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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沒有帶來和平的使節



  ●馬歇爾回天乏力

  馬歇爾在北平停留的時間很短,但他了解到軍調部的人們都在閒著,中國局勢全面惡化了。為此,他要赶到重慶會見蔣介石和周恩來,挽救這傾斜倒塌的大廈。他曾在國內接到宋美齡的親筆信,恭維他是和平使者,請他迅速回中國來,并透露國共雙方在滿洲開火了,國民党軍隊拿下了東北重鎮本溪,共產党揮戈取下東北核心城市長春,雙方在四平街几次較量,現在局面對峙。他的部下拜德羅看他回國后,雙方沒有再進一步簽署停戰的和平簽字。他認為這是國民党和共產党之間的根本分歧,在于多年住窯洞的毛澤東同一貫依靠盤剝他人為生的國民党人之間的分歧,毛澤東無法使自己同對方合作共事。蔣介石這個人物太出爾反爾了。目前出了這么大的岔子,他電告華盛頓和馬歇爾,希望他別回中國來,別滾在這個一時摸不出方向的漩渦里。工作人員都知道馬歇爾是個不認輸的人。他要是不回來,那不符合他的性格。遺憾的是馬歇爾回電,他偕同夫人凱瑟琳按計划提前三天回來。
  拜德羅看見馬歇爾時,他在心里說:這位將軍他要把自己置于多么可怕的境地啊!這可能是這位五星上將上場的最后一出戲了。恐怕他從此以后碰到的就全是失敗和幻滅了。他帶著這种情緒把將軍接下飛机。
  凱瑟琳很不愉快,因為她在北平沒有玩夠,几乎是把她扯進了飛机。
  在重慶馬歇爾夫婦住進一所大院里,除他們的住宅外,還有使團工作人員的住宅以及辦公場所。他來到重慶就通知蔣介石,他要拜會他。因為蔣介石既沒到机場迎接,宋美齡也只是禮貌地給凱瑟琳打農電話,不難看出這位佛爺的冷淡。馬歇爾考慮還是先拜蔣介石,后拜周恩來。他已經听說了周恩來從延安赶回重慶,大有在專門等他回來的勢頭,可是也沒有主動登門拜訪。蔣介石很忙,准備遷回南京,這是他的喜慶之事,一切都由他親自安排。
  馬歇爾給蔣介石挂了電話說:“閣下,我知道你很忙,是不該打攪你的。可是我們事業的航船,是不該停止不前的。”他知道:蔣介石的軍隊由美國軍艦,飛机運往中國各地,光是東北就有八個軍,二十二個師了,武器滿可裝備十二個軍。南京的京浦路、京廣路、北宁路都有國民党的軍隊,沿海港口都駐扎著美國軍艦和海軍陸戰隊,美國在中國抗日時使用的飛机,全部交給了國民党空軍。他在北平時,就已經听說這些飛机,在東北各戰場發揮很大的作用。
  馬歇爾的回來,對蔣介石還有一定的吸引力。蔣的駐美大使報告,說這位將軍在美國四處奔走,像叫花子乞求一樣,為蔣家王朝討經濟援助。再加馬歇爾在美國有威望,深得杜魯門總統的崇拜和信任。蔣介石對杜魯門總統還有几分懼怕。他對羅斯福有好感,因為他的夫人住進白宮里,為他爭取了很多利益。這位杜魯門總統,敢于在羅斯福制造原子彈上下命令,給日本甩下兩顆去;他還敢于在歐洲戰后不撤兵,反而和蘇聯的斯大林對峙。說是要有朝一日會通垮蘇聯,使人生畏。蔣介石還是在電話中說:“馬歇爾將軍,我被國事纏住手腳了,有些慢待請原諒,我和夫人正准備去拜訪,當面請賜教。”
  果真,蔣介石和夫人宋美齡赶到了。
  雙方一陣寒暄,宋美齡和凱瑟琳單獨親熱地交談,甚至躲開了男人。凱瑟琳把宋美齡也當成是個吃喝玩樂的女人。
  蔣介石和馬歇爾坐下沒有過几秒鐘,馬歇爾就說:“這不算不幸,是事情發生點偏差,在滿洲雙方軍隊展開了奪城戰。惹得一時國共以外人士都認為中國內戰爆發了。”他搓著手好像是在离開這當儿,戰爭從他手指縫中流出去的,听口气還有几分歉意。他并沒有指責是哪家挑起來的。
