他感到馬歇爾去中國的時間,不管怎么說,也不算太長,卻干了這么多的漂亮事,是難能可貴的。除了馬歇爾這樣有高貴身分,受人崇敬的資歷,超人的才能的人,別人是絕對不會干成的。杜魯門從羅斯福時期就帶有繼承性的成見,對蔣介石的個性有著不可動搖的怀疑。不過他把蔣介石的中國當作是反俄的前哨,絕不會丟下,可以說時刻在虎視眈眈地注視著。”斯大林二月間的一次講演,把對西方和解一腳踢開了。把第二次大戰的發生歸咎于資本主義,并斷言只要資本家還控制著世界無論哪一部分,和平就沒有希望。蘇聯必須重新武裝,把生產消費品的事情統統置之腦后,斯大林要求鐵、鋼、煤的生產要加兩倍。他說;“必須保證我們國家的國防生產增加三倍”。在美國頓時認為斯大林的演說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宣戰書”。
  邱吉爾一系列的演說,杜魯門認為是向美國人民說明有關俄國的真象。在劍拔弩張的局勢中,把邱吉爾邀請到美國密蘇里州總統的故鄉旅行一趟,就十分重要了。威斯敏斯特學院,是古老而有聲望的學府。學院院長弗蘭克·麥克盧爾是沃恩將軍的同班同學,他來到白宮見過總統。沃恩介紹,這位身高僅五尺的漢子,外號恰當地叫“子彈”。他行動敏捷,陪著邱吉爾和總統。在專車上給沃恩將軍的一道命令,就是弄威士忌酒來。當把酒倒在杯里遞給邱吉爾時,邱吉爾把杯子舉到亮處照一下說:“好酒。在南非戰爭期間,那時我是個少尉。那里的水實在難喝,我不得不加。威士忌酒,經過一番努力之后,我漸漸喜歡這寶貝了。”他說得那么精彩還帶有几分回憶的味儿。
  杜魯門看著邱吉爾,他知道這位爵士舌頭沾了這“寶貝”,就口吐珍珠似的講演起來。他和邱吉爾又玩起扑克來,開頭邱吉爾不是他的對手,連著輸了几把,當邱吉爾三杯“寶貝”落下肚后,扑克成了魔牌,贏得總統手忙腳亂了。
  由于招待的疏忽,列車上沒有帶足夠邱吉爾喝的威士忌酒。富爾頓又是做茶酒的城市。總統像下空投原子彈的命令一樣,要沃恩將軍不惜工本為他們的貴客,大雄辯家邱吉爾爵士找到飲料。經過一陣四出尋找,將軍終于顯出了身手,拿到“寶貝”和冰鎮水。當他拿酒走進邱吉爾房間時,邱吉爾爵士兩眼盯住酒瓶說:“將軍,看到你很高興。”沃恩說:“為爵士效勞。”
  邱吉爾拍手說:“我不知道是在密蘇里的富爾頓,還是在撒哈拉的富爾頓。”他貼到鼻子上聞著說,“我的演講腹稿打出來了。是夠斯大林老小子嗆的。”
  一個小時后,杜魯門把邱吉爾介紹給听眾了。邱吉爾演講轟動了。他以非常精辟的語言抨擊俄國的侵略,其中難忘的話,成了當時美國時代詞匯:“從波羅的海邊的什切青到亞得里亞海邊的底里雅斯特,已拉下了橫貫歐洲大陸的鐵幕。根据我戰爭期間對俄國朋友和盟友的觀察,我堅信,他們所欽佩的只是實力,他們所蔑視的又莫過于軍事上的軟弱。……”邱吉爾的演講成了美國和世界各地報刊的大標題,而且第一次是由邱吉爾先生這樣有身分的人對俄國策略提出大膽的指責。因為他不是國家的無言,這位前首相堅決提醒听眾說:“我是邱吉爾先生,代表邱吉爾本人。”
  杜魯門總統沒有明确的表態,但他陪同講演的行動本身,足以說明他是支持這位他邀請來的槍手。
  總統把邱吉爾的演講,繪聲繪色地講給馬歇爾听了。
  馬歇爾是喜歡邱吉爾的豪爽演講的,而且要把防線拉在斯大林的鐵幕四周,可見中國這塊位處俄國大半圈包圍中的土地上,是該怎么繁衍生殖他們的共產主義。听了總統的這番話,對蔣介石的分量是增加几分了。
  杜魯門總統把邱吉爾的精神灌輸給馬歇爾之后,問道:“蔣介石目前的狀況如何,你了解嗎?”
  馬歇爾很有把握地說:“在關內蔣介石的戰后布置,由重慶談判到我們草簽了建議書,他已經有占上風的趨勢了。”
  “噢!”杜魯門點點頭,這意味著馬歇爾將軍去華不足兩個月的使命,似乎确實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功。隨后,他敏感地問道,“將軍离開后,停戰小組能否進入滿洲?”他把話音有意拖長了,好像費勁地從舌頭尖上噴吐來似的。
  馬歇爾很痛快地說:“總統請放心,在我离開中國之前,蔣介石最后答應讓停戰小組進人滿洲。而這在以前他是反對的。”說到這里他那兩條修長的眉毛,上下聳動了几下,他的心里對蔣介石還是有琢磨不定的感覺。
  “蔣介石不能反悔嗎?”杜魯門不是軍事家,但他的政治頭腦卻比馬歇爾高一籌。接著補充一句,“我是說對他有利的時候。”
  “是呀,現在對他有利。”馬歇爾的回答沒有敲中杜魯門的點子。于是又補充說:“共產党的威逼力量沒有完全解除,蔣介石還不敢輕舉妄動。”
  杜魯門看的很清楚,實際上,馬歇爾認為這一情況使自己可以暫時离開中國一下,向他匯報這兩個來回的中國之行,是比史迪威、赫爾利等家伙都干得成功、出色的。杜魯門深知,在時間上,蔣介石比共產党需要拖延。因此,他看著馬歇爾說:“將軍,看來你對蔣介石比對共產党有把握,那就好辦了。不知道將軍你要何時返回中國?”
  “兩三個月內,中國不會有大變化。”馬歇爾很有把握地說,他見杜魯門臉上气色始終很平穩,就把舌頭敞開了說,“給中國貸款問題,我覺得是關系到蔣介石政府能否穩定的問題。”
  “我們的大使館說,蔣介石的政府是無官不貪。”
  “這种現象在抗日戰爭時期很普遍,有人發了戰爭財。”
  “還不是蔣宋孔陳四家子?”
  “戰后蔣介石有所察覺。尤其他的儿子蔣經國在這方面要治理一下。”
  “蔣經國不是在滿洲嗎?”
  “他离開了滿洲,蔣介石要他儿子去滿洲,不外是想調節俄國在滿洲駐軍問題。現在看來,俄軍在國際輿論壓力之下。退出像滿洲沈陽那樣的大城市沒有難度了。但關于旅順大連一時是不會撤的。俄國認為我們在幫助蔣介石,在天津、青島、上海有軍艦和陸戰隊,他們就起反射作用。”
  “嗯,關于貸款給中國問題,將軍和政府官員商談吧。”
  “總統,關于船舶和剩余物資的問題,要明确指出就好辦了。”
  “存儲在中國的剩余物資交給中國。保證中國可以得到若干小型沿海与內河的船舶使用。我責令財政部在各方面都和將軍合作。”
  “謝謝,這就好辦了,總統閣下,這就是說,可以給予中國五億美元貸款?”
  “立即給予。”
  “中國方面在文件上簽字了!”
  “由中國駐華盛頓大使簽字吧。”
  “由我和中國具体商量簽字問題。”
  “將軍多咱返回中國?”
  “這些消息傳給蔣介石,我看,我再耽擱一年,中國也不會發生大問題。
  “國共雙方只是草簽了建議書,還沒有正式簽定協議?”
  “我想簽字用的金筆和裝璜考究的簽名簿均已准備停當了。”
  “將軍,剩下還有什么要談的嗎?”