  蔣介石听著臉色在變,他好像有些按捺不住了,欠下身子說:“現在我應該清楚了,我以前爭辯說,共產党會履行他們的協議,是錯誤的,這由于下面的事情可以證明:他們未能交出二月二十五日達成的軍隊整編協議所規定的應于三星期內交出的他們准備保留的師的名冊,他們進攻了長春,他們拒絕繼續恢复華北的交通;政府在滿洲的各個師有被殲滅的危險;我不感到在滿洲能夠進一步前進,撤退一部分軍隊可能是必要的;我甚至考慮到完全撤出滿洲,把滿洲問題提交給國際上解決。”他說的這番話,听起來好像是就全面局勢作了一次坦率的談話,好像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馬歇爾對蔣介石這番談話,心中知道一半以上是假話,另一半是謊言。就說滿洲局勢,他已經將精兵強將派往滿洲了,而且大反攻的架式拉開了,只是掩人耳目,還有爭得美國同情,迅速地提供經濟援助,和請美國繼續用軍艦和飛机往滿洲運兵。他沉思一會儿,是給對方一個有所保留的印象:“雖然我認識到滿洲的危机局勢,并且考慮到共產党進攻長春是明顯違犯他們的協議,但同時我感到,鑒于在中國的局勢中本來存在的深刻的不信任和怀疑,政府過去的行為是有挑釁性的;而且有時是愚蠢的。我痛惜政府軍事長官在滿洲的行為和政府長官長期拒絕允許軍調部執行小組進入滿洲。”
  蔣介石沒有言語,在軍調小組要求進入滿洲時,他有密令要求不予理睬。
  馬歇爾狡猾地、試探地說:“從目前滿洲局勢看,國軍取本溪,共軍攻下長春,在四平街相峙不下,如果是國軍實行大撤退,那么共產党一定會說,為什么美國還幫助國民党往滿洲運兵呢?”
  蔣介石.听到這里猛然抬起頭來,但他沒有說話,因為他剛剛提出把第六十軍和九十三軍運進滿洲了。
  馬歇爾又把話拉回來說:“我認為仍然還有相當的希望可以達成妥協,對于政府來說,這樣要比一次可能的撤退有利得多。”
  蔣介石听后沒有言語,他的臉皮不紅不白地點下頭,他的謊言被馬歇爾巧妙地扎了一下。
  馬歇爾說:“我不同意關于共產党拒絕繼續恢复交通的說法。政府交通人員在鐵路上是不遵守規定的。軍部在鐵路兩旁的碉堡又拆除多少呢?共產党是有很多話可說的。”
  馬歇爾和蔣介石繼續會談,蔣介石不再提局勢的危險是共產党一方造成的,也不提大撤退的問題。
  這時宋美齡和凱瑟琳几乎是拉著手走進來的,兩個人比姐妹還親了。
  宋美齡說;“南京的春末夏初,比華盛頓還要熱和潮濕,他擔心會影響馬歇爾夫人的健康,她建議首都遷回南京后,請馬歇爾和夫人和他們一同去牯岭避暑。”兩個女人似乎是在嘮著家常,他們倆已經親密得分不開了。
  馬歇爾看著夫人凱瑟琳,向蔣介石夫婦道了謝,答應去南京以西約二百五一個英里牯岭避暑地。只是還要和中共代表周恩來會談,他要盡全力使雙方達成妥協。他當蔣介石強調目前局勢的嚴重性,尋求一項解決問題的辦法和他自己對于局勢的估計。
  蔣介石夫婦走后,馬歇爾知道局勢現在是逆轉了,鬧得國共雙方都完全缺乏誠意而互不信任,每一方在對方的所有建議后面都看到邪惡的動机。國民政府阻礙了派遣執行小組進入滿洲。共產党說停戰令适用于全中國,而國民政府卻反對停戰令适用于滿洲。在國民政府軍隊開進滿洲時,他們采取了魯莽行動,企圖消滅在內地的共產党軍隊,結果遭到共產党軍隊的頑強抵抗,形成內戰的態勢,這都是蔣介石身邊的軍事人員的毫無頭腦的表現。共產党如果沒有這么強的軍事力量,也不會敢于公開對抗,蔣介石也不會公開要求整編共產党軍隊,現在使蔣介石嘗到了力量的抗衡。馬歇爾感到只有去找周恩來,”說服延安再次把軍事力量納入軌道。
  馬歇爾在內心中,何嘗不感到前一階段無論怎么表示公平,他的天平還是向蔣介石傾斜的,目前這种局勢他只有厚著臉皮和周恩來會談了。他知道周恩來在重慶,他的返回中國,周恩來是知道的,可周并沒有找他會談,可見這位周恩來是胸有成竹了。
  馬歇爾邀請周恩來到他的住處會談。
  周恩來很快地來了,他理直气壯地來了,他那張滿面熱情和嚴肅的面孔,沒有絲毫變樣,給別人的印象他仍是胜利者。
  馬歇爾見周恩來坐下了,態度那么從容不迫,寒暄几句之后,他從容地從皮夾里拿出《大公報》,遞給周恩來說:“周將軍可曾看見這份報紙的文章?‘可恥的長春之戰’的社論?”