  “總統,我覺得是該談的時候了。”馬歇爾心平气和地說,“在我离開中國的時候,我曾經向魏德邁將軍透露,在向總統匯報時,我要向您舉荐他為美國駐中國大使。我感到我的使命到國共簽字就完成了。我還是回多多納庄園去養老。”他說到這里滿臉皺紋都舒展開了。
  杜魯門總統對馬歇爾舉荐魏德邁駐中國大使一事沒有考慮,尤其邊舉荐出自將軍之口。他接到大使館一些報告,知道將軍到中國時,魏德邁給這位老人,他的恩人,潑過涼水,兩個人彼此很不協調。后來將軍連踢三腳,好像打開了局面,這使一貫看風使舵的魏德邁,對將軍有所轉變,看出這位老將軍還是有肚量的。于是說:“將軍,駐中國大使應該有個安排了。蔣介石是和史迪威搞不到一起,卻和魏德邁搞得攏。國務院已經收到魏德邁回國治病的要求。他們考慮是要批准的。”他說著注視著對方的反應。
  馬歇爾猜中魏德邁所謂國國治病,其實是回國活動任駐中國大使的事,可見這個人的動机和心切了。于是說:“總統,我看待我返華后再走,因為魏德邁對蔣介石的軍事方面掌握全面,可能在后一個時期,我還需要他幫助呢。”
  杜魯門立刻說“我同意將軍的安排。目前不要過急處理中國的人事問題。”
  兩個人這次談話是一致的。但在杜魯門的心里,對中國的局勢老有不安全感。他准備在下次有机會,順便催老將軍還是早日返華為好。他在臨別時,要馬歇爾將軍注意身体,不要在回國期間,忙于辦公事,又要會親朋好友,光是新聞記者就夠難纏的了。

  ●能做的都做了

  馬歇爾离開白宮,心情很激動,感到這次在中國,自己還是把赫爾利扔下的亂攤子收拾起來了。對于國共兩党都有個較為准确的認識,如果再次回中國,掌握住雙方軍事沖突,再有半年完全有可能在中國奇跡般地出現和平。這樣在消弱亞洲共產党勢力和俄國共產主義的伸延,都會取得相應的成功。
  馬歇爾离開白宮,可謂馬不停蹄,集中十几天時間在和政府官員商談給中國貸款問題。他找到蔣介石駐華盛頓的大使,要他在文件上簽字時,提出几項說明,要把抗日戰爭時美軍囤集在中國昆明的軍用物資。標明有部分物資超期了,抗戰胜利后就宣布無償贈送,現在要算在五億貸款中。蔣介石的大使堅決要求在簽字之前對此項內容作一些修改,這樣事情就复雜了。
  馬歇爾對此很惱火。他准備說服國會把這些退役無价值的破爛武器贈送給蔣介石,這就要他到政府各部門游說。他心里比較寬裕的是,他有時間在美國辦妥這件事再去中國也遲不了。
  這天馬歇爾剛從財政部回到多多納庄園,在等候財政部消息時,想陪凱瑟琳玩几天,散散心。凱瑟琳是個很貪玩的女人,她從來不問男人干的事。1924年馬歇爾將軍在中國天津任美軍第15步兵團代團長時,曾經攜愛妻莉莉駐守在國外,一般年輕人愛玩,他卻服務社團里,使得莉莉很不開心。1927年被調回國任陸軍軍事學院教官,這年愛妻莉莉得了心髒病,在臨去世時,拉住他的手說:“你把青春全泡在軍隊里了,是不應該的呀!”三年后他和凱瑟琳結婚,他已經是步兵學校副校長了。他下決心要陪妻子多玩玩。這位妻子就是愛玩,他几乎沒有辦法對妻子的貪玩加以制止。這次他回國說把妻子帶中國去。雖然妻子年歲大了,但還是玩的興趣滿濃。一天問他几次,在什么時候動身去中國?他總是說:“我們在美國玩。還得三五個月回中國吧。”
  這天他剛和妻子坐下身來,看他從中國帶回的風景照片。妻子著迷一樣,催他快回中國。這時突然接到杜魯門總統的電話。
  凱瑟琳拍下手高興地說:“是不是催你速回中國的電話?”
  馬歇爾去接電話,搖著頭說:“夫人,不會的,我的中國很穩定喲。”
  杜魯門在電話里告訴他中國發生了變化。蔣介石在他們白宮談話的同一天,發表了一個演說,這個演說實際上就是要和共產党訴諸武力。大使館反映:中國內戰已經開始了。
  馬歇爾听著,半晌才說:“總統,我這就赶到白宮去。”他手里還在擎著電話机子。
  杜魯門安慰地說:“將軍不要那么急,您來到這里我們商量吧!”他知道這比用火把燒馬歇爾腦袋還火暴,因為這樣把他前几天的希望鬧不好燒成灰了。
  馬歇爾放下電話耳机子,沒有辦法再打起精神來,他那稀疏的白頭發和發灰的臉,就像一片沙灘,什么也貓藏不住了。
  凱瑟琳一眼就看出發生了什么事,她說:“又是總統不方便的電話。不過這次我不會埋怨作,我想,准是催你快返回那個不安定的中國。我可以告訴你,一切我都准備妥當了。”她活像個孩子,神色飛舞地說著。
  馬歇爾瞟了夫人一眼,他沒有說話,只是吻了夫人就赶往白宮去了。
  馬歇爾在白宮得知,是美國駐中國大使館發回的匯報,在他离開重慶的當天,蔣介石就已下令向滿洲共產党軍隊進攻了。三人小組要求去滿洲觀察,蔣介石給三人小組很多刁難,他們到了沈陽,沒有國民党人員迎接,差不點睡了大街。國民党軍事當局不但不向三人小組匯報情況,而且不准他們接触老百姓。結果他們除游山玩水,只是看見沈陽城像螞蟻似的爬進大批國民党軍,在鄉村可以看見為數不少的東北民主聯軍,有時也難分是老百姓還是共軍。這些情況使美國國會認為中國不能實現政治解決,那么給予貸款就不符合美國的政策了……
  馬歇爾認為他這匹馬不能輕易地倒下,他向杜魯門請示,他還要在華盛頓活動几天。杜魯門同意了。他赶到五角大樓,那里人員正忙于准備解散中國戰區。他根据魏德邁曾有過的提議, 他們提出在1946年,5月 1日解散中國戰區。但美國海軍方面認為太急促。陸軍計划是在中國留下軍事顧問團和北平軍調執行部之后。陸軍預計到7月1日在中國駐有兩千三百名官兵,其中七百五十名在軍事顧問團。中國戰區留下的工作由海軍、軍事顧問團和軍調部分擔。馬歇爾見到海軍上將庫克。這位上將极力反對減少駐華海軍,他是极力支持蔣介石的人物。他對馬歇爾這位离職的總參謀長吼著說:“你站不住腳!你過早解散美國的中國戰區總部將損害美國在華利益。”
  馬歇爾說:“及早撤离美軍會增加對俄國人的壓力,使他們撤出滿洲。”
  庫克海軍上將說馬歇爾忘了美國的強大。
  馬歇爾權力頂住國防部美國海軍方面的沖擊。他赶快給吉勒姆中將發電,催促吉勒姆安排停戰小組進入滿洲。他把停戰小組推上滿洲,是為他回到中國之后,不致使滿洲亂了套。
  吉勒姆中將對往滿洲派執行小組事拖而不決。
  馬歇爾知道吉勒姆是极力支持蔣介石的人,他看出此刻對蔣介石有利,吉勒姆不會執行他的電報命令的。他干脆急電催吉勒姆立刻前往滿洲,再拖延會使停戰垮台。要吉勒姆立刻和蔣介石會談,為了支持對方會談占上風,他向對方透露了他和總統、國務卿、進出口銀行總裁以及其他重要官員討論了中國的經濟問題,他肯定說,不久中國就會得到更多的經濟援助。他要用這有力的手段去打動對方。
  吉勒姆回電說,執行小組先去沈陽不合适。他和拜羅德擔心三人小組會毫無所獲的。
  馬歇爾不能看他支撐到岸邊的船,被人一腳踩翻。他堅持吉勒姆要親自去沈陽。他說進入滿洲是他和委員長談定的,委員長親口應下的。必須大力促進小組進人滿洲。不能再拖延了,不然滿洲的戰斗會發展得更嚴重,并且會向南向西甚至擴展到熱河那里。
  吉勒姆去找蔣介石,他提出馬歇爾的意見,吁求委員長同仍在南方的共軍和解。
  蔣介石一甩袖子說:“他們既然不走,那我就消滅他們。”
  吉勒姆說他正在按馬歇爾將軍的安排,為被圍困在華北的一支共軍解圍。
  蔣介石大發脾气,他吼道:“華南是在我鼻子底下,我讓他們跑掉,他們會來掐我的脖子。滿洲,你們愿意去,就去吧!”