  周恩來臉上嚴肅之气多于他那和藹可親,他沒有說看過,隨手從他攜帶的公文夾里,也拿出一份報紙。
  馬歇爾接到手中一看,是和《大公報》同日報紙。是重慶《新華日報》發表的社論“可恥的大公報”社論,揭露《大公報》的幫凶面目,可謂針鋒相對了。
  這使馬歇爾一時愣住了。他看著接到手中的《新華日報》這篇揭露《大公報》的社論,用英文已經翻譯好了。他心里不知是火還是气,感到受了很大的難堪,本來是想給周恩來擺道坎,絆絆他的腿,使對方嘴軟些,万沒想到自己打自己一悶棍,鬧得一時不知該怎么往下談了。
  周恩來以守為攻了,他看著馬歇爾說:“將軍閣下,在您返回華盛頓短短時間里停戰被破坏了,主要是漢口的局勢,我們的軍隊被集中的政府大軍所包圍;政府軍隊向熱河省赤峰移動,這次進軍命令是由重慶國民政府統帥部發出的,違犯了停戰令;駐廣州的司令長官張發奎拒絕承認該區共產党軍隊,并拒絕承認軍調部和重慶國民政府命令;何應欽的陸軍總部沒有依照停戰令中明白的規定,提出關于長江以南軍隊調動的每日報告;在北平搜查共產党人的住所并封閉共產党的報社;政府飛机在延安飛机場上空‘偵察’;在沈陽飛机場扣留共產党執行小組人員。”
  馬歇爾知道周恩來指責國民党破坏停戰令的事實,都是國民政府的愚蠢活動。國民党在蘇聯紅軍條約中有過在滿洲獲得和平的机會,在沈陽、長春、哈爾濱都使國民党政府及軍隊進駐過了。但是他們沒有利用這個机會。現在共產党正在利用當前局勢,并且日益強大起來,因而使國民党政府處于很危險的軍事地位,即戰線過長,兵力日益分散。他還是以同情國民党的心情和周恩來會談。他本來想當頭轟周恩來一炮,万万沒有料到周恩來給他兜頭一頓炮,几乎把他打垮了。但他好像有軍人的素質,抖擻一下精神,還是能沖鋒陷陣的。他沒有駁周恩來提出的几點意見,但他還是轉達了蔣介石對于東北問題的態度,他說:“蔣委員長謂,必須候軍事上收复長春,然后有和平之可言,屆時政府始可考慮接受中共所提出之其他若干要求。”他以這种口气,好像以國民党目前在滿洲之兵力強于共產党兵力,大有把兵力推向全滿洲之勢。
  周恩來堅決地說:“如不能無條件的停戰,則中共似不能接受政府方面之意見。”
  雙方談成了僵局。馬歇爾預料到了,這是國民党在東北的進攻造成的。使共產党軍隊在戰爭中強大起來,而且大有超過蔣介石軍隊的迂回作戰能力。近几天來,美國使館軍事專家們提出,如果,國民党軍隊沒有足夠的征服滿洲的能力,還要強行增兵在滿洲開戰,戰爭的無情發展,完全有可能把國民党軍隊拖垮,在軍事上會有朝一日比共產党弱,到那時蔣介石政府的命運不堪設想。考慮到長遠一點的利益,他去找蔣介石擬再次商談,可是蔣介石不告而去南京,大搞還都去了。
  馬歇爾拜會了國民政府任命為參加三人小組和三人軍事小組的代表徐永昌將軍,他是軍政部作戰局局長,他替換張治中將軍。張將軍已經到新疆任職去了。馬歇爾詢問蔣介石臨去南京時有何打算?