  馬歇爾穩住情緒,他看出了在中國踢開的那點局面要塌台了。他在臨上飛机返回中國的前几天,還繼續為中國經濟爭取援助,他認為只要給這位委員長援助,委員長會軟下來的。他逐一拜訪有關部門,籌措款項,還出席參眾兩院的有關委員會,召開記者招待會。在動身前一小時,又對剛剛回國的魏德邁說:“我能為中國做的,我都做了。”他在關上机艙門的一剎那,還在對追訪他的記者說:“看著吧,美國的馬歇爾和中國的和平在一起。”
  机艙門重重地關上了。那位激動得不得了的凱瑟琳夫人,要馬歇爾按著畫報,講中國迷人的風景。馬歇爾雖然順從地講著,但他卻是心猿意馬,在中國北方、南方看見的不是迷人的風景,而是戰爭給中國人民帶來的窮困和痛苦。他想到中國此刻發生的事情,可能是使蔣介石得利了,不然蔣介石不會那么囂張。但作為一個軍事家,他明白蔣介石不讓停戰小組進入滿洲,這是軍事上的短見,如果不能在東北、華北站住腳跟,蔣的政府不會安定下來,甚至會全部垮台。
  馬歇爾見妻子微微閉上眼睛,知道她安詳地入睡了。她會像天使一樣,張開翅膀在中國大地上飛翔。
  當馬歇爾透過稀薄的海霧,看見中國海岸線的時候,他的心情十分沉重。這位五星上將馬歇爾將軍,在美國人的心目中是有著崇高威望的。他為了逞能,夾著大皮包來到這么個多事之秋的中國,想以他還沒有用完的智慧,來拯救這個國家。說句心底話:他這匹老馬陷在爛泥沼里了。在他坐在總統身邊,匯報他在中國取得偉大成功的時候,美國人听了都感到樂觀。中國參加盟國、盟軍,在中國開辟了戰區,而且還打到緬印去……
  飛机徐徐下降了,降落在北方最大的城市——一北平。
  馬歇爾在飛机起飛時,途徑几次降落、加油、起飛,他都沒有給國民党政府拍電,只給北平總部拍了電。
  還好,机場迎接馬歇爾和夫人的只有美國吉勒姆中將和工作人員。凱瑟琳眨著惊奇的眼光看著眼前這片灰朦朦的大地,她在想:這是地獄還是天堂。
  吉勒姆和馬歇爾擁抱時,悄悄地在他耳邊小聲說:“將軍閣下,在您飛机著陸前兩小時,中共軍隊進入長春了。”
  馬歇爾知道長春是滿洲的重要鐵路中心,日本人1932年建立的偽政權時以此為滿洲國的首都。他心聲地說:“好吧,我准備停一下去重慶。”
  吉勒姆淡淡地說:“委員長正忙著遷都回南京。”
  “我還是去重災!”馬歇爾語气重重的、帶有疲倦的嗓音說著。給人的感覺他是在哪里跌倒,還要哪里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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