  徐永昌說:“委員長沒有談他個人打算,他堅決要拿下長春,因為四平街不在話下了。不拿下長春,他沒有話可說,沒有可停止進攻的命令,甚至在全國。”
  馬歇爾茫然地說:“這太草率了,滿洲的戰局能穩操胜券嗎?”
  徐永昌說:“杜聿明長官取下本溪后,揮戈四平街,大有一鼓作气取長春、哈爾濱之勢。”亮出蔣介石堅決占領長春的強硬立場。
  馬歇爾的心感到沉重,把軍事當成唯一手段了。蔣介石這時是有拖有攻,在停戰上拖,在滿洲戰場上攻。一方面他還要和蔣介石邀在南京見面,另方面他仍然在提出意見,說服共產党撤出長春,在長春設立軍調部的前進指揮所以維持治安。如果周恩來同意,由三人小組坐下來談,對蔣介石沒有不利,而且會暗中幫助拖上一把。
  馬歇爾不動聲色地找周恩來會談。把蔣介石意見轉達了。但他表示盡全力要說服蔣介石回心轉意。現在由他率領三人小組在重慶擬定說服蔣介石的方案。
  周恩來立刻表示,蔣委員長以武力攻占長春的態度已經引起了困難,而且要說服委員長是困難的。第一他不承認在滿洲的共產党軍隊;第二,當他談判失敗時,他就渴望用武;第三,他渴望行使國民政府的權力,只是在被迫時才作出讓步。從蔣委員長的態度來看,達成以前的協議是勉強的,他是同國民党內的“頑固分子”一致的。輕易地把長春讓給國民党,將誘使國民党企圖攻占哈爾濱。
  周恩來最后表示,沒有取得蔣介石的表態,三人小組會談是毫無意義的,只會拖延時間。
  馬歇爾說他立即去找蔣介石,希望周將軍在重慶等候。
  与此同時,重慶二十個人民團体致書馬歇爾,反對美國支持國民党政府進行內戰,要求立即停止往東北戰場運送國民党軍隊。馬歇爾不告而別飛南京了。
  周恩來在重慶沒有耐心地恭候,他舉行了記者招待會,對東北問題發表重要講話,指出:“根据目前形勢,東北的前途有兩种:一、大打下去,這不僅糜爛東北,而且极可能延及關內,變成全國性的大內戰,這是人民絕對不許可的。二、立即停戰,這是唯一好的前途。
  國民党政府宣布還都南京,國共談判的中心也從重慶移到南京。周恩來在曾家岩五十號舉行向文化界人士的話別茶會。應邀的三百多客人,大家都怀著借別的心情來參加茶話會。
  周恩來等候在客廳門前迎接來賓,大家看到他的心情顯得沉重,知道是由于東北問題的談判正處在僵持中,憂心國民党不順民意挑起內戰。大家落座后,心情都很激動,請他講話。
  周恩來輕輕擺下手,他談東北發生內戰,是蔣介石破坏了談判,整個談判是處在僵持之中,共產党若是退讓,全面內戰立刻就會掀起來。他又說毛澤東寫了《關于目前國際形勢的几點估計》,文章明确指出,只要世界人民力量向世界反動力量進行堅決的和有效的斗爭,就可以克服新的世界戰爭的危險……毛澤東的有力論證使不少人士感到蔣介石在發動全國性內戰,是迎合世界新的戰爭的危險。
  周恩來心事很沉重,但他凝靜地沒有提到談判的前景和趨向,他說:“重慶真是個談判的城市。我差不多在這里談判十年了,找一直為談判而奔走渝、延之間。談判耗去了我現有生命的五分之一,我已經談老了!”他深沉地回憶著,“民主事業的進程是多么艱難啊!我雖然將近五十之年了,但不敢自餒,我們一定要走完這最后而又最艱苦的一段路!”
  大家都沒有更多的交談,被周恩來這段話語所感動,又都感到郁悶壓抑,誰的心里都在產生對內戰的厭惡,多么希望和平、民主的新中國的到來。臨別時,看著天空中隱藏在黑暗中的小月牙儿,它已經虧到最小的時候了,可人們都會想到,它即將慢慢由盈到最圓最亮的時刻。也許此刻為了它的大放光彩,而忍耐的虧著。周恩來當著那位青年記者,充滿感情地談起他個人的歷史。他沉默一會,也像月牙由虧到盈一樣,握住記者手說:“中國人民已經起來,在我們這一生中還可以把艱苦途程走完而達到胜利。不過走最后這一段路是更艱苦更困難,需要我們克服就是了。”
  第二天周恩來和中共代表團的同志鄧穎超、陸定一、廖承志。董必武、李維漢等也先后飛抵南京,他們都住在梅園新村。
  周恩來率中共代表團到達南京的當晚,在梅園新村舉行了首次中外記者招待會。他在會上指出:“中原局勢甚為嚴重,全國內戰可能爆發。中國共產党對東北問題的態度,就是首先實現無條件停戰,再談其他問題。”
  有記者問:“周先生,有重開談判的可能性嗎?”
  “我看是有的。”周恩來說,“重開談判,是有些新要求,不是有些改變?”
  “談判重開時,”周恩來很有气度地表示說,“希望首先協議停止中原內戰。”
  “關于滿洲戰局呢?”
  “有關東北局勢我們看成是談判重點。”
  “如果,國民党軍隊打下去呢?”
  “我們奉陪,最終胜利是我們的。”
  “為何這么說?”
  “因為我們取信于人民。”
  周恩來根据他和馬歇爾這次會談,以及南京蔣介石方面的無知的傲慢態度,他致電中共中央,判斷如下:目前蔣系有意識的走向戰爭,但做法尚存兩面,分析如下:蔣之做法,在關外則強調接收長春,在關內則极力向我挑戰,政治上則是國大無限延期,先用全力肅清后方,而口頭則說遵守政協決議,堅決實行整軍、复員、改組政府及國防部,企圖以此騙取輿論,爭取美國造成我欲內戰之印象,以孤立我們,便于達到其發動全面內戰之目的。由此分析,我之方針當然仍据實揭露蔣之內戰方針及挑戰陰謀,放手發動群眾,堅決准備自衛,并實行還擊。但同時也應避免挑戰,不受挑釁。我對形勢的發展這樣預測:前途,在目前看來,真正好轉絕無可能,全面破裂尚有顧慮,但危險已增長,半打半和也許較多,最后要著力量的變化和對比來決定。然即使和也不會安定,必然仍在不安定的斗爭中對峙下去,動員群眾,以待決戰。
  這時中共中央發出關于時局和對策的指示,指出:目前國民党除在東北大打外,并積极准備全國內戰。我党方針是力爭東北停戰及制止全國內戰,至少也要推延全國內戰時間,在政策中強調不向國民党挑戰,不向彼方主動進攻,如國民党方向我蚕食或進攻,我必須堅決將其擊退,收复失地。糾紛發生經過斗爭之后由執行小組加以調處,使我處于有理有利地位。對執行部及各執行小組的工作加以調整,改善對美國人關系,無論美國人如何偏袒國方,我除据理力爭外,只要美國未恢复赫爾利政策,策動全國內戰,我即應盡可能爭取美國人。

  @牯岭避暑

  周恩來到南京后,接到中央的通知精神,盡量不要國民党軍隊去攻擊長春,延安方面認為可以研究對挑起內戰利弊來定奪。他赶到馬歇爾住處,要見馬歇爾。可這時馬歇爾到南京后連日和蔣介石及國防部接触。馬歇爾曾對美國大使館說過,他急于要和周恩來恢复會談。可在兩三天內變了卦。据美國大使館人員反映,馬歇爾將軍和夫人凱瑟琳,認為南京气候燥熱潮濕,而不适應。但到哪里适應去了,一時不得而知,社會上議論是南京政治气候燥熱而不得不躲開。周恩來准備去上海,說那里有海風吹,可能會心曠神怡多了。
  這時馬歇爾正往避暑胜地牯岭進發。這二百五十英里路程,而且能調動所有運輸工具,可謂游山玩水之佳期,他和夫人坐輕型飛机飛了兩個多小時,鳥瞰江南水景區及大地山川之秀气,然后乘一艘繳獲日軍的炮艇橫渡長江。
  凱瑟琳夫人身著短衫,在船頭甲板藤椅上坐著,頭上有大花洋傘遮著蔭涼,她不時被兩岸風光惊呆,吃惊地叫著:“喬治,多么動人心魄的景色,美到极點了。”她甚至把戴寶石戒子的胖墩墩的雙手拍得山響。
  可是馬歇爾只是陪夫人在甲板上坐一會儿。他被一本有趣的航海日志迷住了。說來并不是航海日志,而是航長江的日志。
  “噢!喬治,猿猴叫!多么美的聲音,借這長江流水,這猿猴聲,喬治,如同美國的風笛聲嗎?”凱瑟琳夫人又是惊叫、惊歎、惊呼,都沒有打動馬歇爾讀航海日志。
  這是日本駐屯中國陸軍大將岡村宁次,在坐炮艇時寫下的。這艘艇當成珍寶存留下來。當時認為岡村宁次大將是坐這艘炮艇的最高指揮官。上邊記著炮艇官兵對岡村宁次大將的稱贊、欽佩,說他是整治中國的杰出將領。也有岡村宁次給炮艇官兵每個人的留言,和他在艇上的即興演說,吹噓日本天皇和日本軍人是中國苦力的大救星。
  馬歇爾看到這一段更有趣(日本人語)的是岡村宁次在江上航行,發現許多中國人的尸体,都是日軍屠殺的。艇長為了岡村宁次大將此行平安,請示大將批准,在開航前,用中國人的人頭三顆祭江神。當時大將用他身上懸挂的戰刀,砍掉三顆人頭之后,大將親手對滾滾長江用三杯酒洗了他的刀刃。這把戰刀在大將投降時交給中國長官何應欽,后送到蔣介石處。馬歇爾在蔣介石住處看過岡村宁次的戰刀。
  岡村宁次大將在艇前甲板上,不時看見有尸体漂過,下令在他坐艇到來之前,漂游尸体用雜草樹枝蓋上。后來蓋的尸体太多了,一片片都是蓋尸体的樹枝,有礙炮艇航行。……
  馬歇爾看到這里,他心里難受得好像是岡村宁次大將的戰刀再捅他的心窩儿。當炮艇沿江而下時,他請炮艇靠岸,親自下船擄了几把野草、野花,他和夫人親手編織成花環,投到滾滾長江之中。他微微地閉上眼睛。
  凱瑟琳認為她的將軍多么有詩情畫意,向長江投下花環,她問道:“喬治,你是在祭奠長江嗎?”她雙手捫著前胸。
  “我在祭奠我的不平靜的心。”馬歇爾從岡村宁次想到:中國內戰打起來,不知他要肩負多么大責任,要有多少顆人頭滾落在中國大地上?而今他卻去避暑。
  “喬治,你的心是上帝賜給的仁慈的心。”凱瑟琳划著十字在祈禱。
  馬歇爾回到炮艇在航行日志上寫下:
  “美國五星上將喬治·馬歇爾。”
  炮艇沿江下駛行達四十五分鐘靠岸了。接著又坐三十二分鐘的汽車。馬歇爾這一路上沉默得一言未發。
  下了汽車,是一座碧綠得像堆綠翡翠似的大山,從山上、山下、山腰吹來涼爽的清風,薄衫頓時有涼意了,凱瑟琳披上來美齡贈送的中國絲編的大披肩,又美麗、又涼快、又爽气。開始是坐的竹轎子,就是很有特點的滑杆。
  凱瑟琳坐在滑杆上,開始有些害怕翻了斗子,但顫顫悠悠走動起來,又涼爽又舒服,她悄悄用手摸摸,好像有施放涼气的裝置一樣,她沒有摸著,往前看,一個包著白布頭巾的中國壯漢子腦袋,后邊也是一顆腦袋。她有時不敢瞪大眼睛,山路太陡峭了。如果在清亮的夜晚,會想到是往月亮里爬。
  馬歇爾在沉默著,他想的是,他夾在這國共兩党談判之中,真就像走這險要的山路一樣,他端坐在滑杆里,如果翻下去,他就會被這長長兩根竿和一個小竹筐,倒扣進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從對面山坳里傳來一陣小喇叭聲。很快出現中國農村娶媳婦的滑杆,抬著新娘子、新郎官還有送親人,及一些禮品嫁妝。新娘子頭上插滿絨花,隨著滑杆顫顫微微的,招惹得蝴蝶飛來。
  馬歇爾忽然想到:內戰打起來,難道說,這山坳里也會有槍聲嗎?
  凱瑟琳要馬歇爾坐的滑杆靠近些,她兩眼亮亮地說:“喬治,這是娶媳婦嗎?”她看著涂抹大紅臉蛋的女人。
  “是新娘子。”馬歇爾說。
  “噢,多幸福,上帝賜給的。”她看著馬歇爾說:“喬治,下山時,我也要穿身這樣的花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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